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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3章

黑衣人沿俄勒冈东部边界设置了许多哨卡。最大的一个在安大略,从爱达荷延伸过来的80号州际公路从那里穿过;哨卡一共有6个人,他们住在一辆大卡车的拖车里。这6个人已经在那里驻守了一个多星期,整天除了玩扑克以外无所事事:他们用20块和50块的钞票做赌注,这些钞票就像强手棋的筹码一样没有什么价值。其中一个人差不多赢了6万美元,另一个也赢了4万多——而在瘟疫发生前,他一年的薪水也不过1万美元左右。

雨几乎下了整整一周,他们待在拖车里,越来越沉不住气。他们想返回出发地波特兰。在波特兰可以找到女人。挂在钉子上的大功率收发两用无线电装置除了噪音以外听不到别的。他们一直在等它传来两个简单的字:回家。那也就意味着,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已经在某个地方被抓住了。

他们要找的人70岁左右,又胖又秃。他戴着眼镜,开着一辆蓝底白条的四轮机动车。当他最终被人认出后,他将被杀掉。

他们既烦躁又厌倦——用真钱下大赌注玩扑克的新奇感在两天前就已经渐渐消退,就连他们当中感觉最迟钝的人也不例外——但他们还不至于厌倦到自作主张回到波特兰的地步。“步行者”已经亲自给他们发出了命令,一周的阴雨天几乎让他们患上了幽闭烦躁症,但尽管如此,他们对他的恐惧依然存在。如果他发现他们把事情办糟了,那么大概只有上帝能帮助他们了。

于是他们坐在那里玩牌,轮流透过一道缝隙——他们在拖车车厢的铁壁上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向外观望。80号州际公路上空无一人,只有绵绵的阴雨在不停地下着。如果那辆巡逻车在公路上出现,他们就会发现它……并阻止它。

“他是那边的间谍,”“步行者”在告诉他们的时候,脸上浮起了那种令人胆寒的笑容。没有人说得清他的笑为什么如此令人害怕,但是当他用这样的笑容面对你的时候,你会感到血管里的血全都变成了热蕃茄汤。“他是个间谍,我们大可张开双臂欢迎他,让他看所有的东西,然后毫发无伤地送他回去。但是我想要他。他们两个我都想要。在下雪之前我们要把他们的脑袋送回山上去,让他们整个冬天都有得深思和玩味。”于是他便对着被他召集到波特兰市中心这间会议室里的人们放声大笑。他们也冲着他笑,但笑容是那样的冰冷和不自然。表面上,他们可能会大声地彼此祝贺,祝贺被选中执行这样一项重要的任务,但在内心深处,他们却宁愿那双兴高采烈的、可怕的、黄鼠狼一样的眼睛盯着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在谢维尔,离安大略南边很远的地方是另外一个大的哨卡。驻守在这里的4个人住在离95号州际公路不远的一间小房子里,95号公路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阿尔沃德沙漠,沿途散布着奇形怪状的岩石和阴郁的缓缓流淌的溪水。

其他的哨卡全部由两人驻守,这样的哨卡共有12个之多,驻守的区域从3号公路旁离华盛顿州边界不足60英里的弗洛拉小镇,一直延伸到俄勒冈-内华达边界上的麦克德米特。

在一辆蓝白相间的四轮机动车里,有一个老头。所有的哨兵接到的命令都是一样的:杀掉他,但不要打他的头。喉结上不能有血迹或者青肿。

“我可不想送回去一个损坏的东西。”兰德尔·弗拉格对他们说,接着便是一阵可怕的大笑。

俄勒冈和爱达荷之间以斯内克河为界。从安大略——那里的6个哨兵正在他们的卡车拖车里为那些毫无价值的钞票玩着“混子牌”——沿着斯内克河向北走,很快就可以到达科珀菲尔德。斯内克河在这里拐了个弯,地理学家称之为牛轭形弯道,在科珀菲尔德附近,斯内克河上筑了一道大坝,叫做牛轭大坝。9月7日那天,当斯图·雷德曼和他的同伴在科罗拉多6号高速路上艰难行进1000多里路的同时,博比·特里正坐在科珀菲尔德出售廉价商品的小店里,身边堆着一堆连环画,想象着如果水闸打开或关上,牛轭大坝会是一种什么状态。小店的外面,俄勒冈86号公路从这里经过。

他和他的搭档戴夫·罗伯茨(他正在楼上的房间里睡觉)就大坝讨论过很长一段时间。雨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斯内克河水位上涨。设想如果年久失修的牛轭大坝决口了会怎么样呢?当然是坏消息。奔腾的河水将冲向科珀菲尔德,而博比·特里和戴夫·罗伯茨这对搭档可能会顺水漂到太平洋去。他们曾商量着去大坝查看裂缝,但最终还是没敢去。弗拉格的命令很明确:隐蔽起来。

