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魔法外套> 衰竭

衰竭

  美好的一天就要开始。

  透过百叶窗看到的光线应该是阳光吧。我是律师,是画家,是电脑专家,等等,反正我是某某人。

  我是个健健康康正准备展开新的一天的人。

  从睡梦中醒来,我优雅地伸展右臂,且不管一大早就被急吼声叫醒,被叫去上工的心情问题。

  我还没将右臂完全伸展开来,就听到铃声。

  那是门铃。

  第一下还算礼貌,第二下就怒气冲冲按着不放,或许是挂号信、电报,也可能是电力公司的查表员。(然后我想到邮差、快递员、店员的无奈,他们终其一生跑来跑去为我们递送东西,而我们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会是谁呢?每次不知道是谁按门铃,我们就会这么问自己,这几乎是直觉。说实在的,这么早有人来访,不怎么有礼貌。

  不管什么事。

  才八点,喉咙好痛,仿佛前一天我吸了一整座火山的烟。开门,看见一个家伙歪着身子捧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皮袋。讨厌的门铃唱的是意大利歌,叮当叮当,所以我一听就明白。

  就在那瞬间我心里的安全感宣告瓦解,全世界仿佛尼亚加拉大瀑布向我恶狠狠地迎头罩下,用它尖锐的爪子攫住我。

  再一次,被湍流带走。快速滑过我身边的是世间种种事情,以及发生的点滴。

  每天都发生好多事喔,肯尼迪角发射迷你人造卫星,前科犯威胁说要从房子顶楼跳下去,旧钢琴被拍卖,米格机低空飞行。

  八点整,那是负责查电、瓦斯还有其他东西的查表员。

  躺在鞋垫上的是早报,是好心的门房在拂晓时刻摆的。

  查表员的制服虽然破旧,但依然笔挺。

  他掠过我身边,仅短短一触;苏联的南越计划;男孩把玩祖父的双管猎枪时误杀了小表弟;安装了炸弹的汽车爆炸,车上两人死亡;罢工使二十万旅客受困。

  我想好了那该是愉快的一天,没事的话就该高高兴兴的,有那些我从厨房窗户偶尔瞥见的远方白雪皑皑的山,除了雪还有阳光。

  查表员先生进来,打开电表盖,看一眼,登记,说再见;米兰年轻女士在波亚斯科被流浪汉袭击;热内亚一名警察遭冷枪射杀;服装设计师因拉皮条被判刑;再见了,查表员先生。

  外面的警笛声越来越近,钻进耳朵里,然后消逝无息。是消防车、救护车,还是警车?是火、血,还是凶杀案?接着又传来另一声警笛。

  刮胡刀片不锋利了,我忘了买新的。注意到浴室天花板有一块水渍,我记起还欠粉刷工人钱。楼上打开收音机,蜜法的歌声放到最大。贝哈维,贝哈维·克莱尔带了两封神秘的信呈给法庭;父亲和三个孩子埋在瓦砾堆中。穿上衬衫,领子的扣子掉了(又是超级洁净洗衣粉把线给毁了);南越军区被游击队占领了。

  在共和广场的十字路口我发现自己身陷重围,左右都是方向盘前一动不动、带着愚蠢表情伸长脖子望向同一方向的人。神经病伤了妻儿之后自杀;糖可能要加税。然后大家不约而同按起喇叭,没为什么,只是生气。

  从阳光照不到的我办公室的窗户望出去,看到对面阳光照不到的玻璃大楼里的办公室。二楼、三楼、四楼,每一层楼,男男女女手上拿着纸坐着,在纸上写字,耳朵夹着电话听筒,嘴巴一开一合,放下听筒,拿起听筒夹在耳朵旁,嘴巴一开一合,他们重复这个动作越多次,鼻子就越担心,男男女女,额头冒出了皱纹,上唇突然沉重起来。我发现自己也坐着,手上也拿着纸,在纸上写字,拿起听筒,等等;尽管我不情愿,我的鼻子、额头、上唇和所有一切都越来越担心。

  我若站起来,还可以看到路上走来走去的人群,他们匆匆忙忙仿佛在寻找什么。找什么呢?或许是会计助理、分析师、银行家、工厂主任、机械化处理中心主任、公关办公室主任、销售部主任寻找立即的自由业工作?或许是仓库管理员、印刷工人、电子科技专家、工业专家、化学专家、纺织专家在找工作?或者找工作的是二十……二十七八岁的工头、精算师、秘书、速记员、翻译人员?

  我坐在叫我来的上司前面。我说:“主任,我……”电话响了,他接电话。等他说完,我说:“主任,我必……”我是想说“必须”,可是话才说到一半,电话响了,他接电话。等他说完,我说:“主任,我必须向您解释,两年前……”电话又响了,他接电话。与越南战斗机交锋,美军背后受创;五万里拉一张票听卡拉斯;医生兼会计师兼教授兼骑士兼受勋者兼国会议员兼伯爵的苏格拉底·德·卡利巴蒂斯,长年卧病后终于离世;低洼但灯火通明的科维托区有一片抵押土地求售。轮到我打电话了,讲话中。明尼苏达州报社被抢损失七千万;米兰足球队太紧张了,大家的腿都在发抖;善妒的小工将睡梦中的妻子勒死了。我又打电话,对方还是讲话中讲话中讲话中。

  下班准备回家,停在街角等待我的小车好像卖彩券的推车,塞满了各式罚单。强森重申他保持纪录的决心;阿拉法特重申国家的政策;劈柴的带着榔头抢银楼;条状和球状口香糖的自动贩卖机新货和二手货求售;教宗去孟买访问时的座车拍卖;社会党内讧;法国天主教人士群情激动。回家的路上一辆大型卡车老是挡我的路。

  回到家,玛利亚说:“你帮我拿一瓶可口可乐来好不好?”我去了。可是厨房冰箱前面排长龙,虽然我是主人,但还是排在队尾。几个女人在窃笑。每一次,负责分发食物的监察员都要检查证件好久,才打开冰箱的门,我趁机查看里面还有多少瓶可乐。队伍里有一位胖子先生突觉身体不适,为了让他重新振作,我和另外一个人把他拖到窗边呼吸新鲜空气,结果我们原来排的位子就没了。这时还下起了雨,我的风衣和雨伞忘在卧房的衣橱里了,觉得好冷。国税局扣押了珍娜·露露布丽姬妲的珠宝首饰;六岁的小男生被绑架后遭杀害;被抛弃的男子杀死女友后举刀自尽。外面先经过一辆鸣声大作的警车,然后是消防车,再来是运送圣体的神父叮当的铃声。克莱拉·贝巴薇的年龄被公布:她脸红了。

  夜深了,电话响了,打错了。电话响了,是有天黑抑郁症的老朋友塞丘要找人讲话,讲话。等他讲完,我也累了,回卧房。

  可是我走不过去,沿着走廊两边,有的合法、有的违规地停放了层层叠落的汽车,形成蜿蜒的巨墙;这些金属一阵颤抖,因为害怕被开罚单、被判刑、被拖走、被拆解。袭击卡斯楚的阴谋被拆穿;毒害四个家人的希腊女子被枪决;有人被电锯砍头;四十岁的企业家要跟同意与内衣厂商合作的二十五还是二十八岁的内衣模特儿结婚;枪声不断,全城陷入不安。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