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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突破口 正午晴空 计划

  帝皇之子此次造访短暂得令人痛心,两位原体始终闭门密谈,他们麾下的战士则交手切磋,开怀畅饮,追忆战绩。无论战帅究竟对弗格瑞姆说了什么,帝皇之子的基因原体显然心满意足,认定事态如常,于是仅仅三天之后,便有一支荣誉卫队奉命在上层中转甲板集结,代表荷鲁斯之子隆重欢送帝皇之子。

  索尔·塔维兹与托迦顿诚挚道别,卢修斯和洛肯则意味深长地握握手,各自期待与对方的下一次交锋。艾多伦简洁地朝托迦顿和洛肯点头示意,药剂师法比乌斯则不动声色地低调离去。

  弗格瑞姆与荷鲁斯兄弟相拥,低声耳语。随后帝皇之子的完美原体便潇洒地转过身去,迈步走向气密门,告别了复仇之魂号,他的鳞甲披风飘扬在背后。

  斗篷之下的某件事物熠熠闪亮,洛肯仔细观察,再三辨别,确认出了弗格瑞姆腰间那柄熟悉得令人心惊的金色长剑。

  洛肯发现钢铁要塞名副其实,平滑锃亮的高墙如同金属打造的锐利犬齿,牢牢扎根于磐石之中。初升朝阳将城墙照映得微光闪烁,朦胧热霾般的能量力场在空中泛着波纹,大团金属碎屑从自动修复的城垛顶部倾泻而下。要塞的外围区域已经化作残垣断壁,这便是安格隆麾下部队以及机械神教战争工具在四个月里的成果。

  审判日与数架姊妹泰坦日复一日地展开轰击,向要塞投以高爆弹药和炽烈能量,缓慢而无情地将兄弟会步步逼退,来到了这座最后的壁垒脚下。

  钢铁要塞本身是规模宏伟的半月形建筑,整体依附在白雪皑皑的山脉侧面,必经之路被数十座地堡和据点严密把守。作为突击钢铁要塞的准备步骤,机械神教还原修会向这里投放了规模惊人的巨量炮弹,如今这些防御工事大多只剩下青烟飘散的碎石瓦砾。

  经历了长达数月的密集轰炸之后,要塞高墙终于被击毁,那闪烁寒光的壁垒上出现了一道约有半公里宽的突破口。要塞即将陷落,然而兄弟会情愿死战到底,洛肯很清楚向突破口发动冲锋的大部分战士都会牺牲。

  他惴惴不安地等待命令,心中明白攻城作战的凶险程度无可比拟。从统计角度而言,向防守严密的堡垒发起进攻几乎就是死路一条,因此他必须确保战士们的死亡更有意义。

  “是不是快了,你觉得呢,加维尔?”维帕斯说着,已经不知多少次检查手中链锯剑的激活装置。

  “我想是的,”洛肯说道,“但我猜吞世者会打头阵。”

  “随他们去吧。”托迦顿低哼一声。洛肯对此颇为惊讶,每次率先提出带领矛头部队参战的往往都是托迦顿,但他近来一直显得阴郁沉闷。他不愿说明缘由,然而洛肯能猜到这一定与阿西曼德还有阿巴顿有关。

  在整场战争中,除了必要的作战协调之外,两人与四王议会同僚交流甚少,形同陌路。自从戴文之事过后,他们四人从未一同晋见过战帅。从各个角度而言,四王议会都已经不复存在。

  如今大小诸事都由战帅自行定夺,洛肯逐渐认同了亚克顿·克鲁兹的看法,相信军团已经迷失方向。“耳旁风”的言论在荷鲁斯之子全军上下缺乏分量,那位老兵的抱怨和控诉一向被置若罔闻。

  在帝皇之子与他们分道扬镳的当天,洛肯匆匆造访了医疗甲板,而在那里,药剂师瓦顿向他描述的情况越发加深了他心中的忧虑。

  他抵达的时候药剂师正在手术台旁医治军团伤员,铺着瓷砖的地板上满是黏稠滑腻的凝结血液。

  洛肯明白不该打扰瓦顿的劳作,于是默然等待药剂师完成手术后才开口。

  “宿敌刃呢?”洛肯质问道,“在哪里?”

