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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也可以算是奏效了。镇长保证说暴乱不怪任何人。要托提拉的手下挡住后来估计大约总共七千的人群,同时还不能使用长矛锋利的那头,那实在是强人所难。年轻的扎左下令撤退、避免流血,这是正确的决定。同样的,也不能责备阿兰姆·查塔特朝涌上大街的人群冲锋这件事。他们很可能不大明白情况,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还不懂当地的语言;所以,当看上去似乎怒气冲冲的一大群人径直朝他们冲过去,他们的反应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幸亏死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而且谢天谢地受伤的人也很少——这本身就表明阿兰姆·查塔特并无恶意,他们的出发点只是自保。无论如何,现在剑手已经安全进入行会大楼,又有守备队和托提拉的手下把守入口,同时人群虽说没有要散去的迹象,但相对还算平静。不过呢,假如剑手们能好心费点功夫,为大家稍微表演表演,那情形更会大大不同。自然不是正式的比赛,那是太过分了,表演赛就行;毕竟兹米瑟斯不是说他们需要练习么。

  “不,”富兰特泽士通报过对方的请求后,伊瑟姿断然拒绝,“绝对不行。”

  “我宁愿不要,”季若特说,“自然我是很愿意帮忙的,可是……”

  “要不就用钝剑比上几场如何?”奥多建议,“这是不会有什么害处的,对吧?”

  富兰特泽士面露失望之色:“恐怕他们想看的不是这个。”

  “他们看不出差别的,”苏伊达斯说,“好吧,也许最前排的几个人能看出来。但绝大多数人距离太远,根本不可能看见剑尖上有没有小圆钮。”

  “可砍刀怎么办?还有长剑?”

  “一样。五码之外你根本看不出剑刃是不是钝的。你可以安排老实本分的人坐满前排——那些当地有头有脸的人,他们是不会惹麻烦的。而剩下的人根本看不见。告诉他们要么这么办要么就什么也没有。如何?”

  季若特说:“这主意我听着不错。”

  “反正总比真剑强,”伊瑟姿承认,“虽说不穿击剑衣、不戴面罩,就算用钝剑比我也没兴趣,除非迫不得已。”

  镇长和行会官员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不过对于使用专门的钝剑比赛他们一口回绝,因为(据他们说)那是谁也骗不过的。替代方案是使用真正的武器,只不过磨钝剑尖和刀刃,而且要磨得尽量看不出来。伊瑟姿抱怨个不停,她指出磨过的小剑只比开刃的小剑稍微安全一丁点而已,可富兰特泽士露出忧伤的微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真可惜,”后来奥多对苏伊达斯说,“伊瑟姿说的很多事都一语中的,可因为话是她说的,大家就假定那只是无病呻吟,不去听它。当然了,如果她别老是抬高嗓门嚷嚷也会好些。”)她到处找兹米瑟斯,想跟他申诉,但后者又消失了。

  “你们想过没有,”在等人磨剑的时候伊瑟姿问,“钱是怎么处理的?”

  季若特抬起头:“钱?”

  苏伊达斯笑了:“入场费你指的是?我得承认,我的确转过这念头。”

  “应该是行会留下了,”奥多说,“作为使用行会大楼的费用。”

  “那他们可赚大发了,见鬼,”苏伊达斯尖利地回答道,“乔伊奥兹有多少人来着?九百?一千?钱可不少。”

  “不止。我数了座位有多少排,”季若特说,“这种事你最清楚,国内一般是怎么安排的?”

