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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初学者

创世传说 对地球的记忆

阿里曼的帐篷是他的静思之所。它宽敞通风,在阿苟鲁星球的酷热中提供着庇护。立在他睡袋旁边的是一个胡桃木书架,上面的陈旧书籍就像他的老朋友,那种亲切感以及它们的内容促使他阅读了无数遍。

一本破损的阿卡德语文字形式躺在伏尼契手稿的翻译本和一部塞拉菲尼抄本旁边。哲人的集会与玄君七章秘经中的五本以及所罗门之密钥挤在一起,周围则分门别类地摆着其他一些不会太引人注目的书籍。但如果有人能打开书架中的暗格,他就会发现一些内容要敏感得多的典籍。

香炉挂在檀香木椽子上,帐篷中央的火盆里燃烧着绿色的烈焰。阿里曼深吸一口混合的幽香,让那些气味帮助自己冷静下来,进入低层的心境。他盯着那团绿火,引导自己的意志顺从以太的波浪前行。

未来被阴霾和暗影所掩盖,那是一团无法穿透的迷雾。数十年以前,断裂的时间线会在天界的遮罩下熠熠闪光,阿里曼可以轻松地解读未来的回响,就像一个凡人能够预测到自己跳下悬崖之后会发生什么。

浩瀚之洋的波涛对他而言是个难解之谜,正如古代水手无从得知世界的彼端是何种景象。阿里曼察觉到自己的专注开始涣散,由于无法预知未来而产生的挫败感在威胁着他的自我控制。专注是打开一切门扉的钥匙,是千子所有能力的核心,是揭示那些伟大奥秘的途径。

倍感自责的阿里曼摇摇头,睁开眼睛,从盘腿打坐的姿势中流畅地站起来。他身着红色长袍和一条皮革腰带,上面挂着一串青铜色的钥匙,他没有为这次会面穿戴盔甲。

索贝克站在帐篷的入口处,身披他的朱红铠甲,阿里曼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说吧,”阿里曼命令道。“你的灵气在烦扰我。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我可以畅所欲言吗,大人?”

“我刚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阿里曼厉声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是我的实践者,如果我们之间不能进行坦率的交流,那么你永远都无法达到哲人的等级。”

“你遭受这样的惩罚让我很难受,”索贝克说。“被迫向一个凡人传授秘法这种工作配不上你。”

“惩罚?”阿里曼问道。“你觉得这是惩罚?”

“还能是什么?”

“原体将一项重要的任务交付给我,而这只是其中的第一步,”阿里曼说。“勒缪尔高蒙是个凡人,他有一点知识和一点力量。”

索贝克哼笑一声说,“这在28号远征队里算不上出众。”

阿里曼微笑起来。

“的确,”他说,“但他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不知道自己正蒙着双眼走在一道深渊的边缘。我要帮助他摘下那个眼罩。”

“为什么?”

“因为如果没有人制订规则的话,知识就会是一个危险的朋友。我们的主人希望我来启迪这个凡人,”阿里曼说。“难道你怀疑赤红君王的话?”

帝皇的子嗣中有很多位都在数十载的战斗里赢得了充满荣耀的称号,其中最突出的要数狼神荷露斯,影月苍狼的基因原体,帝皇的爱子。弗格瑞姆的战士将他们的领袖称为凤凰,而第一军团的主人则是雄狮。在诸位兄弟中,唯独马格纳斯在几十年的征战岁月中获得了一些并不太光彩的头衔:术士…巫师…

所以当阿里曼听说28号远征队的记述者们将他的原体称为赤红君王的时候,他欣然认同了这个名号。

索贝克低下头说道,“永远不会,大人。马格纳斯大人是我们军团力量的源泉,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怀疑他的行为。”

阿里曼点点头,察觉出勒缪尔高蒙已经来到了他帐篷的华盖之外。他能感觉到那个人的灵气。军团战士们的闪耀光辉是纯净而集中的。相比之下,高蒙的光芒黯淡而散乱,模糊而粗糙,就像一个没有灯罩的照明球,虽然称得上明亮,但多看一眼就会让人不适。

