世子今天跑路了吗 第39章

时宴暮出身于东海时家,虽然不如兄长,但自幼也是精心养大的,膏梁锦绣,钟鸣鼎食,何曾置身过这等破败之地?!

他满心是气,无处可发,冷冷问道:“……魏王殿下呢?”

侍从赔笑答道:“殿下如今在建邺里,事务繁忙,抽不开身。一旦有空,立刻就会来见您。”

这等托词,半点也不走心,时宴暮从小到大,听过的没有八句,至少也有半打。

他顿时“哼”了一声,十分不悦。心道,裴€€能忙碌些什么,还拿来糊弄他?如今御座上坐着的那个,可是唤做裴昭呢,又不是裴€€[mín]。

裴€€不过一介闲王,手上连差事都没有,还在崇文馆里读书,又能忙出个什么来?

时宴暮自然是不信的,反倒是生出被怠慢之感。

如今在这别院中,虽然前呼后拥、仆婢俱全,可哪里比得上在东海家中的时候。

诚然吃穿用度不缺,可难道他还少这些了?

周遭荒芜,彷佛是置身于牢笼。若果说这别院是一口井,那么他就是深陷在井里的蛙。

时宴暮一连问了三日,哪知三日裴€€竟然都有事,无暇分|身赶来。这一下,他是真坐不住了,泥人都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他是个性格张扬的,与泥人更相去甚远。

女婢闻言相劝,入耳犹如蚊蝇嗡嗡。

时宴暮不胜其烦道:“……去与你家殿下说,我呆不住了。若他今日不来,那日后也不必再来了。”

既然裴€€都怠慢他,他又何必将自己困在这一方死地呢?

那话自然完完整整的传到了魏王府中。

此时裴€€正在与沈从询议事,纵使是侍卫美化了几分,也听得裴€€的面上微微有了怒色。

……好个时家二郎!

沈从询当即劝道:“殿下息怒,不必为了这等蠢货坏了自己的心情。”

裴€€目光微冷,却有几分不耐:“这蠢货本事不怎么样,脾气倒是不小。”

沈从询叹道:“那日在建初寺里,他拂袖离去的时候,殿下不是就已经知道了吗?”

若不是时家大郎难以结交,他们也并不用从时家二郎这里下手的,这时家二郎……

那除了让人摇头,还是只有摇头。

沈从询说:“虽然如此,殿下还是不必将他这样晾在一旁,只需要蝇头小利,将他略略笼络住即可。”

裴€€只是摇头,语气里已有不屑:“……这等蠢人。”

“小人浅薄粗疏,但若轻慢待之,往往容易坏事。”沈从询叹道:“委屈殿下了。”

结交往来,若结交的是个聪明伶俐的人物,裴€€自然会欣然而往;若对方人稍稍愚钝些,却为家中所看重,那裴€€也会将之奉为座上宾;再不济些,若是资质平庸,但或性情可爱可喜,或风仪华妙动人,裴€€也是愿意投下几分青睐的。

但是如时宴暮这般自尊自大、坐井观天的,他只觉得多说一句话,都要令自己厌烦。

可是有的人……却是想要结交也不可得。

想起那教他烦恼的人物,裴€€也要沉吟。他询问道:“打听过了吗?”

沈从询说:“已经查明了,宁世子就住在山郊的一处别院上。建邺城里虽然有宁王府,但一向是空着不用的。”

裴€€微微惊讶:“建邺城里难道还有宁氏的府邸?”

沈从询点了点头:“是元熙年间,当时的陛下赐予入京的上一位宁王世子、也就是宁王。后来宁王回了沙州,那府邸便荒废了下来。只是虽然宁王久不踏足建邺,那府邸也是无人敢占的。“

也是呢,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宁王的宅子呢?

沈从询道:“元熙陛下对宁王十分看重,当年赐给宁王的那所宅子,几乎占了小半个崇仁坊。由此,殿下便知……元熙陛下对宁王,是何等的喜爱了。”

崇仁坊位于皇城之东,正是建春门出去的头一座。裴€€身为小时后幼子、亲王之爵,府邸乃是上皇选定,一切都尽善尽美着。可若论位置,竟然都还有几分不及。

他不曾见过宁王,但也曾听过那位宁王事迹。

裴€€静静坐着,忽然说:“我阿耶与宁王结交在前,还是宁王得阿翁看重在前?”

沈从询顿时不语。

裴€€说:“……沈先生,难道你也不知道?”

沈从询叹道:“宁王大破西域之时,年岁才只有十四呢。当时元熙陛下龙心大悦,遣使节前去,赐雕弓宝剑。后来又亲自令使节引宁王入京,这一份殊荣,向来是独一无二的。”

他并不曾正面回答,可字里行间的意思,哪个又听不出来?

