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漢記(下) 第19頁

他飛快地思考著,濃眉擰皺。握住舞衣雙肩的手,緩緩地將她轉了過來。

「城牆受得住火藥嗎?」

舞衣的視線拉不回來,凝望著那幾車火藥,身軀不禁竄過一陣顫抖。

浣紗城雖然固若金湯,但畢竟是石砌,並非鐵鑄,無法抵御火藥的轟炸,南陵王早有準備,調來大量的火藥,準備一舉炸開城門。

「回答我!」楚狂搖晃著她的肩膀。

舞衣搖頭,連指尖都冰冷了。她有能力應付軍隊,卻無法對付火藥。

他咬牙,當機立斷。

「通知所有人,我們撤。」楚狂說道。

撤?

她錯愕地抬起頭來。「難道不迎戰?」

楚狂看著她,表情漠然,說出的話卻讓她全身顫抖。

「一旦城破,他們會屠城。」南陵王的意圖很明顯,他根本不在乎人命,一心只想攻下浣紗城。

血腥的畫面在舞衣腦中一閃而過,她努力忍住那陣欲嘔的沖動。她了解楚狂的犧牲有多大,他為了城民,甚至願意放棄決一死戰的機會,那對戰士而言,等於是拋棄了尊嚴——

「你曾經提過,城下有水道,先讓城民們從那里撤退。」他盡速吩咐著,視線如火,在她臉上來回巡視,表情復雜。半晌之後,他一咬牙,將她推開,俊臉上只剩嚴酷與絕情。

「要留下多少弟兄?」秦不換問,模樣冷靜。

「派兩帳黑衫軍上來,我暫時擋住他們,等城民撤完,我再走。」他沒有回頭,語氣嚴厲。「你也先撤。」他匆促地說道。

舞衣咬緊紅唇,克制著反駁的沖動。倘若她在此刻堅持留下,他說不定會打昏她,將她送走。

她沒有回答,轉頭就往城下沖,決定先保護城民的安全。

「撤城!老弱婦孺先走,男人們殿後。」她行動快捷,沿路奔喊,一面努力壓抑心中的擔憂。她不敢回頭,不敢看楚狂,怕一旦看見他的表情,就會沖動地奔回他懷里。

城內一片喧鬧,原本預備迎戰的城民,一听見撤城的消息,雖然極為錯愕,卻也立刻遵守指示,拋下所有家當,盡速在指揮下集結撤退。

「讓城民分散,從不同水道離開,一等人們走完,就放下水道中的阻水銅門,將水道封住。」她吩咐著。

淙紗城下有著密如蛛網的水道,城民們撤退得極為迅速,轉眼間城內已經空了大半,只剩方府還有燈火。

織姨臉色蒼白,迅速走了進來。「舞衣,你必須先走。」她堅持道。

「不,」舞衣搖頭,已經下定決心。「我要等他。」方府內還留有一條水道,她要等著楚狂回來,一起離開。

他不回來,她就不走。她還沒能告訴他,自己好後悔對他說出那句話——

所有的女人同時搖頭。

「不行,太危險了。」織姨喊道,擔憂地看著城門。她不斷听見巨大的聲音,在城外響起,龐大的軍隊已經兵臨城下,狂吼叫囂著。

情況太危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香姨也扯著她,拚了力氣要將舞衣拉進水道。

「南陵王的目標是你,一旦城破,你是最——」話還沒說完,城牆處就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整座款紗城都為之震動。

城門被火藥炸開了!

無數的士兵,像潮水般涌入,他們個個面容猙獰,持著刀劍吼叫著。當他們發現,整座城早已變得空蕩蕩,人們像蒸發般全都消失時,憤怒的咆哮此起彼落。

有一部分幫助城民撤退的黑衫軍們重返,跟城牆上的楚狂會合,在敵人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所經之處,血霧飛散。

火炬逼近,照耀在款紗城的街道上,氣氛顯得更加肅殺。

「不許殺他,抓活的!」站在戰輦上的南陵王下令道,瞪視著浴血奮戰,卻仍矯健如雄獅的楚狂,表情惡毒。

黑衫軍驍勇善戰,但雙方人數畢竟相差懸殊,長達三刻廝殺下來,不少戰士已經掛彩,全身浴在血里。敵人卻前僕後繼,不斷涌上來,他們的力氣逐漸消褪,情況更形危急。

「老大,回方府去,夫人還在等著。」鷹帳帳主吼道,抽刀掛了一個士兵。

楚狂回過頭來,戰袍早已殘破,連不羈的長發上也沾了血。

「她怎麼沒走?」他咆哮著,血液發涼。

懊死的,他早該料到,舞衣不會舍下城民先走!

