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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选举广场上一片狼藉,士兵们在翻倒的桌椅和泼洒的食物间走来走去,仿佛在残破的战场上收拾残局。埃达迈赶到时,几个市民正被担架抬走,一群人聚集在上议院的台阶底下。

  埃达迈看着萨伯恩接近了那群人。他放慢步伐,东张西望,试图从残留的痕迹判断现场的情况。他们来晚了吗?人们东奔西逃,这是确切无疑的,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埃达迈既没有看见理发师的尸体,也没有看见牺牲的士兵,地上的受害者不着制服,都是被误伤的普通市民。但他看到了被割开的喉咙,洒在地上的鲜血,甚至有枪伤。家人围在死去的亲友身边,女人们呼天抢地。

  埃达迈来到那群士兵身边,松了口气:塔玛斯在那里,还有校长和大厨米哈利。塔玛斯的保镖在不远处徘徊,皱着眉头端详大厨。温斯拉弗夫人离得不远,里卡德·汤布拉和大司库昂德奥斯从广场对面过来了,塔玛斯的军队四散开来,救死扶伤。

  塔玛斯问了萨伯恩一句,后者摇摇头。他俩一同满怀期待地望向埃达迈。

  塔玛斯张开嘴,准备问话。

  “是查理蒙德,”埃达迈说,“大主教。”

  怒火在塔玛斯脸上跃动,元帅与内心的情绪激烈争斗过一番,继而恢复了镇定。他咬着牙关问:“你如何知道?”

  埃达迈简要地解释了西蒙尼祭司的事和提夫供认的内容。“只能是查理蒙德,”埃达迈说,“提夫对那个祭司的描述完全符合西蒙尼的特征。”

  “那个祭司,”塔玛斯说,“有没有可能为别人办事?”

  “不可能。”当然有可能,不存在绝对的不可能。但这可能性不大,埃达迈必须坚持自己的判断。

  塔玛斯的保镖走了过来。“我们去解决他,”奥莱姆说,“我们有名字,有证人。我们绝不能犹豫。”

  “同意。”萨伯恩说。

  塔玛斯闭上眼睛。

  “必须解决。”萨伯恩说。

  埃达迈盯着陆军元帅。塔玛斯害怕了,他心想,查理蒙德是议会中唯一有能量彻底摧毁他的人。塔玛斯可以按兵不动,迎接下一次暗杀,或者主动出击,得罪教会。如何是好?埃达迈同情塔玛斯。

  塔玛斯缓缓扫视周围的人,目光最终投向大厨。米哈利对塔玛斯点点头。埃达迈错过了什么事情。“他为何对你不依不饶?”塔玛斯问大厨。

  米哈利眼神放空,表情阴郁。“不太清楚。”他说,“朱利恩是普瑞德伊,她知道我附在凡人的肉身上。也许朱利恩告诫了他,也许还有其他人涉足其中。”

  塔玛斯等里卡德·汤布拉和昂德奥斯过来,然后宣布道:“查理蒙德背叛了我们的事业,我绝不容许他逍遥法外。我不知道他的背叛有没有教会的支持,我也不关心。谁跟我一边?”

  “我。”里卡德上前一步。

  “我。”温斯拉弗夫人说。

  普赖姆·莱克托点头。

  “当然。”昂德奥斯哼了一声。

  塔玛斯说:“准备马车,把我们手边的军队全都带上。我要逮捕大主教。”

  “去抓他?”萨伯恩问,“我们何不召开一次会议?等他来了,拿下便是。”

  “我们必须逼他摊牌。”塔玛斯说,“他的探子会汇报说针对米哈利的袭击失败了,他已经暴露。如果他逃跑,我们能确定他有罪;如果他不走,我们就与他对质。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脱身。快去。”

  士兵们列队时,埃达迈不由自主地退开了。塔玛斯在他身边停下脚步,重重地倚着拐杖,按着他的肩膀。“干得漂亮,”他说,“回家去吧。收拾收拾。”他压低声音。“带上你的家人,离开这个国家。如果一切顺利,我以后还用得着你和你的能力。”

