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期六早上十時,電話大響,家裏的人都外出了,迫使我必須掙扎下接听電話。
是季初。她真的朝氣勃勃哦。
「不是今天下午三時才補習嗎?」我的聲音沙啞。
季初為難地說︰
「我現在在電腦票房排大隊,中途才發現帶不夠錢,你可不可以——」
我趕到時,那條人龍已長至「打蛇餅」,要保安人員維持秩序,還有人帶備了摺、飯盒和撲克。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單人匹馬的季初。
「你在排什麼票?」
「NBA球星來香港的表演賽。」季初接過我借給她的錢。
「人龍足足有整條彌敦道那麼長!」我雖然有點夸張,但實情也相差不遠。
「有人昨天開始通宵排隊呢。」
「你排了多久?」
「三個多小時吧。」季初笑,完全沒有抱怨的口吻。
她一個人背著背囊站三個多小時,現在一定腿也酸痛了。
不用她說出口也知道入場票是為忠平而買。
「我幫你買瓶蒸餾水。」我說。
「不用陪我了,不知道還要排多久呢。」季初抱歉地說︰「一早吵醒你我已感不好意思。」
「橫豎今天我也預留給你的。」
季初一臉問號。
「忘記了下午三時的補習嗎?捱過你的地獄式訓練,我已經身心疲乏,一整天的精力都用盡了!我不介意陪季初,最怕說不過她,被她趕回家。
她皺皺眉頭。「我是不是太嚴苛了?」
「都是為我奸的。」
她略放下心,說︰「我最怕強人所難。」
「有時候強硬一點才能達到目標,我是那種要用鏤鏟才能鏟起來工作的人,多虧你幫我warmup,現在似乎自己溫習起來也比較得心應手。」
季初笑笑。「你好像幫我賣廣告的口吻。」
「遲些你開補習社,我免費幫你宣傳!」
她被我逗得笑了,說了這麼久,人龍卻毫無寸進。
我到附近的士多和十元優惠店買了一大袋東西回去,人龍移動了,所以我花了一會才找到季初的位置。在她沒有發現我的角度看她,她耐心地在烈日下站著,一邊用紙巾抹汗,一邊不時眺望隊伍的最前處,憂心忡忡地好像擔心入場券會售完。
季初事先一定沒有告訴忠平她會去買票。
我只能羨慕忠平的幸運,任何人也看得出季初是決定了和一個人一起便全心全意對他好的女孩子,無論誰也不忍心拆散他們吧。
愛情也是一種運氣,對籃球以外的一切事情都遲鈍的忠平就是有這種運氣。
而我呢,看到自己兩個奸朋友開心我就開心,每個人的運氣也會用在不同地方。
「嘩,你有購物狂嗎?」季初睜大眼楮。
我拿出兩張各十元的小膠、兩瓶蒸餾水、雜志、餅乾、薯片。「排NBA籃球球星表演賽的門票是項長期抗戰,怎可以缺糧和準備不足?」
季初的表情感激,口裏仍笑罵我︰「李師女乃!」
我們二人坐下一起看雜志,討論娛樂新聞,再看一看表,我才驚醒︰「忘記了告訴校花和張學友今天的『補習班』要取消!」
我用手提電話致電給校花說今天季初沒空,要取消約定下午三時的補習,她立刻呱呱地吵,說今天準備穿新買的衣服給我們過目。
「阿定你在哪裏?」
「我?我……會去逛電腦中心。」
「在深水?我想去沙田呀。」
「叫張學友陪你啦。」
校花不情不願地掛線,我發覺季初定晴地看著我。
一為什麼不告訴校花你和我一起?」
我一怔,為什麼?我竟然問回自己。「她知道你幫忠平買zBA球星賽的票一定會吵著要預她一份,你也不想要她和張學友這兩個強烈『電燈瞻』吧?」
「你呢?」季初問。
