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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孤立 盟友 鹰翼

  佩卓尼拉坐在书桌前,用潦草难辨的笔迹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纸,那蜘蛛爬行般的文字密密麻麻,力透纸背。她的黑色长发未经梳理,凌乱地垂在肩头。她脸色蜡黄,显然在数月之内都不曾踏出房门,更别说接触日光了。

  她在这间奢华舱室里困居许久的成果便是身旁的一摞纸,不过与佩卓尼拉刚刚抵达复仇之魂号的时候相比,这奢华水准已经大打折扣。床铺未曾整理,随手扔下的衣物散落一地。

  她的女佣巴贝斯尽其所能地劝说主人稍作休憩,但佩卓尼拉对此充耳不闻。战帅的临终话语必须得到最为详尽准确的记录和解读,如此才能不辜负那宝贵的坦露心扉之举。她明白,这些话语即便没有真正成为荷鲁斯的遗言,也依旧值得付诸笔端,因为她接触到了战帅内心最深处的思绪。她诱导出的信息是任何人都不曾想象过的,那些关乎诸位原体的重磅秘闻在伟大远征拉开序幕之后便不见天日,种种埋没多年的真相足以撼动帝国的根基。

  在近来这段孤独历程中,佩卓尼拉曾经认真考虑过一次,是否应当让这些事物继续埋没下去,然而她是卡皮努斯家族的高级宫廷代表,此等犹疑毫无意义。知识与真相的地位至高无上,她的所作所为究竟正确与否只能留给后人加以评判。

  她依稀记得,数月之前自己曾在某间脏污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并向一个诗人之类的家伙讲述过这些惊天动地的真相,但佩卓尼拉完全无法回想起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此后对方也并未试图与她取得联系,那么她只能猜测此人无意勾引她,抑或是她没有上钩。这无关紧要。在与科治文明的战争爆发之后,她便将自己锁在舱房里,仔仔细细地检索着记忆植入装置,搜寻战帅昔日所用的字眼。

  佩卓尼拉明白自己写得太多了,但让字数统计见鬼去吧,她笔下内容的重大意义无可比拟,绝不能受限于区区一本书的篇幅。这个故事需要有多长就要有多长……但其中还是有所欠缺。

  她始终觉得整个故事或许缺乏一些凝聚力,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初的烦心忧虑已经逐渐转变成了确信无疑,直到近日佩卓尼拉才终于意识到其中缘由:故事背景苍白无力。

  她手里的材料只有战帅的话语,无法构建出足以支撑整个故事的宏观框架,这就让一切内容都失去了意义。在惊觉重大缺憾之后,她立刻抓住一切机会与阿斯塔特战士展开接触,然而她随即遭遇了第一个切实的障碍。

  没有人愿意与她对话。

  每当访谈对象得知了佩卓尼拉的本意,甚至仅仅是她的身份之后,他们便立刻戛然而止,守口如瓶,突兀但不失礼貌地就此告退。

  无论她投向何处,始终只能撞上一堵沉默的高墙。佩卓尼拉多次发信要求战帅出手干预,最后还是徒劳无功。每一份晋见战帅的申请都被回绝,她逐渐认为自己恐怕永远没办法讲述那段传奇故事了。

  就在昨天,经历了一整个下午的彻底失败之后,打破僵局的灵感突然降临。马迦德一如既往地负责护送主人,保镖身披金色战甲,腰间佩带着科里安细剑与手枪。

  在戴文的战斗过后,马迦德迅速痊愈,佩卓尼拉在保镖的举手投足之间捕捉到了一丝更为狂傲自大的态度。她同样注意到,对方在战舰上所受的尊重远超自己。此等事态当然不可容忍,即便这意味着马迦德作为贴身近侍的工作能力更强了。

  佩卓尼拉在旗舰上层甲板闷头前行,失魂落魄地返回自己的奢侈舱房,迎面走来的一个阿斯塔特突然尊敬地点头致意。她正要回礼,却意识到阿斯塔特的致敬对象是马迦德,而不是自己。

  那位战士肩甲上的卷轴印有一枚绿色新月徽记,这表明他是经历过戴文战役的老兵,无疑知晓马迦德的战斗技艺。

  无地自容的怒火在佩卓尼拉胸中升腾而起,但她开口之前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立刻匆匆赶回舱房。

