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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七点三十分,面对皇居的格兰雅客半藏门大饭店大型宴会厅「富士」内,宫近在这里参加自助餐点形式的立餐宴会。西装胸口的名牌上,印着「初干××期 宫近浩二」字样。这场宴会是「新进职员勉励会」。新进职员是警察厅综合职录取者中的见习生,也就是自录取算起第二年至第六年的警部。宴会出席者众多,上至警察厅厅长,下至录取第二年的见习生,甚至连旧I种录取者也来参加。宫近名牌上的「初干」两字,是「警察大学初任干部科」的简称。为数不少的警察大学课程中,唯有旧I种及综合职录取者才拥有这个身分。

  宴会每年都在刚入秋举办,但今年受到机甲兵装地下铁胁持案的影响,延到晚秋今日才举行。帝国大饭店集团旗下的格兰雅客半藏门大饭店,从前称作半藏门会馆,属于警察职员互助会的设施,许多警界宴会及活动都办在这里。

  六点半开宴,首先由警察厅厅长致词,接着各期见习生上台介绍。如今都已结束,进入自由交流。宫近独自站在角落,忧郁喝酒。

  参加人数约七、八十人。放眼望去全是手持饮料、谈笑风生的警界官员。大部分谈论话题当然都围绕着人事。在这种大规模宴会上,与会者都刻意避免太露骨的话题,但一群高阶官员聚集在一起,最能炒热气氛的毕竟还是八卦。

  宫近想象往常一样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打入人群,但今晚彷佛出现一道透明墙壁,将自己挡在人群外。每人都笑嘻嘻地点头致意,却显露出过去从未体会的疏远。不管话题为何,都引不起他人兴趣。每个人都戴着虚伪的笑容敷衍。若有似无的隔阂感令宫近茫然若失。回过神时,自己孤伶伶地站着不动。

  这段时间里,许多人来来往往,他们都会对宫近点头或以眼神致意,但没人停下脚步交谈。其实宫近早就猜到会遭受这种对待,没想到严重程度远远超越预期。这场宴会并非强制,但是建立人脉的珍贵机会。同届的城木原本要参加,但要准时下班时,城木负责的案子突然出现新进展,害他临时抽不了身,没出席。

  「结束时还来得及,我会过去露个脸。」当城木说着这句话时,脸上反而松一口气。宫近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想太多。城木就是这样。他心里一定想着「搜查员们正在全日本东奔西走,自己哪能悠哉地参加见习生欢迎会」。

  然而参加这场宴会一点也不「悠哉」。这种交流活动对高阶官员而言才是最严峻的战场。若是一般高阶官员,肯定把参加这类活动当成优先任务,每天咬紧牙关开辟出一条活路。案子再怎么堆积如山,也不该像城木那样逃避,彷佛避而远之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样的态度与高阶官员的本能背道而驰。若是平日的宫近,肯定大骂这样的朋友太不争气。唯独今天,他有点羡慕不必在这里活受罪的城木。