戴夫早就说过弗拉格可能无处不在。他是个了不起的旅行家,有关他的传说屡见不鲜,比如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村里仅有的12个村民正在修理电源线或者从一些兵营里收集武器,他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就像幽灵显形。只不过这是一个鞋子又脏又破,面带笑容的黑色幽灵。有时他独自一人,有时劳埃德·亨赖德和他在一起,开着一辆很大的戴姆勒汽车,那车黑得像口棺材,车身也正像棺材那么长。有时他是步行。这一刻他还不在某个地方,而下一刻他就已经出现在那里。他可以头一天还在洛杉矶,戴纳·于尔根斯一丝不挂地躺在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一边倾听着淋浴间传出的水流声,一边仰望着圆形的天花板。天花板用一块大镜子做成,里面映出她的像,形状和大小与床上的她完全一致。镜子里的她平躺在床上,四肢伸展,腹部平坦,乳防自然地挺着,丝毫没有因重力的作用而下垂。女人的身体这时候最美,她想。

现在已是9月8日早晨9点半,法官已死去18个小时,博比·特里的死要晚一些——真是不幸。

淋浴间的水依然在响着。

“这男人有洁癖,”她想,“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使他一口气洗上一个半小时?”

她又想起了法官。谁会想到这一点呢?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是一个绝妙透顶的主意。谁会怀疑一个老头子?噢,似乎弗拉格已经怀疑了。他不知怎么获悉了发生的时间和大致的地点。沿爱达荷州-俄勒冈州一线的边界部署了警戒哨,他们已得到杀死他的命令。

但这件事不知为什么被搞糟了。从昨天晚饭时起,拉斯维加斯的上层人物就一直在踱来踱去,面色苍白,垂头丧气。惠特尼·霍根,那个该死的厨师做的饭看着像狗食,焦得尝不出任何味道。法官是死了,但有些事似乎办得不妙。

她下了床,慢慢踱到窗口,眺望着远处的沙漠。烈日炎炎下,拉斯维加斯高级学校的两辆大巴士在95号国道上缓慢地向西移动,方向正对着印9月10日傍晚时分,迪尼在城里的一个小公园玩耍着。这个公园位于旅馆和娱乐场区的北面。他本周的“妈妈”安杰利娜·希施菲尔德此时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与一位年轻的姑娘闲聊。这个姑娘是5个星期前来这里的,比安杰晚来10天左右。

安杰·希施菲尔德今年27岁,那姑娘比她小10岁。她下穿一条蓝色紧身运动衣,上穿一件水手领罩衫,罩衫短小得几乎使她的胸部一览无余,不给人留下一点想象的余地。孩子气的脸上常常带着一副娇嗔而又有些迷茫的神情,与紧身衣衬托出的年轻而诱人的身材多少有点不谐调。她讲起话来枯燥无味,没完没了,几乎全是:摇滚明星、性,她在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擦除武器油垢的工作是多么地脏、性,钻石戒指、性,爱看的电视节目、性。

安杰有时心里真希望她到外面跟别人莋爱去,这样可以留下自己清静一会儿;她也希望迪尼至少等到30岁以后再慢慢地找这个女人做妈妈。

这时候,迪尼忽然抬起头,笑着大声喊:“汤姆!嗨,汤姆1

在公园的另一边,一个长着满头浅黄色头发的大个子男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给工人装午饭用的大木桶,木桶随着他的脚步摆来摆去,不断地磕碰着他的腿,这使他的脚步显得有些踉跄。

“哎呀,那家伙好像喝醉了。”女孩对安杰说。

安杰微微一笑,“没有,他叫汤姆。他只是……”

迪尼站起来朝那人跑去,边跑边大声嚷嚷着:“汤姆!等一等,汤姆1

汤姆转过身,笑着回答:“迪尼!嗨——嗨1

迪尼扑向汤姆,汤姆丢下饭桶,一下子抱起他,飞快地转起来。

“让我开飞机,汤姆!让我开飞机1

汤姆抓住迪尼的手腕,拉起他越来越快地旋转起来,离心力使迪尼的身体飞了起来,双腿发出飕飕的风声,差不多和地面达到了平行。迪尼尖声大笑起来。转了几圈后,汤姆轻轻地把他放在地上。

迪尼大笑着,踉踉跄跄地四面乱晃,努力找回平衡。

“再让我开一次,汤姆!再让我开一次1

“算了,再转你会呕吐的。汤姆现在需要回家,要懂事,是不是?”

“好吧,汤姆,再见1

安杰说:“在这个城里,我想迪尼最喜欢劳埃德·亨赖德和汤姆·科伦。汤姆·科伦很朴实,不过……”她看了那个姑娘一眼,打断了自己的话。那个姑娘正眯着眼出神地望着汤姆,心里似乎在想着什么。

“他是不是和另一个男人一起来这里的?”她问。

“谁?汤姆?不,就我所知,一个星期前他一个人来到这儿。他曾经和那些人一起住在自由之邦,但他们把他赶了出来。让我说呀,这是他们的损失,我们的收获。”

“他不是和一个又聋又哑的人一起来的吗?一个又聋又哑的人?”

“和一个又聋又哑的人?不,我很肯定他是一个人来的。迪尼很喜欢他。”

姑娘望着汤姆,直到他从视野中消失。她想起了那张草草地写着我们不需要你的纸条。那是在堪萨斯城,很久很久以前。她朝他们开了枪。她想那时要是把他们杀死就好了,尤其是那个哑巴。

“朱莉,你怎么了?”

朱莉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汤姆·科伦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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