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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阿努克亚特的回忆——
先知们纷纷离去。
阿努克亚特留不住他们。诸神知道,他尽力了。他像挥舞战旗那样在他们面前宣扬职责,试图挑动他们良知的火焰;这使得他们自责,使他们沉默,甚至使其中几人在脱离职守时饮泣,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做等于背弃了诸神交托给他们的使命。
但是……
他在睡梦中也能感觉到它。头脑中的一记猛击,仿佛要把颅骨敲成两半;极其阴暗恐怖的某种不祥之兆,把他的全部梦境扭曲成魔魇;一声若有若无的人类惨叫,刚好略低于他的听阀,令他担忧什么时候它会冲破界限,充塞耳孔。
凭借纯粹的意志力,必要时他可以把这些烦扰都抛在一旁,他已经这样做了。但先知们对精神干扰的抵抗力很弱,而持续运用防护咒只会耗尽他们的力量。就算诸神也不会要求他们这样白白送掉性命。至少,在告诉他将要离开时他们是这样辩解的。如果没有人活着执行的话,他们说,无论这世上的什么法令都没有意义。
他们劝他一起走。天雷的影响扩散了,他们说,看来没人能够阻止。今天它的灾祸之力波及三姐妹峰的山脚,明天就可能吞噬整个城寨。难道你阿努克亚特想在这里等着它到来?一旦天雷卫士们开始失常,又没有巫者能帮他们复原,你要怎么办?
我必须留在这里。他倔强地告诉他们。责任所系。
他们很快走了个干干净净。
北方的天空不再泛红。是吉兆还是凶兆?在数个季节之前,夕阳变成了淤伤的深紫色,通红的云朵仿佛鲜血,在北方地平线上聚集。那一冬,先知们在噩梦中看够了火与灰。有的先知会大叫着惊醒。尸体正在燃烧!他们喘息着,被褥被汗水湿透。天空喷吐烟尘!一夜接一夜,景象越来越可怕,但没人能解释。要理解这一切所必需的事物被封锁在天雷的另一侧,没有巫者能过去。先知们只能在这一侧做梦、胡思乱想。
阿努克亚特派天雷卫士去北方,向各天雷柱献祭。他们没有回来。
于是他派出更多天雷卫士去调查前一队人马的去向。
同样一去不返。
也许是呼叫援助的时候了。可能很快就会到非求援不可的地步——通知其他各位长老奥卡利出了大乱子,他本人无法独力处理。但是,还没到时候,他还没弄清要对付的是什么东西。骄傲左右了他,但正是同样的骄傲给他以勇气,让他能在这里长久坚持下来,正是同样的骄傲让他的人坚强不屈。奥卡利天雷卫队长老有能力找出状况异常的缘由,搞清楚失踪的部下出了什么事。如果到那时仍不得不求助于外人,他也可以以卫队长老的身份行事,与他们分庭抗礼。奥卡利的天雷卫士——或者长老——不能因为做不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让外人轻视。
让他穿起铠甲追寻失踪者的动机也是这份骄傲吗?随员是他精扫细选出来的,八个顶尖的天雷卫士,个个跟他自己一样骄傲又坚定。多年以来,奥卡利血统的汉子们在北方恶劣的环境中证明了自己。为修复天雷柱,他们在严冬冒着暴雪举行仪式;为守护天雷柱,他们在战场上浴血杀敌。阿努克亚特手下也有混血的卫士,但被他留在了后面。没人比真正的奥卡利战士更勇猛、更坚强。
北上的旅途成了一场噩梦,就连这些以守卫噩梦之源为常业的人也经受不住。后来马匹无法继续前进,人不得不弃马步行。这些牲口会不会在队伍回来之前疯掉?没人知道。
冻土表面覆着滑溜溜的冰,山上依然积着雪,速度很慢,大家呼出的气在无风的空气中结霜。这时没人肯说半句话,顶着天雷之力前进已用尽了他们吃奶的力气。现在离屏障较近了,可以肯定,哪里出了严重的问题。从前一直紧紧束缚在石柱附近的诅咒现在泄露了到周边地区,沁入他们呼吸的空气。每走一步都要付出艰巨的努力,可还有许许多多步要走。当他们咬紧牙关向目标靠拢时,就连最坚定的灵魂也在动摇。
我应该早点来,阿努克亚特悔恨地想。可是谁能想到他的天雷卫士——经过仔细拣选、残酷考验的勇士——居然不能胜任?