  佩卓尼拉让马迦德站在房间中央说道:“现在我看清楚了,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真是可耻。”

  马迦德面露困惑,她则走近过去,伸手抚摸对方的浇铸胸甲。保镖显得颇为不安,然而佩卓尼拉毫无退意,她明白马迦德担心若有丝毫抗拒便会遭受惩戒报复,所以必定言听计从。

  “因为我是个女人,”她说道,“所以我不能加入他们的小圈子。”

  佩卓尼拉走到马迦德身后,踮起脚尖,将双手按在对方肩头,“我不是一个战士。我从来没有杀过人,至少没有亲手杀过,然而他们所尊重的恰恰是这个:杀戮。你杀过不少人,是不是,马迦德?”

  他简洁地点点头。

  “很多吗?”

  马迦德又点点头,佩卓尼拉笑了起来,“我相信他们都知道。你没法开口吹嘘自己的过人战技,但我相信阿斯塔特看得出来。就算是没有亲历戴文行动的人,也看得出来你是个杀手。”

  马迦德舔了舔嘴唇,那双金色眼眸始终不敢与她对视。

  “我想让你与他们交往,”佩卓尼拉命令道,“让他们留意你。连哄带骗地混进他们的日常仪式,收集关于他们的任何信息,我们每天都用记忆笔来录入你的一切见闻。你是个哑巴,所以他们会把你当作傻子。那样正好,他们不会多加提防,只是以为自己在包容一个智障。”

  她看得出来,马迦德并不喜欢这项任务,但保镖的个人好恶无关紧要,于是第二天大清早,佩卓尼拉便将对方派了出去。

  她随后开始书写,为手稿的开篇段落潜心尝试不同的写作风格,在饥肠〖a1〗〖a1〗时命令巴贝斯取来食物和饮水。

  舱房大门突然打开,伏案劳作的佩卓尼拉抬起头来。书桌内置的计时器告诉她,此刻已经是战舰时间的傍晚了。

  她转动座椅,看到马迦德迈步走入,顿时微笑着拿过数据板,并从遗忘池里拎起记忆笔。

  “你和阿斯塔特相处了?”她问道。

  马迦德点点头。

  “很好。”佩卓尼拉说道。她将笔尖垂在数据板表面,把自己的心绪从脑海中彻底净除。

  “全都告诉我。”她命令道。记忆笔立刻颤抖着记录下保镖的思维。

  战帅的内厅近乎静默无声,唯有瑞古拉斯身上那副外骨骼的机械嘶鸣,以及马罗格斯特变换站姿时的衣袍沙沙。两人肃立于战帅背后,荷鲁斯则坐在长桌末端的椅子里,十指相抵架在面前,脸上的阴郁神色犹若雷霆。

  “兄弟会早该死绝了,”他说道,“吞世者为什么还没有突破钢铁要塞的城墙?”

  面对战帅凶狠的目光,为安格隆担任侍从的卡恩连长毫不动摇,他身上那套蓝白两色的盔甲反射着内厅的暗淡灯光。

  “大人,那道城墙能够抵御我们所掌握的大部分武器攻击,但我向你保证,钢铁要塞在几天之内必定会属于我们。”卡恩回答。

  “你是说属于我。”战帅低吼道。

  “当然,战帅大人。”卡恩说。

  “去把我的兄弟安格隆叫来。我已经有几个月都没见过他的一根毫毛了。就算他难以履行承诺,也不能躲在一条泥泞战壕里生闷气。”

  “容我冒犯一言,我的原体曾经说明,这场战斗必将耗时长久,”卡恩解释道,“那座要塞是利用古老科技建造的,需要钢铁战士这种围城专家才更易攻破。”

  “如果我可以联系到佩图拉波,早就唤他来此了。”战帅说。

  战帅身后的瑞古拉斯开口了:“标准模板建造机械能够设法对抗机械神教军械库中的大多数武器。如果黑暗年代的记录内容属实,那么它们就可以针对不断变化的外界环境作出适应和反应,构建出越发高明的防御手段。”

  “那座要塞或许的确具备适应能力,”卡恩连长暴躁地紧握斧柄,“但它休想抵御第七军团的怒火。以你之名,安格隆的子嗣必将撕碎那座要塞的心脏,战帅。无须怀疑!”