“高蒙就在外面,索贝克,”阿里曼说。“让他进来。”

索贝克点点头,走出帐篷,很快就带着一个人回来了。那人身材圆润,穿着一件袖子宽松的红色长袍,左边胸口上绣着某个北非密宗的徽记,应该是桑加,如果阿里曼没记错的话。勒缪尔皮肤黝黑,不过并不是被阿苟鲁星球的太阳晒黑的。虽然那个人身上涂了香水,阿里曼还是能闻到他的体味。

“欢迎,”阿里曼将他的语音调整成更加自然而流畅的声调,示意火盆边上的地毯。“请坐。”

勒缪尔坐在地毯上,胸前抱着一个破旧的笔记本,而索贝克则转身离开,让他们二人独处。

阿里曼坐在勒缪尔面前说道,“我是阿泽克阿里曼,千子军团的首席智库馆长。”

勒缪尔使劲点点头。

“我知道你是谁,大人,”他说。“我很荣幸受到你的召唤。”

“你知道我为什么召唤你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

“因为你有力量,勒缪尔高蒙,”阿里曼说。“你能看到以太的浪潮从浩瀚之洋中涌入这个世界。你或许不知道这些名词,但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勒缪尔慌乱地摇摇头,显得措手不及。

“我想你弄错了,大人,”勒缪尔说道,骤然出现在他灵气中的恐惧让阿里曼大笑起来。

勒缪尔抬起手中的笔记本说,“大人,我只是个卑微的记述者。”

“不,”阿里曼说道,他把身体向前探,将一丝火焰投射到自己的灵气中。“远非如此。你是一个行使妖术之人,一个巫师!”

这是个简单的伎俩,一种用来威慑弱小心灵的无形气场。但效果很明显。一波波恐惧和负罪感如同海浪般从勒缪尔身上涌出。阿里曼升入高层次的心境来屏蔽那个人的强烈惊惧。

“求你…我没有伤害任何人,”勒缪尔哀求道。“我不是个巫师,我发誓,我只是读过一些旧书。我不知道任何咒语或者其他的东西,求你!”

“放轻松,勒缪尔,”阿里曼轻笑着抬起手。“我只是逗逗你。我不是个愚蠢的猎巫人,也不是为了给你定罪才召唤你的。我要把你解放出来。”

“解放?”勒缪尔问道,他的呼吸平复下来。“从什么里面解放出来?”

“从你的盲目无知和固步自封里,”阿里曼说。“你拥有力量,但你不知道怎样有技巧地使用它。我可以教导你如何运用你的力量,我可以教导你通过它去看到一些你无法想象的东西。”

阿里曼看到了勒缪尔灵气中的疑虑,于是便运用他自己的力量将其消解,就如同用轻柔的话语和触摸来安抚一只动物。这个人的心灵毫无戒备,他的灵能不设防地暴露在浩瀚之洋的潮汐中。在一瞬间的接触里,阿里曼就知晓了这个人的一切秘密。他看到了像荆刺般滋生在对方心底的哀痛,正如驱动着他自己的那股悲伤一样。

假以时日,勒缪尔高蒙也会明白,力量是无法抚平那种哀伤的。但他不会马上就顿悟这个令人崩溃的道理;现在还没必要浇灭他的希望。

“你很脆弱,然而你丝毫都没有意识到,”阿里曼柔声说。

“大人?”