  他在开玩笑吗?埃达迈端详着塔玛斯的脸。不,他很认真,非常认真。塔玛斯说完就离开了,走路的姿态活像牵线木偶,拐杖在铺路石上敲得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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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涅尔一行人越是接近山顶,穴狮的痕迹越是增多。猎犬不顾里娜的呵斥,拼命拉扯着绳子。有时候它们渴望追踪猎物,有时候它们呜咽着,试图拽着里娜下山。

  塔涅尔的神经长时间紧绷,乃至难以忍受。他总觉得每一处高地或者每一块岩石背后都躲着穴狮,随时有可能扑来。同伴们神色惊惶,说明他们想着同样的事情。好在一路平安无恙,种种迹象表明,野兽在他们前方,成群结队地跟着凯兹人。从足迹来看,至少有七十头,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他们发现了第一具尸体:那尸体被拖到路边啃噬了一部分,残缺不全,扭曲变形,鲜血浸透了白雪,但很明显是一头穴狮。卡-珀儿蹲在旁边,在雪地里搜寻,塔涅尔好像看到她把什么东西放进包里。他走上前去。

  “它是怎么死的?”虽然已经有了明确的判断,他仍然发问。

  卡-珀儿模仿着举枪射击的姿势。

  他点点头。“看来凯兹人知道他们被跟踪了。还有这些野兽,它们会吃掉同类。距离山顶还有多远?”看到波走过来,他问道。

  “应该不远了,”波说,“我只有一次爬到过这么高的地方。”他扭头问修士,“德尔?”

  看到穴狮的残骸,向导面色苍白。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那边。”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塔涅尔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小道消失的地方。“这么近吗?”塔涅尔皱眉,“城呢?”

  “那边。”德尔又说了一遍。

  “等你看到就明白了。”波说。

  德尔说不用半个钟头就能到。他们爬上拦路的陡坡,塔涅尔刚刚停下来想喘口气,脚底的景象吓得他顾不上呼吸了。

  他站在巨大的火山口边缘,山口直径有数十里,深达几百尺。塔涅尔的身子晃了晃,好容易才站稳脚跟。

  那里有树,属于在高海拔地区不容易存活的种类。它们生长在火山口的内缘,悬于半空中,他甚至可以摸到距离最近的树冠。然而这些树早就死了,外侧枯萎焦黑,无皮的枝丫七扭八歪。这里曾有一片茂盛的树林,如今就像被诅咒的古老墓地。

  越过这片树林,可见一座巨大城市的遗迹,火山口上大部分地方都曾建有房屋——比整个亚多佩斯特的房子还多,且其中不乏高楼。但如今只剩光秃秃的石块,房屋的外墙与树木一样焦黑,毫无遮挡的窗户洞开,犹如千眼骷髅的空眼眶。眼前这一幕令塔涅尔打了个寒战。

  “克雷西姆火山口。”德尔的声音在颤抖。

  波神色严肃。“克雷西米尔的守护之力在千百年间消退了,火山的酸和热杀死了树木,烧毁了房屋,令此处寸草不生。”

  “除了穴狮,”塔涅尔说,“真不知道它们怎么活下来的。”

  “某种力量维持着它们的生命。”波说。

  塔涅尔发现火山口中央有一片湖泊,那里也有丛生的树木,还有池子和起伏的丘陵。在克雷西米尔的时代,那里想必是孩子们玩耍的乐园,塔涅尔想象着当时的湖水是多么清澈甜美。从他所在的位置,可以看见如今的湖水呈污秽的褐色,沸腾起泡,中间冒着浓厚的蒸汽和烟雾。

  塔涅尔听见远处有穴狮在嗥叫。

  “上刺刀。”他喝道。铿锵声四起,身后的守山人做好了迎战准备。

  他们散开队形,继续前进。

  塔涅尔来到德尔和波之间。“竞技场在哪里?”他问。

  德尔没有回答。塔涅尔似乎听见一声呜咽,接着又来了一声。这有可能是猎犬发出的。自从他们进了火山口,猎犬们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克雷西米尔被召唤时,南派克山有真正的峰顶,”波说着,眉头紧锁,“据说当他落地的时候,山峰土崩瓦解,山体爆发,烟灰和酸液冲向天空,足以覆盖整个亚卓。普瑞德伊们勉强幸存,等尘埃落定,火山口已然形成,克雷西米尔就站在派克湖边。”他指着火山口的中央。

  “那里就是竞技场?”

