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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情愫

  再缺少幻想力的人也会对单调的日常生活失去耐心,乌巴多·雷瑟拉,四十岁,经营木材生意,一个夏日夜晚从办公室走路回家时,舍弃平日的老路,绕远路穿过一个他几乎完全陌生的社区。他是那种一辈子都住同一栋房子,从不在附近的街道或广场流连的人,那些地方近到无法引起好奇心。

  其实那个社区第一眼看去并无特色,整体外貌跟他平日常去的地方大同小异。那天晚上,他是一心想看点新鲜东西,所以有些怏怏不乐:同样的房子、同样的建筑、人行道上同样发育不全的小树、同样的商店,甚至路人的脸看起来也相仿。没能得到任何疏解。

  艾拉克里特大道走到一半,不经意地,视线落在某条次要道路端点的一栋两层楼小洋房上。几条扇状放射出去的马路在那里的一个小广场汇集,小洋房就坐落在其中两条路的交界点,形成一个钝角,房子两侧各有一个小花园。

  第一眼只是巧合的匆匆一瞥。可是,就像路上男人与女人迎面走过,视线交会了一瞬间,他并未在意,再向前走几步,男人心底涌起一股骚动,仿佛那双陌生的眼睛给了他什么无法抹去的东西。然后,他被不明所以的声音叫住,放慢脚步,转身看到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就在那一瞬间,脚步未停,却也转过头来。视线第二次相遇,更加局促不安,宛如一根针,刺痛你的心,难解的宿命预感。

  已经走过头的雷瑟拉才往前走了十公尺,洋房的影像又重回脑海。真奇怪,他想,那房子不知有什么特别之处,其实他只是在对自己隐瞒事实真相,在他心里,早已了然。

  迫不及待想再看见那栋房子,踏着原来的步子倒退回去。可是,为什么在做倒退这个不怎么重要的动作时,要故意装作不在乎,好像之所以回头,只不过是随性之举呢?难道怕羞?担心有人看见他,猜到他的心意?

  冒着被人看穿的危险,他继续扮演闲逛的路人,无聊嘛,望望四周,假假地打了一个呵欠掩饰,趁机抬头打量周围房舍。

  硬是吓了一跳,至少有三个人在看他,两个在阳台上的老女人,一个打赤膊站在窗台前面的年轻男孩。他还觉得那个年轻人好像对他笑了笑,嘲讽他:不必了,先生,别装了,我们知道你为什么回头。

  “别傻了,”雷瑟拉自己安抚自己,“那三个人在看我没什么奇怪的。这个时候,我是唯一的路人,他们自然会把焦点放在我身上。随便他们怎么想,我只是想看看房子,有什么关系?”他心里明白,这个说法是在骗自己。

  反正事已至此,再回头,表示对刚才的动作反悔,岂不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吗?不管它。

  回到交叉路口,他重新看到尽头的小广场,后面挡住了视线的是那栋洋房,这下子感觉更强烈。明知有至少六只眼睛在监视他,他仍抵挡不住心里的冲动,放弃艾拉克里特大道,左转,往洋房走去。

  就建筑角度而言,这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或奇怪的地方,理性一点来说,她身上找不到什么不规则或挑衅之处,但她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她的形式,如果算得上某种形式的话,应该是二十世纪的小巴洛克,带点奥地利味道,到处都是典雅、细致的装饰,二三十年代很受欢迎。可是她的魅力不在此。周遭多的是这一类风格和建筑装饰的房子,稀松平常,就连放慢脚步以尽情欣赏美景的雷瑟拉,都不明白这个洋房怎么会引起他莫大的兴趣,几近肉欲的兴趣。二楼有一条细细的饰带,服帖的柔顺线条横过不宽的立面,让人忆起十八世纪的某些窗间墙面。下方的影子越往两侧越细,远远看去,仿佛是上翘的唇,对着他——乌巴多·雷瑟拉——懒洋洋、坏坏地笑。那难以形容的和谐或不和谐、组成完美建筑的线条、墙、优雅的窗、韵律、曲线、斜屋顶和屋顶上面奇形怪状的烟囱(有的像猫,有的像邮政标志的那只雕)赋予她一致、刺激、无所谓、欢乐、自负的特性。在那贵族庄严的面具后面藏了什么?有哪些不可泄露的欲望、哪些小小的罪孽?