“告诉我你对浩瀚之洋了解多少。”

“我不知道这个词。”

“虚空,”阿里曼说。“天界。”

“喔。我知道的不多,”勒缪尔承认道。他深吸一口气之后才继续说话,就像一个害怕给出错误答案的学生。“它是某种更高层的位面,一种灵能空间,允许星舰以很高的速度行驶。星语者通过它来进行交流,还有,恩,基本就这些了。”

“这些都没错,但浩瀚之洋远不止如此,勒缪尔。它是推动一切事物运行的原初创造者的居所。它是我们这个宇宙的投影,而我们也是它的投影。二者相互影响,但正如一个星球的海洋,它也并非毫无危险。你的心灵虽然迟钝,却依旧像一座灯塔般闪亮,吸引着那些盘踞在浩瀚之洋深处的猎食者。如果我允许你毫无节制地滥用你的力量,你很快就会死。”

勒缪尔吞咽了一下,把笔记本放在身边。

“我一点都不知道,”他说。“我以为…我是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猜自己能在脑袋里开启一些别人做不到的功能。我能看到别人身上的光芒,他们的灵气,于是我学着去解读它们,去了解别人的感受。我说明白了吗?”

“非常明白。你所说的那种光芒是人的情感,生命和力量在以太中产生的回响。每个人都有一个影子存在于浩瀚之洋里,他们心灵的倒影会在以太的浪潮中留下印记。”

勒缪尔摇摇头,苦笑着说,“这信息量可真不小,大人。”

“我理解,”阿里曼说。“我并不指望你马上把这些都吸收进去。你会成为我的初学者,明天就正式开始学习。”

“我有选择吗?”

“如果你想活命的话,没有。”

“明天,”勒缪尔说。“我能被28号远征队选中真是幸运,恩?”

“如果我在这么多年的学习中懂得了什么,那就是在宇宙的棋盘上,并不存在运气这回事。你来到这里绝非巧合。我注定要教导你。我早已预见到了这些,”阿里曼说。

“你能预知未来?”勒缪尔问道。“你知道我会来这里,而且这一切都注定会发生?”

“很多年前,我就预见到你身穿参入者的长袍,站在普罗斯佩罗的街道上。”

“普罗斯佩罗!”勒缪尔说,他的灵气在激动中闪亮。“而且是个参入者,那是你们的一个阶级,对吗?”

“是的,”阿里曼说,“一个很低的阶级。”

“你预见到了这一切?这就是未来?真是棒极了!”

阿里曼微笑起来,这样的力量很容易让凡人感到惊奇。惊奇,还有恐惧。

“很多年以来,我可以在浩瀚之洋中遨游,将无数种可能的未来尽收眼底,”阿里曼解释道。“这并非难事,就连凡人都能做到。但要对它们进行解读,从混乱中挑拣出意义和真相,那就是只有最具天赋的预言者才能达成的事情。”

“我能解读它们吗?”

“不能,”阿里曼说,“这需要在黑鸦学派中接受几十年的训练。要解读浩瀚之洋的多元潮汐,从混乱中提取意义,就必须拥有两种思维模式。其一是在不同概念之间快速,准确而有效的切换,从而让诸多理念合而为一;其二是让思绪骤然停止的能力,从而将某个理念完全消解。我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那些源自被遗忘年代的最强大的科技造就了我的头脑,让我有能力做到这些。但你不能。”

“那么我能做什么?”

“首先你要学会如何将你的心灵屏蔽起来,免受危险,”阿里曼说着站起身。“当你达成这个目标之后,我们再来看看你能做什么。”

那些异形泰坦屹立在他面前,宏伟而强大,但卡洛菲斯不以为意。的确,它们比狼族之王更加高大,但与守卫着火凤学派圣殿大门的军阀级泰坦不同,它们缺乏那种呼之欲出的蛮横气势。他后退一步,仰起脖子遥望它们头部的修长弧线。

弗西斯塔卡向卡洛菲斯描述了这些巨型雕像,他自然要来亲眼看看,跟它们比划两下。

他从巨像前转过身,面对他的战士。十几名第六学会的阿斯塔特站在那充满邪恶献祭仪式意味的黑色祭坛后面。在首席议会中,他从原体那里得知这座山脉是缅怀亡者的地方,应该受到尊敬的对待。但这并不会改变卡洛菲斯对阿苟鲁人的怀疑。

那个戴着面具的首领和另外十个部族成员站在一起,每个人的相貌都藏在镜子般的面具后面。他们允许卡洛菲斯以及他的战士进入峡谷,但前提是要在他们的陪同之下。这其中一定有隐情。阿苟鲁人为什么不愿意让军团进入他们的峡谷?

