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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些时候,城里的铁匠发现一件怪事。此人的铺子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正好能望见宫墙,当他从活计上抬起眼睛时,一眼便瞧见了一个高高瘦瘦、脸颊有些发红的年轻人正不停地往墙上撞。

  又过了好一阵,一个年轻人带着脑袋上的几处外伤走进了城里的一家酒馆,跟人打听距离最近的巫师。

  更晚些时候,小亡出现在一幢墙面脱落的房子外头,一块黑乎乎的铜牌宣布这里住着“烈焰·切维尔,数学博士(幽冥),无限与光明的大师,王子的巫师,神圣入口的守护者,如无人应答,信件留与隔壁之努谨特夫人”。

  尽管心脏怦怦直跳,这块门牌还是给小亡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门上有个沉甸甸的怪兽门环,样子挺怕人,嘴里还含着铁圈。小亡抓起门环敲了两下。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混乱,那是一系列很居家的声响,要是发生在一幢不那么尊贵的房子里,别人或许会以为这么匆匆忙忙的动静意味着,比方说,屋里的人正把午饭的盘子堆进水槽,把脏衣服往暗处塞。

  门终于开了,缓慢而神秘。

  “你坠好装出吃惊的样只。”[6]门环很健谈,只是嘴里的铁环有些影响发音,“他拴了根绳只,然后一拉。对开门的咒语不怎么熟,明白?”

  小亡看了眼咧嘴微笑的铜脸。我为一个能穿墙的骷髅干活,他告诉自己,我有什么资格大惊小怪?

  “多谢。”他说。

  “不客气。债鞋垫上察察脚,今天刮土器休息。”

  门后头是间大屋子,光线暗淡,天花板有点低。空气里主要是熏香的味道,但也有一点点风化的脏衣服和煮甘蓝菜的味儿,你还能闻出这里住着什么样的人——就是把所有的袜子都往墙上扔,然后拣两只没粘住的来穿的那种。屋里的大水晶球上裂了条缝,星盘缺了几块,地板上的八元灵符磨损得有些厉害,天花板上还吊着个鳄鱼标本。在任何管理完善的魔法机构,鳄鱼标本都是再常见不过的标准配置。这一只嘛,看上去对这样的安排似乎不大满意。

  对面的墙上挂着珠帘,帘子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被掀开。一个人影出现了,面孔隐藏在兜帽之下。

  他高声道:“仁慈的星座照耀你我相会的时刻!”

  小亡问:“哪些?”

  突然出现了一阵忧心忡忡的寂静。

  “抱歉?”

  “照耀我们的是哪些星座?”

  “仁慈的星座。”人影似乎有些动摇,随后重整旗鼓,“为何打扰烈焰·切维尔,八把迷钥的守护者,地堡空间的旅人,至高无上的巫师——”

  “请原谅,”小亡说,“你真的是吗?”

  “真的是什么?”

  “那个什么什么大师,神圣地牢的什么最高统治者?”

  切维尔好不耐烦地一把掀开了兜帽。小亡原本期待看到一个长着灰色长须的神秘人物,结果眼前却出现了一张有些丰满的圆脸,又粉又白,挺像是猪肉馅饼——不只是颜色,在其他方面也有些类似。比方说,像大多数猪肉馅饼一样,它也没有胡子,另外,同样和大多数猪肉馅饼类似的是,它看起来基本上一直都很愉快。

  他说:“从修辞的意义上讲。”

  “什么意思?”

  “呃,意思是不。”切维尔道。

  “可你不是说——”

  “那是广告。”巫师道,“是我正在钻研的魔法。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小亡,“爱情的催化剂,嗯?能鼓励年轻女士的什么东西?”

  小亡孤注一掷:“有没有可能穿过墙壁?”切维尔的手已经伸向一个装满黏液的大瓶子,这话让他顿了顿。

  “用魔法?”

  “呃。”小亡说,“我想不行。”

  “那就挑一堵非常薄的墙。”切维尔道,“或者,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从大门走。推荐使用你背后那一扇,如果你只是来浪费我的时间的话。”

  小亡稍一犹豫,然后把装金币的钱袋放到桌上。巫师瞄了一眼,喉咙底部发出一点咝咝的噪声,显得蠢蠢欲动。小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我曾经穿过了墙壁。”这话讲得慢吞吞的,态度十分沉着。

  “当然,当然。”切维尔嘴里咕哝着,眼睛给拴在了钱袋上。他拿过装着蓝色液体的瓶子,拔下软木塞,心不在焉地灌下一大口。

  “问题是,在穿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能行,穿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正在穿墙,而现在穿完了我又不记得是怎么弄的。可我还想再穿一次。”

  “为什么?”

  “因为,”小亡说,“假如我连墙也能穿透,还有什么干不了的呢。”

  “很有深度,”切维尔赞许道,“富于哲理。那么,墙那边的年轻女士是叫……?”

