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挺挺的坐在床邊。孟承熙為甚麼會不辭而別呢?她今天下午出去上班的時候,他還吻過她。那時候?孫懷真在平台上曬衣服。她跟孫懷真說再見,孫懷真的那一聲再見,她倒是听得不太清楚。孟承熙即使要走,也不可能和孫懷真一起走。
「枕頭上有—封信。」邱清智說。
她回頭望,才發現那裏有一個天藍色的信封,信封上寫著她的名字,是孫懷真的筆跡。
「我可以看嗎?」邱清智問。
夏心桔打開信封,信是孫懷真寫的。
阿桔︰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為了一個男人,我同時出賣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男朋友。可是,愛一個人的時候,是沒有理智可言的,也只能對其他人無情。
我向來是個不顧一切的人,但是,這一次,我是考慮了一段很漫長的日子。那段日子太漫長了,你不會知道有多痛苦。曾經有無數次,我和孟承熙好想把我們的事情向你們坦白,但我們真的沒有勇氣說出來,愛一個人,也許是沒有原因的。兩年前為甚麼會愛上邱清智,我也記不起來了。
然而,我愛孟承熙,卻有許多原因。我們太相似了。當你和邱清智都上班了,家中只剩下我們兩個的時候,那是最甜美的時光。我們可以天南地北的談個沒完沒了。我們會分享大家的食譜,分享大家喜歡的畫家。當你們回家的時候,我們的甜美時光也要終結。然後,大家懷著內疚繼續偽裝下去。每一次,我也埋怨上帝為甚麼不讓我比你早—點遇上他。那麼,我和你仍然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將來有錢買了房子之後,也還可以毗鄰而居。
我曾經嘗試離開他,但我辦不到。他也許不是你一輩子的選擇,卻是我這一輩子遇過最好的。我曾經有一個很傻的想法。我想,我們為甚麼不可以四個人一起呢?這個想法太荒唐了吧?我不想失去你。可是,我和孟承熙也做不到。我們都開始妒忌對方的另一半了。
我不知道怎樣去懇求你的諒解。我們選擇了離開,離開這裏,離開香港,去—個不會踫到你和邱清智,也不會踫到我們的朋友的地方。那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
懷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的?」她問邱清智。
邱清智沮喪地搖了搖頭。
「那你剛剛怎知道他們是一起走的?」
「是在我發現懷真不見了的那一刻才想到的。」
「她有沒有信給你?」
「沒有,也許她並沒有覺得對不起我。」
「你猜他們是甚麼時候開始的?」
「我不想知道。」
「你猜他們在哪一張床上?是我這一張,還是你那一張?」
「我不想猜。」邱清智痛苦地抱著頭。
「我猜是在你那張床,因為孫懷真喜歡看著山。」然後,她又說︰「孫懷真一定是在孟承熙做鴨肉湯面的時候看上他的。」
「為甚麼?」
「因為他那個時候最性感。」震顫的聲音。
「我不覺得。」
「他甚麼都比你好!」她驕傲地說。
「我不同意!」他不同地說。
「若不是他甚麼都比你好,你女明友為甚麼會把他拐走!」她向邱清智咆哮,「那是因為懷真甚麼都比你好!」邱清智冷冷的說。
「是你女朋友搶走我男朋友!」夏心桔哇啦哇啦的哭起來。
「是你男朋友搶走我的女朋友!多麼無恥!」邱清智憤怒的說,
「真是無恥!趁著我們兩個不在家的時候偷情!」她一邊哭一邊附和邱清智。
邱清智的眼楮也濕了。
