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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归乡

  树刚刚开始萌芽。海面依旧泛着泡沫,但风浪很快就会平息。春天就要来了,奥德修斯该启程了。他会疾驰着穿越大海,目光紧锁家乡,在风暴和波塞冬的强力干预间周旋。我的小岛会再次沉寂。

  每晚,我都倚着他躺在月光下。只要再多待一季就好,我试想自己对他说。待到夏天结束就好,那时的风是最适合出海的。这会让他大吃一惊,我也会从他眼中捕捉到稍纵即逝的失望之情。黄金女巫不该摇尾乞怜。于是我让小岛代为求情,美景胜于雄辩。山岩逐日褪下寒衣,花海日渐汹涌澎湃。我们在青草地上吃野餐。我们在被阳光烤得暖洋洋的沙滩上散步,在明媚的海湾中戏水。我领他走到苹果树下,这样当他睡着的时候,苹果的香气就会弥散到他全身了。我将埃阿亚的奇观像地毯一样在他面前铺陈开来。他开始动摇了。

  他的手下也发现了。他们已经在他身边生活了十三年,虽然他错综复杂的想法常常超出他们的理解范畴,但他们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变化,就像猎犬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波动。日复一日,他们越发躁动。伊萨卡,一逮住机会他们就大声说着。佩涅洛佩王后。忒勒玛科斯。欧律洛科斯在我的客厅里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对我怒目而视。我看到他在角落里跟别人窃窃私语,可当我经过的时候,他们沉默了,眼睛盯着地面。他们三三两两,偷偷溜到奥德修斯身边。我等着他将他们赶走,但他只是越过他们的肩膀,盯着灰尘在落日余晖中飞扬。我心想,当初就该让他们继续做猪。

  “死神的胞兄”是诗人们为睡梦起的名字。对大多数人来说,那些黑暗时刻提醒着他们,不要忘了守候在长日尽头的死寂。但奥德修斯的睡梦却像他的人生一样动荡不安,里面满是引得群狼竖耳聆听的低语。我在泛着珍珠灰的黎明光线中端详着他:他面部肌肉的颤动,还有他紧绷的双肩。他扭扯着被子,好像它们是摔跤比赛中他想要过肩摔的对手一样。他已经和我过了一年平静的日子,可一入夜,他还是会回到战场上去。

  百叶窗开着。我觉得昨晚一定下过雨。从窗口飘进来的空气很清新,像被水洗过一样。每一个声响——鸟儿啁啾,树叶窸窣,海浪淅淅——都像钟铃一样悬浮在半空中。我穿好衣服,追随这壮观美景来到了屋外。他的手下还在睡梦中。埃尔佩诺尔睡在屋顶上,身上裹着我最好的一条织毯。微风如竖琴拨弄出的音符,从我身边荡漾而过,我自己的呼吸似乎也奏起了和弦。一滴露水从枝头滴落。它撞击大地,发出了钟铃一样的声音。

  我口干舌燥。

  他从我的月桂丛中迈了出来。他身上的每一道线条都很优美,优雅到了极致。他披着一头黑发,头戴一顶花环王冠。橄榄木雕琢而成的弓箭垂在他的肩头,银制的弓弰闪闪发光。

  “喀耳刻。”阿波罗说。这是世间最优美的钟铃。世界上的每一段旋律都是属于他的。

  他举起了一只精致优雅的手。“我弟弟提醒过我要小心你的声音。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尽量少开口吧。”

  他这话并没有恶意。不过,也许那完美音调表达出的恶意,在人听来就是这样。

  “我不会在自己的岛上当哑巴的。”

  他撇了撇嘴。“赫耳墨斯说过你很难缠。我是来给奥德修斯转达一则预言的。”

  我紧张起来。奥林匹斯神的谜语向来是把双刃剑。“他在里面。”

  “是的,”他说,“我知道。”

