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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好好享受的。”她的态度很坚决。她微微向前倾,给了他一个蜉蝣的叹息般虚无缥缈的吻。吻还没有结束,她已经开始消失,最后只剩下了那个吻,就好像嬉笑的小猫,只不过更加性感。

  “行行好,小亡。”她的声音出现在他脑子里,“你或许想要坚持自己的职业原则,可是你可以偶尔放一次手吗?”

  小亡傻乎乎地捧着脸颊呆立在原地。空地周围的树木颤抖了片刻,微风带走了笑声,冰冷的寂静重新围拢过来。

  责任穿透了他脑袋里的粉红色薄雾。小亡掏出第二个沙漏。沙子已经快漏光了。

  沙漏的玻璃上刻着莲花瓣的图案。小亡伸出手指一弹,沙漏嗡了一声。

  他嘎吱嘎吱地跑过雪地,把自己扔到马鞍上。冰冰脑袋一扬,前腿抬起,朝着星星跑去。

  一道道壮丽的蓝、绿色光芒从世界的屋脊上静静地下垂。八色光像一片巨大的幕布般缓缓地舞动在碟形世界上空;碟形世界的力场喷射出强大的魔法,形成美丽的极光,渐渐隐入中轴地冰冻的绿色群山中。

  正中的天居是诸神的居所,足足十英里高,通体闪烁着冰冷的火光。

  有幸见过这景象的人屈指可数,而小亡并不是其中之一,因为当他们追赶着流星穿越夜空时,小亡的脑袋一直埋在冰冰的脖子里,双手拼命抓紧,生怕跌下马去。

  天居周围还挤着不少高山。同天居比起来,它们不过是白蚁堆而已,尽管每一座其实都拥有大堆的关隘、山脊、陡坡、峭壁、碎石坡和冰川,能跟这么一串东西打交道,任何普通山脉都会心满意足的。

  而在一个漏斗形山谷的尽头,你能找到这些山里最高的一座。山上住着凝听派僧侣。

  他们是碟形世界最古老的一个宗教派别,尽管谁也说不清凝听到底算不算正规的宗教,在这个问题上,众神自己也无法达成一致。这些人的神庙本来很可能被几场全副武装的雪崩一扫而光,唯一的问题是,就连众神也有些好奇,想知道凝听派僧侣到底能听到些什么。假如真有什么事能惹得众神心烦意乱,那就是发现竟然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还得再过几分钟小亡才能抵达目的地。一排省略号可以很好地填满这段时间,但读者已经可以注意到神庙古怪的外形:它像块巨大的白色菊石一样蜷在山谷尽头。读者很可能想要一个解释。

  事实是,凝听派僧侣希望能弄清楚造物主在创造宇宙时到底说了什么。

  他们的理论其实挺简单。

  很显然,造物主创造的任何东西都不可能被摧毁,这意味着最初几个音节的回声仍然存在于某个地方,在宇宙的所有物质上弹啊跳啊,一个真正称职的凝听派僧侣应该能听得见。

  好多好多个世代之前,凝听派僧侣发现了这个山谷的奇异之处,冰雪和巧合把它塑造成眼下的样子,让它有了跟回声谷截然相反的声学性能。于是他们就在这里建了座多层神庙,其在山谷中的位置与狂热的Hi-Fi[8]迷家里那把舒服的椅子的位置完全相当。各种声响流进寒冷的山谷,被复杂的声音装置攫取、放大,一路往里传,直到神庙中心的房间,无论白天黑夜,那里随时都坐着三个修道士。

  坐着凝听。

  事实上,他们听到的不仅是最初圣言的回声,同时也有碟形世界上所有的声音,这造成了某些问题。为了能认出圣言,他们就得学会辨别所有其他的噪声。这需要一定的天分,对学徒的考核自然也十分严格。一个新手要想获得接受训练的资格,必须能只凭耳朵听出一千码之外的硬币落地时的声音判断出哪面朝上。而要想真正融入修会,他还必须听出硬币是什么颜色。

  尽管神圣的凝听派僧侣如此不问世事,还是有许多人不畏艰险,千里迢迢地来到他们的神庙。这些人穿越了巨怪出没的冰冻之地,在湍急、刺骨的河中涉水而行,爬过难以攀缘的高山,经过荒无人烟的苔原,就为了走上一段狭窄的阶梯,通向隐秘的山谷,敞开心胸寻求造物的秘密。

  而僧侣们会对他们高喊:“该死的,小点声!”