“你们在掩藏什么?”他轻声说道,没有让任何人听见。

那个戴着面具的首领正看着他,卡洛菲斯指了指那些巨像。

“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吗?”他问道。

“它们是山脉的守护者,”对方说道。

“或许曾经是吧,但现在它们只是雕像。”

“它们是山脉的守护者,”那个戴着面具的人重复道。

“它们是泰坦,”卡洛菲斯缓缓说道。“巨型战争机械。很久以前,它们应该有能力把城市夷为平地,剿灭整支军队,但现在它们已经死了。”

“在我们的传说中,当戴斯赛冲破永恒牢笼的时候,它们就会再度行走。”

“我听不懂你说的,但它们不会再行走了,”卡洛菲斯说。“它们只是机械,死掉的机械。”

他指着巨像的头部。“如果这是一架帝国泰坦的话,机长就会坐在那上面,但既然它是异形的,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一个罐装的巨型大脑,一些拥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什么都有可能。”

那个阿苟鲁人说,“机长是什么?是一个神吗?”

卡洛菲斯放声大笑。“就算是吧。那不是个恰当的词,但是怎么才能传达出正确的意思呢?一个阿斯塔特是凡人中的神,而一架泰坦…好吧,就是战场上的神。当机械神教的战争机械踏入战场时,就连军团也不得不有所注意。”

“这些守护者没有行走过,”那个阿苟鲁人说道,“在我们的历史中从来都没有。我们希望它们永远不会行走。”

“你叫亚提里,对吧?”卡洛菲斯弯下腰问道。

“是的,卡洛菲斯兄弟,那是我的名字。”

“我不是你的兄弟,”他嘶声说。即使被剥夺了他的力量,无法与守护精灵建立连结,卡洛菲斯依旧感觉自己充满能量,而让他拥有这种感觉的并非平日里那充沛的以太之潮,而是俯视对方所带来的支配感。

“我们都是兄弟,”亚提里平静地回应着卡洛菲斯的敌意。“你们伟大的领袖不正是这样教导的吗?他说我们是同一个种族的后代,曾经被一场巨大的灾难所隔离,但在伟大的天空帝皇的警醒目光下,我们会重归一体。”

“这倒不假,”卡洛菲斯承认道。“但那些被隔离开的人并非全都想要回归。其中一些与我们交战。”

“我们没有和你们战斗,”亚提里说。“我们欢迎你们的到来。”

“那是你们的故事,”卡洛菲斯说着,靠在祭坛上,透过他头盔的绿色目镜打量着面前的凡人。虽然这里已经被定义为归顺世界,卡洛菲斯还是时刻准备战斗。阿苟鲁人的标枪是白色的,他们的长袍则是红色,不过这些人身上的危险信号完全可以忽略。

“我们是那个故事中的一份子,”亚提里说。“自从你们的领袖踏足我们的土地,我们就成为了整个故事中的一员。”

“真是记述者的口气,”卡洛菲斯厉声说。“而且我不信任戴着面具的人,尤其是镜子一样的面具。我不得不问自己,他们到底在面具后面掩藏着什么。”

“你也戴着面具,”亚提里指出,他从卡洛菲斯身边走到洞口。

“这是头盔。”

“它有同样的效果,它隐藏了你的面孔。”

“你们为什么戴面具?”卡洛菲斯问道,跟着那个阿苟鲁人走向高大的山脉守护者。

“你为什么戴头盔?”亚提里头也不回地反问道。

“保护。我的头盔有护甲,它已经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

“我戴面具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亚提里说着,走到了左边那座巨像的脚下。

“保护你?你们的部落之间没有战争,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大型猎食者。有什么保护的必要?”卡洛菲斯问道。