  正在清洗手上血迹的瓦顿抬起头来,“洛肯连长。宿敌刃?并不在我这里。我以为你听说了。”

  “不,”洛肯说,“我没听说。怎么回事?我嘱咐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在保管它。”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瓦顿气愤地回应,“但他早就知道了。”

  “他?”洛肯问道,“你在说谁啊?”

  “帝皇之子的药剂师,法比乌斯,”瓦顿说,“他在几个小时之前来过医疗甲板,告诉我说他得到授权取走宿敌刃。”

  一股寒意将洛肯攫住,他追问道:“谁的授权?”

  “战帅。”瓦顿说。

  “于是你就交给他了?”洛肯质问,“就这样?”

  “我还能怎么办?”瓦顿低吼着说,“这个法比乌斯有战帅的印信。我必须交给他。”

  洛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很清楚,药剂师面对战帅的印信别无选择。瓦顿数月以来对那柄武器展开研究并未取得丝毫成果,如今宿敌刃已经被带离复仇之魂号,其中蕴藏的秘密就更是永远不可能探明了。

  对于宿敌刃再度遭窃的酸楚回忆被洛肯头盔里的粗重嗓音打断,他急忙将精力集中在潮水般的作战命令上。不出意料,安格隆亲自率领一整支吞世者突击连负责打头阵,而担任辅助的则是荷鲁斯之子的第十连与第二连:洛肯和托迦顿的部队。

  托迦顿与洛肯不安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考虑到他们在军团中的近况,这份率先突破敌军堡垒的荣誉似乎来得有些突兀,然而命令已经下达,再无更改的余地。帝国军队单位将会紧随阿斯塔特的脚步守住阵地,海克托·瓦尔瓦鲁斯计划亲临前线。

  洛肯握着托迦顿的手说:“里面见,塔瑞克。”

  “尽量别把小命丢了,加维尔。”托迦顿说道。

  “多谢提醒,”洛肯回答,“我还以为咱们是去送死的呢。”

  “不要说笑,加维尔,”托迦顿说,“我是认真的。我相信在这场战役结束之前,我们需要相互支持。”

  “你此话何意?”

  “算了,”托迦顿说,“等到要塞陷落之后我们再聊,嗯?”

  “好,你我在兄弟会堡垒的废墟里喝一瓶庆功酒。”

  托迦顿点点头说:“这次得你请。”

  他们再次握手,随后托迦顿便快步前去与麾下战士会合,为随后的血战着手准备。洛肯看着他远去,心中猜想老友究竟能否活下来与自己分享那瓶庆功酒。他很快就把这晦气的想法抛诸脑后,穿行在连队战士之间,下达指令并鼓舞他们。

  从山下传来的震耳欢呼让洛肯转过身去,他看到一列战士披挂着吞世者的蓝白两色盔甲,阔步向城墙缺口进军。身形壮硕的吞世者突击单位手持巨型链锯斧,肩头扛着重型喷气背包,经过萃取浓缩的凶残与暴力将他们铸造成了洛肯眼中最为可怕的近身斗士。

  一马当先的正是基因原体安格隆。

  血腥的安格隆:赤红天使。

  洛肯曾听闻过安格隆的诸多名号,但它们无法真正体现出吞世者原体那气势逼人的凶蛮模样。安格隆披挂着一套古老的角斗士盔甲,恍若某个失落年代的英雄战士。一袭锃亮的锁甲披风垂在他高大的颈甲和肩甲上,穿插其中的枯黄颅骨仿佛是野蛮人的战利品。

  他全身上下佩带了无数柄刺击短剑,以及与阿斯塔特链锯剑长度相仿的匕首。他大腿两侧分别挂着一把形式古朴的华丽手枪,手中那柄凶残怪物般的链锯剑庞大到超乎洛肯的想象。

  “王座在上……”耐罗·维帕斯看着逐渐走近的安格隆轻声说道,“若非亲眼所见,我是绝不会信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洛肯回答,那位强悍原体的造型显得狂野而原始,令人联想到《厄什编年史》里的血腥故事。