  冰冰像一个模糊的白点般穿过了山顶,降落在一块白雪皑皑的空院子里,天空中变幻的色彩把地面映得很有些诡异。小亡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冲过静悄悄的走廊,来到第八十八任住持的房间。虔诚的追随者围绕在床边,住持已经奄奄一息。

  有着繁复图案的马赛克地板在小亡脚下咚咚作响。僧侣们自己穿的都是羊毛套鞋。

  他来到床前,镰刀杵在地上,稍稍停了片刻,好让自己喘口气。

  住持个子很小,头上完全无毛,皱纹比一口袋的梅干还多。他睁开了眼睛。

  “你迟到了。”他低声说,然后断了气。

  小亡吞口唾沫,好容易喘过气来,然后举起镰刀慢慢划出了一个弧形。无论如何,他的动作还算精确。住持坐起来,把自己的尸体留在了背后。

  “一秒钟也不早。”他用只有小亡能听到的声音说,“刚才你还真让我有些担心呢。”

  “好了,”小亡道,“你知道我还得赶去——”

  住持跳下床来,穿透一排排悲恸的追随者走到小亡跟前。

  “别急着走。”他说,“我对这些谈话总是很期待。平常那一个怎么了?”

  “平常那个?”小亡大惑不解。

  “高个儿,黑袍。没怎么吃饱的那个,从他的样子看。”

  “平常那个?你是说死神?”

  “就是他。”住持高高兴兴地说。

  小亡的下巴掉了下来。“死的次数还挺多,嗯?”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

  “还算行,还算行,当然,”住持说,“一旦你找着窍门,剩下的就只是练习了。”

  “是吗?”

  “我们得上路了。”住持说。小亡“啪”的一声合上嘴。

  他说:“我一直想说的就是这个。”

  “所以,方便的话,把我捎到山谷下头。”小个子僧侣心平气和地继续道。他风一般从小亡身边掠过,径直往院子里走。小亡盯着地板看了片刻,然后撒腿追了上去,其动作不仅有伤体面,而且极度缺乏专业精神。

  “我说——”他张开嘴。

  “另外那个有匹叫冰冰的马,我记得。”住持愉快地说,“你从他手里把活儿包下来了?”

  “活儿?”小亡完全蒙了。

  “或者无论什么,请原谅,”住持说,“我其实并不清楚这些事是怎么安排的,小伙子。”

  “小亡。”小亡心不在焉地说,“而且我认为你该跟我回去,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这话显得立场坚定又威信十足。僧侣转过身来,和和气气地冲他笑笑。

  “真希望我能。”他说,“或许以后吧。现在,能请你捎我到最近的村子去吗?我想这会儿我正在受孕呢。”

  “受孕?可你刚刚才死!”

  “没错,不过,你看,我有种那个,嗯,你可以称之为季票。”住持解释道。

  理解之光照到小亡身上,不过速度非常缓慢。

  “噢。”他说,“我读到过。投胎,对吧?”

  “就是它。已经五十三次了,或者是五十四次。”

  他们一起朝冰冰走去。马儿抬起脑袋,住持拍拍他的鼻子。冰冰认出他来,轻轻嘶了一声。小亡爬上马背,又帮住持坐到自己身后。

  当冰冰开始上升时,小亡说:“这一定非常有趣。”若依闲聊的绝对标准,这句话一定是大大的负分,然而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话题。

  “不,完全不是。”住持说,“你这么想是因为你相信我能记起我所有的前世,问题是我显然不能。至少在活着的时候不能。”