我看著她的眼,猜不透她是想我去或不去,但我選擇了我認為比較好的答案︰
「當然不去了,萬一忠平看得興起,籃球的熱誠燃燒起來,又游說在旁的我入籃球隊怎辦?」
我夸張地做出惶恐表情。
本來大好晴天這睜忽然下起大雨來,季初用手遮頭。「李師女乃,有沒有買雨傘呀?」
所有人都狼狽不堪,卻堅持緊守位置,寧願變落湯雞。一分鐘之後,天空又放晴,猛烈的陽光再次照耀下來,把售票處數百人玩死。
「你要去買件丁恤換嗎?」
季初用紙巾抹著濕得滴水的發尾。「在這種陽光下很快曬乾。一
我用手抓抓短發。「說得也是。」
「我連裏面的真頭發也濕透呢。」她雞手鴨腳地整理著假發。
「不如把假發拿下,局著濕發在裏面不好。」我好心地建議。
「NO!」季初立刻用雙手護著頭。
「不是那麼難看啊,張學友下手那天我也見過了。」
季初有點動搖。
「……你不準笑啊!」
我立即笑了出來‧「你這樣說叫人怎可能忍到笑?」
她扁扁嘴。一好吧。」她除下假發,怯怯地看看我。「怎樣了?」
季初的劉海仍然參差不齊,有一部分仍太短了,所以頭發未能修剪。說句真話,她的樣子有點像傻瓜。
「還不是方季初一個?」
她將假發收進背囊裏,小聲地說︰「謝謝。」
下午三時半,我們終於排到隊伍的最前面,買到兩張中價票,最貴的和最便宜的都已被搶購一空了。
季初小心翼翼地將入場票收進錢包暗格中,難掩高興之情︰「我遲半小時來排也可能買不到票呢!」
「到時會跟忠平一起穿著籃球裝束去看表演賽嗎?」
「看他肯不肯吧。」季初然正色地說︰「這次真的要謝謝你。」
「你不是打算不還錢吧?」
「當然不是!」季初急忙說。
「那就沒有什麼需要謝我了。」我接著肚皮。「我餓扁啦!」
我倆去大家樂吃了三個下午茶餐後,季初提議吃鮮果乳酪。
我打量著她。「你還吃得下?」
「可以啊!」季初昂起頭。
我們找到乳酪店,季初向老板豎起兩只手指。「兩個乳酪,要脆筒。」她彎身看著十多種可供選擇的配料。「我要……士多啤梨和芒果!」
老板夾了一粒大士多啤梨和兩粒芒果(真吝嗇!),輪到我的時候,我選了藍草莓和香蕉,再拿出剛才排隊沒吃完的朱古力和薯片。「可以加進去嗎?」
老板的面色一黑。「個個也自己拿東西來加料,我還用做生意?」
「好啦,好啦!」季初听出他話中的可能性,立刻哀求。
我也想叫「好啦,好啦」,但出自一個男的口中,這句話好像要叫人毛管直豎。
「不要以為你們是情侶我就會心腸軟。」老板根本已經心軟了。
季初擺手。「我們不是——」
「我們不是情侶呀,她是我好朋友的女朋友。老板你不肯加就算了。」我听得出季初想解釋。
「好,我喜歡你,年輕人,不佔女孩子的便宜。」他一手拿過我的朱古力和薯片,加進了乳酪機。
我和季初走在大街上舌忝著乳酪,季初卻有點不自然。
「所有途人都在盯著我的頭。」她敏感地環顧四周。
「因為你一直盯著他們的眼楮。」
「我還是戴回假發——」她打開背囊。
「你的假發現在已經變了亂草啦。」
季初氣餒地垂下頭。
「小姐,可以讓我們拍一張照片嗎?二個衣著入時的女子突然截停季初。
我們一愕,看著拿著專業相機的男人,他的樣貌不像香港人,那女子遞上卡片時,季初更加驚呼了出來︰
「Fruits?」
「我們是從日本來拍攝香港的潮流趨勢,看到你的發型很有創意,想拍下你的照片作『街頭潮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