他们很快就会到达天雷柱,然后就可以找出真相。
他们沿着峡谷底走了几小时,地面开始抬升。阿努克亚特知道,他们必须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才能到达坐落于台地上的天雷柱。它是最近的一个。但愿这个能给他们带来查清事态的线索。如果不能……好吧,奥卡利还有别的天雷柱,如果只有依次拜访它们才能解开谜团,他会去做的。他欠那些失踪者太多,更不用说对诸神的义务。
突然,毫无征兆地,一个人从他前方的谷壁阴影里冒出来,挡在路当中。
就在自己拔剑的同时,他听见身后利刃出鞘的响动。他的弓手们的杀气犹如冰芒戳刺后颈。冻土沙沙作响,那是他们在跑向作战位置。尽管天寒地冻,但每一个天雷卫士的心火照样熊熊燃烧。不管是什么东西消灭了前两支探险队,这些汉子都不打算束手待毙。
来人显然是奥卡利族人,很少或完全没有外来血统。他的头发编成长辫,又乱又脏,木或骨制的饰物插在里面太久太久,看来已被时间和污垢永远固定在那里了。他的外套很奇怪,应该是某种打蜡皮革造的贴身甲,但颜色不对。乍一看去,这东西是深黑色的,近乎法师之纯黑,但当他行动起来,阳光与阴影掠过体表时,阿努克亚特分辨出了黯淡的蓝色高光,与他见过的任何织物或皮革都截然不同。他全身的衣甲都是用不规则的小块连缀而成,仿佛是某种古怪可笑的百衲衣。这套衣服按人体曲线成型,像第二层皮肤一样贴在穿着者身上。陌生人身上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味,甜味、酸味、麝香味,掺和在一起,强烈到足以污染他们之间的寒冷空气。像是人类汗臭和发情雄鹿的刺鼻气味的奇怪混合物。
“你是什么人?”阿努克亚特发问,同时故意掂了掂手中剑。如果这个人与消失的天雷卫士扯得上半点关系,那这个人的麻烦就大了。
陌生人脸上浮现出扭曲的微笑。“我是奥卡利的脊梁。”他讲奥卡利语很流畅,但匆那种口音阿努克亚特从没听过。其声气简略而粗鄙,给人的印象是,说话人没花心思练习过交流技巧。“你们可以称我为绝响。”
阿努克亚特嗤之以鼻,“而我,是奥卡利天雷卫队长老。还有,我不喜欢打哑谜。你在我的地盘上,现在乖乖说清楚身份。难道你想让我动用别的手段盘问?”
漆黑的恨意在陌生人眼底一阵翻腾。那一瞬间,阿努克亚特以为这男子要对他下手了,不由得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他模模糊糊地察觉到这个人体内缠绕着某种黑暗邪恶的力量,他知道,一旦大打出乎,对手可能要比普通人类危险得多。这正合他的胃口。身为天雷卫士,他受训就是为了对付超自然的怪物。如果失踪事件有这个家伙一份,阿努克亚特很乐意把他剁成肉酱,管他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突然他头顶上一阵骚动,来自峡谷两侧。他听见一个手下猛吸了口气,他不情愿地把视线从陌生人身上移开一刹那,向上瞥了一眼。
失踪的天雷卫士。
他们聚集在峡谷两侧崖顶,俯视这场冲突。这些人面如死灰,眼窝深陷,看起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与阿努克亚特对视时,他们的眼神只是略有变化,几乎像不认识他似的。其中一人甚至转开视线,不肯回应他的目光。莫非是此地的诅咒之力掏空了他们的意志,摧毁了他们的精神?还是出了什么更加不可思议的事?
