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走廊内黑影绰绰，整座监狱显得阴森怪诞，令穿行其间的我们愈发觉得前路凶多吉少。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我几乎对脚下的地面都失去了信任。如果你仔细想想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监狱的一切都是人造的——仅仅只是在人造重力的影响下，我才将其称为地面。而我不清楚，当我们迈出下一步的时候，脚下的地面是否还会存在。我们开始上楼，每走一步台阶，博士的脸部就会因痛楚抽搐一下。他一步步大声数着阶梯，挣扎着爬上了楼。“真是有意思。”他嘟囔道，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们经过一群守卫的尸体。很显然，他们和狱警之间发生了一场鏖战。
“没有犯人。”我说。在死人堆和牢房中都没有发现任何囚犯的尸体，但不知何故，我仍相信会遇到他们的尸体。犯人和守卫携手抗击狱警的画面，并不是太难想象。
“狱警都去哪儿了？”我问。
我们站在一条走廊里，头顶是螺旋状的楼梯间。我们上方的所有走廊全都空了。通常情况下，你会看到狱警从一间牢房滑行到另一间牢房，要不就是停泊在墙上，可现在全都不知去向。
博士似乎很高兴，“那些杀人机器不见了，这真是大好事啊。”
“嗯。”克拉拉说，“只不过……它们到底去了哪儿呢？”
博士脸色一沉，“问得好，去了哪儿呢？”
我带领他们来到了控制站，这里已经被破坏殆尽。第一印象是这里被洗劫了，但随后便看得出，这里是被有序地搬空了。屏幕摇摇晃晃地悬挂着，键盘吊在桌子下方。大部分电脑不是不见了踪影，就是只剩下一具具残骸。
我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同样空空如也，所有记录全都没了，网络终端也不见了。甚至连博士给我的蔷薇也惨遭毒手，散落在开裂的地面和碎裂的陶器中。博士捡起一朵残花，神色悲伤地拨弄着花瓣。
“看来有人将这里彻底扫荡了一遍。”
“是人还是机器人？”
“既有人，也有机器人。”博士陷入了沉思。
我们在互通网室找到了藏身其中的本特利。准确地说，她是藏在房间的一个壁橱里。当我们意识到互通网连接有多么弱之后，就专门设置了这样一个房间。成长于互通网唾手可得的环境中的人到了监狱，就不得不进入这个房间才能使用正常的互通网。
这是一个单独的房间，有一扇实心门。门已经被堵上了。
窗口传来几声枪响，我们慌忙趴倒在地。
“滚远点儿！”她尖叫道，“互通网是我的！”
我向来认为本特利是个很难打交道的人。其实这句话本还可以说得更简练点：我向来跟本特利合不来。无论我做了什么，无论我如何严格遵照规程行事，她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冒牌货，根本不配担任典狱长。
她这样认为也并非空穴来风，但我却无力反驳。不过，在我担任母星系总统期间，我同样觉得自己是个傀儡。每时每刻，我都认为手下的某个部长肯定会揭我的短，说我是个完全不知道在干吗的蠢货。事实证明，他们的确在密谋将我拉下马。从某些方面来说，这让我松了口气；但从另一些方面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每天，本特利都会很含蓄地提醒我，我和我管理的犯人一样，不过是个囚犯而已，所以她从来都不会直视我的眼睛。我也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的终端连不上互通网，为什么狱警偶尔会表现出迟疑——尽管微弱得难以察觉——然后才会执行我的命令，以及为什么几乎没有守卫会认同我。
本特利不愿让我拥有任何安全感。本来，典狱长的职位非她莫属，却被我给窃走了。虽然事实上监狱是在她的掌控之下，但她永远也无法原谅我。她无时无刻不想让我记住，这座监狱就是对我的惩罚、对我的羞辱，而她乐在其中。
老实说，早期的时候，我根本不需要她来提醒也明白自己处在多么绝望的处境之中。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自觉越来越有安全感了，几乎快要以一副平和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流放了。
