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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安诺许

  I

  英格兰的国王不喜欢等人。

  他在房间里踱步时,指间悬着那只高脚杯里头的酒水危险地来回滚动,如果不是他三番两次啜饮,恐怕就会泼洒出来。乔治四世离开了盛宴──为了他举办的盛宴(如今他愿意大驾光临的多半也只有这类盛宴了)──为的就是想来赶赴这场每月一次的会面。

  结果凯尔迟到了。

  他之前也迟到过,毕竟会面的事宜是他和乔治的父亲达成的协议,自从老国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凯尔就会故意迟到来激怒他。乔治很确定他是故意的──但是那名信差从来未曾迟到这么久过。

  他们约好的内容很清楚。

  每个月的十五号,双方会交换信件。

  晚上六点之前,最迟不超过七点。

  但是墙上的钟敲了九下时,乔治不得不自己斟满酒杯,因为他已经要其他人都退下了。这完全是为了要迎合他客人的喜好。而他的客人现在不见踪影。

  他桌上躺着一封厚厚的信。不再是敷衍的例行公事──闲聊空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写下了几个要求。或者说是指示。每月拿一个魔法物品来交换英格兰最顶尖的科技。非常公平的交易。魔法的种子交换强大的工具。这不过是力量交换力量。

  钟声再度敲响。

  九点半。

  国王低身坐在躺椅上,钮扣在他不甚纤细的身形上绷紧。他父亲撒手人寰不过六个星期,凯尔就已经成为了问题人物。必须尽快导正他们之间的关系才行。他得好好说清楚规矩。他才不是疯疯癫癫的老头子,绝对不会容忍信差放肆任性,不管这名信差有没有魔法都一样。

  「亨利。」乔治唤道。

  他没有大声喊──国王不需要提高音量也能让别人听见他们的声音──过了不久,门就打开了,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陛下。」他鞠躬说。

  亨利.塔维许比乔治高了四五公分,这让国王有点耿耿于怀,他留着浓密的八字胡,一头黑色头发修剪整齐。这个小伙子相貌堂堂,负责的却不是什么堂而皇之的差事,他专办国王自己不想做或做不到的事。

  「他迟到了。」国王说。

  亨利知道那个访客的名字和职务。

  当然,乔治很小心,没散播关于另外一个伦敦的消息,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他知道如果消息太快传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有些人可能会同意他的见解,但若其中夹杂着赞叹,就会助长怀疑论的毒苗。

  「真会说故事啊,」他们会说,「也许这个家族的人脑子都不太清楚呢。」

  有真知灼见的革命分子太容易被当成疯子了。

  乔治绝对不容许,没错,当他向这个世界揭露魔法的存在──如果他哪天选择这么做──那么绝对不是透过窸窣耳语和传言,届时将是可以展示、无法否认的威胁。

  但是亨利.塔维许不一样。

  他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他是苏格兰人,每个英格兰人都知道,苏格兰人对于弄脏自己的手,眼也不会眨一下。

  「还没看到他。」亨利用粗犷但满是抑扬顿挫的声音说。

  「你去看过石邻了吗?」

  乔治国王不是傻子,他加冕登基后,就找人跟踪过那个外国「使臣」,已经有不少人向他报告他们跟丢了那个穿着奇怪外套的陌生人,说他凭空消失──陛下,很抱歉,真的很抱歉,陛下──但是凯尔每次来伦敦,离开之前必定会造访石邻。

  「陛下,现在改名叫五芒了。」亨利说,「由一个叫作塔托的小伙子接手,他有点神经兮兮的,在酒馆前任老板死后将店面顶了下来,根据警方的说法,那起凶案骇人听闻哪,可是──」

  「我不需要上历史课。」国王插嘴,「我只要简单明了的答案。你去酒馆找过了吗?」

  「有咧。」亨利说,「我去过了,但是那地方都封死了。怪就怪在我听得到里面有人,急匆匆地跑来跑去,我大喊着要塔托开门,结果他说开不了。不是不想开,而是开不了。我这不就心里起疑了吗?在家就在家,不在就不在,结果他听起来比平常都还紧张,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你觉得他在藏什么吗?」

  「我觉得他是在躲。」亨利解释,「众所皆知,那间酒馆专门迎合一些异端邪说的品味,塔托自称是魔法师。就算您告诉过我这个凯尔的事,我还是老觉得魔法就是个骗局。我进去过酒馆一次,只有些帘幕啊、水晶球什么的──但是那位旅行者时常造访酒馆,也许有什么特殊原因吧。如果他在打什么鬼主意,说不定塔托会知道。如果您的旅行者打定主意要让您干等,说不定他会出现在那儿。」

  「如此傲慢无礼。」乔治嘀咕,他把酒杯放在桌上,用力站起身,一把拿起桌面的那封信。

  看来有些事必须国王自己亲自去办了。

  *

  越来越糟了。

  更糟了。

  奈德试着用三种语言念过了驱逐咒,其中一种语言他甚至其实不会说。他把酒馆里囤积的鼠尾草都烧光了,外加一大半他收在厨房里的其他药草,可是那个声音越来越响亮。现在,不管火炉烧得多旺,他每次呼吸都会出现一团白雾,地板上的黑污点已经先从一开始的书本大小蔓延成椅子大小,现在已经比他推去挡门的那张桌子都还大了。

