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这真的是她送来的？”萨尔瓦多提出质询，“能确定吗？”
巫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力量聚焦。高地之王监视着她，仿佛兀鹰一般，这让她压力倍增，好在现在渐渐适应了。她慢慢翻转手里的信，让这张优质皮纸从指间擦过，用她的力量探查其构成。一旦成功集中了精神，读取工作本身相当简单。它上面只附着了一层意思，没有受到非自然的混淆或强化，要探测的经手人也很少。在某个时刻，有人为墨水流了泪，在制作皮纸的过程中有个孩子挨了打。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没多少实际意义，核心内容很清楚。
“这信是王太后写的，”她断言，“本人亲笔，出于自愿。这里面没有任何强迫或欺骗的迹象。”事实上墨水里带着一点点说谎的余韵，就在它装瓶的时候——关系到某个年轻女子的贞节——但她觉得高地之王不会对这种琐事感兴趣。“同样，我也能保证这封信的确是由法师拉米鲁斯送到您的房间，他使用了一种常见的传送咒语，信一到咒语就消散了。没有留下什么针对您的魔法的迹象。”如果一个法师想保密，我难道有办法发现吗？她苦涩地想。不过这话用不着她说。“也没有迹象显示任何人碰过它，除了羊皮纸的制造者和刚才提及的两人之外。当然还有您自己，陛下。”
萨尔瓦多默默打量那个女巫几秒钟，然后点点头，伸出手来。她把信交还给国王，很高兴能从这档子事里抽身。王家差事酬劳丰厚，但这位新的高地之王让她紧张。今天，他的态度还算冷静，但她能感觉到一股怒意正在平静的表面下酝酿。她希望自己跑得越远越好，趁它还没爆发出来。
萨尔瓦多看着那名女巫向外走，一面后退一面行礼。直到她离开房间，门也关严了，高地之王才打开那封信，又读了一遍。
当他感到自己的灵魂终于冷静了一些、足以清晰地思考时，他向神献上祈祷——不过不是对着创造主。神将以毁灭主的姿态俯察这类事情，决定某场战争谁胜谁负，以及让多少人失去生命。噬灵鸟是他的工具，但不是唯一的工具。猜忌、怀疑、贪婪与恐惧，全都是他的武器。就连所谓的北方诸神也能被他利用，实现他的目的。通过诱使他人误入歧途的方式。那些偶像以力量的幻影、贪欲和暴力的诱人故事来鼓动人们接受自己的原始本能，而不是与之斗争。
诵完祷词之后，他睁开眼，目光又落在母亲的信上。在失去理性那一瞬间，他把信握成了一团；现在他抚平了它，慢慢地、仔细地读，在脑子里推敲每个字可能隐含的言外之意，她的计策里没有包括法师，这一点很不寻常。格薇洛法难道认为他会相信那些家伙没插一脚进来？如果不是为了蒙蔽那些能刺探人心的家伙，还有什么理由必须要让全体战士、每一个人都“全心全意”相信一个谎言？
传说很久以前，在法师没出现的时候，打仗只需要鲜血、钢铁和勇气，没有别的。刀剑对刀剑，计谋对计谋，那就是第一列王纪特有的方式，野蛮而直接。那时的生活更单纯。当国王的也更省心。现在全不一样了。
我不但是我母亲的儿子，也是我父亲的儿子，他阴郁地想。
他们现在希望他怎么做？要他扮演他母亲安排的角色，让他的战略为法师们的游戏服务？出于对法术的恐惧，让他的将领对他们的真实目的一无所知，好像赶羊一样将糊里糊涂的士兵赶上战场，让他们面对连名字都不清楚的敌人？
他的神会期待他怎样做？
自从他立誓侍奉创造主的那一天起，他始终祈祷着终结之战永远不要到来。为了成就这个理想，他在修道院修行，他代表人类向创造主卑躬屈膝，为抵消他人的罪恶献上自己的牺牲。看来那并不够。所有祭司的祈祷，所有僧侣和助祭的牺牲，再加上信众的奉献——比方说切下一小块面包作为牺牲，戒酒，或者少唱几句歌——仍然不够。
神做出了裁决，回绝了救赎。最终，毁灭主的一面转向了他们。而他现在是国王，不再是僧人，必须扛起国王的责任。
怀着沉重的心情，萨尔瓦多拿起一支新羽毛笔，打开墨水瓶盖，开始签署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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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力量聚焦。高地之王监视着她，仿佛兀鹰一般，这让她压力倍增，好在现在渐渐适应了。她慢慢翻转手里的信，让这张优质皮纸从指间擦过，用她的力量探查其构成。一旦成功集中了精神，读取工作本身相当简单。它上面只附着了一层意思，没有受到非自然的混淆或强化，要探测的经手人也很少。在某个时刻，有人为墨水流了泪，在制作皮纸的过程中有个孩子挨了打。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没多少实际意义，核心内容很清楚。
