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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

  他是独裁者,几分钟前孔则恩国会大厅中的友谊全球代表大会刚结束报告,散会前他的对手所提提案一败涂地;所以他现在是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从此刻开始,凡提到他的口头或书面文字首字母都得大写,以表敬意。

  他已提早到达生命的终点,没有更高的目标需要追求。不过四十五岁,地球的统治者!他拥有这一切并未使用暴力,像习惯那样,而是用工作、忠诚、朴实,加上放弃娱乐、欢笑、肉体享受和世俗美女换来的。他脸色苍白,挂副眼镜,可是他位居千万人之上,也觉得有点累,但是很快乐。

  一种原始的快乐,如此浓郁,几乎令人伤感,当他很民主作风地漫步城内大街小巷,思索着自己的成功时,那快乐从肉体深处释放出来笼罩全身。

  他是伟大的音乐家,刚才在帝国歌剧院,他聆听了自己的作品;音符在沉醉的听众心中发酵、扩散,一大成功;潮水般轰然而起的掌声,夹杂着高亢的欢呼声,此际仍在脑海中回响;从来没有过这么成功的音乐会,大家完全着迷、感动、臣服。

  他是伟大的外科医生,一个小时前,面对已经在跟死神做拉锯战的一个病人,在所有助手以为他失去理智的惊愕声中,做了没有人敢做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用一双巧手将奄奄一息的病人从大脑不可知的深处重新激活,生命的最后一点余光躲在那里,像条垂死的小狗孤零零爬到森林里,因为它不希望有人看见它不光彩、卑微的结局。就是那微弱的火苗帮助他摆脱噩梦,几近重生,于是病人重新张开双眼,微笑。

  他是伟大的金融家,刚经历了一场金融风暴,资金紧缩原是致命的一击,结果他施展妙计迅速反击,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接也接不完的电话如潮水般涌进,计算机和电脑敲打个不停,他的信贷大增,资金有如金色群云聚集;他则端坐其上睨视下方。

  他是伟大的科学家,不久前在他狭窄简陋的研究室,灵光一闪,想到固定格式的神圣力量;这一来,世界各地成百上千学者经年累月的努力思考,与之相比,变得可笑、没有意义。所以他又得到心灵祝福,双手紧握的最新真理仿佛是他温柔、不可抵挡的创造物。

  他是伟大的军事家,有一次被大军包围,他麾下疲惫、摇摇欲坠的军队在他的狡计和军威并施下,成了一群发飙的大力神;困住他的铜墙铁壁应声而倒,敌人溃不成军,四散逃逸。

  他是伟大的工业家、伟大的探险家、伟大的诗人,终于获得胜利的他,多年来经历磨难、默默无名、刻苦、没完没了的劳动,这些在他喜形于色、容光焕发的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是阳光灿烂的早晨,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夕阳,是温柔的月夜,是风雪交加的寒冷下午,是水晶般纯净的清晨,是只有少数几个人了解的难得、美妙时刻。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心情,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身边大楼的排列方式显见是为向他致意刻意的安排。要不是为石头、钢筋、水泥和砖块所造,这些硬邦邦的大楼也会向他鞠躬。还有空中自由变幻的云,一片叠着一片,围成圆形,像是皇冠。

  就在那个时候——穿越海军上将公园时——他的眼睛,不经意地,瞥见一位年轻的女郎。

  大道旁类似架高阳台,有铸铁围栏。女郎手肘顶着栏杆,心不在焉地往下看。

  二十岁上下,脸色苍白,朱唇微张,懒散、苦恼的漠然模样,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堆成一个髻,在额前形成阴影。云飘过,她也在云影里,美极了。

  穿着一件很简单的灰色夹克,紧身黑裙,整个身体重量都倚在栏杆上,臀部很自然地偏向一边,懒洋洋的。说不定是不羁的前卫学生,随性、不按牌理出牌,自有咄咄逼人之美的那种人,戴着一副大大的蓝色眼镜。最吸引他的,是苍白脸上鲜红的唇,柔软、放松。

  由下往上看——仅短暂的一瞬间——他瞥见栏杆间隙之间的腿,只有一小段,因为脚被阳台的边缘遮住而裙子又长。虽然逆光,他的眼睛还是从细瘦的脚踝往令人心动的丰腴渐渐移上去,但没多久,看往小腿的视线就被裙子下摆遮住,她那因阳光照耀变得火红的头发熊熊燃烧。可能是家里的娇娇女,可能是剧场演员,可能是可怜的魔鬼,或许是走失的女孩?

  他经过她前面时,大概隔了两公尺半、三公尺的距离。须臾间,已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并非有意识地,女孩漠然地——无事可做的她,根本连自己在看什么都不关心——望着他。

  才匆匆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转回前方,有失体统,再说身后还有秘书长和两个护卫跟着他。但忍不住,以最快速度又把头转过去,望向那个女孩。

  女孩也在看他。他甚至觉得——应该是错觉——那丰润的唇抖了一下,好像有话要说。

  够了!不能再失礼了。再也看不到她了。倾盆大雨,他得注意别一脚踩进大道上的水坑里。隐约觉得后颈热热的,仿佛有人呼气,也许,也许,她还在看他。他加快脚步。

  那一刹那,他意识到自己少了某样东西。不可或缺、重要之至的东西。他呼吸急促起来,惊恐地发现先前的喜悦、满足、胜利的感觉全都消失不见。身体是忧伤的负担,好多无趣的事等着他。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他不是统治者、伟大的艺术家、天才吗?为什么不再快乐?

  继续向前走。海军上将公园已远远在背后。不知道此时此刻那个女孩在哪里?

  太荒谬,太愚蠢了,只因为看到了一个女孩。恋爱?就这样,这么突然?不,这不是他的作风。一个陌生女郎,谁晓得正不正经。可是……

  可是,几秒钟前,幸福洋溢,现在,一片荒芜沙漠。

  再也见不到她了,永远不会认识她,不会跟她说话。她或其他像她的女孩,就这么老去,不曾跟她们说过一句话。在荣耀中老去,可是没有那朱唇、目光茫然的双眸、神秘的肉体。

  要是,无意识中,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她呢?为了她,还有其他像她那样的女子,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陌生、危险的动物?要是所有禁闭、苦难、纪律、贫困、规矩、舍弃,其实只是为了那唯一的目的,要是在他埋头苦修时心底暗藏了那可怖的欲望呢?要是说汲汲营营于地位、权力这些可悲的幌子背后,爱是唯一的原动力呢?

  他始终不懂,不曾怀疑过,甚至拿来开个玩笑也没有。光有那样的想法,他都会觉得是令人不齿的疯狂。

  就这样,年复一年。今天发现,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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