亚提里转过身,把手放在那只巨脚的光滑表面上。它们的庞大形体令人惊叹。卡洛菲斯回想起卡门卡乌利萨尔那的焦黑废墟,以及赤红的马格纳斯挑战那架绿皮巨兽的情景。那是一场值得铭记的战斗,而在这样近的距离上面对一架异形泰坦让他彻底理解到了他挚爱领袖的伟大力量。

“在我们的传说中,这个世界曾经属于一个叫作埃罗赫姆的古老种族,”亚提里蹲坐在那只巨足旁边,“那个种族是如此的美丽,以至于他们爱上了自己的曼妙形体。”

亚提里将目光转向洞口,继续说道,“埃罗赫姆发现了一种伟大的力量,并利用它漫步于群星之间,如同神明一般。他们按照自己的形象塑造了众多世界,在天堂中建立了一个能够与诸神抗衡的帝国。他们放浪形骸,毫无节制,不朽的生命中充满了欲望。”

“听着不错,”卡洛菲斯说着,狐疑地瞥了一眼洞中的黑暗。

“在一段时间里,的确如此,”亚提里同意道,“但这样的狂傲终将遭受报应。埃罗赫姆滥用那种力量,让他们的放荡与腐朽将其污染,使它产生了反噬。他们的整个种族几乎在一个鲜血之夜里彻底覆灭。他们的世界逐一陨落,海洋吞噬了土地。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真的?听起来够惨的了,”卡洛菲斯说道,亚提里的故事让他厌烦。创世与毁灭的传说存在于大部分文明中,它们是用来教育后代子孙的道德故事。这个与他在普罗斯佩罗的图书馆中读过的上百种其他传说大同小异。

“埃罗赫姆几乎灭绝了,但在可悲的幸存者中,有一些被那股曾经服侍他们的力量所扭曲。他们成为了戴斯赛,一个集美丽和残酷于一身的种族。埃罗赫姆与戴斯赛战斗,最终将对方驱赶到了世界之下的阴影里。然而他们的力量濒临崩溃,无法彻底摧毁戴斯赛,所以他们用最后的一点力量创造出这座山脉,封死了戴斯赛的监牢,并让这些巨人来看守他们。戴斯赛被禁锢在世界之下,但他们对死亡的饥渴永远都无法被满足,所以每当世界轮转一周之后,我们就把部落的死者送来,确保他们继续进行那永恒的休眠。”

“挺不错的故事,”卡洛菲斯说,“但它解释不了你们为什么要戴面具。”

“我们继承了埃罗赫姆的世界,他们的灭亡警告我们要抵制虚荣与自恋的诱惑。这面具就是一种防止我们重蹈覆辙的方法。”

卡洛菲斯考虑了一会儿。

“你们从来都不摘下面具?”他问。

“只有在洗漱的时候。”

“那么交配的时候呢?”

亚提里摇摇头说,“你这样问很不体面,但你不是阿苟鲁人,所以我会回答你。不,那时候我们也不会摘下面具,因为肉体的欢愉是埃罗赫姆最大的恶习之一。”

“那倒是能解释这个世界上的人口为什么这么少,”卡洛菲斯说道,他迫切地想要回到营地里,与西欧达重新建立连结。火凤学派的地位如日中天,他的守护精灵是一团带有双翼的闪亮火焰。与西欧达的连结使得卡洛菲斯以及他的第六学派能够不发一枪地让整支军队灰飞烟灭。

这个念头让他充满能量,他低吼一声,怒火涌上心头。他已经收敛了太久,重新体会到自我控制下的侵略性是种不错的感觉。这个世界对千子而言毫无意义,但他们被迫滞留于此,无法参与别处的伟大战争,这让他倍感恼怒。狼王要求他们参战,而他们却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没有价值的偏僻世界上。