“这信是王太后写的，”她断言，“本人亲笔，出于自愿。这里面没有任何强迫或欺骗的迹象。”事实上墨水里带着一点点说谎的余韵，就在它装瓶的时候——关系到某个年轻女子的贞节——但她觉得高地之王不会对这种琐事感兴趣。“同样，我也能保证这封信的确是由法师拉米鲁斯送到您的房间，他使用了一种常见的传送咒语，信一到咒语就消散了。没有留下什么针对您的魔法的迹象。”如果一个法师想保密，我难道有办法发现吗？她苦涩地想。不过这话用不着她说。“也没有迹象显示任何人碰过它，除了羊皮纸的制造者和刚才提及的两人之外。当然还有您自己，陛下。”
萨尔瓦多默默打量那个女巫几秒钟，然后点点头，伸出手来。她把信交还给国王，很高兴能从这档子事里抽身。王家差事酬劳丰厚，但这位新的高地之王让她紧张。今天，他的态度还算冷静，但她能感觉到一股怒意正在平静的表面下酝酿。她希望自己跑得越远越好，趁它还没爆发出来。
萨尔瓦多看着那名女巫向外走，一面后退一面行礼。直到她离开房间，门也关严了，高地之王才打开那封信，又读了一遍。
亲爱的萨尔瓦多：
很抱歉不能面谈，我只好用书信的方式告诉你这件事。你也知道，我本打算马上回家，但基尔德温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所以我会晚一点回去。
我向你保证，以王太后的名誉发誓，基尔德温无意挑战你的王权，而且与最近侵扰高地王国的袭击事件无关。我见到了强有力的证据，证明袭击索拉丁的匪徒并非来自斯堪迪尔，而是冒名假扮者实施的反间计，目的是挑拨你与盟友的关系。事实上，我们真正的敌人应该在奥卡利，其人名叫阿努克亚特。尽管我们目前还不清楚他的真实动机和势力所及的范围，但显而易见的是，他计划在他认为最有可能开花结果的地方撒下战争的种子，诱使盟友之间互相敌对。包括部分天雷卫队在内。
你绝不能让他得逞。
在人类诸国出现的噬灵鸟可能是通过奥卡利南下的。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原因和方法。为寻找答案，我暂时留在北方，无法按原计划回家。请原谅我的迟归。
就在我写信的同时，我父亲已开始召集军队应对当前事态。他请求你的协助。他希望你向奥卡利的边境派出我国军队，摆出准备入侵的姿态。不需要开战，只要驻扎在边界上以分散敌人的力量就可以起到很大作用。真正的进攻将从我父亲的领地发动。
这次行动有一项特别要求，即不可以让除你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此次出兵只是个幌子。奉派前往边境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相信，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正在走向战场。请彻底贯彻这一点。
我想你能理解这项要求何以如此重要。
时间是一切的关键。在诸神再次垂青我们之前，我们必须采取行动来处理此事。行动开始之前，你在边境上制造的压力越大，其他战线上的牺牲者就越少。
以你的母后以及基尔德温王室代表的名义，我代表你的盟友，基尔德温神授国神使和女神使，向你提出如上请求。作为你的母亲和顾问，我向你保证这是目前对高地王国最有利的策略。你我之间有时可能就如何阐释历史的细节问题各执己见，但这次事态很明显，必须断然采取行动。我希望你这一次能够支持我。
这件事里面没有陷阱，萨尔瓦多。没有针对你的阴谋诡计。你的血管里流着雷尔之血，对我父母来说，与你之间的盟约不仅是政治上的权宜，更涉及神圣的信诺。我知道，从你的信仰角度看，这些都没什么意义，可是相信我，这块基石是坚实可靠的。
我儿，我知道你一定已经满腹疑团，我深恨自己不能飞回家一一做出解释。战争的阴云即将覆盖我们上方，我害怕这只是无数场战役的开端。向你的造物之神祈求力量与清晰的判断力吧，如果你相信他会赐予这些。我们所有人都必将经受考验。
如果你愿意，巫者可以利用这封信给我回复。还有，如果拉密鲁斯联系你的话，要相信他。我知道他在这件事里想要什么，他的忠诚无须质疑。
本人当日手书。
凭着爱与荣誉，为了奥勒留家族。
格薇洛法
萨尔瓦多闭上眼缓缓数到十，同时深深吸气。这种在心里默数的方法可以帮助他安抚心情。愤怒是野蛮的情绪，创造主的祭司们教导过，是受挫的兽性反应。懂得这一点的人能够在必要时驾驭他的感情。侍奉双面神的人有义务这样做。很抱歉不能面谈，我只好用书信的方式告诉你这件事。你也知道，我本打算马上回家，但基尔德温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所以我会晚一点回去。