  安格隆的面孔上写满了杀意,他的粗野的脸上伤疤纵横。黑钢部件在他额头上闪动,那些凿穿颅骨的大脑皮层植入装置进一步强化了他本就颇为可怕的侵略性。安格隆在数个世纪以前身为奴隶的时候就接受了植入,纵然现今技术能够将其移除,但他却并无此意。

  这位血腥原体大步前行,率领麾下战士投身沙场,他从第十连面前经过时瞥了众人一眼。近距离目睹安格隆的模样足以让洛肯一阵颤抖,他在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死亡,洛肯心中暗自猜想,安格隆那饱受摧残的脑袋里究竟承载着什么样的恐怖念头。

  在吞世者原体刚刚走过之后,密集轰炸就再次展开,死亡军团的枪炮向城墙缺口倾泻着一波波怒涛般的弹药。

  洛肯看着安格隆简洁地挥动掌中巨剑下达突击指令,不禁怜悯起固守要塞的兄弟会战士。即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们毕竟要与这个代表着鲜血与死亡的战神化身临阵交锋,洛肯能够想象那种感受。

  令人胆寒的凶恶战吼从吞世者喉咙中传来,洛肯目睹安格隆为麾下连队主持一场粗野的血祭仪式。那些战士摘下左手铠甲,用斧刃划过掌心,将鲜血涂抹在头盔面甲上,口中吟诵着献给死亡与杀戮的赞歌。

  “我几乎要同情堡垒里那些可怜的混蛋了。”维帕斯说出了与连长相同的看法。

  “下令全军待命,”洛肯命令道,“吞世者越过突破口之后,我们就出动。”

  他握着耐罗·维帕斯的手说:“为生者杀戮,耐罗。”

  “为死者杀戮。”维帕斯回应道。

  突击攻势在漫天烟尘中发动,吞世者从城墙缺口脚下的坡道一跃而起,伴着喷气背包的震耳咆哮扑向敌阵。高墙与缺口本身都被笼罩在泰坦轰炸的熊熊火光之中,洛肯难以想象任何生物能够在这枪林弹雨之下幸存。

  吞世者加快脚步冲上碎石坡道,洛肯与麾下战士则翻身越过那些从城墙顶端炸落的焦黑残骸。他们一边突进一边射击,将自身火力汇入那股轰击着突破口的弹药洪流,为突击部队软化前方目标。

  坡道十分陡峭,所幸可以攀爬,战士们保持着稳定的进军步调。零星的枪弹与激光打在碎石或盔甲表面,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它们无法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在五百米之外的左翼,洛肯能看到托迦顿率领第二连跟在吞世者身后踏上坡道。两支荷鲁斯之子部队负责掩护突击部队的薄弱侧翼,并采用重型武器在缺口位置建立防线。

  在阿斯塔特后方,海克托·瓦尔瓦鲁斯直属的拜占庭近卫军组成严整阵列齐头并进——他们披挂着配有金色纽扣的乳白色大衣。穿戴仪式性制服踏入战场的行为在洛肯看来十分荒谬,但瓦尔瓦鲁斯宣称,他和他的部下必须以无可挑剔的完美军容征服这座要塞。

  一阵深厚低沉的隆隆轰鸣仿佛从地心传来,迫使洛肯不再注视那些行军士兵的光辉英姿。震颤越发剧烈,周围那些被炸成粉末的残骸与碎石开始凭空跳跃,洛肯明白情况不妙。他能看到远在前方的安格隆与吞世者已经抵达了突破口顶部。安格隆身边环绕着滚滚浓烟,那位强悍原体的胜利呼吼压过了战场上的爆炸雷霆,依稀传入洛肯耳中。

