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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如同这三个人带来的震撼一样,接下来的介绍令蕾娜
屏息。一位尼本奈皇室公主,巫王的女儿,和一伙儿商队
同行!真是闻所未闻。阿塔斯的皇室成员极少离开华贵安
逸的宫殿,更别说是离开城市了,而在一次穿越阿塔斯广
阔戈壁荒原的旅程中,遇到这个娇嫩的贵族花朵,可谓史
无前例。她的出现不光是骇人听闻,而且打破了一切传统,
蕾娜想象不出这位公主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事前她的家人
又怎么会允许? 
“请与我们同坐吧,”安科大人说。 
她正准备接受邀请,但索拉克出乎她意料地拒绝了。 
“荣幸之至,安科大人。我无意拒绝您的慷慨好客,
但誓言禁止我接受亵渎者的款待。”他避免直视公主,只
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指的是她。 
蕾娜屏住了呼吸。当然了,她也发誓拒绝接受亵渎者
的款待,可是她提醒自己,不经大主教瓦拉娜的许可就离
开修道院,她就已经违背了武利炽修女的誓言。索拉克并
未发过武利炽誓言,但他俩都宣誓遵循着德鲁伊之道和守
护者之途,那两条是蕾娜至死不弃的。然而索拉克当着尼
本奈皇室的面说这种话,断然是种侮辱。这是一种罪不可
恕的冒犯。 
特林子爵惊讶地格格笑了起来。“哦,这个半精灵人
胆子不小——我承认。” 
 

那是,蕾娜心想,又不是他的家族被侮辱了。古尔格
的贵族家庭跟其它城市的一样,仅仅是上层阶级,并非皇
族,如果他们之中有亵渎者一派的学者或者研究者,也都
懂得隐忍。她看了看公主的反应,满以为她会暴怒地指责
索拉克的无礼言论,要么杀之,要么惩治。然则公主的回
答令她大吃一惊。 
“安科大人精于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社会交际,决
不会犯出邀请灵能大师与亵渎者共进晚餐的错误。”她淡
淡地说,声音如同娇美的容貌一般柔滑。“你肯定很奇怪
一位尼本奈皇室公主怎么会跟一伙儿商队同行。我是因为
做了不可饶恕的重罪而被祖国流放的——我发誓遵循德鲁
伊之道。在这张桌子上进餐不会违背你的誓言。我,也是
一名信徒。” 
“你?” 
蕾娜说。
“可你是巫王的女儿!
这怎么可能?” 
“母亲很年轻的时候就生下了我,”霍丽娜公主答道,
“她的立场决定了她没功夫抚养孩子。的确,人们告诉我,
在皇室家族通常都是这样子。我被交给一个保姆养大——
一个宫廷圣堂武士——颇为违背传统的是,她教会了我如
何阅读。虽然圣堂武士为亵渎者工作,但他们的图书馆里
存有守护者的著作副本,以便更了解他们的敌人。十三岁
那年,我在图书馆里发现了那些书,并开始偷偷阅读,一
开始只是出于好奇。而到最后,我改变了信仰。” 
“但是进行守护者之途的誓言,是必须由一名守护者
主持。”蕾娜起兴趣了。 
 

“是那样的,”公主答道。“深夜时分,我化妆后溜
出了王宫,希望找到一位导师来指引我学习。我设法联络
了蒙面同盟。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最初是很震惊,但很快
意识到巫王的女儿皈依为盟友的潜在价值。不过他们还是
怀疑,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取得了他们的信任。那时他们明
白我是真诚的,并执行了我的宣誓。” 
“但是偶然间,我母亲察觉了我的秘密生活。由于教
会了我阅读,保姆被处死了。当我知道这件事时,就打算
公开和皇室断绝关系,声明我是个守护者,但在我行动前,
母亲就把我捉起来,驱逐出了城市。” 
“那你父亲呢?”索拉克问。“他什么反应?” 
“不知道,”霍丽娜说。
“母亲肯定根本就没告诉他,
不过一旦蒙面同盟的成员知道了我的困境,肯定会将之曝
光。虽然尼本奈最近已经不再关心家族,但定然会有所耳
闻。他查明真相以后,我可不会羡慕母亲。” 
“你现在要去哪儿呢?”蕾娜问。 
“那要看安科大人的裁定,”她简单地回答。“从某
种意义上讲,他在这段旅程中是我的狱卒。” 
“哎呀,
殿下,
您太折杀我了。
您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安科抗议说。“您会给我们的宾客一个错误的印象哪。” 
他转向索拉克和蕾娜,解释道:“安科家族是通过中介被
雇佣的,王妃亲自护送她女儿上路,给了她安全通行证。
我不是她所谓的狱卒,你们可以看看周围,这怎么能算是
监禁啊。” 
 