  “基本上都是固定的报酬,”苏伊达斯说,“就算没人来看也保证能拿到手。偶尔也可能是从入场费里分成。但我们不大愿意这样。我们喜欢知道自己能拿多少。”

  “组织这次巡回比赛政府肯定花了很多钱,”奥多说,不过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也许他们是拿一部分收入抵了花销。”

  苏伊达斯哈哈大笑。“咱们瞧瞧,”他说,“食、宿、护卫队、马车,全是佩尔米亚人提供的。你们这群人一个子儿也拿不到。兹米瑟斯是军官,他已经拿了薪水。不,我可看不出来。”

  “你是拿钱的,”伊瑟姿指出。不知她有没有注意到周围温度陡降,反正她没有表现出来,“很大一笔钱。”

  “当然,这我承认,”苏伊达斯怒道,“否则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诱我来——”

  “所以也许,”伊瑟姿接着说道,“我们的份都用来支付你的报酬了。”

  “我们并不知道佩尔米亚人有没有给我们的政府哪怕一分钱,”奥多赶紧插进来,“所以做这种推测完全没意义。”

  “我要去问富兰特泽士,”伊瑟姿说,“因为如果钱换了手,而且全给了他,那可不公平。唔,不是吗?”

  苏伊达斯刻毒地看她一眼。“你可以这么想,”他说,“我是唯一一个他们需要给报酬的。你们其他人他们都是免费弄来的,因为各种原因。”

  季若特瑟缩了一下。伊瑟姿张嘴想说什么,不过也许恰当的词语尚未发明,而她感到现有的语言难以表达她情感的强度。奥多说:“说这个并没有什么用。唔,对吧?”

  “你们当然没关系,”苏伊达斯回答道,“你们不需要钱,你们都不需要。钱自然而然就有了,就好像每次呼吸就有空气。而我们有些人——”

  “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好让你能大赚一笔,”伊瑟姿说,“而你甚至没有做人家雇你做的事。本来应该你去比那恶心的砍肉刀的。”

  “听着,”奥多说——这是他第一次抬高嗓门,其他人立刻就闭了嘴,“我们都不能肯定他们有收入场费。对吧,不是吗?所以这场愚蠢的争论根本毫无意义。而且就像他说的,我们不需要钱。我们应该为此感恩,而不是互相挑刺。”

  伊瑟姿瞪着他:“你就没有一点原则吗?”

  众人被这话惊得呆了片刻,然后苏伊达斯捧腹大笑。“抱歉,”他说,“可我觉得这一仗你必输无疑。据我观察,卡努斐克斯小大人是很有原则的,就像狗肚子里有虫一样。只不过它们跟你的原则不大一样,没别的。”

  “够了,”奥多喝道。然后他又柔声说:“请别再说了。如果我们非要为这事大吵一架,那不如等我们平安踏上回家的路以后再吵吧。它能等到那时候的,我非常肯定。”

  伊瑟姿耸耸肩,苏伊达斯咧开嘴。“不可思议,”他说,“咱们这位浇灌者的儿子,一心想的却是维持和平。这可不是卡努斐克斯家族的方式,嗯?”

  奥多转身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钟才说话:“正相反,我的家族一直以此为唯一的目标。当然了,”见苏伊达斯转开眼睛,他又补充道,“我们总是通过将敌人赶尽杀绝来达成这一目标。不过背后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结果并没有击剑比赛。原计划季若特和伊瑟姿上第一、第二场,两人等在行会大楼主厅顶层的小前厅,突然富兰特泽士冲进门里,满脸惊恐。他解释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街上到处是暴乱分子,大楼里的人已经被疏散,他们绝对不可以出去。

  “你说的什么鬼话,可怕的事?”伊瑟姿问。

  “我真的不知道,”富兰特泽士说,“但肯定很严重。消息是托提拉告诉我的,他像是吓呆了。依我看能让那年轻人这样的事不会很多。”

  季若特说:“你说到暴乱,是因为我们?”

  “还是那话,我真的不知道。托提拉准备让他的人在大楼外列队,不许任何人进入,所以我们应该还算安全,只要我们别到处乱走。”他四下一看,仿佛刚刚才意识到什么,“其他人呢?”

  “奥多说要抓紧练个十分钟,”季若特说,“比赛用的武器他要找找感觉。苏伊达斯在哪儿只有天晓得。”

  富兰特泽士闭上眼,然后重新睁开。“如果他们进来,”他说,“别放他们走。为什么大家就不能老实待着,我真的搞不懂。”

  几分钟之后苏伊达斯走进来。他说:“街上有暴众。”

  “知道,”伊瑟姿说,“而且比赛也取消了。”

  “好极了,”苏伊达斯说,“为什么?”