没错，我以前的朋友都不肯原谅我，他们将我视作叛徒，甚至都不屑于看我一眼。当然，还有玛丽安，她一开始对自己的牢狱生涯倒是抱着坚忍顺从的态度，但随后就彻底崩溃了。她提出要见我，我还记得本特利带她过来时的情形，她扬起眉毛，好似在说：“哦，这下有好戏看了。”我的前特别顾问站在我的面前，浑身战栗，告诉我说，她再也受不了被关押在监狱里，必须释放她。
我尝试安抚她，可她无论如何就是听不进话，一直朝着我吼，直至本特利不得不态度温和地将她带走，用平静的语调和她交谈。我本以为会就此风平浪静，可谁知接下来就是她那次惨不忍睹的越狱。
在那之后……至少没人会再琢磨越狱这档事了。直至博士到来。
博士正在和本特利交谈，他说话的语气缓慢而有分寸，充满理性。
“听我说，本特利，我是428号，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他谨慎地朝她挪了几步，瘸腿的样子有些夸张，也略有些可怜。
“428号——你必须称呼我为‘长官’。”
“你不觉得‘女士’一词会更适合一点吗，女士？”
“‘长官’，要不然我毙了你。”
博士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如您所愿，长官。”他伸出双手，安慰她道，“你带了枪。我向来特别尊重枪和持枪的人，一直如此。”他对克拉拉眨了下眼，然后低声对她说，“克拉拉，我现在需要你把你带3B班的那套本事全拿出来，可以吗？”他要干吗？我不由想到。
“听着，长官，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有枪，有这扇堵上了的门，你控制着互通网，你掌控着所有的权力。而我们呢？呵，瞧瞧，一个罪犯，一个失败的政客，还有一个穿着礼服的女孩。”
“说什么呢？”克拉拉挥挥手。
本特利的脸出现在门窗上，她盯着克拉拉。
“她？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本特利听起来前所未有地畏惧。
“哦……”克拉拉说，“我是从外头来的。准确来说，我是在押候审中，对吧？”
我点头赞同，“因为涉嫌破坏监狱财产。”
“她不过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本特利吼道。
“嗯，不能这么说。”克拉拉说道。有那么一瞬，她好像有些恼怒，但很快就恢复了甜美的笑容。她向前走了一步，把挡在前面的博士推开，我这才意识到她根本不害怕用枪指着自己的本特利。“我能不能确认一下——你是管事儿的，对吗？”
“是的。”
“我也觉得不会是典狱长，我是说……真的，你瞧他那样儿。”
我皱起了眉，有点遭背叛的感觉。
“没错，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掌过权。”本特利龇牙咧嘴地说，“上头跟我说应该归他管，可要绕过他实在太简单了。取得他的指挥权易如反掌。他太弱了。”本特利一字一句地说道。
“哦，对，对，他确实太弱了。”克拉拉表示赞同。奇怪的是，她离门特别近。“知道吗？我是个老师。”她摆出了一点对话的姿态，“我班上全是像他那样的男生。但他们表现都挺好的……差不多吧。当然算不上特别出色，可也算不上糟糕。他们只能完成一点点课后作业，每次都是勉强合格。”
“他们会做阅读，但却不能理解内容。”本特利出人意料地插话道，“我以前有个朋友——叫吉莉安。”我意识到她是在说唐娜森。太可悲了，我明明知道她的名，却从未用过。“她在当守卫前也是名老师。她说教男生就是这样的。”
“对的，对的。”克拉拉热情地点着头，“知道吗？博士简直跟3B班的那帮男孩子一个样儿。”
博士严肃地点点头。
“所以，”克拉拉继续说，“就我们俩……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吧。我是说，那帮男的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他们理解不了。”
“啊……”本特利还没有那么蠢。“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她冷笑道，“你是博士手下的人，你是他的同谋。”
克拉拉把手放在臀上，大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声魅力十足，人们总是说“她的脸都散发着光芒”，可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真的很难想象。我突然特别渴望曾经和海伦生下过一个女儿，她一定会和克拉拉很像。