卡洛菲斯伸出手抚摸那个泰坦的脚,感觉着它的光滑表面。这样的材料一定很脆弱,他渴望将其毁灭。他握紧双拳,摆出拳击手的架势。

“你在干什么?”亚提里喊道,从地上跳了起来。

卡洛菲斯没有回答。力量在他的臂膀中逐渐积聚,那是能够开碑裂石,在装甲车辆上打出一个坑的力量。他瞄准了自己的拳头将要击中的位置。

“求你,卡洛菲斯兄弟!”亚提里哀求道,挡在卡洛菲斯和那个带有分叉指节的巨脚之间。“停下来,求你了!”

卡洛菲斯将注意力凝聚在双拳上,却并没有出手。他的神智扎根于第八层心境中,但他强迫自己的意识升入第七层,用更加沉静的状态来压抑并束缚住侵略性。

“你会白费力气,”亚提里喊道。“这些守护者不受任何伤害!”

卡洛菲斯垂下手臂,从他准备释放暴力的目标前面退开。

“你这样认为?”他问道。“那么这是什么?”

如同裂缝般的黑色脉络从地面爬到那些高大构造体的巨足上,就像某种秽恶而纤细的毒藤。

“戴斯赛?”亚提里嘶声说。

马格纳斯跪在他那座闪亮金字塔中的太阳圆碟上,紧闭独眼,将自己由光组成的身躯从肉体中抽离出来。他麾下的连长和战士们需要利用心境来达到灵与肉的分离,但马格纳斯早已掌握了在以太中进行灵魂漫游的技巧,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会是件难事。

心境是一种哲学性与概念性的工具,它允许那些研习秘术之人拨开无数繁杂的阻碍,迫使宇宙服从自己的意愿。而他的天赋恰恰在于能够达成诸多不可能的技艺,却丝毫不觉其超凡之处。

在阿苟鲁这样的世界上,无形地扫荡着星球表面的以太之风更是让他如鱼得水。这个世界如同一个宝贵而精巧的气泡,浩瀚之洋正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它。马格纳斯从第三层心境中挑出一个词来表达相应的概念;这个世界是完美的球体,其结构毫无改进的余地,然而那座山脉却是一个瑕疵,可以由此破坏那完美的平衡。当他与亚提里一同进入洞穴时,他观看了所有阿苟鲁人祭祀死者的仪式,但诸般毫无意义的吟唱和幼稚的手舞足蹈让他觉得好笑。

阿苟鲁人真的相信他们在安抚某种被禁锢在大地之下深陷休眠的邪魔种族,但现在还不是打破那些迷信的时候。站在黑暗的洞穴中,下方传来的巨大压迫感让他察觉到,浩瀚之洋正逐渐渗透着那些在亘古岁月中日渐衰弱的结界。

山脉之下没有邪魔,只有某种超凡绝伦的事物,它所蕴含的无穷可能性令马格纳斯窒息。下任何结论都还为时尚早,但如果他是对的,那么这将为人类种族带来超乎想象的利益。深埋在山脉之下的是一道界门,通往浩瀚之洋中一个庞大而复杂到难以描述的网道系统,它就像在宇宙的肉体中穿梭的隐形脉络。如果能够掌握这样一个网络,人类就可以在星海中随意往来,眨眼间横跨银河。

这其中暗藏危险,当然如此。他不能简单地把这道门打开,那会让浩瀚之洋喷涌而出,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若要解锁这个世界的伟大潜力,秘诀就在于谨慎的观察,细致的研究和逐步的实验。在亚提里吟诵那些毫无意义的祷文时,马格纳斯将浩瀚之洋的一丝力量抽取上来,品尝到了它的巨大潜能。这种力量原始而充满活力。他的身躯迫切地想要再品味一下。