“你不怕影王知道你涉足后对你下手么?”索拉克问。

安科只是耸了耸肩。“我又没做错事,”他说。“事
实上,在这件事上我别无选择。安科家族基本上没有资格
拒绝一位王妃的委托。否则就是对尼本奈皇室的侮辱。据
我所知,我只是在执行影王的意愿,那是通过他最年轻的
王妃来传达。” 
“你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霍丽娜说。 
“哦,我真的知道吗,殿下?”安科回答。“我在尼
本奈的代理人以我们家族的名义诚恳地从您母亲也就是王
妃手中接受了这个委托。他们负责将你安全带到古尔格,
并让你享有商队头等舱。特林子爵决定亲自护送您,以示
他的家庭与我们商业家族长久的盟友关系,我,我自己,
也只是第一次遇见您而已。” 
“你知道这些情况是因为我跟你说的,”公主说。 
“你也告诉我说你自称守护者,结果被从自己王国中
流放出来,”安科平静地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肯定理
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你父亲的意思。” 
“正如我所说,安科大人精于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和
社会交际,”霍丽娜说。“尤其把这种能力转化为实际行
动时。我相信母亲给安科家族付了钱。” 
“说得好,”特林子爵说。“我看不出来你郁闷的理
由,殿下。毫无疑问,你母亲担心影王知道你背叛后他所
使出的手段,因为他总会知道的。一位母亲的第一本能是
保护自己的孩子。她只是想看到你安然离去。” 
 

“所以她就任我的命运随风而去,”霍丽娜哀伤地说。 
“殿下明鉴,”特林回答,“一开始联络尼本奈的蒙
面同盟时,你的所做所为就已经决定了这个结果。就像在
古尔格,那可是要判死罪的。你把自己的头伸进了吊索。
你应该感激你的母亲,是她救了你一命。难道你以为你父
亲会对其中一个如此活跃的女儿视若无睹?影王妃子们生
的孩子比我们整个家族的仆人还多。我估计一个越界的女
儿,尤其是成为皇室尴尬异类的女儿,他会很重视的。” 
蕾娜饶有兴致地观看这场争论。索拉克只是沉默不语,
貌似听得漠不关心。然而她强烈怀疑他不止是在倾听。他
肯定让监护人上前来探测安科、特林和霍丽娜的大脑,从
而获悉真相。可是真正令她吃惊的,是安科对整件事的即
兴安排。他丝毫不关心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争论。但蕾娜心
想他为什么这么做呢?他的立场是安全的。他的家族从王
妃那儿接受了一个委托。拒绝就是侮辱,从那个角度讲,
他说得对。他,或者特林和他的代理人,确实别无选择。
如果全程出现问题,他也不用担心有对己不利的证据。他
俩都是守护者,知道自己落入一个亵渎者之王的手中后,
命运将会如何。 
“我们有必要谈这些压抑的事情吗?”安科说。“我
们只是在款待宾客。来吧,我们面前有桌上好的晚餐,还
有极品的陈年佳酿。大家请自便。” 
“的确,”特林同意道。他转向索拉克。“是你破坏
了一伙儿强盗打算劫持从提尔出发的商队的阴谋。我倒是
很想知道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没什么可说的,”索拉克回答。“我只是无意中发
现了这个阴谋,就把我的发现汇报给了提尔的顾问政务会。” 

“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特林瞥了眼蕾娜。“修女,
我怀疑你的朋友谦虚过头了。” 
“他向来不善言谈。”蕾娜回答。 
“真是好习惯,”特林答道。“不过咱们这只不过是
晚宴上的闲聊罢了。你呢?你朝圣的目的地在哪里?” 
蕾娜稍微一犹豫,她瞥了眼公主,后者正陷入愠愠地
沉默中。“尼本奈,”她说。 
霍丽娜听到后立刻抬起头,随即便转移开了目光。 
“真的?这可是趟漫长的旅程,”特林答道。“可惜
我们不能顺道捎带你们。这支商队直达尤里克。” 
“安科大人给我们说了,”蕾娜说。“不过我们还是
很感激你的热心。明天一早我们会继续旅行。” 
“在对待守护者方面,尼本奈可远不及安科家族好客,” 
特林说。 
“确实如此,”安科大人同意道,“但是武利炽修女
并不施展魔法,虽然她们一派致力于德鲁伊之道,但不涉
及政治。这就是说,女士,虽然你在那儿可能觉得不受欢
迎,但也不太可能被骚扰。” 
蕾娜没有费功夫去告诉他自己并不是真的在朝圣中,
至少不是他想的那种,而他们所从事的寻找圣者的任务,
实际上却是非常“政治”的。 
 