  “说得好,卡恩连长,”荷鲁斯回应道,“现在去为我攻陷钢铁要塞吧。不留活口。”

  吞世者俯首行礼,随后转过身去,大步走出内厅。

  当房门在卡恩背后关闭时,荷鲁斯继续说:“这应该能让安格隆打起精神来。此处的战争已经拖延过久了。我们还有很多重要事务。”

  瑞古拉斯和马罗格斯特绕到战帅面前,原体侍从坐在椅子里,舒缓他的痛楚身躯。

  “我们必须夺得这些标准模板建造机械。”瑞古拉斯说道。

  “是啊,谢谢提醒,技师,我差点忘了,”荷鲁斯说,“我很清楚这些机械有何意义,即便目前掌握它们的那群蠢货并不明白。”

  “我的组织必定为此重重酬谢,大人。”瑞古拉斯说。

  荷鲁斯微笑起来,“我们终于讲到这里了,技师。”

  “讲到哪里,大人?”

  “不要把我当傻瓜,瑞古拉斯,”荷鲁斯厉声警告,“我知道机械神教致力于搜寻上古知识。保存完整且正常运转的建造机械绝非寻常宝物,对不对?”

  “是超乎想象的珍宝,”瑞古拉斯承认,“当年正是这些具备思维能力的机械推动人类踏入星海,让殖民银河成为现实,对于它们的发现与回收值得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荷鲁斯追问。

  “这些机械会帮助我们达成种种难以置信的成就,向光晕星域展开探索,甚至是接触其他银河,”瑞古拉斯说道,“所以这确实值得付出任何代价。”

  “那么它们就归你了。”荷鲁斯说。

  这无比慷慨的姿态让瑞古拉斯倍显惊愕,“感谢你,战帅。你无法想象这对于机械神教而言是何等宝贵的馈赠。”

  荷鲁斯站起身来,绕到瑞古拉斯背后,毫不掩饰地盯着那具金属身躯里的残存血肉。闪烁微光的能量力场包裹着技师的脏器,一具黄铜肌体为他提供了行动能力。

  “你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凡俗人性了,是不是?”荷鲁斯问道,“在这一点上,你倒是与我和马罗格斯特很相近。”

  “大人?”瑞古拉斯回答,“我渴望达到至臻完美的机械状态,但我不敢妄然与阿斯塔特相提并论。”

  “理应如此,”荷鲁斯说着继续在内厅里踱步,“我会把这些建造机械交给你,但我们已经讲到了,这是有代价的。”

  “请说吧,大人。机械神教必会接受。”

  “伟大远征行将告终,瑞古拉斯,但我们执掌银河的征途才刚刚开始,”荷鲁斯俯身将双掌按在漆黑桌面上,“我正在着手准备开展一项空前绝后的宏伟事业,但我需要盟友,否则必将一败涂地。我能否仰仗你和机械神教?”

  “这究竟是怎样的宏伟事业?”瑞古拉斯问道。

  荷鲁斯摆摆手,绕过长桌重新走到机械神教技师面前,伸手按住对方的黄铜躯体以示宽慰。

  “此刻不必细说,”他回答,“你只需告诉我,在时机来临之际,你和你的同僚愿意为我提供支持,那么这些建造机械就是你的了。”

  一条包裹金丝的机械手臂伴着低声嘶鸣抬了起来,将一枚打磨光滑的齿轮轻轻摆放在桌面上。

  “我手中的全部机械神教力量都属于你,战帅,”瑞古拉斯承诺道,“我能够招募的其他同僚也是如此。”

  荷鲁斯微笑着说:“谢谢你,技师。这正是我希望听到的。”

  在对抗科治文明的战争走到了第十个月的第六天时,63号远征队突然陷入恐慌,因为一批战舰毫无征兆地跃迁到了星系之中,在舰队后方组成攻击阵型。

  博阿斯·科门努斯试图调转方向迎击新的对手,但是在舰队采取机动方案的同时,他心里清楚大势已去。然而那批神秘舰船越过了最佳开火距离,继续埋头靠近,复仇之魂号的军官们这才明白对方并无敌意。

  松了一口气的战帅旗舰发出呼叫,传来回应的那个声音有着古老泰拉的高雅腔调,并且夹杂了些许笑意。

  “荷鲁斯,我的兄弟,”那声音说道,“看来我还能教你一两招。”

  站在复仇之魂号舰桥上的荷鲁斯说:“弗格瑞姆。”