被背叛的兩個人,相擁著痛哭。
夏心桔失去的不單單是一個男人,還有一個相交十五年的好朋友。孫懷真的信寫得那樣冠冕堂皇,仿佛她才是受害人。她搶走了摯友的男朋友,然後又把自己的愛情說得那樣無奈、委屈而又偉大,她憑甚麼說孟承熙不會是夏心桔一輩子的選擇呢?她太低估地對這個男人的愛了。
她太後悔了,是她邀請孫懷真和他們一起住的。這兩個人騙了地多久?她深深愛著的這個男人,每天晚上想念著的卻是隔壁房間的另—個女人。
她記起來了。四個人同住的日子,當兩個男人出去了,她和孫懷真有時會靠在平台的椅子上曬太陽。那個時候,她們會分享彼此的性生活,那是兩個女人之間的私密時光,男人是不會知道的。
她告訴孫懷真,孟承熙喜歡舐她的肚臍。
「不癢的嗎?」
「感覺很舒服的呢!」她說。
「我也要叫邱清智舐我的肚臍。」孫懷真說。
「他沒有舐你的肚臍嗎?』
「他是還沒斷女乃的,最喜歡吮吸我的女乃子。」
「男人為甚麼都喜歡這個?我覺得他們那個模樣好可憐啊!總是像吃不飽的,口裏餃著不肯放開。」
她們兩個臉也不紅,噗嗤噗嗤的笑。
從某天開始,孫懷真對這方面的分享變得愈來愈沉默了。很多時候,她只是在听,沒有再提起她和邱清智在床上的事。愚蠢的夏心桔,當時還以為那是邱清智在床上的表現乏善足陳,沒她那個孟承熙那麼會。
一天,她們兩個又靠在平台的椅子上曬太陽。她告訴孫懷真,她很喜歡孟承熙每次之後抱著她睡。
「他從後面抱著我,我們弓著身子,像一只匙羹那樣。那種感覺很溫馨。我太愛他了!」
孫懷真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她當時還以為她身體不舒服,現在她明白了,那個時候,孫懷真已經和孟承熙睡過了,開始妒忌了。
她恨透這兩個人。
現在,這所房子裏只剩下另外兩個人。他們同病相憐,沒有誰比對方更了解自己,那兩個會做菜的人走了,剩下兩個會洗碗不會做菜的人,這也許可以說是另一種匹配吧。
孫懷真和孟承熙才走了幾天,夏心桔和邱清智上床了。他們都太傷心,太需要慰藉;能夠慰藉對方的,也只有彼此了。這一種感情,幾乎不需要說出口,不需要追求和等待,也不會患得患失。兩個被所愛的人背叛的人,為對方舐傷口,上的,心靈上的。夏心桔要邱清智為她舐肚臍,那一刻,她會閉上眼楮,幻想他是孟承熙。當孟承熙在舐孫懷真的肚臍時,邱清智也在吮吸她的女乃子,他像一頭饑餓迷路的小羊,終於找到了母親的,便怎樣也不肯再放開口。他們流著汗,但流著淚,激烈地,他們潛進彼此的身體裏,躲在那個脆弱的殼裏,暫且忘卻被出賣的憂傷和痛苦,身體撫慰身體。然後,她抱著他,兩個人化成一只匙羹,再也分不開。
他們是情人,也是情敵的情人。他們互相扶持,互相憐憫,也許還互相埋怨。誰能理解這種感情呢?這是愛嗎?她當天和邱清智一起,是為了報復孫懷真和孟承熙。
邱清智也不過如此吧…然而,這種日子可以過多久?再不分開的話,她怕自己再也和他分不開了。然後,有一天,他們會互相仇恨。他們太知道了,他們只是無可奈何地共度一生。
她離開了邱清智。他沒有問原因,甚至沒有挽留。兩個受傷的身體,—旦復原了,也是告別的時候。那樣,他們才能夠有新的生活,不用面對從前的自己。
她搬回去和妹妹夏桑菊一起住,邱清智也搬離了那所房子。他們好像很有默契的,不相往來。唯其如此,兩個人才可以重生。
一天,一個朋友告訴她,他在東京新宿附近見到孟承熙和孫懷真。他們好像在那一帶工作。
他們說要離開香港,就是去了日本嗎?他們兩個在那裏干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