“我很惊讶你们选择山北边的大道,”特林说。“从
奥塔鲁克往古尔格的南道会更短些。” 
“穿过乱石荒地,越过栅栏山脉的道更短,”她说。 
安科和特林双双坐直,惊讶地瞪着她。“你们打算穿
过荒地?”安科说。“容我冒犯,女士,那可是最不明智
的。” 
“比不明智还糟糕,”特林说,“那叫愚蠢。” 
“我这位年轻朋友的意思是……”安科开口道,他试
图缓和特林的评论,但特林打断了他。 
“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他看了看索拉克。“如果
你打算带着这位修女穿过荒地,那就是带她去死。没有哪
个男人妄图穿过荒地后还能活着讲故事。” 
“但我不是男人,大人,”蕾娜说。“我朋友也不是。
他是个半精灵人。” 
“我们不怀疑你的能力,女士,”安科大人说。“众
所周知,武利炽一派的修女自幼受训,以对付各种各样的
困境,而这位索拉克无疑能力出众,具备强悍的耐力。但
是考虑下你们打算穿越的地带吧。整个阿塔斯,没有比乱
石荒地更崎岖更危险的场所了。你们没法给自己和坐骑找
到食物。那儿没有水。地面非常凌乱,难以踏步。不可能
走得很快。白天,太阳把荒地烤到热度能透过鞋子融掉你
的脚。更不用说那儿潜伏的猛兽了。” 
“即是你们奇迹般的从荒地生还,还要在另一头穿过
山脉,”特林补充道。“在群山中穿行,这可并不是轻松
 

的旅程。非常危险。当然了,如果你们尝试穿过荒地,就
不用担心安全穿山而过了。你们根本就到不了那儿。” 
“他说得对,”安科说。“在地图上看起来,这条路
短得多,但地图不是一目了然。也没人曾绘制出荒地的图。
我强烈建议你们,重新考虑考虑吧。” 
蕾娜正要回答,索拉克先开口了:“你和特林大人无
疑是远比我们更为熟悉这附近的国土,我们很感激你们的
提醒。那你说我们改哪条道呢?” 
蕾娜惊讶地看了看他,但没有做声。 
“唔,从这儿走,不管你取道北路还是南路,距离都
是差不多的,”安科说。“但如果你走南路,就能在奥塔
鲁克停下来歇息数日再继续旅行。奥塔鲁克是我们商业帝
国的地盘。提到我的名字,你会在我父亲家得到热情款待,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你也可以中途停下来往古尔格走,”特林说。“你
在我父亲的庄园里也会受到热情接待。” 
“你们真是太慷慨大方了,”索拉克说。“我们会取
道南路,照你们建议的走。” 
“嗯,真是庆幸啊,”安科说。“想想看,如果特林
没问你们路线……我们想不到会发生什么事儿。” 
“遇到你们是我们的幸运,”索拉克说。“无论你觉
得有什么亏欠我的,就算还清了吧。” 
安科笑了。“太好了。我很高兴一笔勾销。那么你们
明天一早就走?” 
 

“是的,我们选了条较长的路线,最好还是早点出发,” 
索拉克说。 
“唔,我本人并不早起,”安科说,“如果我醒来时
你们已经离去,那并不是有意得罪。那么今晚我们就彼此
道别吧,然后我会派人为你们准备好新的补给包裹。我能
请你们今晚用我的一架帐篷下榻吗?” 
“谢谢,”索拉克说,“其实你已经够贴心了。今晚
很暖和,我俩想在群星下,以德鲁伊的习俗入睡。我们会
把帐篷搭在银泉畔另一侧,这样启程的时候就不会打扰到
别人。” 
“如你所愿,”安科说。“那么特林,我真该跟你讲
讲,在提尔一家著名赌坊水晶蜘蛛里,我们这位朋友是怎
样避免我的全副身家被抽老千的剥得一干二净……” 
他们离开安科大人的帐篷时,带着他为他们准备的包
裹,他们绕过绿洲水池,朝着拴着壳甲虫那一带走去。蕾
娜看了看索拉克,说:“你在忽悠主人呢。监护人发现他
不可靠?” 
“我发现安科大人可以信任,他是很热心,”监护人
上前来直接回答她。 
“那特林子爵呢?” 
“特林子爵具有强烈的自信,”监护人说。“他预料
到可能会被探测思维,只不过他以为会是你施展。当然,
心灵感应并不是你的能力之一,但是特林知道有时候心灵
 