  纵然战事艰苦,能够与帝皇之子再次会面依旧让洛肯颇为激动。在繁忙工作之余,他抽出尽可能多的时间来修护盔甲,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装备状态十分糟糕。他和四王议会同僚们骄傲地矗立于战帅身后,在复仇之魂号的上层中转甲板里静静等待,准备迎接第三军团的基因原体。

  自从荷鲁斯升任战帅之后,弗格瑞姆便始终是他身旁最为坚定的支持者之一,在安格隆、佩图拉波和科尔兹因荣耀旁落而大发雷霆时,他对那些兄弟加以宽慰劝解。弗格瑞姆的声音向来是一股凉风,善于冷却暴躁心绪,安抚受挫傲气。

  洛肯明白,若无弗格瑞姆的过人智慧,战帅恐怕难以如此彻底地掌握各支军团。

  他能听到气密门对面传来的金属摩擦声。

  洛肯曾在乌兰诺大捷中见过弗格瑞姆,当时他作为阅兵队列的一员,与数万名阿斯塔特同僚并肩行进,远远望见了诸位原体的真容,那一眼深深烙印在他心中,至今不曾磨灭。

  能够与两位超凡原体共处一室,这堪称无上荣誉。

  覆有鹰徽的气密门滑到一旁,帝皇之子原体迈上了复仇之魂号。

  最先抓住洛肯注意力的便是弗格瑞姆左侧肩甲上那华美张扬的金色鹰翼。这位原体的紫色战甲镶有金边,种种繁复精细的雕饰图案显得光辉灿烂。一袭长长的鳞甲斗篷由几名兜帽遮面的随从提起边角,众多誓言纸张垂挂在他的肩甲下沿。

  在深紫色的高领环绕之下,那张苍白的面孔全无血色,一双漆黑的眼眸则是幽深难测。他的嘴角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洁白如雪的长发光泽闪烁。

  洛肯曾说过哈斯特尔·塞扬努斯是一个广受爱戴的俊美之人,但今日在近距离目睹了帝皇之子基因原体后,他顿时明白自己平淡乏味的语言绝不足以描述弗格瑞姆的完美容貌。

  弗格瑞姆张开双臂,两位分隔多日的原体热情相拥。

  “太久不见了,荷鲁斯。”弗格瑞姆说道。

  “是啊,兄弟,是啊,”荷鲁斯表示认同,“看到你让我满心欢喜,但你为何来此?你理应在佩杜斯异常区开展全面战役。那片空间难道已经归顺了?”

  “的确,我们找到的世界全部归顺了。”弗格瑞姆点点头。此时另外四名战士穿过原体身后的气密门依次走入。看到索尔·塔维兹,洛肯微笑起来,对方也面露喜色,难以掩饰与荷鲁斯之子同袍兄弟重聚的宽慰。

  紧随其后的是艾多伦总司令,他正像托迦顿所描述的那样刚愎阴毒,不知悔改。接下来是剑客卢修斯,那副高人一等的讥讽表情未有丝毫改变,不过他的面孔如今已是伤疤纵横。最后那位战士是洛肯并不熟识的,对方穿着阿斯塔特药剂师的盔甲,皮肤蜡黄,脸颊瘦削,一头白发与原体颇为相似。

  弗格瑞姆从荷鲁斯面前转过身去说道:“我相信你已经很熟悉我的几位兄弟了,塔维兹、卢修斯还有艾多伦总司令,但你想必还没有见过我的首席药剂师法比乌斯。”

  “见到你是我的荣幸,荷鲁斯大人。”法比乌斯躬身致敬。

  荷鲁斯点头示意,“行了,弗格瑞姆,你知道不该搪塞我的。究竟是何等要事让你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把我的半数船员都吓出心脏病来?”

  弗格瑞姆苍白的脸顿时褪去了笑容,他说道:“我们接到了一些报告,荷鲁斯。”

  “一些报告?这是什么意思?”

  “据称事态有所异常,”弗格瑞姆回答,“据称你和你的战士们应当接受问讯,为这场战役中的残暴行为担负责任。安格隆又胡闹了吧?”

  “安格隆与往日无异。”

  “有那么糟?”

  “不,我把他看管得很紧,而且他的侍从卡恩似乎也能略微约束我们兄弟的肆意莽行。”

  “那么我来得恰到好处。”

  “我明白了,”荷鲁斯说,“也就是说,你是来接替我的?”