他转向陌生人,心中怒火高炽。“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质问。
“我给他们真相。”陌生人的薄嘴唇一动,露出笑容,“然后,我告诉他们等着,等你到我这里来。没别的。”
阿努克亚特的耐心耗尽了。“我说过别给我打哑谜。”他举起左手示意弓手准备,弓弦绷紧的细微声音意味着陌生人已被瞄准。“说出你的名字,解释你的真相,否则诸神作证,我要把你的尸首拖回去,让我的巫者榨出答案来。”
“没有哑谜。”陌生人厉声说。他的微笑不见了。“看着我,卫士!”他张开手臂,“你看见什么了?坎诺凯特。对不对?跟你自己一样。跟你的人一样。我们都是坎诺凯特!现在你们自称奥卡利,但我们不是奥卡利;我们没有被你们七英雄中的某人拯救过,我们不用他的名号。我们是坎诺凯特……跟你们一样。”
坎诺凯特。古老的称谓,来自上一个纪元。曾几何时,坎诺凯特人一统北地,他们与此地的严冬和烈风抗争,侍奉此地嗜血的神灵。可外来者随后到了,叫做噬灵鸟的飞行怪兽在前,自以为是的入侵者在后面驱赶。“帮我们把它们赶到极北去,”他们对坎诺凯特人说,“只要迫使它们远离必不可少的阳光,再加上无人可食,它们必将灭亡。”于是,大决战在坎诺凯特的土地上拉开序幕,坎诺凯特战士的血流遍大地,直到诸神认为牺牲已足够,降下怒雷,结束了杀戮。
胜利者们把大地划分为多个神授国,每块地区由一位战争中涌现的英雄掌管。其中只有一位英雄有坎诺凯特血统,名字是奥卡利,其余的全是外来者。他们在北方看到了真正的壮美,于是借机瓜分这片土地。至少祭司们是这么说的。
“入侵者是怎么说的?”陌生人质问,“‘冰原上杳无人烟,没有任何生机。’他们撒谎!那些外来人知道坎诺凯特生活在这里。他们互相商议,牺牲掉他们,把他们留给恶魔当粮食吧,让我们来夺取他们的土地。”
“胡说八道!”阿努克亚特厉声说。但他忍不住瞟了一眼山坡上的部下。他们相信他。“你这些话有什么凭据?”
“凭据?”陌生人敞开胸膛,“我就是凭据。卫队长老,我本人从冰原来到这里告诉你真相。这凭据够不够?”
“你的意思是……你从天雷北边过来?”他背后一阵寒战,“穿过天雷?”
“正是。很快会有更多人过来,更多坎诺凯特。来寻找兄弟,我们的血亲兄弟。我们要收回一切,你们——奥卡利——将协助我们。”
没人能穿越天雷,阿努克亚特想。通常情况下没人能。但假使情况变了呢?也许梦魇散布四方的同时天雷也被削弱了,使人能够穿过它。
随之而来的下一个念头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甚至所有其他烦心事加起来也不如这一个可怕:如果人可以过来……噬灵鸟也可以。
“你要我相信七初祖出卖了我们,”他对陌生人沉声说,“你说他们故意把我们的同胞推上死路,偷走他们的土地,是这样吗?”
“而且还杀光了他们的巫者,让他们无处求援。好一场献祭。”陌生人的双眼闪着寒光,“你想不想看看?”
“我……看?”
陌生人手向斜坡上一挥,指向山梁后边。那边是台地……还有天雷柱。
他给我的人看了些什么,阿努克亚特想,所以他们才相信他。
如果陌生人的故事是真的,那就代表他所知的全部历史都是谎言。不是英勇的七族联盟为了镇守北边来到这里,而是六伙侵略军征服了这里。坎诺凯特人民被分割,最北方的几支部族被推进绝境。有可能行动起来阻止这出丑剧的巫者——那些有可能拯救同胞的坎诺凯特巫者——被屠杀干净;或者按陌生人的说法,被献祭。
如果这些属实,他冷酷地想,一切都将改变。
“给我看。”他平静地说完,随即还剑入鞘,并示意弓手收手。
陌生人点头转身,准备领他上坡,但阿努克亚特出声拦住他:“等一等。”
陌生人回过头来,看还有什么事。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好半天时间,陌生人只是盯着他看,眼神里有某种怪异、非人的东西……虽然不知道那东西比人更好还是更坏,但阿努克亚特不愿意瞎猜。
“纽库,”他说,“我的名字是纽库。”
他们动身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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