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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术

  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跟我社长说这件事。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奇事。

  不是说我不信任他。我们认识好多年了,我知道他对我不错,绝不会耍什么坏心眼,更不用说整我了。可是搞新闻像是嗑药,总有一天,虽然不是故意的,为了报社好,他会让我吃不完兜着走。

  我要小心再小心,在日记本里留下这一页已经够危险了,万一让人看到,消息传出去,谁能救我?

  这都是我的怪癖惹的祸。我一直很迷悬疑小说,什么魔法、鬼故事、古老秘密那一类的,我的书架上全都是这种书。

  这些书里面有一本对开的手稿,两百多页,上百年历史了。跟绝大多数的古书一样,封皮不知去向,剩下的是一连串不断句,由三五个字母组成的完全不解其意的斜体拉丁文。举个例子吧,第一页是这么开始的:“Pra fbee silon its tita shi dor dor sbhsa cpu snun eas pioj umeno kai……”

  这部手稿我是在费拉拉一个旧货商那里找到的,好多年了。旧货商不以为意,可是有内行人告诉我那是十七世纪开始广为流传的“神秘咒语”。根据巫师的说法,内有意想不到的秘密。谜语就写在一成不变、无止境的无意义话语中,你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就是咒语,看起来跟前后文没什么两样,只需高声念一遍就会得到一种超能力,预知未来,或者看穿他人心思。困难之处就在于如何在没有头绪的字里行间找到那句咒语。

  所以啰,想要找到那句咒语,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手稿从头到尾大声读一遍,即便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还是值得。

  但事情并非如此。要咒语生效,在读的时候不能夹杂其他不相关的文字,必须不偏不倚从咒语字首开始。照手稿篇幅看来,有如大海捞针,而针的存在与否也没人知道。

  一百个咒语中——这是专家说的——至少有十一个是假的。甚至有人认为这世界上其实只有一个咒语,其他都是骗人的。更有甚者怀疑那唯一的咒语已经失灵,因为只要念过一次,魔法就失效了。

  总之,就算是为了驱驱霉气也好,我养成了每晚就寝前打开书,看我高兴,随便翻一页,就从那一页的任何一个字开始大声念两行的习惯。

  别搞错了,不是我迷信,那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的求神仪式,防患未然嘛。我又没花多少力气。

  然而,就在今年五月十七号星期四晚上,在我大声念完我随机选择的祷文之后(不幸我也不知道是哪两句了,因为当时我并未察觉任何异样,所以没有留神去记),事情就发生了。

  我是过了几分钟后才意识到,肉体有一种轻飘飘、活力充沛的舒畅感。当时是有些意外的惊奇,因为我是那种随时随地都觉得累的人。

  可是时间不早了,除了上床睡觉什么也不能做。

  我脱领带时,突然记起自己把想睡觉前在床上看的书,葛尔藏提出版、隆纳·塞特写的《麦塔潘海角》,忘在书房了。

  就在那瞬间,我人已到了书房。

  我是怎么过来的?我虽然健忘,但要说自己怎么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都不记得就太离谱了,可是事实如此。

  我并没有多想,反正我常常心不在焉,做的是一件事,想的却是另一件。

  只是这个现象随即又重复了一次,这回就更吓人了。我在书房里没找到那本书,这才想起我把书放在报社了。

  就在那一秒,我到了报社,索菲里诺路二十八号二楼,我的办公室里,一片漆黑。

  我开灯,看了看时间。一点二十。奇怪,脱领带之前我摘下手表,明明看到时间是一点十八分,怎么可能才过了两分钟呢?

  还有,我是怎么过来的?完全没印象。不记得离开过家,不记得有搭公车,不记得走过路,不记得踏进报社。

  发生什么事了?我一身冷汗,脑中满是惊恐的疑问。是我头脑不清楚?还是……我听说过脑部肿瘤或脑瘤患者会有类似的症状。

  这时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很可笑,没道理,可是有正面作用:排除生病的假设,这样就安心多了,而且对发生在我身上的现象比较能做合理解释。

  想法是:一眨眼就从家里到了报社,是超自然现象吧?难道我那天晚上在手稿里念对了咒语,取得了传说中的分身法力?