  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召唤凯尔大人。

  奈德其实没有成功召唤过任何人,除非把他十四岁时召唤姨婆的那次算进去,但他不是完全确定那是否真的是她,因为茶壶装得太满,猫又太容易受惊。可现在是非常时刻,也只能诉诸非常手段了。

  当然,有个难题:凯尔属于另一个世界。但话说回来,眼前的这个生物似乎也是,而且它的声音传到了这里,说不定奈德也可以耳语回去,也许世界之间的壁垒在这里比较薄。也许有些风可以钻过。

  奈德挑了酒馆风水最好的一张桌子,将在元素盒和凯尔上次来时送他的那枚硬币摆在上头,周围点燃了五根蜡烛,以此充当临时祭坛。自从鼠尾草烧完之后就开始扩散的苍白烟雾似乎避开了他的供品,奈德猜想这大概是好兆头吧。

  「好了,开始。」他自言自语,同时也说给凯尔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黑暗听。奈德坐下来,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朝上,好像在等人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

  放我进去。那无所不在的声音低语。

  「我召唤凯尔──」奈德顿了一下,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全名,只好改口:「我召唤来自遥远的伦敦、以『凯尔』为名的旅行者。」

  崇拜我。

  「我召唤光芒抵御黑暗。」

  我是你新的王。

  「我召唤朋友来对抗未知的敌人。」

  奈德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希望这至少算是另一个征兆,他继续努力。

  「我召唤有着许多面貌的陌生人。」

  放我进去。

  「我召唤一只眼中有永恒,血液中有魔力的男子。」

  烛光轻轻颤动。

  「我召唤凯尔。」

  奈德双手握成拳头,闪烁的火焰完全熄灭了。

  他屏息以待,看着五绺蜷曲的白色烟雾飘进空中,化为五张有着血盆大口的脸孔。

  「凯尔?」他试探地问,声音颤抖。

  没有回应。

  奈德坐回椅子上。

  如果是别的夜晚,他会因为成功熄灭了蜡烛而雀跃不已,但是这还不够。

  旅行者没来。

  奈德伸手拿起正中央有星星的异国钱币,上头有玫瑰花香。他在手指里翻转。

  「好个魔法师。」他自言自语。

  他听见酒馆上锁的门外传来马车的沉重马蹄声,四匹马停在他门前,过了不久,有人的拳头砰砰敲响木门。

  「打开!」一个低沉的声音大吼。

  奈德倏地坐得直挺挺的,将钱币收回口袋里。「打烊了!」

  「把门打开!」那人又命令道,「这是国王陛下的命令!」

  奈德屏息等待,好像如果不呼吸的话,那一刻的僵局就会自动化解,但是外头的人继续锲而不舍猛敲,而另一个声音也不断说着放我进去,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接撞开。」又一个声音吩咐,音调滑顺又傲慢。

  「等等!」奈德喊,他真的承担不起前门坏掉的后果,尤其是只有这片木板挡着黑暗不往外逸散。

  他滑开门锁,打开了一条缝,刚好可以看见一名留着八字胡的英俊男人站在门阶上。

  「先生,抱歉我们有个外泄意外,不适合──」

  胡子男往内用力推开门,奈德跌跌撞撞往后退,乔治四世大步踏进他的酒吧。

  当然,那人的打扮其实不像国王,但不管是穿丝绸、天鹅绒或麻布袋,国王就是国王,从他举手投足和不可一世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此外,他也跟奈德口袋里最近刚铸好的新钱币上的脸孔长得一模一样。

  但就算国王也无法幸免于危险。

  「求求您,」奈德说,「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国王的手下哼了一声,就连乔治本人都露出冷笑,「你刚刚是对英格兰的国王下令吗?」

  「不是不是,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可是,陛下──」他紧张地四下瞥望着房间。「这里不安全。」

  国王皱起鼻子。「这里唯一危害到我健康的,就是这乱七八糟的环境。所以说,凯尔呢?」

  奈德瞪大眼睛,「陛下?」

  「一个据称叫作『凯尔』的旅行者,他过去七年来每个月都会造访这间酒吧。」

  阴影开始在国王后方汇聚,奈德暗暗叫苦,半是咒骂、半是祈祷。

  「怎么了?」

  「没事,陛下。」奈德结结巴巴,「我这个月没看到凯尔大人,我发誓,但是如果他来了──」影子长出了一张脸,耳语越来越大声,「──如果他来了,我会去通知您。我知道您住在哪里。」他紧张地大笑,「除非您比较想要我写信──」

  「你是在看什么鬼?」国王质问,瞥向自己身后。

  奈德看不见陛下的脸,所以无法解读国王看见龇牙咧嘴、眼神睥睨一切的鬼魂时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鬼魂无声地命令他们跪下、乞求、崇拜。

  他们也能听见鬼魂的声音吗?奈德好奇,但是从来没有机会问出口。

  国王的属下对着自己划十字,一个转身就头也不回离开五芒,没有回头半次。

  国王自己则僵立在原地,下巴阖了又张、张了又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陛下?」奈德催促,鬼魂张大嘴巴打呵欠,崩解成烟雾,消散无踪。

  「嗯……」乔治缓缓说道,抚顺身上的外套,「这样啊……」

  英格兰的国王没再多说什么,挺直身躯后快步走出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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