“我怎么就成了博士的手下？”她眼珠骨碌一转，咧开红宝石一般的嘴唇笑道，“得了吧，他是我的手下还差不多，他只是我的代言人而已。拜托，如果他真的是老大，你觉得他会蠢到让自己被逮到监狱里头吗？”
博士哼了一声。
“他会闹出很多动静，而我只会安静地处理事情。”
“我也是。”本特利承认道。她打开门，站在由桌椅构成的障碍物后方，面对克拉拉。而她手中的枪依旧瞄准克拉拉，只要她扣下扳机，克拉拉就会被打成肉酱。可克拉拉仍是一脸不在乎。
“好了，”克拉拉摆出谈正事的姿态，“我知道你很聪明，不会相信我。但我敢打赌，你现在才……怎么说呢……对母星系有点儿失望？对吗？像你这么能干的人，最后一定弄清楚了系统故障背后的原因。而且他们也承认了，还让你相信监狱关闭后所有的守卫都会被营救出去。怎料狱警却对你们所有人发动了攻击，而且你发现母星系根本没有理会你在互通网上发布的警告。我说的对吗？”
本特利盯着她看了许久，“对，我们被隔绝了。”
“终于恍然大悟了，是吗？”克拉拉皱起脸，露出哄人的同情表情。
“他们不想留下任何幸存者、任何目击证人。”本特利低沉着嗓音说道，“不可能逃出去，唯一的途径是……第7层。”
克拉拉点点头，“别担心第7层了，我把所有人都救了。”
“你在撒谎。”本特利愤然低声说道。
“我干吗要撒谎？”克拉拉有点急了，她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了。“所有人都很关心上面的孩子，而且我还不得不和那个恶心的家伙坐同一艘船……呃，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神棍是吧？一路上不停地给我算命，还跟所有人说他早就料到会发生这茬了，但同时又一脸庆幸地在那儿哭。他还让我给你们打个招呼。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克拉拉的眉毛挤在了一起——“你早就知道第7层会被攻击了。”
“可我阻止不了。”本特利说，“我根本不知情。”真是自相矛盾，我曾经是那么信任本特利，结果她一直以来都在和我秘密作对。
“我相信你肯定尽力了。”克拉拉说着，给我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我正准备说当初本特利明知道进入第7层的人会死，却还组织人登船并亲自点火的事情。可看到克拉拉的眼神，我闭上了嘴。
“所以，”克拉拉继续说道，“你肯定尽你所能了，更何况母星系的人还说他们会来接你走。可他们没来，是吗？”
“是的……”本特利承认，“而且再过几个小时，所有系统就会完全关闭。生命维持系统已经快要失效，防护阵列还在狂轰滥炸。如果没被狱警逮住杀死，那我们不是冻死、窒息而死，就是被炸死。”
“事实上，那都不成问题。”克拉拉坚称，“我的飞船还在呢。”
“没用的。”本特利有些幸灾乐祸，她特别喜欢占据上风时的感觉。“我看过防护阵列轰炸这颗小行星表面后的效果，简直就是犁了一遍。如果你的飞船停在停机坪的话，恐怕连灰都剩不下。”
克拉拉摇摇头，“我那艘飞船可是很结实的，不可摧毁，牢不可破，这也是我留下博士给我当司机的原因之一。虽说他的驾驶技术无药可救，但他的船嘛……相信我……他的船哪儿也不会去。我可以带你过去，跟我走吧。”她继续说，“来吧，放下枪，出来，你和我一起去找飞船。别担心男生。”她指的是我们俩，“他们会好好的。”
本特利犹豫了片刻，然后从互通网室走了出来，细细打量着克拉拉。本特利仍然拿着枪，只不过放到了身侧。
“枪我得带着。”她不容置疑地说，却又带着一丝小孩耍脾气的神色。
“早就猜到了。”克拉拉说，语气里有些遗憾，“你就是这种人。快来吧，我们一起去找飞船。”接着她转向博士，“你们两个，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其他幸存者，停机坪见。”
说完，她俩便平静地离开了控制站。
博士转向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为啥，但我再也忍受不了拿枪的人了。以前我还不太在意，可现在……只怕是老了吧。”说着，他痛苦地朝互通网室蹒跚而去。“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能和外界联系了。”
“克拉拉呢？”