  很天真、幼稚的想法。为什么不试试看呢?我就想:我要回家。

  突然从我们熟知的真实世界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神秘的境界,那种感觉实在很难用言语形容。我作为人,比一般人多了一些东西,我拥有的无尽力量是其他人从来没有尝试过的。

  转念间,我已回到家中。这表示说我真的能高于光速在瞬间移动,而且无可阻挡。我可以眨个眼就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去到最僻静、隐秘的地方,出现在戒备森严的银行金库、政治人物的家里、全世界最美丽的女子的香闺之内。

  这是真的吗?难以置信。好像在做梦。我还是没办法完全说服我自己,决定再做一次试验。我要去浴室,我这样想,果然到了浴室。我要去主教堂广场,就到了那里。我要去上海,下一刻我已经在上海了。

  长街两旁都是木造房子,一股恶臭,太阳还没升起。

  天啊,我告诉自己,什么光速,你看看来这里要多久。然后才想起有时差,这里是清晨,米兰则还不到晚上十点。

  路上一群群男男女女都匆忙地往同一个方向走。有人开始打量我,我的穿着太不搭调了。一群人迎面走来,摆出打算盘查我的阵势,其中两个身着军服。我吓到了,心里遂想:我要回家。便又重回米兰家中。

  心里七上八下,胜利的激动情绪难平复,想的全是我美好的将来,奇遇、意外惊喜、风流韵事、名扬天下。

  想到我的记者生涯。无论什么斯坦莱,什么路易吉·巴济尼,什么传真、电报……科罗拉多州大地震,我都可以立即出现在现场,视警察的隔离线为无物,尽情拍照。十分钟以后回到报社写稿。克里姆林宫政治危机?咻,躲在家具后面,用录音机录下赫鲁晓夫大发雷霆的内容。伊丽莎白·泰勒感情再起风波?只需念头一动,我就带着我的录音机出现在她卧房的窗帘后面。就连《纽约时报》跟我们邮报一比,也得甘拜下风。

  还想到钱。我可以随意进出银行、珠宝店、固若金汤的地下金库,所有财富任我取用。但我没再多想。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报社的待遇优渥,我写的剧本每年给我赚进上千万。还有绘画呢,光靠我的画就可以吃香喝辣,生活无忧无虑了。

  倒是该多想想爱情,女人。再也没有一个女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何不立即做个试验呢?我就想:我要跟 A.S.上床(我毕竟是个绅士,不好把她的名字写出来)。

  我发誓,我真的就到了她的床上。她已经睡了,一个人,房间全暗,只有百叶窗外路灯反射的光透进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还全身穿戴整齐,包括鞋子都还在脚上。穿着鞋子跟美女上床!我重新评估那疯狂之举。

  就在那个时候美艳尤物在睡梦中转身,摸到了我。她醒过来,看到我,放声尖叫。我脑中想的是:用最快速度,回家。

  回到宁静的家里,我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做的危险性。要是让人知道我具备这种神奇能力就糟了。你们想想看那些国家领导人、政客、军事强人会多紧张?他们要是知道我随时可能出现在他们身后,而他们防不胜防,我这条小命就完了。

  整整十二天我都没再轻易尝试,照常过我的生活,可是内心忐忑不安,老在脑中盘旋不去的是,我真能够忍住不去使用我的神秘法力吗?我能不去四处招摇吗?我能坚守原则吗?

  还有我对异性的期待,越想也越不可行。那些美女正在洗澡或睡觉的时候看到我出现,难道她们就会喜欢我吗?肯定歇斯底里,大喊救命,而我只能落荒而逃。

  至于采访工作的成就也不会持续太久。刚开始几次杰出表现之后,势必引起恐慌,然后有人布线追查,发现我的无所不在,我就被抓出来了。迪诺·布扎蒂就完蛋了。指着脑袋的左轮枪,或装了氰化物的针筒将是我一辈子的阴影。

  所以我说啊,这种情况下,还谈什么热爱新闻工作、职业热情,追求荣耀,要赔上性命的!我若是跟社长谈这件事,我知道,他不会使用无度,不会让我曝光,可是难免会得寸进尺。万一有一天为了报社,他要求我去做一件极危险的事,我能临阵脱逃吗?迟早我会变成周旋于五角大楼、瓦赫兰、莫斯科、北京、白金汉宫之间的多面间谍,最后被逮个正着。

  不行,当权力过度膨胀,像我这样,最后反而一无所有;运用不当,下场凄凉。我虽然身拥无比能力,却一点也不能施展,除非我活得不耐烦。

  也好,这样我就不会去骚扰任何人,不会惊吓到睡梦中的美人,不会窥探大人物的秘密,不会擅闯任何人的住处,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亲爱的社长,对不起啰。不试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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