  “她是——”小亡吞了口唾沫,“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即使真有个姑娘的话,”他急忙加上一句,“而我也没说那儿真有这么个人。”

  “当然。”切维尔又灌下一口蓝色液体,然后哆嗦了一下,“好吧。如何穿墙,我会研究研究。不过,费用可能会比较高。”

  小亡慢条斯理地拿起钱袋,拈出一小块金币。

  “这是订金。”他把金币放到桌上。

  切维尔捡起硬币,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仿佛预感它会爆炸或者蒸发似的。

  “我从没见过这种硬币。”他控诉道,“这些弯弯曲曲的字是怎么回事?”

  “但它是金子造的,不是吗?”小亡道,“我是说,你也不是非接受不可——”

  “当然,当然,是金子。”切维尔赶紧附和,“是金子没错。我只是奇怪它是哪儿来的,没别的意思。”

  “你不会相信的。”小亡说,“这儿的日落是在什么时候?”

  “通常我们都尽量把它安排在夜晚和白天之间。”切维尔仍然盯着硬币,同时小口小口地抿着瓶子里的蓝色液体,“差不多就是现在。”

  小亡往窗外瞄了一眼。街上已经有了些黄昏的味道。

  “我会回来的。”他一面嘀咕着一面往门口走。巫师喊了句什么,但他只顾没命地往前跑。

  他开始惊慌失措。死神会在四十英里外等他。这下可有他好看的。这下——

  啊,孩子。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卖鳗鱼冻的小摊旁转出来,手里还端着盘田螺。

  这醋特别开胃。来尝尝,我这儿还有根牙签。

  当然了,他是在四十英里之外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而此时,切维尔还在自己乱糟糟的房间里,手里不住把玩着金币,自言自语地嘟噜着“墙壁”,同时继续灌蓝色液体。

  直到喝干了瓶里的液体,他才注意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他的眼睛聚焦在瓶子上,透过渐渐升起的粉色薄雾,他看见商标上写着“格兰尼·维若蜡的公羊药高和激情促进剂,睡前符用,没晚一芍,一小芍”。[7]

  “我自己?”小亡问。

  当然。我对你很有信心。

  “哇噢!”

  这个建议让小亡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还让他有些惊讶,因为自己并不觉得特别紧张。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他已经见识了不少死亡,再说,一旦你知道之后还要跟牺牲者说话,所有的恐惧就都消失了。大多数人好像都松了口气似的,偶尔有一两个比较愤怒,但他们对几句鼓励的话都反应良好。

  觉得能行吗?

  “嗯,先生。是的,我想。”

  就是这股劲儿。我把冰冰留在街角的马槽旁了,完事以后直接带它回家。

  “你要留在这儿吗,先生?”

  死神左右看了看,眼窝里精光一闪。

  我想我要到处转转。他神神秘秘地说,我似乎感觉不太好。新鲜空气对我有好处。他好像记起了什么,把手伸进袍子里神秘的阴影中,掏出三个沙漏。

  个个简单明了。他说,好好享受。

  他转过身,一边哼着歌一边迈开了步子。

  “呃,谢谢你。”小亡把沙漏举到灯下,发现其中一个只剩下了寥寥几粒沙子。

  “意思是由我负责吗?”他高声喊道,可死神已经转过了街角。

  冰冰见到他,轻嘶一声算作招呼。小亡爬上马背,心脏在忧虑和责任的重压下跳动。他的手指自动工作起来,从鞘里拿出镰刀,调整、固定好刀刃(刀刃在夜色中闪烁着钢铁的蓝光,像切腊肠一般斩断了星光)。他下午骑马太多,臀部有些酸痛,所以上马时相当谨慎,但骑在冰冰背上感觉其实跟骑枕头差不多。委托给他的权利让他晕乎乎的,他又想了想,干脆从鞍囊里拿出死神骑马时穿的袍子披上,再把银色的领针小心扣好。

  他又看了眼第一个沙漏,然后双膝一夹,催冰冰上路。马儿嗅嗅冰冷的空气,小跑起来。

  在他们身后,切维尔冲出门来,在严寒的街道上不断加速,长袍在身后上下飞舞。

  冰冰正慢跑着,渐渐加大着马蹄和鹅卵石之间的距离。最后它一甩尾巴,跃过了屋顶,向冰冷的天空飘去。

  切维尔并没有看见这一幕。他心头有更紧急的问题。巫师纵身一跃,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掉进了马槽中刺骨的凉水里。他满心感激地躺在起伏的冰碴中间,没过多久,水面上就冒起了白烟。

  小亡伏在马背上,感受着速度带来的纯粹的快感。沉睡的大地在他脚下无声地咆哮。冰冰轻轻松松地奔跑着,鬃毛扫过小亡的面孔;他健壮的肌肉在皮肤下滑动,就像鳄鱼滑下沙丘一样平顺。黑夜从镰刀飞驰的刀刃上滑过,被切成了弯弯曲曲的两半。

  他们在月光下疾驰,阴影般悄无声息,只有猫才能看见他们。当然,还有那些涉猎不该为人类所知之事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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