博士一瘸一拐地朝前走着，然后弯腰坐在互通网终端面前。“她已经玩转了‘带3B班上历史课’的套路，对这种局面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敲打着键盘，尝试接入互通网。“真有意思。”他说，“这根本就是拨号上网嘛，只不过没人在一旁发牢骚。我应该很快就能得知母星系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再给我点时间。”
就在这时，我们听见走廊里传来了尖叫。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们经过一群守卫的尸体。很显然，他们和狱警之间发生了一场鏖战。
“没有犯人。”我说。在死人堆和牢房中都没有发现任何囚犯的尸体，但不知何故，我仍相信会遇到他们的尸体。犯人和守卫携手抗击狱警的画面，并不是太难想象。
“狱警都去哪儿了？”我问。
我们站在一条走廊里，头顶是螺旋状的楼梯间。我们上方的所有走廊全都空了。通常情况下，你会看到狱警从一间牢房滑行到另一间牢房，要不就是停泊在墙上，可现在全都不知去向。
博士似乎很高兴，“那些杀人机器不见了，这真是大好事啊。”
“嗯。”克拉拉说，“只不过……它们到底去了哪儿呢？”
博士脸色一沉，“问得好，去了哪儿呢？”
我带领他们来到了控制站，这里已经被破坏殆尽。第一印象是这里被洗劫了，但随后便看得出，这里是被有序地搬空了。屏幕摇摇晃晃地悬挂着，键盘吊在桌子下方。大部分电脑不是不见了踪影，就是只剩下一具具残骸。
我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同样空空如也，所有记录全都没了，网络终端也不见了。甚至连博士给我的蔷薇也惨遭毒手，散落在开裂的地面和碎裂的陶器中。博士捡起一朵残花，神色悲伤地拨弄着花瓣。
“看来有人将这里彻底扫荡了一遍。”
“是人还是机器人？”
“既有人，也有机器人。”博士陷入了沉思。
我们在互通网室找到了藏身其中的本特利。准确地说，她是藏在房间的一个壁橱里。当我们意识到互通网连接有多么弱之后，就专门设置了这样一个房间。成长于互通网唾手可得的环境中的人到了监狱，就不得不进入这个房间才能使用正常的互通网。
这是一个单独的房间，有一扇实心门。门已经被堵上了。
窗口传来几声枪响，我们慌忙趴倒在地。
“滚远点儿！”她尖叫道，“互通网是我的！”
我向来认为本特利是个很难打交道的人。其实这句话本还可以说得更简练点：我向来跟本特利合不来。无论我做了什么，无论我如何严格遵照规程行事，她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冒牌货，根本不配担任典狱长。
她这样认为也并非空穴来风，但我却无力反驳。不过，在我担任母星系总统期间，我同样觉得自己是个傀儡。每时每刻，我都认为手下的某个部长肯定会揭我的短，说我是个完全不知道在干吗的蠢货。事实证明，他们的确在密谋将我拉下马。从某些方面来说，这让我松了口气；但从另一些方面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每天，本特利都会很含蓄地提醒我，我和我管理的犯人一样，不过是个囚犯而已，所以她从来都不会直视我的眼睛。我也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的终端连不上互通网，为什么狱警偶尔会表现出迟疑——尽管微弱得难以察觉——然后才会执行我的命令，以及为什么几乎没有守卫会认同我。
本特利不愿让我拥有任何安全感。本来，典狱长的职位非她莫属，却被我给窃走了。虽然事实上监狱是在她的掌控之下，但她永远也无法原谅我。她无时无刻不想让我记住，这座监狱就是对我的惩罚、对我的羞辱，而她乐在其中。
老实说，早期的时候，我根本不需要她来提醒也明白自己处在多么绝望的处境之中。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自觉越来越有安全感了，几乎快要以一副平和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流放了。
没错，我以前的朋友都不肯原谅我，他们将我视作叛徒，甚至都不屑于看我一眼。当然，还有玛丽安，她一开始对自己的牢狱生涯倒是抱着坚忍顺从的态度，但随后就彻底崩溃了。她提出要见我，我还记得本特利带她过来时的情形，她扬起眉毛，好似在说：“哦，这下有好戏看了。”我的前特别顾问站在我的面前，浑身战栗，告诉我说，她再也受不了被关押在监狱里，必须释放她。
我尝试安抚她，可她无论如何就是听不进话，一直朝着我吼，直至本特利不得不态度温和地将她带走，用平静的语调和她交谈。我本以为会就此风平浪静，可谁知接下来就是她那次惨不忍睹的越狱。