「夫人在等你。」秦不換說道,揮動長劍,又解決了三個騎兵。他的肩膀上也受了傷,鮮血染紅了白袍。

長劍停頓,楚狂揚起一道濃眉,表情復雜。末了,他發出一聲呼嘯,砍盡四周的士兵,往方府大步奔去。

幾名黑衫軍先行趕到,在花圃的井旁發現舞衣等人,除了她們之外,府內的僕役們也早已撤離。

「井下有水道,讓她們先走。」舞衣持著火炬,對黑衫軍們說道。

織姨還想作最後努力。「舞衣——」

「這是命令!」她厲聲說道,雙眸圓瞪,背後有著熊熊火光,衣裙沾了血,在風中撩亂飛舞,那模樣有著令人震懾的權威。

秦不換在這時趕到,俊容上略顯疲憊,衣衫凌亂,看來卻仍是俊美無儔。

「所有人都撤盡了,走!」他催促道,沒有說出,南陵王的士兵已經群聚在方府四周,而老大堅持殿後,正在應付多如螻蟻的敵人。

黑衫軍們點頭,背著阿姨們下井。他們在井底看見一條通道,用厚磚築成,很是堅固,但空間狹小,勉強能讓一人通過。通道里水深及膝,沒有什麼光線,能通到浣紗湖的另一端。

行走數十步後,有一扇巨大的銅門,已經有數十年的歷史,上頭布滿銅銹。

這些水道,是由前代主母設計的水道系統,以地面與地下兩路,分散過多浣紗江的江水。要是江水泛濫,無法阻擋時,就必須從內部將銅門放下,防止江水倒灌。

又是一聲轟隆巨響,南陵王搬來火藥,炸了方府的大門。

戰輦在大批士兵的護衛下,在漫天煙硝中抬進方府。他坐在華麗的輦車上,喝著隨從奉上的好酒,氣定神閑地張望,享受勝利的快感。

數萬的軍隊,以及安排好的內應,讓他穩操勝算。這座富庶的浣紗城,轉眼已是他的囊中物。

楚狂咬緊牙根,邊打邊退,眾多士兵包圍他,一塊兒擁入方府。

一聲嬌叱從後方傳來,嬌小的身影躍入戰局,姿態輕盈,銀光亂閃,撂倒無數士兵,沒人近得了她的身,一一落敗。

得到援助,他非但沒有高興,反倒氣急敗壞。

「你怎麼還沒離開?」他對著妻子吼道。

「你不走,我就不走。」她堅定地回答,雙眸閃亮。

南陵王挑起眉頭,看著圍困在花圃中的兩人。「兩個都別想走,給本王留下。」他冷冷地說道。

自從那日屈辱地被驅離,他就心懷怨恨,迫不及待想擒住這對夫妻,將先前受過的屈辱,連本帶利地還給他們。

士兵愈聚愈多,將兩人困在其中,他們手中的劍,在幾次輪攻後,刀刃早已翻卷,再也無法退敵。

舞衣劍法精湛,但畢竟體力有限,禁不住長時間的戰斗,楚狂了心掛念著她,根本也無法再戰斗。

正在危急的時候,一聲呼喝打斷戰斗。

「住手!」女人的呼喊,伴隨著一陣濃烈的火藥味。雪姨左手持著火藥,另一手握著火炬,赫然出現在戰局間。

同一瞬間,舞衣手中的長劍被打落。她驚愕地抬頭,沒有想到,除了她與楚狂外,方府內還有人尚未離開。

楚狂眯起眼楮,迅速將舞衣拉到身後。他看著雪姨,表情仍舊嚴酷,並沒有放松。

士兵們全都僵住了,瞪視著雪姨手中的火藥,暫時止住飽擊,不敢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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