  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点恍惚的雷瑟拉带着暧昧的激动情愫和渴望,向前靠近。高耸的大门紧闭,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牌子用图钉固定住:“出售中。详情请洽雷武特里欧·史特拉先生,加里波底路七号之三。”雷瑟拉已做好决定。

  “阿多,”他妻子说,“我要怎么做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了?这阵子你变了,老是闷闷不乐,一天到晚在外面晃。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念念有词,说梦话。”“我说什么?”雷瑟拉吓了一跳。“你担心自己说什么梦话?你会怕?你在瞒我什么?”“没有啦,安丽卡,我发誓,我不怕,我也没变,只是有点累。”“你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是以前那个你?从你突然决定要买那个房子开始!我告诉你,也许那个房子像你说的是稳赚不赔,我就是讨厌她!”“讨人厌?”他突然变得温柔,滔滔不绝,“怎么会,很漂亮啊。你是念旧,习惯了这个小公寓,你看着好了,那个家我们一定会住得很舒服,做自己的主人,我等不及要搬进去住。”他的眼睛诡异地闪闪发光。妻子看着他,觉得害怕,哭了起来。

  那天,雷瑟拉才发现:自己爱上了一栋房子。

  跟一般愿望实现了以后的情形大相径庭,住进自己梦寐以求的洋房,雷瑟拉刚开始几乎总是心神不宁。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原以为自己丈夫有外遇的妻子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可是她住在那个房子里很不自在,不懂为什么,压抑不住地反感。

  雷瑟拉则尽情享受着两情相悦的温柔感受。他感觉到那个家因为有他而特别快乐,正如他住在里面的快乐。晚上回家,好像她——那洋房——会对他发出意在言外的微笑欢迎他。早上,转过街角之前,他会再回头看一眼,她也会微微倾身向前跟他说再见,似乎想要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也无法解释。

  住进来还不满一个月,渐渐地,他察觉到洋房对他失去了兴趣。早上转过街角之前回头看她,心不在焉的她理都不理。为谁心不在焉?为避免被发现,他躲在远远的屋角后,伸出两只眼睛监视她:她不止一次对路上的陌生人眨眼微笑,包括一些大老粗。还有,几乎每天都有一辆有司机伺候的黑色房车在广场上逗留许久,车主对着洋房做一些奇怪的手势。

  嫉妒,锥心之痛。尤其到了晚上,所有疑心病都一起发作。花园里的鞋印是谁的?那个把黑色房车停在广场上的亿万富翁想干什么?阁楼奇怪的声音,是不是有人在上面?还有,在洋房前面来来去去地走直到天光初亮、假装没事又肆无忌惮向洋房投射注目礼的那两个夜游人又是谁?躲在黑暗花园矮树丛中的他,目不转睛盯着栅栏,等着人赃俱获。

  这就是爱情不人道的地方。怎样的安慰才能解痛?痛得已失去理智。被这些状况搞得神经兮兮的妻子,终于开始了解问题所在。她不气他,那个苦命人,令人心疼。

  八月一个晚上,他决定自行了断。半夜两点左右他摇醒妻子。“快,快走,房子失火了。”“什么?什么?”结结巴巴地,她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好消息。他只简单地说:“可能是电线走火。”

  像火柴盒,洋房一下子烧个精光。广场另一边的拱门下,有人看到雷瑟拉啜泣不已。事有巧合:那天晚上风特别大,消防队员几乎束手无策。

  听到警笛声,那个时候还在潜修的主教因为好奇,也探头到窗外看。隔着一簇簇屋顶,看见一片红色火光,还闻到烧焦的味道。

  风将银色灰烬吹向城里的各个角落。有一小片,可能是燃烧后的布料,落在主教的袖子上,好似蝴蝶脆弱的翅膀。他小心翼翼地举到鼻子前面一闻,突然觉得触动了某种欲望和厌恶感,或者是恐惧,赶紧大力地拍打袖子。“不可起歹意……”他在胸前划着十字,喃喃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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