感应属于武利炽的天赋灵能。他不知道你有没有这天赋,
但心有防备了。” 
“你意思是他能屏蔽自己?”蕾娜问。 
“正相反,”监护人回答。“他对自己的思维毫不设
防,以示自己的信心和率直。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很少
有人如此镇静自若。” 
“那你看到他思维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出于他自身利益而生出的私心和傲慢,还有对自己
城市的强烈爱国情节。特林子爵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他
知道怎么样以一系列实用而现实的激进方式达成野心。霍
丽娜公主,则是他看到的珍贵契机。这就是为什么他亲自
护送她上路。” 
“是什么目的呢?” 
“古尔格和尼本奈两城长期处于敌对中,部分源于对
栅栏山脉资源的争夺,部分源于各自统治者相互憎恨的结
果。如果特林娶了霍丽娜,他就有一位尼本奈皇室公主来
增强自己在古尔格以及尼本奈的身份地位。以前,影王不
允许他妻子们生的男孩活下来,以确保没人能威胁到他的
权位。他的女儿们到了霍丽娜这个年龄时,都进阶为圣堂
武士。特林知道自从影王着手于魔龙变之后,就对众多王
妃没什么兴趣了。霍丽娜是他生的最后一个孩子。要是霍
丽娜为特林怀上一个男孩,他就是尼本奈皇权的正统继承
人。” 
 

“我明白了,”蕾娜说。“那公主呢?难道她愿意成
全特林的计划?” 
他们弯下腰,往袋子灌满绿洲的池水。“特林自信能
够通过让公主依赖于自己的方法来得到她。她已经落入他
掌握中了。她以前从未离开过家,如今被自己母亲流放。
养育她长大的保姆被处死,她与蒙面同盟的朋友被迫分离。
她孤立无援。特林打算利用这个状况,逐步施加自己对她
的影响。到时候就按计划娶了她,带她回古尔格,作为他
的妻子,她能给他生个儿子,从而声明继承了尼本奈皇权。” 

“霍丽娜发的守护者誓呢?”蕾娜问。 
“他没把那当回事,”监护人回答。“他猜测那只不
过是她年少时的无知行为,就算不是,他也能将其转化为
自己的优势。一位被作为守护者养大的继承人将会赢得被
影王压迫的人民的拥护。这样的后嗣也会将蒙面同盟招安。” 

蕾娜点了点头。“对,我能明白。特林子爵的确是野
心勃勃了。也很聪明。” 
“而且不择手段,”监护人补充道。“特林对守护者
和亵渎者都不感兴趣。他只是实施能给自己带来最大优势
的方案。特林只在乎自己。” 
“可怜的霍丽娜,”蕾娜说。“虽然她在奢华的环境
中长大,但我还是同情她。似乎没有哪个公主不会沦为野
心男人的政治道具。” 
 

他们走向一株棕榈树,要在那儿入夜而睡,索拉克再
次上前来了。
“霍丽娜不想让自己成为特林战略中的棋子。
她很聪慧,知道他的意图所在。” 
“她要怎么做?” 
“逃跑,”索拉克说。“事实上,她打算今晚就逃。” 
“怎么跑啊?” 
蕾娜问。
“在沙漠中间,
她往哪里走?” 
“跟我们一起,”索拉克说。“穿越乱石荒地。” 
“什么?”蕾娜怀疑地问。 
“特林绝不会料到一个娇滴滴的公主会打算逃进沙
漠,”索拉克说。“她帐篷门口只有两个守卫。她打算今
晚从后面溜出来,和我们会合。” 
“她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带她走?” 
“我们是守护者同道,”索拉克说。“她不相信我们
会拒绝,尤其是在我们看清了形势以后。而且即使是我们
拒绝,她也会控告我们试图拐走她。” 
“那我们得赶紧走了,”蕾娜开始收拾东西。 
“不,”索拉克说。“我们要等着,带她一起走。” 
蕾娜吃惊地瞪着他。“你神志不清了么?安科的佣兵
会马上追踪我们的!” 
“但他们会往南道找我们,去奥塔鲁克,”索拉克说。
“他们耐心告诉我们试图穿越乱石荒地将会面临的危险,
绝不会想到我们还走那条路,尤其是带着公主。” 
 