  “因为暴众,”季若特说,“富兰特泽士刚刚来过。发生了不知什么灾难性事件,我们得留在这间屋里。”

  “见他的鬼去,”苏伊达斯说,“我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等他回来时,奥多已经游荡归来,看上去神色紧张,像是受了惊吓。“我站在一扇窗前往外看,”他解释说,“有人朝我头上扔了一块铺路的石板。那底下可热闹呢,相信我。我还以为他们喜欢我们。”

  “倒不是专门针对我们,”苏伊达斯说,“我从后门溜到街上去了,谁也没想到要派人守着后门,门也没锁。这安保工作真是漂亮。反正呢,好像是当地的一个矿主叫人杀了。我是从没听说过他,不过在这片地方他似乎是仅次于上帝的第二大善人。所以才暴动了。”

  “妙极了,”伊瑟姿说,“依你看有人在处理这情形了没有?”

  苏伊达斯耸耸肩。“守备队好像跟其他人一起在砸雕像、烧房子,”他说,“托提拉的人守在前头,倒也没人急着要跟他们干仗,所以我们还好。我奇怪的是那些阿兰姆·查塔特跑哪儿去了。如果他们决定对人群出手,大屠杀可就难免了。”

  季若特打个哆嗦,奥多问:“会有这种事?”

  “说不清。他们也许会认定这是政治事件,跟他们无关,或者他们也可能认为他们的职责包括维护治安,要是这样的话街上的任何活物都只能求神保佑了。危险在于他们可能会杀得忘了形,或者也许会有蠢货企图反击,那样的话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并不完全确定他们能分清佩尔米亚人、帝国人和斯科利亚人。在他们看来我们长得都差不多。”

  季若特不安地挪动身体:“你刚刚说烧房子……”

  “我看见离这儿不远的天上有一片橙色的光,想来总不会是日落,”苏伊达斯说,“这个国家的人全是击剑狂,所以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想要烧掉击剑行会,但火这种东西往哪儿烧可说不准。我们真的应该考虑稍微往后门靠近,以防万一。”

  于是他们就占领了一间文件储藏室,正好就在通往后门的通廊上。富兰特泽士好容易才找过来,满心不高兴。“我到处都找遍了,”他说,“不是告诉你们留在前厅吗。”

  “我们认为制定一条逃生线路比较好,”奥多说,“怎么回事?你打听到了吗?”

  富兰特泽士点点头,他找了个包装箱坐下。“有个名叫阿术克的议员被刺杀了,”他说,“兹米瑟斯刚刚告诉我的。他似乎是个很重要的大人物,内阁的资深成员,而且在当地很受爱戴。消息一传出来大家就发了疯。他们只好派了阿兰姆·查塔特去恢复秩序。”

  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兹米瑟斯走进来。“我们得离开大楼,”他的声音又轻又快,“不会有事的。托提拉派了一打得力部下保护我们,而且小街上也还算平静。”

  富兰特泽士的眼睛睁得滚圆:“你确定这么做好吗……?”

  “比留在这儿强,”兹米瑟斯说,“情形不太妙。基本上镇长已经控制不住局面。阿兰姆·查塔特在喷泉广场杀人,从那里退回去的人愤怒极了,根本不在乎砸的、烧的是什么。另外,”他静静地补充道,“他们似乎把阿术克被杀的事怪在主和派头上。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反正这念头已经钻进他们脑子里了,所以按照暴众的逻辑我们已经成了敌方一分子。如果我们留在镇上,托提拉说他无法确保我们平安。要帝国军人承认这种事可不简单。所以我们要走了。别想着回去收拾东西,”他瞟了旁边的苏伊达斯一眼,“等我们到了城墙之外,他们会想办法替我们找个交通工具。”

  小巷里静悄悄的。兹米瑟斯举起油灯,季若特看见扎左领着五个帝国兵列队等在巷子里。扎左嘴唇破了,右手上有血迹,有个大兵右肩的盔甲被扯松,落下来挂在腹部上方。每个人都满脸惊恐。

  兹米瑟斯问:“托提拉在哪儿?”