……自是宁王得元熙帝赏识在前。

裴€€微微沉默,指节抵着檀木桌案,竟也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后,终于开口,似问似叹:“也不知阿耶是如何与宁王结交的。”

时间久远,那却是极难得知的。

沈从询叹气道:“……殿下,如今看来,那日在建初寺里,确实是有些思虑不周了。”

他忽然拜倒说:“还请殿下治某之罪。”

旁的也就罢了,可宁离最终拂袖而去,却是因为沈从询想要暗中观察、藏在一旁的暗室里,被误会为了小人。本以为是天衣无缝,没想着当真被宁离看了出来。

他们都以为这小世子是绣花枕头一个,皮面光亮,内里稻草。一个偏僻地方入京的土霸王,礼节也不知几分,略施小惠,稍稍笼络些就能够结交,结果却把人惹恼。

大意了啊!

裴€€忙不叠的要将他扶起来,口里说道:“这如何能怪先生呢?沈先生一心为我,也是我当时疏忽了,太过于相信法华阁的机关,若是小心些便好。”

但如今,说什么都是迟了。

回忆起当时宁王世子拂袖离去的模样,恐怕是已经将他们给厌恶了。

沈从询被他拂起,重又坐下,一捋长须,徐徐道:“殿下,如今想来,倒也还有一桩办法。听闻宁王世子如今修为,不过是观照境界,想来是过不了遴选、进入奉辰卫侍奉的。但是以他的身份,陛下定然不可能将他放任在外,指不定便要将他点入崇文馆中。”

“您如今恰在崇文馆就学,待得宁王世子入学后,便与他亲近一番,使用胸中学识,将他点拨了,由不得他不钦佩。”

“同窗之谊,岂是旁的能比?”

……的确是个好主意。

裴€€轻斟了一口雀舌茶,却是叹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我却怕晚了呀。”

如果没记错的话,宁王府的车队是冬至那一天到的驿站,如今也有小半月了,却仍旧未得宫中召见。饶是裴€€揣度人心,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位皇兄,究竟是怎么想的。

若说不亲近,翻手就责罚了时宴暮,可如果说亲近,摺子也没下出一个来,宁王世子还满建邺城的游荡着呢!

沈从询却是摇头:“殿下此言差矣,若陛下当即赏赐,昭示皇恩浩荡,如今才不好办呢。正是这模模糊糊的态度,殿下才有操作空间。”

裴€€微一沉吟:“……沈先生以为,应当如何?”

沈从询说:“不如备厚礼上门,从前是没有结交的由头,但如今可以说,是建初寺里不慎将宁王世子冒犯了,所以才登门道歉一番。”

裴€€顿时迟疑:“教我亲自前去?”

“先递帖子罢。”沈从询笑着说,“您是上皇亲封的魏王,身份尊贵,若是登门致歉,足可以见心意之诚……只怕宁王世子,也会受宠若惊呢。”

裴€€自是点头。

第27章 秋月白 可请上皇相召,便说感念故人

27.1.1.

宁离此刻却是教姚光冶拿来了库藏册子,厚厚的好几本,对着蝇头小字,正在晕头晕脑的看。

他本来也是不曾打理庶务的,对自己有些什么物事,也完全没有个数。

姚光冶听小蓟说他忽然要看册子了,还以为太阳打西边来,喜不自胜的送来了,却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找什么。

好不容易翻完了一本,一无所获,宁离已经是两眼发黑,颇有一些想撂下不干。

“世子是想起什么东西了?”

宁离心想,他不过和行之交好一些呢,姚先生都有这么多的话要说。那要是知道了他要找的,岂不是还有一箩筐的劝?

顿时摇头:“我只是随意看看。”

姚光冶心想,这瞧着可不是随意看的架势,可小主君都已经这般说了,难道他还要反驳不成?

当下也不再去打扰,退到边上去了。

宁离又拿起了一本册子,手伸上去,老半天了也不曾翻开。

忽然间,他见檐下有一道影子彷佛踱过来。

宁离当即道:“陵光?”

顺手将册子丢下,行云流水,十分顺理成章。

陵光自廊下进来,有些踟蹰着:“……郎君。”

宁离看过去,不觉有一些奇怪,他印象中陵光惯来都是一副沉默稳重的模样,寡言而可靠,也正是因为此,才被阿耶指到了他的身旁。

这一路来陵光随着他进京,他也有些习惯了,但眼下,陵光的神色,却与平日所见的都不同。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几分犹豫的神色。

这可就稀奇了……

“陵光?”宁离又唤了一声,好生奇怪,“你怎么了?是明天还要告假吗?要是有事,你自己就去罢。”

陵光听了他的话,微微静默了一会儿,两只湛蓝的眼眸像海子一样,十分幽谧。他并不曾垂头,终于开口,声音却很低:“郎君,昨日我去了翠灵寺。”

翠灵寺?

宁离都有些想不起那是什么地方了,建邺城里城外的庙,委实是太多。他道:“这座庙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陵光点头:“就是腊八那日,逛了建初寺后,您与小峒主去的那座小庙。”

“唔……”

宁离可算是想了起来,巴掌大的一座小兰若,坍的坍、塌的塌,不多久就能走一圈出来,实在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值得再去一次的地方。

他也奇怪:“你怎的想起去哪里了?”

陵光微微默了一瞬:“那日我听见庙里的僧人口音耳熟,若果没错,应是铁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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