  那轰响变得越发洪亮,洛肯不得不握住一根锈蚀钢条来稳住身形,脚下坡道的持续性颤抖仿佛是一场强大地震的前兆,众多宽阔裂隙将地面劈开,炽热火柱从中喷薄而出。

  “怎么回事?”他高声喊道。

  没有人作答。就在此刻,一片直入云霄的汹涌烈焰在突破口顶部骤然爆发,洛肯顿时跌倒在地。土石与金属被抛向数百米之上的半空,整段城墙在这威力恐怖的爆炸冲击下土崩瓦解。

  正如城市中的地堡,所有无法坚守的工事都被兄弟会果断摧毁,扑面而来的强光和巨响迫使洛肯的反应式感官暂时关闭。扭曲残骸和散乱碎石在周围如雨点般散落,数十名战士被砸倒压死,洛肯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痛楚呼喊以及盔甲碎裂的脆响。

  尘埃和碎屑在空中飘扬,当洛肯感觉自己的处境相对安全之后,他抬起头来惊恐地发现,突破口顶端位置已经被彻底摧毁,不复存在。

  安格隆和吞世者全都无影无踪,想必被埋没在堆积如山的落石之下。

  同样目睹了这一场景的托迦顿立刻站起身来。他高声呼吼,命令部下们站稳脚步,随后就单枪匹马地向突破口废墟发动了冲锋。从头到脚覆满灰尘的阿斯塔特从残骸与碎石之间纷纷起身,追随连长义无反顾地奔赴必死局面。托迦顿很清楚,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然而他亲眼看到安格隆被掩埋在土石深处,此时撤退已经不再是一个选择了。

  他激活了链锯剑的锋刃,快步爬上坡道顶部,荷鲁斯之子的狂野战吼脱口而出。

  “狼神!狼神!”他厉声呼号着冲向敌人。

  洛肯看着自己的兄弟像一位震古烁今的英雄般从爆炸后的狼藉场面里站起身来,向突破口发动冲锋。洛肯明白坡道顶部完全有可能埋设着更多地雷,然而那位基因原体惨遭兄弟会毒手的可怕景象已经抹除了他一切战术思维,只留下冲锋陷阵这个念头。

  “第十连战士!”他咆哮道,“跟我上!狼神!”

  洛肯麾下的幸存战士们从废墟中脱身,紧随连长前进,战帅的名号顿时回荡山河。洛肯在巨石之间奔行,胸中那股狂怒为他赋予了超乎想象的动力。他要让兄弟会为这狠毒行径付出代价,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止他。

  洛肯明白,自己必须尽快抵达突破口,赶在兄弟会明确意识到来犯之敌并未全部葬身于陷阱之前,于是他维持着迅猛步伐,榨取着动力甲能够增进的每一丝肌肉力量。暴风骤雨般的枪弹从头顶倾泻而来:躲在散落石块与金属残骸间的激光和实弹武器纷纷开火。一枚沉重子弹敲在洛肯的肩甲上,让他向一侧歪倒,但洛肯熬过了撞击的力量继续冲锋。

  奔涌怒涛般的阿斯塔特部队爬上突破口,最后一束朝阳光辉映射在他们的绿色盔甲表面。大批战士投身沙场的场景壮美非凡,形成一道不可阻挡的死亡之潮,用枪弹和利刃荡平一切阻碍。

  事到如今,战术方案已经毫无意义,安格隆陨落的景象剥夺了每一位阿斯塔特的克制力与自控力。洛肯注意到银色盔甲的闪光在突破口的残余部分浮现,那些兄弟会战士正在爬上阵地,他们身后拖拽着配有双足支架的重型武器。

  “爆矢枪!”洛肯大喊,“开火!”