  警察组织封闭,基层员警对特搜部的批判声浪外人难以想象。这并非仅是基层员警间的问题,理事官城木及宫近也难以幸免。尤其是地下铁胁持案发生后,状况更加恶化。

  手中玻璃杯越来越湿滑。他满是不安与焦虑。自己正逐渐成为同届中的失败者。信念及存在价值的根基遭受严重冲击,形成一种恐惧……

  「啊,宫近!」

  背后传来呼唤。宫近反射性地回头一望。「小野寺,是你。」

  身材微胖的开朗男人走来。这人是警备局警备企划课长辅佐小野寺德广警视。

  「嗨,好久不见了。」

  同届的小野寺像从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向自己搭话。宫近不禁展颜欢笑。

  「我在新木场,你在霞之关,要遇上可不容易。」

  「我听说了,你们那边似乎不太平静?」

  「要说不太平静,确实没错,但天底下哪个公务员轻松?」

  对方若有似无地打探宫近的口风。宫近天性谨慎,赶紧巧妙敷衍。

  「城木近来好吗?他怎么没来?」

  「他临时有事。」

  「原来如此,难怪人家说在你们特搜部,理事官也算基层。」

  宫近想,原来外头传着这样的风声。一股不舒服涌上心头。那是屈辱。自己遭受本厅那些人嘲笑。他不禁回想起那段可耻的记忆。当初发生地下铁胁持案后不久,又牵扯出特搜部人员遭绑架的案子,自己亲自在神奈川的川崎临港署管区内东奔西跑。

  「依城木那种性格,一定很高兴找到不必参加的借口吧?」小野寺半开玩笑地道。

  宫近不禁暗自咂嘴。这家伙还是这么敏锐。

  小野寺满脸堆笑,凑过来低声问道:「等等有空吗?」

  「没什么事。」

  「好,晚点再来好好聊一聊。」

  小野寺匆匆离开,马上又跟其他人热络地大声欢谈。

  宫近松口气。不要紧。小野寺这种工于心计的人都愿意跟自己攀谈,可见得还不算失败。现在还来得及挽救。宫近一边勉励,一边主动向周围人群搭话。就像小野寺那样,就像从前的自己那样。

  宴会即将结束,会场吵吵闹闹。小野寺不知何时又来到身边,带着他前往赤坂。两人来到商业大楼地下一楼名叫千代里的店。店内切割成小区块的和式座位及包厢。店面大众取向,但很适合商谈事情。店员带两人到狭小的四人座和式区内,两人立即点了冷酒干杯。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双方近况,顺便发些牢骚。

  「对了,宫近。」小野寺若无其事道:「听说下次人事异动,堀田先生想挖你去我们那里。」

  终于切入正题了。

  宫近拿着小酒杯,却没将酒倒进嘴里。小野寺特地邀自己出来喝酒,绝对不是单纯想要闲聊或交换消息。宫近早有预期,却没想到是这等好事。

  小野寺口中的堀田先生是他顶头上司,就是警备局的堀田义道警备企划课长。宫近刚入厅时,那人职位是人事课企划官,包含小野寺、城木等人,同届的高阶官员都受过他的照顾。

  「堀田先生?」宫近掩饰着兴奋,歪着头说道:「真的吗?」

  「当然真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求之不得。我在新木场咬着牙苦撑,正是等这一天。」

  「我可以体会。」小野寺若有深意地点点头。「好,我会将你这句话带给堀田先生。」

  「那就麻烦了。」

  「小事一件,不过……」

  「不过什么?」

  「你别忘了,以后还是要将特搜部的勤务状况逐一回报本厅。」

  宫近愕然凝视着小野寺。

  当初机甲兵装地下铁胁持案,敌人真正目的是削弱警方SAT部队的战力。特搜部逮住执行计划的嫌犯,曾对其藏匿地点发动攻坚。但行动前,警界内部似乎有人向嫌犯通风报信。事实上冲津部长下令将攻坚行动视为最高机密,但宫近在事前向警界高层及公安委员会偷偷报告此事。因为这个嫌疑,宫近在攻坚结束后抑郁寡欢,面容憔悴的程度连外人都看得出。

  警察不可能杀警察。那太荒谬了。宫近不断自我催眠,这阵子逐渐释怀。如今听小野寺这么说,疑窦再涌上心头。难道真如同部长所说,警界高层里有内鬼?堀田跟这个小野寺也是爪牙?对方察觉自己的纠葛与挣扎,因此才以当作报酬的升迁机会作为威胁工具?