在那之后……至少没人会再琢磨越狱这档事了。直至博士到来。
博士正在和本特利交谈，他说话的语气缓慢而有分寸，充满理性。
“听我说，本特利，我是428号，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他谨慎地朝她挪了几步，瘸腿的样子有些夸张，也略有些可怜。
“428号——你必须称呼我为‘长官’。”
“你不觉得‘女士’一词会更适合一点吗，女士？”
“‘长官’，要不然我毙了你。”
博士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如您所愿，长官。”他伸出双手，安慰她道，“你带了枪。我向来特别尊重枪和持枪的人，一直如此。”他对克拉拉眨了下眼，然后低声对她说，“克拉拉，我现在需要你把你带3B班的那套本事全拿出来，可以吗？”他要干吗？我不由想到。
“听着，长官，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有枪，有这扇堵上了的门，你控制着互通网，你掌控着所有的权力。而我们呢？呵，瞧瞧，一个罪犯，一个失败的政客，还有一个穿着礼服的女孩。”
“说什么呢？”克拉拉挥挥手。
本特利的脸出现在门窗上，她盯着克拉拉。
“她？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本特利听起来前所未有地畏惧。
“哦……”克拉拉说，“我是从外头来的。准确来说，我是在押候审中，对吧？”
我点头赞同，“因为涉嫌破坏监狱财产。”
“她不过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本特利吼道。
“嗯，不能这么说。”克拉拉说道。有那么一瞬，她好像有些恼怒，但很快就恢复了甜美的笑容。她向前走了一步，把挡在前面的博士推开，我这才意识到她根本不害怕用枪指着自己的本特利。“我能不能确认一下——你是管事儿的，对吗？”
“是的。”
“我也觉得不会是典狱长，我是说……真的，你瞧他那样儿。”
我皱起了眉，有点遭背叛的感觉。
“没错，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掌过权。”本特利龇牙咧嘴地说，“上头跟我说应该归他管，可要绕过他实在太简单了。取得他的指挥权易如反掌。他太弱了。”本特利一字一句地说道。
“哦，对，对，他确实太弱了。”克拉拉表示赞同。奇怪的是，她离门特别近。“知道吗？我是个老师。”她摆出了一点对话的姿态，“我班上全是像他那样的男生。但他们表现都挺好的……差不多吧。当然算不上特别出色，可也算不上糟糕。他们只能完成一点点课后作业，每次都是勉强合格。”
“他们会做阅读，但却不能理解内容。”本特利出人意料地插话道，“我以前有个朋友——叫吉莉安。”我意识到她是在说唐娜森。太可悲了，我明明知道她的名，却从未用过。“她在当守卫前也是名老师。她说教男生就是这样的。”
“对的，对的。”克拉拉热情地点着头，“知道吗？博士简直跟3B班的那帮男孩子一个样儿。”
博士严肃地点点头。
“所以，”克拉拉继续说，“就我们俩……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吧。我是说，那帮男的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他们理解不了。”
“啊……”本特利还没有那么蠢。“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她冷笑道，“你是博士手下的人，你是他的同谋。”
克拉拉把手放在臀上，大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声魅力十足，人们总是说“她的脸都散发着光芒”，可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真的很难想象。我突然特别渴望曾经和海伦生下过一个女儿，她一定会和克拉拉很像。
“我怎么就成了博士的手下？”她眼珠骨碌一转，咧开红宝石一般的嘴唇笑道，“得了吧，他是我的手下还差不多，他只是我的代言人而已。拜托，如果他真的是老大，你觉得他会蠢到让自己被逮到监狱里头吗？”
博士哼了一声。
“他会闹出很多动静，而我只会安静地处理事情。”
“我也是。”本特利承认道。她打开门，站在由桌椅构成的障碍物后方，面对克拉拉。而她手中的枪依旧瞄准克拉拉，只要她扣下扳机，克拉拉就会被打成肉酱。可克拉拉仍是一脸不在乎。