  巨量爆矢弹的冲击顿时淹没了坡道顶部。火花四起,血肉飞溅,稳步进军的阿斯塔特不经瞄准便直接开火,但他们依旧保持着相当致命的射击精度,让一枚枚子弹啃噬敌人的身躯。

  数百枚爆矢弹伴着震耳欲聋的轰响将敌军士兵撕成碎片,阿斯塔特攻势如潮,从突破口席卷而入,他们重拾影月苍狼的凶猛品性,将一阵阵尖厉呼嚎送进洛肯耳中。他抛下了打空子弹的爆矢枪,抽出链锯剑按动激活开关,飞身越过那片将安格隆与吞世者尽数吞没的碎石。

  钢铁要塞的高墙之内是一片宽阔空地,其中布满了火力点与铁丝网。一座饱受炮火摧残的堡垒坐落在山脉侧面,但它的大门已经四分五裂,射击孔中喷出滚滚黑烟。大批兄弟会战士从化作废墟的城墙位置匆忙退却,涌向那些事先建立的防御工事,然而他们严重误判了撤离时机。

  荷鲁斯之子卷入敌群,用链锯剑的凶恶劈砍将对手斩落沙场,或是用爆矢枪肆意收割窜逃之敌。洛肯迎面扑向一小撮转身迎战的兄弟会战士,在眨眼之间挥剑砍杀了三人,并用手肘猛击最后一名敌人的脑袋,将对手的颅骨敲成碎片。

  这片阵地化作了彻底混乱的修罗场,荷鲁斯之子在钢铁要塞内部横行无忌,大开杀戒,让那些狂乱求生的防御者纷纷葬身于此,绘制出一个个超乎想象的残暴瞬间。洛肯杀戮不止,畅享仇敌鲜血,同时意识到整场战争的胜局便在今日奠定。

  这个念头所代表的现实平息笼罩于洛肯心头的狂怒。胜负已见分晓,洛肯眼看着这场胜利迅速转变成屠杀。

  “加维尔!”一个急迫的嗓音在通信器里响起,“加维尔,你能听到吗?”

  “清楚得很,塔瑞克!”洛肯回答。

  “我们必须停手!”托迦顿高喊,“我们赢了,已经结束了。让你的连队停手。”

  “明白,”洛肯说道。他很高兴托迦顿也意识到了同样的情况。

  很快,喝止攻击的严厉命令就通过盔甲内置的通信网络沿着指挥链传播开来。

  等到战场轰鸣终于停歇之后,洛肯发现阿斯塔特战士们已经站在了残暴兽性的深渊边际,险些堕入一种难以脱身的恐怖境地。鲜血、尸体与死亡的恶臭充斥四下,洛肯抬头仰望万里晴空,注意到时日已近正午。

  对于钢铁要塞的最终突击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却吞没了一位基因原体、数百名吞世者、成千上万个兄弟会战士,还有不知多少荷鲁斯之子的性命。

  这场规模可怕的屠杀似乎全然是对生命的惊人的浪费,毕竟胜利果实显得微不足道:众多化作废墟的城市,大群饱受磨难且极具敌意的当地民众,一个必定会寻找机会爆发叛乱的星球。

  这个世界的归顺值得用尸山血海来换取吗?

  今日阵亡的兄弟会士兵几乎全部葬身于那怒火滔天的最后几分钟里,但大部分敌人还是成了荷鲁斯之子的战后俘虏,而非剑下亡魂。

  洛肯摘下头盔,吞入一口口洁净空气,那清澈冷冽的味道与盔甲内置的循环空气相比简直是甘美佳酿。他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中缓步穿行,敌军战士的残破尸首像屠宰场的废渣一般散落于空地之上。

  托迦顿跪倒在地,同样摘掉了头盔深深呼吸。洛肯走近之后,那位老友抬起头来,露出惨淡的笑容,“好吧……我们赢了。”

  “是的,”洛肯悲哀地回应道,他举目展望周围的血腥胜果,“我们确实赢了,对吧?”