  弗格瑞姆再也难以维持严峻神色,终于大笑起来,他的漆黑双眸里闪动着笑意,“接替你?不,兄弟,我之所以造访这里,只是为了能够返回泰拉去告诉那些纨绔子弟和迂腐官僚,说荷鲁斯正在用理所应当的方式开展战争:强硬、迅猛而残酷。”

  “战争就是残酷的。一切缓和手段都是白费力气。战争越残酷就越短暂。”

  弗格瑞姆说道:“的确,兄弟。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谈,当下毕竟是一个怪异非凡的时代。显然我们的兄弟马格努斯再次惹恼了帝皇,芬里斯的野狼已经奉命出发,前去护送他返回泰拉。”

  “马格努斯?”荷鲁斯顿时倍显关切,“他干什么了?”

  “这件事你我私下去聊聊,”弗格瑞姆说,“况且,我觉得我的部下都等不及和你的人叙旧了,你的……叫什么来着?四王议会?”

  “是的,”荷鲁斯微笑着说,“想必是关于谋杀星球的共同经历。”

  洛肯感觉到一阵彻骨寒意沿着脊梁席卷而下,因为他辨认出了荷鲁斯脸上的微笑,那正是战帅昔日在登机甲板里让奥瑞厄斯领事一命呜呼时的表情。

  荷鲁斯与弗格瑞姆退入内厅,阿巴顿、阿西曼德以及艾多伦跟随两位原体同去,留下洛肯和托迦顿负责招呼帝皇之子。荷鲁斯之子向同袍兄弟致以欢笑与熊抱,帝皇之子则更显稳重内敛。

  对于托迦顿和塔维兹两人而言,这是亲密战友的久别重逢,他们昔日在凶险战火中铸就了相互的敬重,这份随和淡然的友谊显而易见。

  药剂师法比乌斯询问了医疗甲板的位置,随后便躬身告退。

  卢修斯与两位四王议会成员继续交谈,托迦顿忍不住开口挑逗他,“我说卢修斯,你想不想去训练笼和加维尔再打一场?瞧你脸上这副模样,看来是需要多加练习啊。”

  那位剑客礼貌地一笑了之,他面颊上的交错伤疤顿时扭曲起来,“不必了,谢谢。我恐怕已经吸取了洛肯连长上次的教训。今天我可不想让他受辱。”

  “行了,就打一场?”洛肯问道,“我保证动作温柔些。”

  “是啊,来吧,卢修斯,”塔维兹也说,“这可是关乎帝皇之子的荣誉。”

  卢修斯露出微笑,“那好吧。”

  洛肯对于那场交手没有多少印象,它结束得太快了。显然,卢修斯确实吸取了教训。在训练笼刚刚闭合的瞬间,那位剑客便骤然发动抢攻。洛肯对此早有准备,却依旧难以抵挡,险些在几秒之内就仓皇落败。

  两位战士陷入恶斗,托迦顿和索尔·塔维兹在训练笼外高声呐喊助威。

  这场对决引来了不少旁观者,洛肯暗自盼望托迦顿没有大张旗鼓地加以宣扬。

  洛肯使尽了全身解数,卢修斯却流露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戏谑意味。不消片刻,洛肯的长剑便卡在了训练笼顶部,卢修斯的利刃则抵在他喉头。

  那位剑客脸上几乎没有汗水,洛肯明白自己如今无望企及卢修斯之项背。他若是仅凭剑刃与卢修斯生死相搏,那么必然性命不保,而且他推测荷鲁斯之子军团上下并无一人是其对手。

  洛肯向剑客躬身行礼,“这是一比一了,卢修斯。”

  “要不要决个胜负?”卢修斯讥笑道。他前后跃动不止,凭空挥砍长剑。

  “改日吧,”洛肯说,“你我下次相见的时候,咱们可要赌一把大的,嗯?”“随时恭候,洛肯,”卢修斯回应道,“但我一定会赢。你心里明白,对不对?”

