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什么状况?」十一月十七日，夏川搭上停在丰岛区池袋二丁目路旁的箱型车上，劈头问道。车内的部下山尾及辻井同时转过头。
「请过来看一下。」山尾指着车内一排萤幕回答。
每座萤幕上都有一群凶神恶煞般的男人在一栋公寓建筑进出。这些男人凶暴的气息，即使透过萤幕也清楚感受到。
「原来如此，每个都像准备要大干一场。」
萤幕上播放山尾及辻井负责监视的池袋第二高畠公寓即时影像。这栋公寓就在监视车辆的不远处。根据调查，这是与和义帮有着友好关系的组织「和方乐」据点之一。
「三点后，组织成员便陆续抵达，像要发动战争……啊，现在站在右边的男人，请看他外套。」
辻井将影像放大。男人左胸不自然鼓起。
「他带着手枪，其他人也一样。要不要联络组对?」
「组对早就展开行动了。」
夏川瞪着萤幕。此时他胸前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
「是我。」夏川迅速接起。「……我知道了，立刻过去。」
短短三句便结束通话。收起手机，夏川朝山尾及辻井说道：
「新宿那边好像出状况了。这边交给你们，有进展立刻回报。」
「是。」
早在两人回答前，夏川早匆匆转身下车。他到和平通上招一辆计程车，告知前往新宿一丁目。在靖国通下车后，夏川徒步走向花园通，进入位于半路的综合商业大楼格兰柯特西冈大楼。到二楼二○二号房的门口，按下对讲机按钮，部下蔵元立即开门。
里头是狭窄的小套房。除了蔵元还有三名眼神锐利的男人。泛黑的木头地板上排放着四座萤幕，男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警察。他们都是组对二课的搜查员。这间二○二号房由组对承租，主要当作监视据点。
「辛苦了。」夏川向三人打招呼，但对方转头瞥一眼，安静无语。光从态度就可以想象蔵元待在这里的心情一定极不好受。
「听说和方乐的干部都来了?」夏川问。
「看了就知道。」三人中看起来资格最老的男人以下巴比比萤幕，冷冷应道。
萤幕上映出一群在烧烤店西乐酒家门口担任护卫的中国籍男子。
「这气氛火药味十足。你们特搜部是不是掌握了什么小道消息?」
「我们也还没头绪……」夏川敷衍说道。
三人一听，同时夸张咂嘴：「真没用。」「耍心机吧。」「你们特搜部就是态度这样才被讨厌。」「亏我们还好心让你们参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发着牢骚。
蔵元忿忿不平地咬着嘴唇。但仅能忍气吞声。
「喂!」组对中的一人指着画面大喊。众人全将脸凑向萤幕。一辆黑色宾士车停在西乐酒家前，黑社会的男人全站得直挺，完全不敢动。夏川注视着影像，不禁跟着紧张。
一个男人走下车，正是关剑平。
十一月十八日下午六点三十分，由起谷班的池端搜查员在特搜部厅舍会议室内报告：
「陆登举下落不明。其他人蛇仲介份子供称，他们在这月十一日发现无法联络上陆登举，这与胡振波遭杀害的日期一致。依前后状况判断，很可能是陆登举得知胡振波被杀后赶紧躲起来。」
接着是由起谷班加纳搜查员的报告：
「和义帮下游组织近来不太安分，组对认为这是将发动大规模斗争的征兆，忙着研拟因应对策。外二也加强警戒。中国籍犯罪者间流传着『这些组织将与爱尔兰人开战』的谣言，但目前尚无法确认真伪。」
胡振波在上野遭到暗杀，下手者很可能是IRF的猎人。而胡振波所属的集团，很可能是和义帮的下游组织。除了这个集团，还有不少和义帮的下游组织协助IRF走私机甲兵装。但IRF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一再杀害中国人。除了赵丰毅及胡振波，恐怕还有其他牺牲者。
「IRF跟和义帮在日本全面开战?有意思。」姿兴致勃勃地道：「英国投注站要是知道，肯定开个赌盘。」
「会议中不要说闲话!」
宫近的指责比平常高亢。姿拿这种事情说笑，难怪宫近动怒。
倘若真的发生，那是不得了的大事……
「接着请夏川班报告。」城木催促，彷佛在掩饰紧张。
主任夏川起身道：
「昨天下午三点左右，和义帮下游组织和方乐各据点都出现不小的骚动。许多杀气腾腾的组员陆续集结在这些地方。下午五点，和方乐的大老们在烧烤店西乐酒家与关剑平举行会谈。不久，原本聚集在各据点的成员都离去了。这两天里，类似状况发生三起。由此推测，关剑平不断会见黑社会高层人物，防止下游组织擅自发动攻击。」
冲津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他非常专注，宛如思考下一步的西洋棋棋手。思考重点在于掌握当前盘面。但伏棋实在太多，难以掌控大局。
一分钟后，冲津睁开双眼。