  洛肯戎马一生,杀敌之数想必有成千上万,他在日后的沙场中还会夺取更多性命,然而今日恶战的野蛮与残暴让这份凯旋变得分外酸楚。

  军靴踩踏地面的响动让两位连长转过身去,他们看到拜占庭近卫军的先头部队终于迈入了要塞内部。洛肯能够辨认出众多士兵的惊恐神色,他明白在每一个亲临现场的人心里,阿斯塔特的光辉荣耀都遭受了永远难以抹除的玷污。

  “瓦尔瓦鲁斯到了。”洛肯说。

  “来得正好,是不是?”托迦顿说,“他想必会对我们另眼相看。”

  洛肯点点头,无言地观望拜占庭近卫军指挥团队以胜者之姿踏入要塞,那些服饰华丽的军官放眼扫视战场,头顶上飘扬着一面面碧蓝旌旗。

  海克托·瓦尔瓦鲁斯站在突破口顶部,将屠戮场景尽收眼底,他脸上的惊悚表情即便在远处也清晰可辨。洛肯顿时对瓦尔瓦鲁斯颇感厌憎,他心中暗想,这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职责,你以为呢?

  “看来他们的领袖要向瓦尔瓦鲁斯投降了,”托迦顿指向远方说道。众多一败涂地的男男女女高举着赤红与亮银的旗帜,组成一支漫长队列,从那座黑烟升腾的堡垒中缓缓走出。一百名兄弟会战士披挂着伤痕累累的板甲与之同行,他们将修长武器扛在肩头,把枪口指向地面。

  身覆长袍的高阶技师和佩戴头盔的大小官员走在队列前方,他们低垂着脑袋,彻底承认落败。阿斯塔特一旦攻入内部广场,整座要塞便宣告沦陷,兄弟会的领袖们很清楚这一点。

  “来吧,”洛肯说,“这是历史。既然没有记述者在场,我们不如去见证一下。”

  “好。”托迦顿说着站起身。两位连长与那些战败敌人平行前进,不消多时,在这场惨烈血战中幸存的荷鲁斯之子便将敌人重重包围起来。

  洛肯看着瓦尔瓦鲁斯走下了城墙缺口内部的坡道,站在奥瑞厄斯科治文明的诸位领袖面前。他庄重地躬身说道:“我是海克托·瓦尔瓦鲁斯总司令,63号远征队中帝皇大军的指挥官。我有幸与何人对话?”

  一位穿着金色板甲的老迈战士从人群中迈步而出,他银黑两色的个人旌旗迎风招展,而握着长杆的旗手则是一位最多十六岁的男孩。

  “我是埃弗莱姆·瓜迪亚,”那人说道,“兄弟会战团大宗师兼钢铁要塞堡主。”

  洛肯能够捕捉到瓜迪亚脸上的紧张不安,他明白那位指挥官必定耗费了全部意志力才能在这片屠戮惨象面前保持冷静。

  “告诉我,”瓜迪亚说,“你们的帝国一向是这样作战的吗?”

  “战争是一位严苛的主人,大宗师,”瓦尔瓦鲁斯回答,“今日血战一场,双方大有牺牲。我能够体会你们的惨痛损失,然而过度悲伤缅怀乃是疯狂之举。这对于生者并无裨益,对于逝者则并无意义。”

  “真是暴君和杀手的论调。”瓜迪亚嘶吼道。这位败军之将的无礼挑衅让瓦尔瓦鲁斯恼怒不已。

  “假以时日你们就会明白,帝国所图并非战争,”瓦尔瓦鲁斯作出承诺,“帝皇的伟大远征意在为人类种族的失散血脉送去理性和启迪。我向你保证,我们即将携手迈入一个崭新的和平年代,把这些令人不快的经历抛诸脑后。”

  瓜迪亚摇摇头,伸手探向腰间的口袋,“我认为你错了,但你们已经将我们击败,所以我的看法无关紧要了。”

  他展开一份卷轴说道:“我将要向你诵读我们的宣言,瓦尔瓦鲁斯。我手下的军官已经全体签署了这份文件,借此见证我们抵御侵略的不懈努力。”

  “我们奋力迎击你们那位背信弃义的战帅,以此守护我们的生活之道,并反抗帝国的强权统治。事实上,我们投身战场所图之事并非功勋,并非财富,并非荣誉,而是自由,是任何忠厚诚实之人都不愿放弃的自由。无论如何,我们举国上下最为精锐的将士也难以抵挡你们的凶蛮手段,与其目睹自身文明遭到灭绝,我们愿意拱手献上这座要塞以及整个世界。希望你们的治国方略比作战形式更为平和。”