  “你确实剑术高超,卢修斯,但要记住,总会有人能打败你。”“这辈子没有可能。”卢修斯说。

  那个隐秘组织又一次在军械库中集结,今日的参会名单经过了相当程度的筛选,结社领袖瑟加·塔苟斯特面前围拢着军团的诸位高阶成员。

  阿西曼德很快便注意到,缺席的军团连长只有洛肯、托迦顿、亚克顿·克鲁兹以及泰保特·玛尔四人,他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悔恨与失落。

  烛光照亮了军械库,各位高级军官都已经将兜帽长袍摘下。本次集会意在商讨辩论,而非虚张声势。

  “兄弟们,”塔苟斯特说道,“今日大家需作决断:艰难的决断。我们正在面临源自内部的分歧动乱,与此同时弗格瑞姆又突然前来刺探我们。”

  “刺探?”阿西曼德说,“你总不会认为弗格瑞姆打算背叛自己的兄弟吧?他与战帅的亲密程度比圣吉列斯更甚。”

  “不是刺探还能是什么?”阿巴顿问道,“弗格瑞姆抵达的时候几乎亲口说过了。”

  “弗格瑞姆和我们一样,对于泰拉局势倍感沮丧,”马罗格斯特说,“他很清楚,那些想要品尝战争胜果的人并不愿意目睹战争的血腥。他的军团在一切事物中寻求完美,尤其是战争,大家也都见识过帝皇之子的作战方式:无休无情,冷酷高效。他们的风格或许与我们有所不同,但达成的目标完全一样。”

  “一旦弗格瑞姆麾下战士目睹了奥瑞厄斯的实际情况,他们就会立刻发现其中毫无荣誉可言,”卢克·赛迪瑞补充道,“就连我都难以忍受吞世者。我为战而生,乐于杀伐,也不会对自己的本性遮遮掩掩,但是安格隆的子嗣……缺乏教化。他们的所作所为并非战斗,只是屠戮。”

  “他们能够完成任务,卢克,”阿巴顿说,“这就够了。等到机械神教泰坦最终击破钢铁要塞的围墙,我们就要冲进去攻陷目标,到时候你会庆幸有他们作为战友的。”

  赛迪瑞点点头说:“此话不错。战帅将他们当作武器加以运用,但弗格瑞姆究竟能否看清这一点呢?”

  “让我来操心弗格瑞姆吧,卢克。”船舱角落的阴影里响起一个浑厚嗓音,隐秘组织的诸位成员都惊愕地转过头去,看到三个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为首者身披一套工艺精湛的华美盔甲,那色泽洁白的装备在烛火下熠熠闪烁,胸甲正中的红色眼眸映射着夺目光焰。

  阿西曼德与其余连长急忙屈膝行礼,荷鲁斯缓步走近,仔细审视在场的众多军官。

  “如此说来,你们就是在这个地方秘密集会的?”

  “大人——”塔苟斯特开口道。荷鲁斯抬起手示意他安静。

  “嘘,瑟加,”战帅说,“无须辩解。我对你们的踌躇思虑有所耳闻,特地前来指点一二,顺便也为你们的隐秘组织引入一点新鲜血液。”

  荷鲁斯挥手示意他的两名同伴迈步上前。阿西曼德看到其中一位是泰保特·玛尔,另一位则是身披金色盔甲的凡人,昔日在戴文卫星上,正是他奋力护卫了战帅的纪实作者。

  “泰保特你们都认识,”战帅继续说,“在维汝兰不幸牺牲之后,他一直难以接受挚友的痛失。但我相信他会在这里找到一份目前急需的支持。另外这位只是凡人,并非阿斯塔特,然而他依旧是个极具勇气且力量超群的战士。”

  瑟加·塔苟斯特抬起头说道:“一个凡人要加入结社?但是我们只接收阿斯塔特。”

  “是吗,瑟加?我本以为这是个容许任何人自由会面、畅所欲言,超脱军阶地位坦陈心事的地方。”

  “战帅说得对,”阿西曼德站起身来,“要想加入我们的隐秘组织,只有一项前提,他必须是一位战士。”

  塔苟斯特点点头,但他显然并不真正认同这项决定。

  “那好吧,请他们走上前来,展示信物。”他说道。

  玛尔和那位金甲战士迈步上前,探出手臂。两人掌中各有一枚银光闪烁的结社徽章。

  “让他们自报姓名。”塔苟斯特说。

  “泰保特·玛尔。”第十八连连长开口道。

  那个凡人则一言不发,无助地望着战帅。结社成员们静静等待他报上名来,此人却始终默不作声。

  “他为何不表明身份?”阿西曼德质问。

  “他很难说,”荷鲁斯微笑着回答,“不好意思,我实在忍不住开个玩笑,瑟加。这位是马迦德,他是哑巴。我注意到他想要深入了解我们的军团,于是就带着他来到这里,见识见识我们的真实面貌。”

  “我们会欢迎他的,”阿西曼德承诺,“但你今天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给我们介绍两名新成员,对不对?”