“真疯狂!”蕾娜说。“那个娇滴滴的宫廷花朵挨不
过荒地。她只会拖慢我们,她路上一步一牢骚无疑会给我
们惹麻烦。” 
“我还以为你同情她,”索拉克说。 
“也许是同情,但她跟着特林远好过跟我们穿过荒地。
我们带她走有什么用处?还是你也被她的美貌迷住了?” 
“你可不像是会嫉妒的人,蕾娜,”索拉克说。“如
果我会为一个女人心动,那只会是你。可你永远都不会知
道,我有多么希望那样。我渴求的不是霍丽娜的美貌,而
是她与尼本奈蒙面同盟的联系。她能让我们的任务轻松许
多。” 
“这么说,她不是特林的棋子,而是我们的,”蕾娜
说。 
“话也不能那么说,”索拉克说。“她渴望回家,渴
望见同盟的朋友,他们是她唯一真正熟悉的朋友。他们会
保护她,给她提供一个家。我们就带她到他们那儿。作为
回报,我们只要一个信息。只不过是个平等交换,谁也没
被利用。” 
蕾娜深深吸了口气,再重重吐出来。“我无法赞同你
的逻辑,”她说。“不过我可不看好拖着一个被溺爱的公
主穿过乱石荒地的前景。没有她,这趟旅程也够危险的了。” 

“的确,”索拉克同意道。“但除此之外,带她上路
有利于我们的目的,你我都知道那样做是正确的。无论是
 

不是被溺爱,是不是娇生惯养,是不是公主,她都是个守
护者同道,我们不能对她的援助请求置若罔闻。” 
“对,我们不能,”蕾娜阴沉沉地承认道。“她也知
道。但如果她试图逃跑时被抓了呢?” 
“那我们就无能为力了,”索拉克说。“为了自由,
她是要有所付出的。以后她会有充分的机会检验她自己的
守护者誓言。我们等到黎明前一小时。如果她那时还没加
入,
我们就只管上路。
躺下休息吧。
观察者会保持警惕的。” 
他们并没有等很久。营火暗淡下来,商队在夜色下沉
睡,绿洲突然一片寂静。午夜后不久,蕾娜因索拉克轻轻
攥住她的胳膊而惊醒了。她立刻坐起来,看到他一根手指
竖在唇前。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轻微的脚步靠近声。一个
模糊的身影挪动着穿过了营地,往这片区域张望。 
“霍丽娜,”她走进时,索拉克轻声说。 
她愣了一下子,然后看到了他们,赶紧朝棕榈树下走
来。 
“你料到是我了?”她惊讶地说。突然间,一副恍然
大悟的表情闪过她兜帽下的脸庞。“当然了,”她看着蕾
娜。“你读到了我的思维。” 
蕾娜还没来得及纠正她,索拉克就开口道:“我们不
能浪费时间了。马上出发。我去牵壳甲虫。”他迅速没入
黑暗中。 
 

“我对你们的援助感谢之至,”霍丽娜说。“我能理
解匆忙的原因。安科的佣兵一旦发现我不见了,就会追来
的。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逃离他们的追捕。” 
蕾娜一声不吭,她只是看着公主,后者一点路上的补
给都没带,连水囊都没。她腰间的宝石匕首明显是个装饰
品而非武器,很怀疑她知不知道怎么使用它。她披着一件
轻斗篷,穿着吃饭时那件柔滑的裙装,精巧的裸足上只是
踏了双便鞋。在沙漠里行走,这种便鞋连一天都撑不过去。
在荒地里,它们立刻就会被撕个粉碎。他们不需要这个额
外的累赘。也许索拉克说得对,到尼本奈以后,这个公主
会有助于联络蒙面同盟,但瞧瞧她吧,蕾娜怀疑霍丽娜能
否走完这段旅程。她会非常碍事。 
索拉克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壳甲虫。某个东西啪
嗒一声落到霍丽娜脚边的泥土里。“穿上,”索拉克说。 
霍丽娜一低头,看到脚边躺着一双厚实的皮靴。 
“你那种脆弱的鞋子在沙漠里撑不了一个小时,”索
拉克说。“我从放哨守卫的运货牲口那里拿来的。等到他
发觉,跳起来嚷嚷的时候,我们应该走远了。” 
霍丽娜惊疑地抬头看着索拉克。“你想要我穿一个商
队守卫的鞋袜?”她厌恶地说。“也不管他的臭脚污染过
它们?” 
“你会发现在荒地上,那样比打赤脚好得多,”索拉
克说。 
 