  “他不来了,”扎左说,“抱歉,我只知道这么多。我想现在由我指挥了。”

  兹米瑟斯皱眉,然后季若特看见他把这消息抛开,“你准备带我们走哪里?”

  扎左飞快地念了一串街名,兹米瑟斯似乎感到满意。他点点头,于是六个帝国兵形成一个方阵,把剑手围在中间。“等等,”苏伊达斯说,“我们都没带武器。如果情况真有那么糟……”

  兹米瑟斯摇头。“我们在外国的土地上,”他说,“我们不参加战斗。所以才有这些士兵。如果你们中的一个杀死了佩尔米亚人,哪怕是出于自卫,那也是灾难性事件。”

  “噢行啊,”伊瑟姿怒道,“那要是佩尔米亚人杀死了我们中的一个又是什么?”

  “令人深感遗憾,”兹米瑟斯说,“好了,我建议行动起来,趁街上还没人。”

  摸黑走在方阵里很困难。季若特两次踩了前面那人的脚后跟,对方一声没吭。他们靴子的声音听起来吵得吓人,而且是周围唯一的动静。有那么一会儿工夫季若特心里冒出个念头,觉得整件事是个巨大的恶作剧——根本没有暴乱、暴众、燃烧的房子,过一会儿扎左和兹米瑟斯就会捧腹大笑,说他们上当了。但紧接着他就想起苏伊达斯和奥多也看见了暴众,还有扎左脸上还受了伤。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他告诉自己,我们又不是这儿的人,发生的事不可能跟我们扯上任何关系。他想问还要走多远,可又不敢作声。

  奥多戳戳苏伊达斯的胳膊:“我猜你外套底下大概没藏着两把砍刀吧?”

  “没有,”苏伊达斯直视前方,“只有一把。”

  “喔。我本来是开玩笑的。”

  “当真。”苏伊达斯压低嗓门,“在我们和凶残的暴众外加阿兰姆·查塔特之间只隔着半打蓝皮肤,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好笑。”

  “兹米瑟斯不是说了吗……”

  “去他的。”

  他们往右转、然后往左转、然后又左转。他们穿过两栋大楼之间的院子,看见三具尸体躺在鹅卵石路面上: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其中一个男人少了一条胳膊,不过害他丧命的大概是脑袋上的伤。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季若特完全说不清是多久——兹米瑟斯说:“我以为你说要带我们走王后巷。”

  扎左回答道:“这就是王后巷。”

  “不这不是。这是窄门。王后巷在那边,左手边。”

  停顿,然后:“你确定?”

  “没关系,”兹米瑟斯的声音锐利又紧绷,“我们可以从制革厂背后穿过去。这样就能从刚过孤儿院的位置走上王后巷。”

  “你能确定吗?我以为——”

  “你对这个镇子有多熟,中尉?”

  “事实上我是第一次来。不过我看了地图……”

  兹米瑟斯坚定地说:“下个路口左转。”

  制革厂的后门被推倒,季若特看见人行道上有几枚硬币,被油灯一照闪闪发亮。他猜想扎左也看见了,于是没吭声。

  他们转上了一条宽一点的街道,护卫加快了脚步。不知为什么,街道变宽让季若特感到比较安全,虽说他明知不该如此——街越宽就越可能是主干道,因此也就比较可能遇到暴动者,或者遇到前往某处部署的阿兰姆·查塔特。他费了很大力气不让自己去想它,可他的胃开始收紧,膝盖软弱无力,就好像得了重感冒。他往后瞟了一眼,看见油灯照亮了奥多的脸,至少是奥多的半张脸。他看起来好像只有十二岁。

  “到顶上再左转,进入旷野路,”兹米瑟斯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欢快,几乎有些兴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马房就在旷野路和制桶巷交汇的那个拐角。”

  扎左没回答,季若特猜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然后兹米瑟斯说:“该死,这是棉花街,我们是往哪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路上站着一帮人,至少有两打,全都看着他们。