我向你保证，以王太后的名誉发誓，基尔德温无意挑战你的王权，而且与最近侵扰高地王国的袭击事件无关。我见到了强有力的证据，证明袭击索拉丁的匪徒并非来自斯堪迪尔，而是冒名假扮者实施的反间计，目的是挑拨你与盟友的关系。事实上，我们真正的敌人应该在奥卡利，其人名叫阿努克亚特。尽管我们目前还不清楚他的真实动机和势力所及的范围，但显而易见的是，他计划在他认为最有可能开花结果的地方撒下战争的种子，诱使盟友之间互相敌对。包括部分天雷卫队在内。
你绝不能让他得逞。
在人类诸国出现的噬灵鸟可能是通过奥卡利南下的。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原因和方法。为寻找答案，我暂时留在北方，无法按原计划回家。请原谅我的迟归。
就在我写信的同时，我父亲已开始召集军队应对当前事态。他请求你的协助。他希望你向奥卡利的边境派出我国军队，摆出准备入侵的姿态。不需要开战，只要驻扎在边界上以分散敌人的力量就可以起到很大作用。真正的进攻将从我父亲的领地发动。
这次行动有一项特别要求，即不可以让除你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此次出兵只是个幌子。奉派前往边境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相信，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正在走向战场。请彻底贯彻这一点。
我想你能理解这项要求何以如此重要。
时间是一切的关键。在诸神再次垂青我们之前，我们必须采取行动来处理此事。行动开始之前，你在边境上制造的压力越大，其他战线上的牺牲者就越少。
以你的母后以及基尔德温王室代表的名义，我代表你的盟友，基尔德温神授国神使和女神使，向你提出如上请求。作为你的母亲和顾问，我向你保证这是目前对高地王国最有利的策略。你我之间有时可能就如何阐释历史的细节问题各执己见，但这次事态很明显，必须断然采取行动。我希望你这一次能够支持我。
这件事里面没有陷阱，萨尔瓦多。没有针对你的阴谋诡计。你的血管里流着雷尔之血，对我父母来说，与你之间的盟约不仅是政治上的权宜，更涉及神圣的信诺。我知道，从你的信仰角度看，这些都没什么意义，可是相信我，这块基石是坚实可靠的。
我儿，我知道你一定已经满腹疑团，我深恨自己不能飞回家一一做出解释。战争的阴云即将覆盖我们上方，我害怕这只是无数场战役的开端。向你的造物之神祈求力量与清晰的判断力吧，如果你相信他会赐予这些。我们所有人都必将经受考验。
如果你愿意，巫者可以利用这封信给我回复。还有，如果拉密鲁斯联系你的话，要相信他。我知道他在这件事里想要什么，他的忠诚无须质疑。
本人当日手书。
凭着爱与荣誉，为了奥勒留家族。
格薇洛法
当他感到自己的灵魂终于冷静了一些、足以清晰地思考时，他向神献上祈祷——不过不是对着创造主。神将以毁灭主的姿态俯察这类事情，决定某场战争谁胜谁负，以及让多少人失去生命。噬灵鸟是他的工具，但不是唯一的工具。猜忌、怀疑、贪婪与恐惧，全都是他的武器。就连所谓的北方诸神也能被他利用，实现他的目的。通过诱使他人误入歧途的方式。那些偶像以力量的幻影、贪欲和暴力的诱人故事来鼓动人们接受自己的原始本能，而不是与之斗争。
诵完祷词之后，他睁开眼，目光又落在母亲的信上。在失去理性那一瞬间，他把信握成了一团；现在他抚平了它，慢慢地、仔细地读，在脑子里推敲每个字可能隐含的言外之意，她的计策里没有包括法师，这一点很不寻常。格薇洛法难道认为他会相信那些家伙没插一脚进来？如果不是为了蒙蔽那些能刺探人心的家伙，还有什么理由必须要让全体战士、每一个人都“全心全意”相信一个谎言？
传说很久以前，在法师没出现的时候，打仗只需要鲜血、钢铁和勇气，没有别的。刀剑对刀剑，计谋对计谋，那就是第一列王纪特有的方式，野蛮而直接。那时的生活更单纯。当国王的也更省心。现在全不一样了。
我不但是我母亲的儿子，也是我父亲的儿子，他阴郁地想。
他们现在希望他怎么做？要他扮演他母亲安排的角色，让他的战略为法师们的游戏服务？出于对法术的恐惧，让他的将领对他们的真实目的一无所知，好像赶羊一样将糊里糊涂的士兵赶上战场，让他们面对连名字都不清楚的敌人？
他的神会期待他怎样做？
自从他立誓侍奉创造主的那一天起，他始终祈祷着终结之战永远不要到来。为了成就这个理想，他在修道院修行，他代表人类向创造主卑躬屈膝，为抵消他人的罪恶献上自己的牺牲。看来那并不够。所有祭司的祈祷，所有僧侣和助祭的牺牲，再加上信众的奉献——比方说切下一小块面包作为牺牲，戒酒，或者少唱几句歌——仍然不够。
神做出了裁决，回绝了救赎。最终，毁灭主的一面转向了他们。而他现在是国王，不再是僧人，必须扛起国王的责任。
怀着沉重的心情，萨尔瓦多拿起一支新羽毛笔，打开墨水瓶盖，开始签署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