“荒地?”她说。“但是……我以为……看来你们不
打算走那条路了?” 
“如果我们走南道,佣兵们最迟正午时分就会追上我
们,”索拉克说。“走荒地这条路,我们就有机会躲开他
们。” 
“可是……从来没有人活着穿过荒地!”霍丽娜说。 
“那么我们就是第一批,”索拉克说。“或者你也可
以继续留在特林身边,嫁给他,给他生个儿子,让他声称
拥有尼本奈。选择权在你。赶紧挑吧。我们要走了。” 
霍丽娜眼中闪过一丝恐慌。“等等!至少给我时间系
上皮靴吧!” 
她蹲下来脱鞋子,解开黄金脚链,然后皱着鼻子系上
了索拉克从守卫那儿拿来的皮靴。索拉克已经起步和壳甲
虫离开了,蕾娜停留了一下,看了看公主,然后跟了上去。
片刻后,霍丽娜跑着赶上他们。他们离开了绿洲,向东而
行。 
“我们不骑着走吗?”霍丽娜说。 
“等我们离泉水一段距离后再骑,”索拉克说。“在
这期间,保持地面沙土松散。大约一个小时,风就会把我
们的足迹完全消除,那时候我们应该到了荒地边界。要注
意避免打草惊蛇,踩断一根树枝就会给追兵暴露我们的路
线。” 
“这双皮靴太大了啊,”霍丽娜说。 
“你扎紧了吗?”索拉克问。 
 

“紧了,但要是我的脚后跟磨出水泡怎么办?” 
“那你就用脚趾头走路吧,”索拉克说。 
“你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你应该尊我为殿下!” 

“为什么?我又不是你的臣民。” 
“但我是一位公主!” 
“一位目前失势的公主,”索拉克提醒她。“我不是
特林,不需要拍你马屁。记住,是你来求我们的。我们答
应是因为你是个发誓的守护者。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根本
原因。” 
霍丽娜转向蕾娜,问:“我做了什么事,他要如此粗
鲁地对我?” 
“你会成为我们额外的负担,”蕾娜说。“以及烦恼
的源头。如果我是你,我会停止牢骚保存体力。你需要全
力应对面前的旅途。” 
霍丽娜无奈地瞪着蕾娜,很惊讶没能从另一个同为守
护者伙伴的女人那里得到支持。她沉默下来,跟在他俩后
面走着,小心地注意着自己的步子,免得就像索拉克告诫
她的那样,留下破损的植物,从而暴露他们行踪。 
没多久她就开始掉队了。索拉克略微放慢了脚步,但
没有为她停下来。蕾娜越来越不耐烦。特林不是蠢货,安
科的佣兵也精通自己的职责。他们之中无疑拥有优秀的追
踪者,虽然肯定会假设他们取道南下到奥塔鲁克,但可能
要不了很长时间,他们就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而佣兵
们会犹豫是否跟他们进荒地,他们行进越快,自己就越安
 

全。蕾娜对自己说:就算摆脱了追击,荒地里也不怎么安
全。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抵达了荒地边界,这一带的地
形也逐渐变得支离破碎。至少还有四个小时才黎明。蕾娜
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公主怎么样了。不怎么样。正当霍丽
娜急着追上他们时,她忽然看到蕾娜抽出十字弩并迅速搭
上一根箭矢。她站住了,瞪大眼睛看着蕾娜往后拉弩弦,
并稳稳地射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不!不要!” 
十字弩矢呼啸着划过半空,从霍丽娜脸庞寸许处掠过,
随着她尖叫,身后有东西扑嗵一声掉在地上。霍丽娜赶紧
转身,看到一只中等体型的迅猛龙落在一旁,蕾娜的十字
弩矢深深没入它的爬虫脑袋。它大概有六尺长,身体跟一
个男人差不多壮硕。它在碎岩地上抽搐着,尾巴在垂死的
条件反射下挥舞。霍丽娜大叫一声,后退几步掩面跑开。 
“要是我没想到回头,那你就完了,殿下,”蕾娜带
着讽刺的语气说。“尽力跟上,行么?” 
“好可怕的怪物!”霍丽娜说。“你救了我一命!” 
“我们可以继续走了吗?”索拉克说。 
他看到霍丽娜起步的时候已经有点跛脚了。皮靴很厚,
但她精巧的双足显然不习惯在这沙漠里行进。他在她身前
蹲下来,解开了左脚皮靴。她把一只手轻轻扶在他肩上以
保持平衡,他抬起她的左脚检视一番。脚后跟上有个大水
泡破了。她肯定疼得很,只不过一句牢骚都没喊。 
 