  「你怎么不说话?」小野寺问。

  宫近勉强保持镇定道:「我可以理解。警备局基于业务需要,必须掌握特搜部的动态,堀田先生的立场也很为难。」

  「没错,正是这么回事。」小野寺松口气。「特搜部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单位,真的很让人头疼。别说刑事局那些人看不下,我们这些做业务的也哑巴吃黄莲。」

  「我明白。」宫近只能这么回答。摸清楚小野寺及他背后那些人的底细前,绝不能掉以轻心。他们真的基于工作需求才做这种事吗?抑或他们就是「敌人」?他们跟当初发动SAT歼灭计划并挑衅特搜部的「敌人」一伙?

  「幸好你明事理,不像那个城木,长得人模人样,脑袋少根筋,还把冲津当神一样崇拜。」

  「倒没那么夸张……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清醒的,他不笨。」

  「但愿如此。」小野寺咕哝,吃着小碟子里的鱼板。

  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敌人」?

  如果是,不管任何事都须守口如瓶。如果不是,就该对他据实以告。这一方面是遵循自己认定的警察组织规范,一方面也是帮助自己顺利升迁。

  「今天你似乎挺能喝。来,再一杯吧。」

  「谢谢。」

  小野寺将酒瓶凑过来,宫近赶紧喝干杯里的酒。

  「对了,还有一件事。」

  「还有事?」宫近接受小野寺为自己斟酒,问得小心翼翼。

  「嗯,过两天特搜部应该就会收到通知了。」

  宫近顿时恍然大悟。在警察组织里,每当单位间有事情要互相配合,有时上司会派属下向对方单位内的同届或后辈「轻描淡写」放出风声。虽然这并非有强制力的规定,但像这样私下协商让政策顺利执行,既是高阶官员的职责,也是高阶官员的存在价值。官员与官员之间的交流,基本上仅限于相同的「层级」。因此像小野寺这样刻意接近宫近,想必是传达整个警备局的诉求。当然,小野寺的情况还要更复杂。

  「关于你们特搜部正在调查的大黑码头走私案。」

  「那案子怎么了?」

  「请你们收手。」小野寺淡淡道。「过两天你们就会收到请求中止搜查的公文了。」

  「这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案子涉及太多国家,这不奇怪。总之我基于好心,告诉你一声。」

  「这是外事那边的主意吗?我们不排斥协同调查……」

  小野寺嗤嗤一笑,不等宫近说完就打断他的话。

  「这跟那是两回事。在正式公文下达前事先协调,避免产生摩擦,这不是我们的职责吗?」

  「…………」

  「你还好吧?难道你也得了跟城木一样的病?大家都说冲津这人很有领袖魅力,我有些担心。」

  「别开玩笑,我不打算一辈子待在特搜部那种地方。」

  「太好了。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小野寺的双眸乍现精悍光芒,但旋即恢复满脸堆笑的亲热神态。「真让我松口气。你们特搜部每个都是怪咖,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小时后,宫近笑脸盈盈地送小野寺坐计程车。车子完全消失后,他取出手机。

  响到第五声时,对方接起电话。

  〈我是城木。〉

  「是我,宫近。」

  〈啊,续摊也结束了?〉

  「我遇上小野寺。」

  〈小野寺?好久没见到他了,他过得好吗?〉

  「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你在哪里?」

  城木察觉宫近口气有异,声音跟着紧绷。

  〈厅舍办公室。工作还没结束。〉

  「我在赤坂,现在马上赶回去,你等我一下。」

  〈发生什么了?〉

  「见面再谈。」宫近还没挂断电话,忙着举手招计程车。

  所幸有计程车通过,宫近一上车后,指示司机开往新木场,又以手机拨电话回家。

  〈喂,这里是宫近家。〉妻子雅美接起电话。

  「是我,今天会晚一些回家,妳先睡。」

  〈我明白,你别担心。这种时候正需要好好跟其他人交流。〉

  雅美是警界高官女儿,从小深知高阶官僚间的官场文化。这样的妻子平常总带给宫近无后顾之忧的安心,今天反而增添焦躁。雅美说的「这种时候」,当然是「这种被流放到特搜部的时候」。

