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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洞

  史蒂凡诺·梅利兹先生,五十四岁,石油化工厂老板,一个夏日的午后跟朋友贾科莫·英特罗维斯,以及女儿卢琪亚和即将成为她第二任丈夫的强安杰洛·琼克伯爵一起打高尔夫球。那天风和日丽。

  梅利兹身形臃肿、痴肥,根本不适合运动,之所以打高尔夫球,是希望这个温和但困难的运动能帮助他维持身材。天生神经质,练了七年的小白球却没有任何进步,一百多杆成绩算是很差的了。他不以为意,反正已经放弃了,把点数记录下来主要是为了去去霉气,其实他也乐在其中。朋友英特罗维斯跟他是半斤八两,至于女儿卢琪亚和琼克则球艺过人,前者低于标准杆十杆,后者则是七杆。

  实力如此悬殊,为使比赛维持一定的趣味性,四个人决定采用“势均力敌”的玩法。卢琪亚和爸爸一组。

  那天,可能因为热,梅利兹看起来特别累,走在有巨树环绕的如茵草地上,脚步几乎是用拖的。

  开始时,一如往常,梅利兹开了一个很烂的球,球飞到水沟里了。搭档卢琪亚又太大意,笔直有力飞出去的球于一百四十公尺外偏右坠落,掉在树林边缘。那一带杂草丛生,很难对付。琼克的球落点很好,在球道正中央。

  下一杆又轮到卢琪亚,这回更惨,白球窜进了草堆中。不要说梅利兹能不能踏上等在数百公尺外的果岭,光把球从陷阱中救出来就是一大问题。

  “十号铁杆?”球童问。

  “我没问题,随便你!”

  通常,正因为知道自己球技不如人,梅利兹挥杆前对细节特别啰唆。这次却没有,好像有点不情愿,可有可无,输赢都无所谓。站好姿势,扬起球杆,空中小停了一下,扭腰一挥。

  他碰到球了吗?他击中球了吗?他把球打出去了吗?打了多远?十公分,五十公分,一公尺?听到清脆的嗒喀一声,参赛者和球童难以置信的眼睛盯着小白球划出一条抛物线飞向高空,然后顺势落在果岭的正中央,距离洞口只有十五公分。大家乐翻了。不管是巧合还是运气,这一杆真是登峰造极,大概只有世界冠军才能挥出那么漂亮的一杆。

  “爸,知不知道你今天好棒?”打完十七洞的时候卢琪亚向他高喊。不可思议的是除了第一杆以外,梅利兹杆杆精彩。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看起来精神萎靡,对面前的奇迹漠不关心。

  “你怎么啦?你说说看。”英特罗维斯问他,“你知道你今天有低于标准杆八杆的纪录吗?”

  梅利兹在他刚刚表演了令人难忘的一杆进洞的倒数第二个果岭边停了下来,气喘如牛,靠在球杆上犹如拄着拐杖的老人。

  “贾科莫,”声音有气无力,“事实是我已经完全不在乎了。这是我心底话。我都看破了,你知道吗,这种心境下打高尔夫球是最佳状况,什么都无所谓,至少对我这种人来说是如此。今天我全都豁出去了。”抬手在眼睛前面挥了挥,好像在驱赶什么东西。“讨厌的苍蝇!”他说,“该死。”

  “什么苍蝇?”

  “我不知道啊,以前在这里从来没见过,今天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我旁边飞来飞去。”

  “我都没瞧见。”英特罗维斯说,又出发往下一个洞走去。太阳已经西垂,把草地上的影子拉得好长。

  梅利兹跟在后面走得很吃力。才走十几步便停下来,差点摔倒。老朋友察觉有异。

  “我真搞不懂。你今天打得比你做梦打得还要好,不输年轻小伙子,然后你站在那里一副半死不活的德性,你到底怎么啦?”

  “他们把我的血吸光了。”梅利兹沮丧地说。

  “谁?”

  “大家。我的人生、我老婆、我女儿,他们吸我的血,一直到今天,现在还加上那个要娶我女儿的。血一点一点被吸光。多少年了?日复一日。还有工人、内部委员会;税务、劳保;表亲、穷亲戚;还有那群寄生虫,这你知道的……现在我累了,你懂吗?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累了,是因为这样我才打得那么好……这些恶心的苍蝇!”手又拿起来挥,驱赶那些飞虫。可是英特罗维斯什么都没看见。

  第十八洞,也是最后一洞,长三百八十公尺,而且是上坡。果岭隆起在上坡的尽头,从下面看不到。发球时,梅利兹前所未有地超过卢琪亚十五公尺,情况实在很诡异。对手落后十四个点数,只能干瞪眼了。梅利兹挥第二杆,飞过陡坡,只差一杆了,距离果岭还有一百五十公尺。接下来卢琪亚的“五号铁杆”打得不怎么样,小白球停在一处陡直的草丛上头,岌岌可危。

  疲惫不堪的梅利兹要了八号杆,想都不想一杆挥出去。两个球童已经往果岭走去,确认落点。

  “是落在果岭上,然后不知道怎么又弹了出去,往水沟那个方向去了。”一个年轻人这么说。太阳已经躲到槐树梢后面,天快黑了。

  果岭过去是一片陡坡,衔接未经整理的灌木丛河岸。可是小白球是垂直落下的,那一杆真漂亮,就算弹出去也不应该弹得太远。大家都在找,梅利兹也弯着腰在草丛间搜寻。

  天已经黑了,周遭万物越来越像影子,凝思的幻影,人类的心。身边的树林开始传出奇怪的声音,高高的树梢还可见微微的天光。

  “爸,爸,你在哪里?”卢琪亚突然呼喊了起来。

  同一时间琼克弯腰捡起一样东西:“这是谁的杆子?”

  空地过去不远的杂草堆里,他找到了一根球杆。八号球杆,几乎全新。

  琼克把球杆举高好让大家都看见,然后眼睛盯着前方,整个人都呆住了:“我的天啊!”

  大家好奇地凑近去看。在比琼克还高的草丛里,有一只硕大的癞蛤蟆。

  它面向正在西沉的太阳、最后的霞光。那应该是只不寻常的动物,拥有过难忘的爱,也快乐过,说不定是个王子,仁慈的国王,仙女的朋友,森林里的一方之主。现在快死了。

  全身覆盖了无数只在分食它的苍蝇。它应该奋力挣扎过,试图逃脱,可是寡不敌众,现在它昏倒了。密密麻麻邪恶的苍蝇在分食它,吸它的血,有一些等在旁边,有一些在突出的疣周围紧张兮兮地飞来飞去寻找柔嫩的地方下手,有的在附近成群出没,形成一朵灰云,导致国王的轮廓模糊失焦。它曾经奋力挣扎,试图逃脱,可是寡不敌众,现在只能等死。

  漫长的痛苦,残忍的酷刑,孤独。它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再也看不到了,还能享受的是林间反射的微弱余光,那象征青春、希望、爱情的阳光。

  在苍蝇作恶的蠕动下,它的眼睛还闪着泪光,嘴巴一开一合吸吐着空气。

  大家依旧呆呆地围着它。不过是只癞蛤蟆,为什么它的眼神能震慑住每一个人?

  突然,它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仿佛在哀求一点空气,刹那间卢琪亚与它四目对望。

  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那年轻、美丽、优雅的女子猛然转头对着灌木丛的方向高声喊着:“爸,爸,你在哪里?”但梅利兹先生不见踪迹。

  围在癞蛤蟆旁边的人慢慢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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