“也许你最好骑一会儿,”他把皮靴套回去。“过会
儿我再检查下你的脚,免得化脓了,不过现在最好不要停
下来。” 
霍丽娜怯生生地瞥了眼壳甲虫。“我从来没骑过壳甲
虫,”她说。“特林为我准备了一辆篷车……” 
“蕾娜,”索拉克说。“把她拉上去坐你后面。” 
蕾娜登上壳甲虫,然后帮霍丽娜攀上去。
“调整重心,
靠到我身上,你会逐渐习惯它的步调的,”她看了看索拉
克。“你呢?” 
“壳甲虫总不能超载,”他说。“我步行吧。壳甲虫
在这种破碎地面上走不快。跟上并不难。” 
他们继续前行。往东旅行途中,地面逐渐变得崎岖不
平,越来越深入荒地了。壳甲虫爬的速度不比他们被霍丽
娜拖慢时的步行速度快上多少。大甲虫小心翼翼地在岩块
愈加锋利的地面上择路而行。阿塔斯这一带在很久以前,
肯定有一条冰河横穿这片沙漠,它止于此地,沉淀下来的
岩石撕裂了这片土地,也减缓了冰河的进程。没过多久,
顺流而下已不可能,冰川只得在漂石间蜿蜒而散。 
蕾娜不得不赞赏公主了。她原以为会有无止境的牢骚
抱怨,但霍丽娜一直安安静静,哪怕是脚底疼痛不堪,她
那浑圆的臀部,更习惯于柔软厚实的草垫和床铺,而不是
壳甲虫坚硬多棱的胸甲,肯定也相当疼。不久,阳光在地
平线上闪耀,天空开始发亮了。 
 

“假如他们夜里没发现你失踪,那么多久才会发觉你
不见了?”蕾娜问。 
“我回帐篷以后就不会被人打扰,”霍丽娜说。“特
林严令禁止的。安科也说他不是个早起的人。商队的车夫
吃饭时都会醒来,到那时候我穿好衣服去见他们。特林总
是来看我起床,只不过他是在帐篷外面喊我的名字。大概
是天明两小时以后吧。” 
“那么离他们发觉你失踪,我们还有个把小时,”蕾
娜沉思道。“假设他们出骑兵急速追击,派出一队人试图
在南道捉我们,离他们认识到自己失策前又有几个小时。
没有你,商队不太可能离去,所以他们会在泉水那儿等到
追击小队返回。又多几个小时了。运气好的话,在他们决
定跟进荒地时,我们已经差不多领先了他们一天的路程。” 
“你觉得他们会跟进来吗?”霍丽娜问。 
“可能不会,”蕾娜说,“但如果我是特林,我会跟
来。对于他来讲,你太珍贵了,不能轻易放弃,他给我的
感觉是个野心勃勃的执着男人。”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霍丽娜说。“我决不会让他
如愿以偿。” 
“那当他耐心消失殆尽的时候,会使用武力,”蕾娜
说。“男人就会这么干。至少我听说的都这么样。” 
“索拉克好像不一样,”霍丽娜注视着走在她们前面
的他。 
“那是因为他就是不一样,”蕾娜说。 
 

“他不是你爱人吗?” 
“武利炽不找爱人。” 
“但你却爱着他。” 
“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跟他说话的时候,我能从你的声音里听出来。你
凝视他的时候,我也能从你眼睛里看出来。我也许很年轻,
但我也是个女人,女人懂得这种事情的。我并不是过着你
想象中安泰无忧的生活。至少最近几年不是。” 
“索拉克就像我哥哥。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 
“你可并没有把他当作你哥哥。” 
“就算是没,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蕾娜厉声说。 
“跟我是没关系,”霍丽娜柔声说。“我只是试着更
了解你一些。我无意冒犯。” 
蕾娜没有说话。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讨厌我呢?” 
“不是讨厌你,而是你的身份,”蕾娜说。 
“公主,”霍丽娜说。“贵族?” 
“一个丝毫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人,”蕾娜说。“一
个一生中吃喝享乐极尽奢华的人,她的舒适是建立在其他
人的辛苦劳作上,她的需求所要代价是更多的不幸。” 
 