  德尔点头。

  “我要找个方便对着竞技场开枪的地方。最好距离较远,但视野要好。”

  德尔考虑了好一阵子。“克雷西米尔的宫殿。跟我来,我带你们去。”

  他们走进死去的树林深处时彻底陷入了沉默。脚步声在紧实的砾石路上回荡,塔涅尔突然发现这里不见积雪,土地完全裸露,就连最能耐受恶劣环境的野草和灌木也早已死去。他还注意到空气越来越热。这是圣城里残留的克雷西米尔之力,还是来自火山内部的热度呢?他们能接近派克湖吗?难以忍受的高温和剧毒的瘴气可能将他们逼走,他们可没有朱利恩和凯兹王党的守护术。塔涅尔看了波一眼,对方的状态越来越糟,塔涅尔怀疑他连一只苍蝇都保护不了,更别说队伍里这许多人了。

  他们在树林边缘的小丘附近又发现了尸体。塔涅尔靠近察看,除了穴狮,还有人。

  一个残破不堪的守护者躺在六七头穴狮的遗骸之中,其手上的皮肉被咬掉,露出森森白骨,但依然掐着一头穴狮的喉咙。气味难闻,塔涅尔不得不用手帕掩着口鼻。守护者的尸体尚未腐烂,穴狮的遗骸时有些变质,恶臭袭人,似乎是因为此处气温升高且没有一丝风的关系。

  卡-珀儿又跑到了最前头,她在丘陵的另一边停下脚步,冲着他们挥手。塔涅尔很高兴离开那堆尸体——

  高兴了没多久,他便在卡-珀儿身边刹住脚步,阵阵反胃。他听见身后有人哗啦啦地把早饭吐了,回头一瞟发现是波。

  这里发生过一场激战,守护者们在一处园地的中央拼死抵抗——可能是为了让朱利恩和凯兹的尊权者进城。他们死了十来个,穴狮的尸体则有三倍之多,残骸散落在园地各处。附近的那个守护者,一只胳膊搁在石凳上,肠子流得到处都是,他被饥不择食的穴狮啃食过。

  “那些野兽饿了。”里娜说。猎犬们缩在她脚边,不肯离开主人半步。“它们好像在追踪猎物,一心只想攻击和扑杀。但只要有人死,它们就停下来吃肉,因为它们饿坏了。”

  塔涅尔吞了吞口水。“饿了?它们是因为肚子饿了才追杀凯兹人的吗?”真是这样的话就容易办了,虽然危险分毫不减,但至少狮子不是被某种超自然力量操纵,或者拥有非凡的智力。

  里娜耸耸肩。“有可能。不过,穴狮通常不会成群结队地打猎,哪怕是最难熬的时候。它们是独居动物。”

  “山上为何有这么多狮子?”波问,“什么吃的都没有,我一直听说山上的穴狮最多一两头。”

  谁也没有答案。

  塔涅尔检查了随身携带的手枪和步枪,确保子弹已经填装,然后吸了少许火药。他双手发抖,希望再多来一些火药——他当然需要了,但更有必要克制冲动,火药吸食量太大可能致盲。话说回来,如果缺少力量,同样可能丧命,于是他又吸了少许。

  屠杀的痕迹触目惊心,看样子沿着林荫大道一直通向城中心。狮群仍在捕杀凯兹的尊权者,血迹、守护者和穴狮的残肢碎肉一路都是。

  进城之后,塔涅尔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些房屋。楼房寂静无声,本应有风的呼号或是小动物乱窜的动静,然而什么都没有。城市彻底荒废了,这让塔涅尔骨子里发冷。