  在瓦尔瓦鲁斯开口回应大宗师的宣言之前,总司令身后的残骸山丘突然开始颤抖轰鸣,石块与金属之间出现了众多裂隙,某种庞大而可怕的事物正在奋力冲破地面。

  洛肯起初以为那正是自己先前担忧的第二枚地雷,然而他随即发现震动仅仅集中在小范围里。近卫军匆忙分散,从突破口两侧倾泻而下的碎石引来阵阵警觉呼喊。洛肯发现,很多兄弟会战士都伸手探向武器,于是立刻握住自己的剑柄。

  整个突破口伴着岩石碎裂的隆隆巨响分崩离析,某个通体赤红的庞大生物从中现身,用一声狂野呼吼发泄出全部的仇恨与嗜血。那个赤红巨人的凶暴登场毫无预兆,顿时让周围的士兵四散奔逃。

  鲜血淋漓、怒气冲天的安格隆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数千吨碎石与残骸的掩埋显然并没有夺走他的性命,这让洛肯倍感惊奇。不过安格隆毕竟是一位基因原体,除了宿敌刃之外,还有什么能将他这样的人击倒?

  “为了荷鲁斯,杀!”安格隆高呼一声,飞身跃下突破口。

  那位势若雷霆的原体轰然落地,将脚下石砖踏得开裂粉碎。他挥动链锯剑将最前排的兄弟会战士一齐斩杀,留下四处横陈的血腥残骸。埃弗莱姆·瓜迪亚被安格隆一剑劈开了胸膛,当即殒命。

  盲目好战的安格隆厉声大喝,在兄弟会降兵之间大肆杀戮,他手中那柄咆哮不已的恐怖武器横扫人群,开膛剖腹。原体的癫狂攻势令人心惊胆战,然而兄弟会战士们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洛肯大吼:“不!停手!”但为时已晚。兄弟会的残兵败将纷纷抬起武器,向荷鲁斯之子以及那位横冲直撞的原体射击。

  “开火!”洛肯别无选择地喊道。

  纷飞子弹顿时将兄弟会队伍撕成碎片,爆矢枪的零距离火力交织成一团致命风暴。那可怕声响震耳欲聋但转瞬即逝,所有兄弟会战士很快被阿斯塔特无情处决,或是被安格隆肢解砍杀。

  在区区几秒之内,兄弟会的最后一股残余力量便不复存在。

  近卫军指挥团队传来一阵绝望的求救呼喊,洛肯看到众多沾满血迹的士兵跪在一位军官身旁,那人的乳白大衣浸透了鲜血。其中一个士兵略微挪动位置,正午的冷漠阳光顿时照映在几块金色奖章上,帮助洛肯认出了倒地之人的身份。

  海克托·瓦尔瓦鲁斯躺在逐渐扩散的血泊中,洛肯远远便可看到,对方已经没救了。总司令的整个躯干被撕碎掀开,鲜血淋漓的断裂肋骨从胸腔里伸了出来,显然是子弹爆破的结果。

  这份脆弱的和平瞬间覆灭,洛肯不禁悲哀落泪,他松手抛下武器,心中无比厌恶方才发生的一切,厌恶他被迫采取的行动。由于安格隆的鲁莽攻击,洛肯麾下战士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除了下令开火之外别无选择。

  无论如何,他依旧感到懊悔。

  兄弟会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荷鲁斯之子却将他们如牲畜般肆意宰杀。安格隆站在那片修罗场中央,手里的链锯剑依旧怒吼飞旋,将斑斑血迹甩在附近的战士身上。

  荷鲁斯之子高声欢庆,赞颂吞世者原体,如此野蛮的景象让洛肯感到备受污辱。

  “那根本不是战士应得的死法,”托迦顿说,“我们应该为我们自己感到耻辱。”

  洛肯没有作答。他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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