  〈但注意别喝太多,我听说有些人太过放纵,反而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不是要跟人喝酒。突然有紧急工作,我正在赶往厅舍的路上。」

  〈喔?〉雅美有些狐疑。她在这种事情上总特别敏锐。宫近明明没说谎却有些慌张。城木在雅美眼里也须提防,因为他与警界异端份子冲津走得太近。

  「久美子呢?」

  〈刚刚还在看电视,现在睡了。〉

  「嗯……功课写了?学校那边没问题吧?」

  〈我会看着,不用担心。〉

  「好,那先这样。」

  「加班吗?」挂电话后,计程车司机突然开口。

  「嗯,是啊。」

  「打给老婆跟女儿?」

  「嗯。」

  「她们一定很寂寞。」

  「嗯。」宫近冷冷回应,司机很识趣地不再开口。

  宫近坐在计程车上,想着自己的家人。雅美以及久美子。倘如她们真如司机所说感到寂寞,反而多么令人欣慰。但宫近马上将对家人的思念抛出脑外,专注思索获得的消息。

  特搜部中止调查,到底是谁的主意?

  宫近皱起眉头不发一语,直到车子抵达新木场车站。

  「新进职员勉励会」结束后隔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冲津特搜部长来到霞之关的共同厅舍二号馆二十楼。这里是厅舍内安全警戒最森严的楼层,而警察厅警备局就在这里。照明灯光刻意调整,走廊有些阴暗。冲津沿着走廊来到局长室。这里就算是特搜部长也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冲津在此时出现在此处,完全基于对方指示。

  「我很佩服你的无礼、行动力以及人脉。」警备局长海老野武士劈头便对冲津说。「这一套是你在外务省学来的?真高明。为了你,我还须特地空下时间处理这件事。难道你就不能至少等到公文下来再说吗?」

  「非常抱歉,我会反省。」但冲津脸上丝毫没有反省。「但我相信凭局长的能耐,应该早就预期我会这么做了。」

  「你的行动比我预期还快得多。」海老野无奈地望向待客用沙发组,说道:「坐吧。」

  接着海老野离开办公桌,在冲津对面坐下。海老野年届五十九岁高龄,但因为身材高大,整个人散发着精力。局长室还有三个人,在局长海老野的指示下各自就座。三人都熟面孔。

  外事情报部长鹭山克哉警视监。

  外事课长长岛吉刚警视长。

  国际恐怖主义对策课长宇佐美京三警视长。

  三人默默凝视冲津,完全不开口。他们不是基层员警,却有警备警察特有的扑克面孔。

  「我找你来是为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或许你有很多话,但我想还是别浪费彼此时间。」

  「我也正有此意。」

  海老野听冲津说得毫不客气,不禁叹口气,没再开口。

  就这么过两分钟。

  冲津不禁纳闷。刚刚海老野说不要浪费时间,此时不发一语又什么意思?

  他打算开口询问时,桌上的电话响起。

  海老野迅速拿起话筒。

  「我是海老野……对,冲津部长在我这里。」

  接着海老野朝冲津递出了话筒。

  「冲津,找你的。」

  「找我?」

  这通直接打进警备局长室的电话,似乎是早安排好的事项。冲津兴致盎然地接过话筒。

  「我是冲津。」

  正对面的海老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一举一动,嘴角皱纹的细微变化也不放过。

  「……久疏问候……是……是……」冲津的神情毫无变化,微微点头。「谢谢您的费心……是,没有任何问题。」

  外事的鹭山等人也以阴鸷眼神凝视冲津,显然他们对电话及事态发展全了然于胸。

  「真是非常抱歉……是,打扰了。」冲津挂下话筒。

  「我没有要补充,你呢?」海老野旋即问道。

  「有。」

  「说吧。」

  「我会立刻撤回所有搜查员。」

  「好。」海老野慵懒地起身回办公桌。「今天辛苦诸位了。」

  外事等三人也默默起身。

  冲津行一礼后走出局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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