  忽然有人按住他的肩膀,他猛地转身,步枪端在手中,刺刀差点戳中德尔。他平息了狂乱的心跳,忙道:“抱歉。”

  “宫殿,”德尔说,“在那边。”他指向城市中心。

  他们转向德尔所指的方向。虽然城市阴森可怖,但塔涅尔还是很高兴能离开穴狮和尊权者的血肉痕迹。他要去克雷西米尔的宫殿,在安全的距离削减尊权者的数量,使得对手缺乏召唤克雷西米尔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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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埃达迈听到的全是选举广场上发生大屠杀的流言。人们慌慌张张地远离广场,消息传得很快,所到之处民众都在做圣绳的手势,祈祷逢凶化吉。圣亚多姆庆典期间发生大屠杀,这事儿太糟心了,大家现在宁愿躲在家里。

  他希望能雇到一辆马车去欧芬戴尔。他要接回家人,背井离乡,然后……

  “苏史密斯!”埃达迈把外套挂上衣帽架,大声喊道,然后他愣住了:衣帽架上赫然挂着三件外套。他闭上双眼。不要啊。

  “你就不能放过我……?”埃达迈走进起居室,呆立当场。

  维塔斯大人和他的两个打手在房间另一头,阿斯特丽特在他们中间,维塔斯大人细瘦的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她可怜而又无助,活像一只粘在蜘蛛网上的苍蝇。看到小女儿,埃达迈差点心脏停跳:知道她面临危险当然令人担忧,而她在维塔斯大人手中,更是令埃达迈心寒。

  苏史密斯坐在沙发上。找过理发师后,他就直接回来了,此刻面色惨白,汗珠滚下脸颊。他吃力地喘着气,一手捂着伤口。

  “抱歉,”苏史密斯无力地说,“比我来得早。”

  “苏史密斯说你去找理发师算账了,”维塔斯大人说。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毫无同情或怜悯。“三个刺客都没做掉你。厉害。”

  “放了她。”埃达迈疲惫地说。两天来的压力突然重重地压上肩头,他只想跌坐在最心爱的椅子上,一直打盹到晚上。但现在看来已不可能。

  “把事情跟我讲清楚。”维塔斯大人说,“提夫怎么样了?”

  “在貂牙塔里等着烂掉,”埃达迈厉声说,“克莱蒙特大人呢?”

  维塔斯大人脸上的讶异之色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

  埃达迈平静地说:“阿斯特丽特,你还好吗?”

  小女孩点点头。她脸上糊着泥土,无袖连衣裙睡得皱巴巴的,但看样子没有受伤。“我没事,爸爸。”她说。

  “你害怕吗?”

  她咬紧牙关,摇摇头。

  “好孩子。他们伤害你了吗?”

  又一次摇头。

  “提夫为什么在貂牙塔里?”维塔斯大人问。

  “因为他和塔玛斯有协定。他企图杀我,违反了协定。”

  维塔斯大人皱着眉头。“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他和塔玛斯有协定?”

  “我之前也不知道。”

  “是吗?”维塔斯大人捏在阿斯特丽特肩膀上的手指开始用力。她试图挣脱,但对方抓得很紧。

  “是的,该死的。我之前不知道,我发誓。”

  维塔斯大人松开手。“你已经找到叛徒了吧?塔玛斯去逮捕里卡德·汤布拉了吗?”

  维塔斯大人毫无理由认定里卡德·汤布拉是叛徒,除非他一直设计栽赃。“克莱蒙特大人的利益何在?”埃达迈说,“他为何对这些政治事件感兴趣?他甚至不是亚卓人。”

  “克莱蒙特大人的利益在于布鲁达尼亚-哥拉交易公司,”维塔斯大人说,“而公司的利益取决于九国的命运。”

  “他到底站在哪边?”

  “中立,”维塔斯大人说,“这儿拉一下,那里推一把。你只需要知道这么多。说回刚才的话,塔玛斯何时去逮捕里卡德·汤布拉?”

  “不去。”

  “为什么?”