  “这我倒没想到。”小亡承认。

  “想想看,学上厕所五十几次。”

  “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回忆,我猜。”

  “没错。要是能从头再来,我是不会再投胎的。而且,你才刚活出点眉目来,神庙的伙计们就下来找那个老住持去世的时候受孕的孩子。什么叫缺乏想象力,哈。请在这儿停一下。”

  小亡低头一看。

  “我们在半空呢。”他有些疑惑。

  “不会太久的。”住持从冰冰背上滑下来,在稀薄的空气里走了几步,然后扯着喉咙开始放声大喊。

  这一幕似乎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住持又爬回马背上。

  “你不知道这一刻我等了多久。”

  在距离神庙几英里的地方有个地势稍低的山谷,山谷里的村民从事的基本上是服务业。从空中看那是堆七零八落的房子,面积都不大,但隔音效果非常好。

  “随便哪儿都成。”住持说。

  小亡让冰冰停在房屋显得最密集的地方,住持在雪地上方几英尺的地方站住脚。

  小亡说:“希望你的下辈子能有所好转。”

  住持耸耸肩。“希望总是有的。”他说,“反正我至少能休息上九个月。景色倒没什么,但最不济里头还算暖和。”

  “那就再见了。”小亡道,“我赶时间。”

  “后会有期。”住持转身走开,神色有些悲伤。

  天还没亮,大地依旧笼罩在闪烁的中轴光之下。小亡叹了口气,拿出了第三个沙漏。

  它的架子是白银做的,装饰着许多小王冠。几乎已经没剩下什么沙子了。

  到此为止,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都见识了,小亡相信这一夜已经不可能变得更糟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沙漏翻过来,瞅了眼上头的名字……

  凯莉公主醒了过来。

  她听到了什么,那是完全没有弄出一点动静的人所发出的声响。忘了豌豆和公主的故事吧——多少年以来,纯粹的自然选择已经决定了一件事,活得最久的皇族是那些能在一片黑暗中,凭着聪明的刺客没有弄出的动静发现刺客的家伙。因为在宫廷这个圈子里,总有人时刻准备着拿小刀切断继承人的喉咙。

  她躺在床上,脑袋转得飞快。她早就在枕头底下藏了把匕首,现在一只手开始贴着被单往上滑,眼睛睁开一条缝,四处窥探着不熟悉的阴影。她心里很清楚,只要露出半点没睡着的意思,她就永远别想醒过来了。

  对面的大窗户透进些许光线,但屋里到处摆满盔甲、挂毯和各式各样的用具,加在一起足够掩护整整一支军队。

  她发现匕首已经从床头掉了下去。算了,反正她大概也用不好那玩意儿。

  呼喊卫兵,她认为,不是什么好主意。要是屋里有人,那么卫兵肯定已经被干掉了,或者至少是被一大笔钱砸昏了过去。

  火炉边的地板上有个暖壶,能当武器用吗?

  微弱的金属声响。

  或许喊人的主意也不是那么糟……

  窗户破了。有一秒钟,凯莉看见一幅大片的蓝、紫色火焰背景,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匍匐在一匹马上。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马。

  床边的确有人,匕首已经举起了一半。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是慢镜头重放,她如痴如醉地看着:握匕首的胳膊抬起来,马以冰川的速度冲过地板;现在匕首举到了她上方,开始下降,马抬起了前腿,骑手踩着马镫站起来,挥舞着一种什么武器,然后刀刃划破了慢腾腾的空气,发出好像手指擦过湿玻璃边缘的噪声——

  光线消失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柔和的闷响,接着是金属“咔嗒”一声。

  凯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时间不长;一个忧心忡忡的声音说:“如果你尖叫,我会后悔的。拜托,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能往声音里加进这么多不知所措的恳求之情,这人要么是真心诚意的,要么就是个超级演员,而超级演员是不需要吃刺杀这口饭的。于是她问:“你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权利告诉你。”那声音说,“你还活着,对吧?”

  她及时把一个尖刻的回答吞进肚子里,提问的语调让她有些不安。

  “你看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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