「黑社会剑拔弩张，主要原因是胡振波被杀。这样一来，我们原本的疑惑再度浮上台面。索瑟顿来访迫在眉睫，为什么IRF在这么敏感的时期甘冒风险，做出激怒黑社会的行径?如今我们没办法直接调查IRF，只能从黑社会这条线查出真相。由起谷班继续查探胡振波的周边线索，夏川班继续监视和义帮相关据点。大家别忘记『开局照书走』。」
如今局势诡谲难测，加上索瑟顿来访没剩多少日子，但在冲津眼里，这些都还是「开局」。难以常理臆度的上司到底在棋盘上看出什么，副官城木也无法揣测。
这天晚上九点零六分，冲津在部长室聆听着铃石主任的报告，内容为特搜部所拥有的三架龙机兵中的袋人及犬魔运用问题。两机驾驶者姿及奥兹诺夫也在一旁参与讨论。
桌上电话响起。那是有反窃听机能的外线电话。冲津拿起话筒。
来电者是外务省的周防事务官。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道你的独断行为会毁了日本的未来吗?〉
对方声音低沉磁性，但失去上次见面时的冷静沉着。
〈外事气得跳脚，我无法安抚他们了。他们会对你们做出什么，我无法预测。〉
「真像恐怖份子的台词。对抗恐怖份子的人却抱着恐怖份子的心态，有意思。」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并没有开玩笑。历史上恐怖主义的起源其实也这么来的。事实上，我们只是追查中国犯罪组织，跟地检那边沟通过了。」
绿与奥兹诺夫听到谈话，想识趣地退出部长室，却遭冲津的眼神制止。
唯独姿大剌剌听着，丝毫没有回避。
〈请不要把我当傻子。检察厅不仅视野狭隘，还根本不懂外交战术运用。这一点，你应该一开始就知道。〉
「我倒认为检察厅认同我们专注犯罪搜查的立场，才对我们提供协助。」
〈请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我想你很清楚在这样的局面下，你这种借口不管用。〉
「局面每分每秒都在变化。何况我们的对手是老奸巨猾的齐里安.昆恩。」
〈什么意思?〉
「你知道都内的黑社会正处于什么气氛吗?」
〈关于这一点，你们特搜部已经有人报告了，但是……〉
「这很可能也是齐里安的诡计。」
对方陷入沉默。
「当然也有其他可能。但不论如何，依目前局面，假如黑社会的紧张气氛持续攀升，对索瑟顿的护卫行动也会造成影响。」
周防叹气：〈我会告知欧洲局长及警察厅的海老野先生这点，你满意了吗?〉
「谢谢你。」
〈至少到今天为止，我已对特搜部传达明确立场，这点请你为我作证。〉
「我明白了。」
〈还有一点。〉对方接着道。〈你们得到的所有情报，都须向我报告。〉
「没问题，但相对的，请你提供一些情报。」
〈还有什么情报是你们没有掌握的?〉
「避免部下与非必要的人物接触，我希望你提供目前潜入日本的IRF成员名单。」
〈真拿你没辙。〉
「麻烦你了。」
〈……冲津先生，你果然厉害。〉周防的口吻忽然添上一分赞叹。
「你指哪一点?」
〈尽管有强力后盾，但将当初状况扭转成现今局面，不愧是传说中的冲津先生。〉
「虽然是外交上的客套话，但听周防先生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
冲津一挂电话，姿便开口问：「外务省?」
「西欧课的周防首席事务官。脑筋动得很快的人。」
「似乎是。我听不见对方的话，但他似乎一瞬间便理解我们的重要性且企图拉拢。」
「没错。警察组织虽具有高度专业技术力，但合作关系薄弱。何况现在IRF与和义帮一触即发，他知道可能有求助龙机兵的一天。」
奥兹诺夫此时突然道：
「部长，你的策略最初就以对方是个优秀人物为前提?」
「他比我预期还要敏锐，加上决断力足够，省下我不少麻烦。不愧是外务省的明日之星。」
「脑袋敏锐反而成了你利用的原因?」曾经遭警察同仁背叛的奥兹诺夫，还无法推心置腹地信任眼前深不可测的前外交官上司。
「站在他的立场，反而是他在利用我。他将来可能会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但目前没空管那么多，解决眼前难题是当务之急。」
「如果姓周防的人没你想得聪明，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不是吗?」
「若是那样就再想其他办法。局势千变万化，没人可以预测，只能采取当下最妥善的做法。」
铃石主任神色紧蹦地听着他们对话。仅仅钻研系统控制工学的她，无法准确理解政治领域的结构及力学关系。她的表情很明确诉说着没兴趣参加与外务省勾心斗角的话题。
「说真的，外交官太可怕了，互相想把对方榨干。」
听到姿的揶揄，冲津难得发出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