  扎左立刻止步,伊瑟姿撞上去,害他打个趔趄。“后退,”兹米瑟斯焦急地说,可扎左回答道:“最好别。”他们前面的人群没动弹。

  “我是军衔最高的军官,”兹米瑟斯说,“后退,马上。”但扎左朝自己肩膀后方点点头。季若特扭头一看。更多人从他们背后来了。

  扎左深吸一口气。“我来应付他们,”他说,然后又添上一句:“请让我来。”兹米瑟斯一言不发地退回原来的位置。

  前面的人——季若特这才发现里面有男有女——仍然没动。他们看着那几个士兵,仿佛这辈子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季若特明白过来,这仿佛是某种机械机制,如果我们不动,那他们也不动;但我们的任何动作都会推动他们,就好像凸轮带动轴承释放弹簧。要是我们以为自己是在跟人类打交道,那将是可怕的错误,或许是最糟糕的错误。这里没有理性可言。这是机械,是象棋。而我们不可能永远留在这儿。

  也可能可以。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而恐惧——它并没有离开,这是没指望的——但它变异了,变成一种强烈的、让人生疼的专注。季若特发现自己的视觉和听觉都更加敏锐,他能看见对方面部和衣服的细节,听见远处一只狗的叫声。他听见面对他们的那群人里有个女人哈哈笑。他立即想,没关系了,他们会让我们通过的。这时他看见一个男人弯腰捡起了什么东西,也许是他刚刚掉地上的。那人直起身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把右臂拉到自己背后,再从肩膀上往前一甩。季若特看见那东西在空中划出大弧线、打着圈儿朝他们飞来。无论那是什么,它都在隔他们老远的地方就落了地。只听一声粗重的声响,仿佛石匠的铁锤敲上了石头。人群里有几个人发出欢呼,仿佛取得了某种胜利。他听见扎左说:“稳住。”声音怏怏不乐。然后他好像钻进了扎左脑子里,仿佛年轻的少尉是在用季若特的脑子思考。他们没带武器,他的思路是这样的,他们是平民,不过是乌合之众。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上去他们是不会守在原地不动的。他们会逃跑,然后一切就都解决了。

  季若特能跟上他的思路,但他知道对方想错了。他想大喊一声,别,停下,但他的嘴巴没法工作。他感觉到这个决定在扎左脑中成形。

  “听我数到三,”扎左说。“所有人聚拢。一……”

  扔石头的人再次弯腰,正准备再捡个什么东西来扔。“二、三。”季若特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但还不等它变成话语,他就感到有人在他腰上猛推了一把,他发现他自己开始奔跑,为的是不被后面的人踩踏。

  扔石头的人没有立刻发射。在他身后,人群的动作十分奇怪:站在前排的人想往后退,站在后面的人在向前挤,想看得更清楚些。扔石头的人甩动胳膊,季若特眼看着一个小点变成了一个形状,又变成了(真是蠢得没边了)一个腌核桃的罐子,就跟家里的那种一模一样。好吧,当然了(它打着转飞过来,越变越大),因为它们都是从西帝国运来的,所有的核桃来自西帝国。罐子的速度衰减,仿佛停在空中不动了。它开始下落。季若特把头扭开,他听到碎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嗖嗖地从他面孔旁飞过,他脸上一阵刺痛。

  他抬头看,发现扎左头盔一侧染上了红色的尘土和亮闪闪的液体。他意识到那是罐子里的醋。扎左似乎压根没感觉。人群正在把自己压扁:前排手忙脚乱地想要逃开,后排还想往前挤,把中间的人压得动弹不得。不,停下,季若特想。那感觉就像是坐在失控的货车上朝一堵墙直冲过去。你这蠢货,你看不出来吗,我们要撞上了?

  然后他的下巴撞上了扎左头盔的背面,又有某个重得要命、硬得要命的东西撞上他的背。他感到自己的肋骨收紧,肺里所有的空气都被挤出去,就像是水被从海绵里挤掉。他想吸气,可是他的肺太空了。某种液体溅到他脸上,直接落进了睁开的眼睛里。他看不见了。前方的障碍松动,他向前冲。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的脸。他疼得无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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