  一阵风抽打在我脸上。我来不及叫喊。它冲进我的喉咙,横冲直撞朝我的小腹而去,好像整片天空都被塞进了我的身体里。我干呕起来,但它逐渐膨胀的能量还在不断喷涌,弄得我喘不上气来,将我淹没在一片陌生的神力之中。阿波罗看着我,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岛上的林中空地一扫而光。奥德修斯站在一片海滩上,周身是高耸的悬崖。远处,羊群游荡,橄榄丛生。我看到了一座王宫,它大殿开阔,庭院由石块铺砌而成,世代传下的武器在城墙上闪闪发光。伊萨卡。

  随后,奥德修斯站在了另一片海滩上。那里沙石漆黑,天空从未见识过我父亲的光亮。被阴影笼罩住的杨树耸立在眼前,柳树的枝叶垂进一潭黑水中。没有鸟在鸣唱,没有野兽在走动。我立马就认出了那个地方,虽然我从未踏足其中。一个巨大的山洞豁开大口,洞口站着一位双目失明的老人。我在脑海中听到了他的名字:忒瑞西阿斯。

  我俯身趴在花园的泥土地上。我乱抓一气,将魔莉连根拔起,连带着棕色的泥土一起塞进嘴里。那股风立刻消散了,去时如来时一样迅猛。我咳嗽了起来,全身都在颤抖,舌头染上了淤泥和灰烬的味道。我挣扎着跪了起来。

  “你竟敢,”我说,“你竟敢在我的岛上对我不敬?我是泰坦的后人。这会挑起战争的。我父亲——”

  “出主意的就是你父亲。帮我传递预言的人必须有先知的血统。你该感到荣幸才是,”他说,“你看到了阿波罗的神示。”

  他的声音就是一首赞歌。他英俊的脸庞上只有稍许困惑。我想用指甲将他撕碎。神和他们不可理喻的规矩。总有让你不得不下跪的理由。

  “我是不会告诉奥德修斯的。”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他说,“预言已经转达完毕了。”

  说完他就消失了。我用额头抵着橄榄树皱巴巴的树干。我的胸口起伏着,愤怒和耻辱令我颤抖不已。还要多少次我才能长记性呢?我享受的每一刻平静都是谎言,因为它们只能任神的心情摆布。不论我做了什么,不论我活了多久,他们一时兴起就可以从天而降,对我为所欲为。

  天空还没有完全变蓝,奥德修斯还在屋里沉睡。我叫醒他,领他来到客厅。我没有跟他说预言的事。我一边看着他吃早饭,一边拨弄着我的怒火,好像它是刀尖一样。我想尽可能久地让它保持锋利,因为我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在神示里,他回到了伊萨卡。我最后一个小小的希望破灭了。

  我摆出了最好的餐具,开了年头最久的酒。但那酒没滋没味的,他也心不在焉。一整天,他都不停地扭头往窗外看,好像会有人来似的。我们谈话时很客气,但我感觉出他在等自己的手下吃完饭,睡觉去。当他们的最后一丝声音也消逝在睡梦中后,他跪了下来。

  “女神。”他说。

  他从没这样称呼过我,所以我明白了。我真正明白了。也许某个神明也来找过他了。也许他梦到佩涅洛佩了。我们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结束了。我低头看着他的头发,灰白的发丝交织其中。他的肩膀绷得僵直,眼睛盯着地面。我隐约感觉到一阵愤怒。至少他可以看着我的脸吧。

  “什么事,凡人?”我的声音很大。狮群颤抖了一下。

  “我必须走了,”他说,“我已经待了太久。我的手下已经不耐烦了。”

  “那就走吧。我是在招待你们,不是在囚禁你们。”

  这会儿他看我了。“我知道,小姐。我对你感激不尽。”

  他的眼睛像夏日的大地一样,棕色中透着暖意。他的话语很简单,言辞中没有巧舌之处,但这当然也是一种巧舌。他向来知道如何表现对自己最有利。说出下面这话时,我感受到了近似复仇的快感:

  “诸神让我给你捎一道口信。”

  “口信。”他的表情警觉了起来。

  “他们说你会回到家中,但首先,他们命令你到冥界去,与先知忒瑞西阿斯谈谈。”

  没有哪个神智正常的人在听到这样的事情后会不害怕。他浑身僵直,面色苍白,像石化了一样。“为什么?”