他能用这样的力量达成不知道多少伟业。

马格纳斯飞升而起,让他的实体躯壳继续跪在太阳圆碟上。脱离了肉体的禁锢之后,他的身躯仿若重生,缤纷多样的感官远超凡人所能理解的范畴,那些困居实体世界中的人们所能体会到的感觉与之相比微不足道。

“我会将你们从洞中解放出来,”马格纳斯说道,金字塔之外无人能够听到他的话语。他的光之躯体从金字塔顶投射出去,飞入阿苟鲁星球的夜空,马格纳斯很享受这种独自遨游的机会。

那座山脉在他面前傲然屹立,伟岸而壮美。

他升上数千米的高空,但那山体依然居高临下。

马格纳斯冲上更高的苍穹,如同一枚扭转旋动的飞弹,在空中留下闪亮的轨迹。他这令人目眩的飞行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因为他意欲独行,故而隐蔽了自己的行踪,即使是他的连长们也无法察觉。

他尽量靠近山脉,感觉到从那些造型优雅的山石和尖峰上放射出的虚无力场,这道漆黑的屏障只有一个目的:禁锢住下面那团不可预测的翻滚能量。

马格纳斯围绕山脉飞行,享受着在他的光之身躯周围狂舞的以太之风。古代的神秘学家将这种由光组成的躯体称为模体,认为它是实体身躯的镜像,并相信假以时间,精力与意志便可将其投射出来,从而达成一种永生的手段。虽为虚妄,这依旧是个可贵的信念。

他继续向高空翱翔。大气层逐渐稀薄,但这具隐形的身躯并不依存于氧气,热量或者光。意志和能量是它的货币,而马格纳斯拥有无限的供应。

太阳像暗淡的圆盘一样挂在头顶,他直冲云霄,将双臂如同羽翼般伸展开,沐浴在由渗透了这个星球所有角落的无形能量所散发出的温暖中。下方的世界彷如久远的记忆,千子的营地是黑暗中的一点光芒。

他看到了壮阔的银河,白雾般的朦胧星域,闪亮的遥远星辰,以及无垠的漆黑空间。古往今来,无数男女都曾仰望星空,梦想着有朝一日在星海中遨游。那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遥远距离让他们惊愕不已,但随后他们就将一切智慧投注到克服无数难关的努力中。

如今,将那些星辰,将整个银河永久纳入人类掌握的机会已经成熟。马格纳斯会成为这项伟业的缔造者。千子军团的战舰静止地悬浮在他头顶的太空里,弗泰普号,普罗斯佩罗之子号,以及安克涛号。除此之外,28号远征舰队还包括机械神教铸造舰船,政务部舰船,以及大批运送着普罗斯佩罗尖塔守卫的重型运输舰。

翱翔于苍穹之上,沐浴在光明与能量中,马格纳斯摆脱了凡间的诸般限制,虽然其中很多都是他自愿承受的。在这里,他的视野无比清晰,他的身躯不再被那些由他本人以及他的创造者所制订的规则所束缚。与他的兄弟们不同,马格纳斯记得他的诞生与成长,他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与父亲之间的纽带。

就在他被那明亮而炽热的天才智慧创造出来时,他便已经与父亲展开了交谈,倾听着他的伟大梦想与壮丽蓝图,并得知了自己在其中的位置。就像一个母亲与腹中胎儿说话一样,帝皇也和马格纳斯交谈。

然而与一个对外界毫无了解的胎儿不同,马格纳斯知晓一切。

他记得自己在数十年之后回到了故乡,与父亲一起在那些被遗忘的道路上遨游,探索诸般失落的奥秘。帝皇教给他更多宇宙中的秘密力量,向他传授自己的智慧,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学生很快就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穿行澳大利亚灼热的赤红沙漠,漫步于被这块大地的先行者们称为歌之道的无形长路上。

其他文明将其称为天灵线或者龙脉,相信它们是诸神的血液,是在大地中循环流转的神秘能量。他的父亲向他讲述古代地球的萨满是如何挖掘出这些能流,并掌握了远超凡人的力量。很多人开创帝国,奴役众生,并试图登神。