  “他去逮捕真正的叛徒查理蒙德了。”

  阿斯特丽特大叫一声,维塔斯大人狠狠地拧了她的肩膀。“所有证据都指向里卡德,”维塔斯说,“你为何认为是查理蒙德?”

  “塔玛斯的火药魔法师听见了他的名字。我能怎么办?”埃达迈上前一步。

  “退后!”维塔斯大人喝道。他的打手们闻风而动,恶狠狠地瞪着埃达迈。

  “敢伤害她,你就死定了。”

  “那也要拉你的所有家人陪葬。”维塔斯大人说。

  “维塔斯,”埃达迈说,“我以九国之名发誓,如果你敢伤害我女儿,我势必摧毁你和你的家族。我还要让克莱蒙特大人吃不了兜着走,就像当街踹一条狗。”他感到五脏六腑冷得发抖。

  维塔斯大人剧烈地吸气,然后他松开阿斯特丽特的肩膀,小女孩立刻挣脱了。埃达迈一把揽着她,拉到自己身后。

  挖煤的打手亮出一把刀,另一个打手则摸向手枪。维塔斯大人抬手阻止他们。“此事尚有回旋余地。你太有用了,我们损失不起,埃达迈。我们暂时不会杀你。何时进行逮捕?”

  “等塔玛斯集合了部队。”维塔斯要去警告查理蒙德吗?

  “在哪里?”

  “他的庄园。”埃达迈说。

  “你最好别撒谎。”维塔斯大人说,“凯尔。”

  挖煤的扭过头。

  “去庄园,提醒大主教。告诉他,是狂人派你去的。如果那位好公爵还在那里,他们应该可以为塔玛斯设下一个小陷阱。”

  挖煤的点了一下头。他恶狠狠地瞪了埃达迈一眼,然后从侦探的身边挤过,快步冲出门。

  “克莱蒙特为什么找大主教合作?”埃达迈问,“而且这样的话,查理蒙德为何要杀我?我也算是克莱蒙特的合作伙伴吧。”

  维塔斯冷冷地盯着他。“一只手不知道另一只手在做什么——这样安排当然有风险,你因此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查理蒙德的任务就是杀掉伪神米哈利,但他做得有些过火了。要知道,查理蒙德不过是一只手而已,克莱蒙特利用他那样的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没人可以利用大主教。”

  “克莱蒙特可以。”

  “为了什么?”

  “你理解不了。”维塔斯大人说,“你让我失望了,埃达迈,这个丫头本来是相互信任的表示,对你奉命行事的奖赏。但是现在,我认为她要跟我回去。”他上前一步,招呼持枪的打手。

  埃达迈握紧了双拳。“好吧!”他说。

  维塔斯大人停下脚步。

  “他们不是去庄园逮捕他。他正在大教堂主持午后祈祷。求你了,把女儿留给我。”

  维塔斯大人的眼睛闪着凶光。“你对我撒谎?”

  “这是事实,我发誓!”

  “该死的!你——”他示意另一个打手,“守在这儿。如果他们想走,先杀埃达迈,然后轮到拳手和女孩。”

  维塔斯大人猛地挤开埃达迈,冲了出去。埃达迈闷哼一声,只见维塔斯大人一上街就开始飞奔,燕尾急促地上下翻飞。埃达迈从窗户里目送他消失,长长地吁了口气。

  “你没事吧,爸爸?”阿斯特丽特说。

  “当然。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妈妈呢?”

  “她担心我。他们带走我的时候她一直在叫。”

  “他们伤害她了吗?你哥哥还好吗?”

  “他们砍下了约瑟普的手指,但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很勇敢。”

  “发生了什么事,爸爸?”