“说的再对不过了,”霍丽娜说,“可我的命运不是
我自己选择的。我对自己的出生方式无能为力。我也不能
选择父母。在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里,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过
活的。我以为人人都跟我过的一样。在我踏出宫廷牢笼之
外时,都十五岁了,虽是偷偷摸摸但却没什么危险。当看
到那么多人的真正生活时,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忍不住哭
泣。我从来没意识到……我知道尼本奈有些东西是错误的,
我发誓要尽自己的力量改变它们,我会竭尽全力。但我为
这个努力所做的准备太薄弱了。说真心话,你比我幸运多
了。” 
“我?”蕾娜说。“比你幸运多了?” 
“能生如你们,我愿意付出一切,”霍丽娜说。“武
利炽住在连纵山脉里,对吗?” 
“对,”蕾娜说。 
“在山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森林中漫步,在小溪旁
端坐,倾听水冲击着岩石……我还从没见过小溪呢,只见
过绿洲里的泉水。没人教我陆上的野兽。我没学过做饭,
没学过缝纫,也没学过纺织。人们说这种事情不值得公主
去做,尽管我很想去学。如果一个公主不会做饭和缝纫,
那她肯定也不会战斗。我的身子又软又弱,你的却强壮结
实。你熟练挥舞的那把十字弩,我举都举不起来,很可能
我连拿起你剑的力气都没有。我看不起我以前的生活,我
羡慕你。我真想立刻跟你交换身份。你愿意马上取代我吗?” 

蕾娜一段时间没有回答,她审视着这位同伴。然后,
她停了一下,淡定地说:“当然不愿意了。” 
 

“你认为我想要回去是为了继续以前的生活?”霍丽
娜说。“去祈求母亲的谅解,放弃发过的誓言?如果在这
次旅途中生还,我回尼本奈不会去过以前的生活,而是重
新开始,不是作为公主,而是作为效力于蒙面同盟的守护
者。我不懂魔法,这是事实,但我对他们还有些价值的,
因为我的身份。就算我只是被当成一个标志,那也无所谓。
总比一无所用好。” 
蕾娜又一次没有立即回答。她倒是同情起这位公主来。
“我大概误会你了,”她最后说。 
“我不怪你,”霍丽娜。“真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人
真的像我这样苛刻地评价自己的生活。” 
“可能没,”蕾娜说。“但是重新开始绝不算晚。只
要有心,随时可以学习。” 
“我有心。你能教我吗?” 
“教你什么?” 
“一切!教我怎样更像你。” 
蕾娜笑了。“那要教的可太多了。” 
“那教教你说我最欠缺的,”霍丽娜说。“教我如何
照顾照顾自己。指导我如何去战斗!” 
蕾娜笑道:“这话是出自片刻前还说自己连剑都拿不
起来的女人之口吗?” 
“如果你指导我,我就会做到,”霍丽娜说。 
 

“你现在这么说,”蕾娜说,“但事到临头,你可能
会改口的。” 
“我不会。” 
“真的吗?” 
“真的。” 
蕾娜拔出剑来。“很好,”她说。“拿着。”她伸直
手臂,把剑递给霍丽娜。“我们来第一课。” 
“就在壳甲虫的背上?” 
“任何地方都能训练。你说了你想要学。” 
“是说了。” 
“很好。在身前手持这柄剑,伸直胳膊。” 
她听到霍丽娜听命地轻声嗯了一声,并用右手握住了
它。“比看上去要重。” 
“会越来越重的。” 
“现在呢?” 
“握住就行了。” 
“要多久啊?” 
“直到我说你可以放下为止。” 
在她们骑行途中,霍丽娜握剑置于身前,蕾娜时不时
扭过头来检查,紧接着再瞧瞧她。霍丽娜胳膊越来越酸软,
长剑一点点降低,但每次蕾娜一瞥她,她就再次不屈不挠
 

地举了起来,咬紧牙关坚持。最后,当她的胳膊再也撑不
住时,剑开始在她手中晃动,随着手臂的弯曲而越来越低,
她撑不下去了。蕾娜扭头看到霍丽娜挣扎着举着剑,她双
目紧闭,嘴唇紧抿,脸色通红。 
“好了,你可以放下来了,”她说。 
霍丽娜重重吐了口气,把长剑放到壳甲虫的硬壳上。
她深深吸了口气,
又用力喷出来。
“胳膊感觉就像在火里!” 
她喘息道。 
“酸痛?”蕾娜问。 
“疼死啦。” 
“好。现在用你另一只手握剑,左臂将它举起来。” 
“我的……左臂?” 
“正确的回答是‘遵命,姐姐’,”蕾娜说。“来吧,
来吧。”她打个响指。 
霍丽娜使劲叹了口气。“遵命,姐姐,”她顺从地说
着,抬手举起了长剑。 
蕾娜笑了。娇生惯养?也许是吧,她心想。但被溺爱?
也许不是。时间会证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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