  “真是时刻保持思考,小荷鲁斯,”战帅笑道,“我一向说你是睿智的那个。”

  “那么你究竟有何来意?”阿西曼德追问。

  “阿西曼德!”塔苟斯特嘶声道,“这可是战帅,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荷鲁斯抬起手说:“没关系,瑟加,小荷鲁斯有权发问。我长久以来都不曾介入你们的事务,也就理应为今日的突然来访作出解释。”

  荷鲁斯微笑着步入人群,让诸位军官沐浴在自己的人格力量中。他站在阿西曼德面前,那效果令人眩晕迷醉。荷鲁斯一向具备登峰造极的威严气度,无论多么刚硬冷漠的心灵也难以抗拒他的俊美和魅力。

  阿西曼德与战帅对视,发现那股轻易收服人心的独特力量无与伦比,他顿时惭愧于自己胆敢质疑战帅光辉绝伦的形象。他有何资格对战帅妄加要求?

  荷鲁斯眨眨眼,打破了那道魔咒。

  战帅走到人群中央开口说:“你们理应在此集会,对未来的道路多加探讨,吾儿,因为那一定艰险非凡。我们面临着时代的转折,必须作出种种艰难决断,而且肯定会有一些人无法理解我们的行事动机,因为他们并未体会过你我的亲身经历。”

  荷鲁斯在每一位连长面前依次停下脚步,阿西曼德看得出来,战帅的话语效果显著。战士们脸上露出昂扬神色,仿佛突然被灿烂阳光所照亮。

  “我即将踏上的道路必定会影响到我麾下的每一个人,这项艰难抉择是我肩头的一份沉重负担,吾儿。”

  “让我们分担吧!”阿巴顿喊道,“我们乐意效劳。”

  荷鲁斯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们愿意,艾泽凯尔,我只要时时牢记,身边还有你们这样坚定真诚的战士加以辅佐,心中就充满了力量。”

  “我们任由差遣,”瑟加·塔苟斯特承诺道,“我们首先效忠于你。”

  “我为你们感到骄傲,”荷鲁斯动情地说,“但我还要向你们提出最后一项要求。”

  “请说吧。”阿巴顿开口道。

  荷鲁斯感激地将手掌按在阿巴顿肩头说:“你们在作答之前,务必认真考虑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如果你们选择追随我踏上这段艰险旅途,那么一旦扬帆起航,就没有回头之路。无论成败,我们都有进无退。”

  “你总是这么戏剧性,”阿西曼德评论道,“你到底要不要说重点啊?”

  荷鲁斯点点头说:“当然了,小荷鲁斯,但愿你们能纵容我故弄玄虚?”

  “否则就不是你了。”

  “同意,”荷鲁斯说,“那么重点在于,我将要率领诸位开拓一条最为凶险的道路,并非所有人都能保全性命。帝国之中必然会有人将我们视作叛军乱党,你们要忽视那些无端控诉,相信我对于大局的掌控。未来岁月是艰难而痛苦的,但我们必须熬过去。”

  “我们要如何效劳?”阿巴顿问。

  “为时尚早,艾泽凯尔,为时尚早,”荷鲁斯说道,“目前我只需要知道,你们是否与我同在,吾儿。你们与我同在吗?”

  “与你同在!”战士们齐声喊道。

  “谢谢各位,”荷鲁斯庄重地说,“在我们着手行动之前,首先要清理门户。海克托·瓦尔瓦鲁斯,还有这个记述者卡尔卡斯:他们必须保持沉默,容许我们积聚力量。他们招来了多余的注意力,这是不可接受的。”

  “瓦尔瓦鲁斯远非通融善变,大人,”阿西曼德警告道,“那个记述者则受到了加维尔的庇护。”

  “我去对付瓦尔瓦鲁斯,”战帅说,“至于那个记述者……怎么说呢,我相信只要用恰当手段加以劝告,他就一定会听话的。”

  “你有何安排,大人?”阿西曼德问。

  “让他们为自己的谬误接受启迪吧。”荷鲁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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