  “我不知道。”他说。

  埃达迈可不能等维塔斯回来,届时他们都难逃一死。苏史密斯看样子连走路都困难,阿斯特丽特还是小女孩,但埃达迈非得警告塔玛斯不可。

  “别动。”他轻声叮嘱阿斯特丽特。

  “嘿!”看见埃达迈走向房间对面,那个打手喝道。

  埃达迈停了下来,高举双手,那人的手枪在苏史密斯和埃达迈之间摇摆。苏史密斯闭着眼睛,手捂伤口,呼吸轻浅。打手判断苏史密斯构不成威胁,于是把枪口对准了埃达迈。

  “我就想喝一杯。”埃达迈说。

  对方眯起眼睛。

  “拜托。”埃达迈说着,伸出仍在颤抖的双手。

  “好吧,”打手说,“我会盯着你的,别碰藏在屋里的武器。”

  “比如什么?”埃达迈说,“一把上了膛的手枪藏在酒柜里吗?你疯了。如果担心我拔刀子,你就站到那边去吧。”他指着沙发。

  那人离开埃达迈,慢吞吞地挪到沙发边上。“我盯着你呢。”

  很好。埃达迈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喝吗?”

  打手摇头。

  埃达迈用一把螺丝锥,花了好一会儿才拔出软木塞子,将其扔到架子上。他斟了两杯酒,双手直打颤,瓶颈与杯沿撞得叮当响。他走向打手。“真不想来点?”

  “你先喝,”那人说,“休想耍花招。”

  “哪有什么花招?”埃达迈摇着头说,“你觉得我会在两百卡纳一瓶的葡萄酒里下毒?再说,毒药发作得不够快,你完全有时间开枪打死我。苏史密斯,你来点吗?”

  拳手虚弱地点点头。

  “请让一让。”埃达迈说。经过打手身边时,他举起两只玻璃杯,以示无害。

  随即他同时丢掉两个杯子,一手拨开手枪,一手用螺丝锥刺向打手的脖子。手枪立刻开火了,震得埃达迈耳朵嗡鸣,一扇窗户因之破碎,阿斯特丽特尖叫起来。埃达迈单手与对方搏斗,同时用力地向前推,他俩一同压在苏史密斯身上。

  拳手低呼一声,用火腿般粗壮的前臂死死箍住那人的脑袋。埃达迈仍然压着打手,直到对方停止了挣扎。他揪着衣领,把打手从苏史密斯身上提起来,扔到地上。苏史密斯呻吟着,痛得在沙发上打滚。

  “就不能提前说一声,”他摸着伤口说,“我又流血了。”

  “啊,你真是个大块头的小婴儿。”埃达迈确认杀手气绝身亡后,抬头发现阿斯特丽特在廊道里张望,便道:“回房间去。”

  阿斯特丽特站在那里,抖如筛糠。

  埃达迈爬了起来,脱下沾满血污的外套,甩在地上。他抱起阿斯特丽特。“很抱歉让你看到这种场面,”他说,“你没事吧?”

  “没事,爸爸。”她声音颤抖。

  “好姑娘。我要你坚强,亲爱的。我要你跟苏史密斯走。你得和他躲起来。”

  苏史密斯慢慢从沙发上起身,疼得龇牙咧嘴。“我才不当奶妈,”他说,“你去哪里?”

  “我去警告塔玛斯。”

  “呸,”苏史密斯咕哝道,“我去……”他差点一头栽倒,幸好抓到了沙发扶手。

  “带上阿斯特丽特,”埃达迈说着,带女孩来到苏史密斯面前,把她的小手放在他的巨掌里,“躲起来。保护她。拜托了。”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失败了,你很快就能知道。只求你……带她远离维塔斯大人。”

  苏史密斯端详了埃达迈好一会儿,微微点头。

  “谢谢你,我的朋友。”

  “你付我的钱不够。”苏史密斯咕哝道。

  “你的大度必将流芳于世。”埃达迈说着进了办公室,打开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长盒子,拔剑出鞘,仔细检查剑刃和剑柄。这柄短剑无甚特别之处——那是他在当侦探之前,军中服役时配发的武器,剑身没有任何装饰,剑柄前端有椭圆形护手。状况良好。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有十年没摸过了,”他说,“看样子还能使。”

  “但愿。”苏史密斯说。

  埃达迈转过身。

  苏史密斯递来一把手枪,连同备用的子弹和火药。“祝你好运。”

  两人握了握手,然后埃达迈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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