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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姑娘

  新时代

  她沉着专注,宁静安娴,目光始终投向遥远的地平线。

  第一次见面,你以为已把她看透。你错了,一切设想全盘皆错。她胸中自有激情澎湃,奔放如血色激流。

  那一刻,她移开视线,面具滑落,你顿时被她俘获。你的未来揭开新一页。

  邦妮妈妈

  爱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

  一旦爱上了,就永远停不了。这件事最糟,最坏,比《杰瑞·斯普林格秀》还要命 [1] 。爱过的人永远永远在你心里。

  死后,她愿意忘记一切,只记得爱。于是,她自欺欺人地想,所有殴打都是深情的吻,笨拙的妆容可以遮掩瘀伤,腿上的疤痕并非烟头所烫……她努力相信:打是亲,骂是爱。

  她很好奇:不知道女儿长大后事业如何。

  她很好奇:不知道女儿长大后性情怎样。

  临死时,她手里还捧着蛋糕。她常给孩子烤这种蛋糕。也许他们会从她手中拿过蛋糕,重新烘培。

  本来,大家应该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边笑。三人并肩。就这样,小公寓里渐渐充满笑语,充满爱意。

  怪

  她试过一百种法子来忘记不光不能忆起而且想都不能想的往事,因为每念及此小鸟就开始尖叫,虫子就开始乱爬,她心中一角也总飘着绵绵不休的小雨。

  听说她出国了,临走给你留了礼物。可是,东西还没转到你手上就丢了。后来,一天夜里电话响起,电话那头有人说话,模糊不清,声音像她。没几句就嗞啦一声断了线。

  几年过去,你坐在出租车上,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站在街边门前。你叫司机停车,她早已踪影全无。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她。

  雨滴落下时,你会念起她。

  静

  三十五年舞女生涯过去。高跟鞋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她双脚作痛。她可以头戴四十磅重假发,脚踏细高跟走下楼梯;她可以伴着雄狮一头,脚踏细高跟纵横舞台;如有必要,脚踏他妈的细高跟横穿地狱倒也无妨。

  她从以下事物中汲取力量,高昂头颅,走下去,走下去:她女儿;一位芝加哥来客,爱她—虽然爱得不深;一位国内新闻主播,给她付了十年房租,可一个月最多来一次赌城;胸前那两坨硅胶;沙漠烈日之外的整个生活。

  很快,她就要当外婆了。

  爱

  最后,公司的人都挡着她,电话永远打不进他办公室。于是,她拨了另一个号码。连他也不知道她有这电话。接电话的是位女士。她说:不好意思,他现在不理我了,但请您转告他切记我的黑蕾丝内衣仍须物归原主。他曾说要留着它,上面有我的味道,也有他的味道。电话那头的女士一言不发。她又说,可不可以归还前先洗干净,只要平邮就好,往哪儿寄他知道。至此,她大功告成,胜利凯旋,这才将他彻底抛诸脑后,寻找下个目标。

  总有一天,她的爱也会离你而去。你将因此心碎神伤。

  光阴

  她并非在等待。与其说等待,不如说光阴流逝对她全无意义。梦境与街景与她无干。

  她在光阴边缘徘徊,永不安宁,毫发未伤,超然于世。终有一日,你睁开双眼,她已近在面前。继而黑暗降临。

  收割灵魂?不。你是她轻轻拔取的鸟羽;你是她小心采撷、插入发间的野花。

  响尾蛇

  她不知道夹克是谁的,派对散场时就剩这件没人要。她觉得穿在自己身上还挺精神。

  衣服上印着一个大字:吻。她对这种行为毫无兴趣。人们说她很动人,男人说,女人也说,可她不知道什么叫“动人”。镜子里只有她的脸,没有所谓“动人”。

  她不看书,不看电视,不与人睡觉。她听音乐,和朋友出门游玩。过山车急坠,扭曲,上下滚翻,她从不尖叫。

  如果有人找她要夹克,她就耸耸肩,随手物归原主。她毫不在意—半点也不。

  心如真金

  —把话说完。

  她们是姐妹。双胞胎?大概。表亲?也许。除非亲眼看见出生证,真相无人可知。当然,证件得看真的,她们拿来办身份证的是假货。

  她们步入棋局,取其所需,然后抽身离去。两人以此为生。

  交易罢了,并不光彩,有时也不甚合法。交易就是交易。

  她们做这个实在大材小用。她们累了。

  两人共用衣服、假发、化妆品和烟。她们日夜捕猎,无止无休。一颗心上,分出两种思想。

  有时,她们还会代对方—

  星期一之子

  她站在浴室里,热水在身上流淌。冲走了,一切都冲走了。她发现,最可怕的是,那儿的味道让她想起高中。

  走过长廊,心在胸中怦怦乱跳。往事翻涌如潮。

  只过了六年,不,连六年也没有。那时,她常常从衣物间疯跑去教室。她喜欢看其他女孩哭,也爱惹她们恼。所有难堪的奚落,所有讨厌的外号,反反复复,她说了一遍又一遍。弱者身后,是如影随形的凌辱伤害,如流感,如瘟疫。积重难返。

  她在楼梯井里发现第一具尸体。

  这天晚上,她洗完澡,对丈夫说:“我害怕。”她要摆脱的,热水冲不掉。

  “怕什么?”

  “这份工作干得好辛苦。我变了。我都不认识自己了。”

  男人把她拉到身边,搂着她。两人彼此依偎,肌肤相触,直至黎明。

  幸福

  靶场让她心中安详。戴好护耳,人形靶竖起,一切都在等待。

  她比了比,想了想,瞄准目标,扣下扳机。在场上,靶子爆头穿心时她不用双眼也能感到。一闻见火药味,她就想起国庆。

  主给你的长处,你要用好。以前妈妈这么说过。一听这话,母女俩反而吵得更凶。

  再也不会有人伤她。只要笑得淡然,笑得漂亮,径自走开就好。

  有没有钱都无所谓。钱这东西,从来无关紧要。

  血雨

  这是一道选择题。选择权在你。下面两个故事,孰真孰假?

  她经历了大战,1959年来到美国。现在,她定居迈阿密,住在公寓里。别人看来,她是个矮小的法国老太太,一头白发,有一个女儿,一个外孙女。她不苟言笑,记忆仿佛一副重担,压得她与快乐绝缘。

  以上选项可能为假。另有故事如下:时值1943年,她横穿国境时被盖世太保俘虏。他们把她带到草地里,先让她给自己掘墓,继而一颗子弹射入后脑。

  子弹射出前,她最后一个念想,是腹中四个月的孩子。她想,此时如不拼斗一场,我们再没有明天。

  迈阿密城中,有老妇一觉醒来,心中迷惘。梦中,野花覆盖了草地,摇曳迎风。

  法兰西热土中,当年遗骨仍在。六尺之下,骨头做着梦,幻想女儿的婚礼。佳酿香醇。泪水之下,是一副副笑颜。

  真小子

  有的女孩其实是男生。

  如何看待事物,取决于你的立场。

  言语能伤人,伤口能愈合。

  这都是真的。

  (张秋早 译)

  [1] 美国脱口秀节目,初衷是让来宾讲述家庭问题,主持人与观众共同帮助其解决。历年来已因其对婚外恋、畸恋等内容的偏好而成为低俗电视秀的代名词,曾被《电视指南》杂志评为“史上最差脱口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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