“好了，”克拉拉摆出谈正事的姿态，“我知道你很聪明，不会相信我。但我敢打赌，你现在才……怎么说呢……对母星系有点儿失望？对吗？像你这么能干的人，最后一定弄清楚了系统故障背后的原因。而且他们也承认了，还让你相信监狱关闭后所有的守卫都会被营救出去。怎料狱警却对你们所有人发动了攻击，而且你发现母星系根本没有理会你在互通网上发布的警告。我说的对吗？”
本特利盯着她看了许久，“对，我们被隔绝了。”
“终于恍然大悟了，是吗？”克拉拉皱起脸，露出哄人的同情表情。
“他们不想留下任何幸存者、任何目击证人。”本特利低沉着嗓音说道，“不可能逃出去，唯一的途径是……第7层。”
克拉拉点点头，“别担心第7层了，我把所有人都救了。”
“你在撒谎。”本特利愤然低声说道。
“我干吗要撒谎？”克拉拉有点急了，她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了。“所有人都很关心上面的孩子，而且我还不得不和那个恶心的家伙坐同一艘船……呃，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神棍是吧？一路上不停地给我算命，还跟所有人说他早就料到会发生这茬了，但同时又一脸庆幸地在那儿哭。他还让我给你们打个招呼。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克拉拉的眉毛挤在了一起——“你早就知道第7层会被攻击了。”
“可我阻止不了。”本特利说，“我根本不知情。”真是自相矛盾，我曾经是那么信任本特利，结果她一直以来都在和我秘密作对。
“我相信你肯定尽力了。”克拉拉说着，给我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我正准备说当初本特利明知道进入第7层的人会死，却还组织人登船并亲自点火的事情。可看到克拉拉的眼神，我闭上了嘴。
“所以，”克拉拉继续说道，“你肯定尽你所能了，更何况母星系的人还说他们会来接你走。可他们没来，是吗？”
“是的……”本特利承认，“而且再过几个小时，所有系统就会完全关闭。生命维持系统已经快要失效，防护阵列还在狂轰滥炸。如果没被狱警逮住杀死，那我们不是冻死、窒息而死，就是被炸死。”
“事实上，那都不成问题。”克拉拉坚称，“我的飞船还在呢。”
“没用的。”本特利有些幸灾乐祸，她特别喜欢占据上风时的感觉。“我看过防护阵列轰炸这颗小行星表面后的效果，简直就是犁了一遍。如果你的飞船停在停机坪的话，恐怕连灰都剩不下。”
克拉拉摇摇头，“我那艘飞船可是很结实的，不可摧毁，牢不可破，这也是我留下博士给我当司机的原因之一。虽说他的驾驶技术无药可救，但他的船嘛……相信我……他的船哪儿也不会去。我可以带你过去，跟我走吧。”她继续说，“来吧，放下枪，出来，你和我一起去找飞船。别担心男生。”她指的是我们俩，“他们会好好的。”
本特利犹豫了片刻，然后从互通网室走了出来，细细打量着克拉拉。本特利仍然拿着枪，只不过放到了身侧。
“枪我得带着。”她不容置疑地说，却又带着一丝小孩耍脾气的神色。
“早就猜到了。”克拉拉说，语气里有些遗憾，“你就是这种人。快来吧，我们一起去找飞船。”接着她转向博士，“你们两个，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其他幸存者，停机坪见。”
说完，她俩便平静地离开了控制站。
博士转向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为啥，但我再也忍受不了拿枪的人了。以前我还不太在意，可现在……只怕是老了吧。”说着，他痛苦地朝互通网室蹒跚而去。“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能和外界联系了。”
“克拉拉呢？”
博士一瘸一拐地朝前走着，然后弯腰坐在互通网终端面前。“她已经玩转了‘带3B班上历史课’的套路，对这种局面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敲打着键盘，尝试接入互通网。“真有意思。”他说，“这根本就是拨号上网嘛，只不过没人在一旁发牢骚。我应该很快就能得知母星系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再给我点时间。”
就在这时，我们听见走廊里传来了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