帝皇告诉他,那些人妄图染指超越他们理解的力量,因而招致了自身的毁灭,并殃及他人。他的父亲看到了马格纳斯所表现出的兴趣,于是警告他不要出于一己私欲而在以太中翱翔得太高太久。

马格纳斯认真地聆听,但私下里他梦想着能够掌控那些凡人无法企及的力量。他是一个光辉的存在,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他几乎不认为自己与原始的祖先还有任何关联。他高高在上,没错,但他并没有允许自己忘记那些进化道路上的牺牲与贡献。他的职责和荣誉恰恰在于加快未来世代的前进步伐,打开他们的视野,一如他的父亲所为。

在早年间,地球日新月异,整个星球按照其新任领袖的意愿重生,闪亮的城市与壮丽的奇观层出不穷,记录着人类命途的转折。而这个崭新时代的璀璨明珠则是他父亲的宫殿,那是一座横跨整片大陆的纪念碑,它代表了地球统一这个超乎想象的伟业。那片栖身于世界最高点的庞大建筑群作为一个无可辩驳的标志,将新的角色赋予了地球,那就是人类文明的北极星。它将成为一座闪亮的灯塔,为这个在昏暗无光的年代里饱受困苦的银河带来启迪。

马格纳斯研读了由他的父亲收集于地球图书馆中的古老典籍,他对于知识如饥似渴,近乎着魔。他在大观星室里仰望苍穹,在军事尖塔中与他的兄弟们一起削去山脉的顶峰,而最棒的则是和他的父亲并肩畅游以太。

他笑看弗格瑞姆与费拉斯曼努斯在纳罗讷雅山下的泰拉瓦特熔炉旁展开较量,在冷殿中与洛加辩论宇宙的本质,并在旅程上遇到更多逐一现身的兄弟。

他与其中一些颇为亲近,而直到面对他们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会渴望那种兄弟之情。对于另一些,他则毫无感觉;他甚至感受到了敌意,虽然他并没有还以颜色。未来会替他辩护。

当轮到他在星海中开辟征途的时候,他感觉苦乐参半。这使得他与挚爱的父亲分离,但对于他的战士们而言则是雪中送炭,因为长期困扰着他们的基因缺陷已经愈发恶化。

马格纳斯带领他的军团回到了普罗斯佩罗,在那里他…

在那里他为了拯救自己的子嗣而做出了必要的举动。

想到自己的军团,他将视线从星空上移开,回想起父亲警告过他不要在以太中翱翔得太高太久。他转身朝大地飞去,如同一颗流星般坠向阿苟鲁星球的表面。黑暗的土地朝他急速接近,千子的营地仿佛是空旷草原上的一点篝火。他麾下战士们的心灵就是那火焰,有些低调地轻柔摇摆,有些则充满野心地熊熊燃烧。

马格纳斯放慢速度,察觉到了一团特别的火焰。

阿里曼。阿里曼总是比其他人燃烧得更加明亮。

他的首席智库馆长站在帐篷前面,身边是索贝克。他正在和三个凡人交谈,他们的心灵如同将熄的余烬般暗淡。

马格纳斯瞬间看透了他们,甚至超越了他们对自己的了解。

其中一个是勒缪尔高蒙,阿里曼的初学者。个子更高一些的女人是卡蜜尔希梵尼,一个心灵测定者,而更娇小一些的则是卡莉斯塔俄瑞斯,一个抽象写作者。

她手里有一叠纸,不过她的灵气告诉马格纳斯,她很不情愿拿着它们。希梵尼站在高蒙身后,而高蒙则略显激动地在与阿里曼交谈。

阿里曼盯着递到自己手里的那些纸。

马格纳斯飘到阿里曼身旁,看见了纸上所写的东西。

相同的一句话,重复了千百遍。

野狼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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