  “诸神自有他们的道理,但他们觉得这理由不宜与我分享。”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他的声音沙哑起来,脸像再度豁开的伤口一样。我的怒火平息了。他不是我的敌人。他要走的路已经够艰难了,我们不需要再彼此伤害。

  我将手搭在他的胸膛上,他伟大的王者之心在那里跳动。“来吧,”我说,“我不会抛弃你的。”我将他领到卧室内,讲出了我所知道的一切。它们一整天都在我心中翻涌,迅猛而至、源源不断,像流水中的泡泡一样。

  “风会载着你跨越山河湖海,直到生界的尽头。那里有一片海滨,漆黑的杨树在岸上丛生,幽幽死水上垂着柳枝。那是冥界的入口。挖一个洞,挖多大随后我指给你看。用黑色公羊、母羊各一只的鲜血把洞填满,再在四周洒满祭酒。饥渴的阴魂会蜂拥而至。在黑暗中困了那么久,它们会迫不及待想尝一口那热腾腾的生气。”

  他的眼睛紧闭着,也许是在想象将从灰白之殿中涌出的那些亡灵。他会认出其中的一些。阿基里斯和帕特洛克罗斯,埃阿斯,赫克托耳。所有他手刃的特洛伊人,所有死去的希腊人,以及他那些被生吞的手下,他们依然高喊着要为自己申冤。但这还不是最糟的。那里同样会有他意想不到的亡灵:那些在他离家期间撒手人寰的家人。也许是他父母或忒勒玛科斯。也许是佩涅洛佩。

  “在忒瑞西阿斯来之前,你绝不能让它们碰到血。在他喝饱之后,他会将自己的智慧传授于你。事后你要回到这里来,再停留一天,因为也许我可以给你更多帮助。”

  他点了点头,眼皮灰沉沉的。我摸了摸他的脸颊。“睡吧,”我说,“你需要睡眠。”

  “我睡不着。”他说。

  我明白。他是在给自己打气,鼓起勇气迎接新一场战斗。漫漫长夜,我们静静地躺在彼此身旁,彻夜未眠。破晓时,我亲手帮他穿好了衣服。我将斗篷扣在他的肩膀上,帮他系好了腰带,将剑递给了他。打开前门后,我们发现埃尔佩诺尔四脚朝天横在石板路上。他最终还是从我的屋顶上摔了下来。我们低头看着他已经变蓝的嘴唇,还有他脖颈的骇人形状。

  “已经开始了。”奥德修斯沮丧的语气中满是无奈。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命运三女神又为他套上了枷锁。

  “我会为你保留他的尸体的。现在你没时间举办葬礼了。”

  我们将尸体抬到一张床上,用床单将它裹好。我搬出了为他们的旅途准备的食粮,还有祭祀用的羊。船已经准备就绪了,他的手下几天前就装好了帆。如今他们装好货品,将它推入了海浪中。冰冷的海水剧烈地翻滚着,空气因飞溅的浪花而蒙上了一层水雾。他们将会寸步难行,到了晚上肩膀就会红肿发痛。我想起应该给他们准备一些药膏的。但为时已晚。

  我看着船挣扎着越过了海平线,然后便回到屋内,将裹在埃尔佩诺尔尸体上的床单揭开。我只见过支离破碎、横在我家地面上的尸体,那些尸体已经没有人样了。我摸了摸他的胸膛,那里既坚硬又冰冷。我曾听说人死后,他们的面孔看上去会比生前年轻。埃尔佩诺尔很爱笑,在生命的火光消逝后,他的脸松松垮垮的,上面满是皱纹。我为他净身,小心翼翼地将精油揉进他的皮肤里,好像他还能感觉到我手指的力度似的。我边忙活边唱歌,用歌声陪伴着他的灵魂,那灵魂正等待横渡冥河,进入冥界。我重新用寿衣将他裹好,念了一句咒语以驱散肉体的腐烂,然后便将房门在身后关闭。

  花园中的草叶是那么鲜嫩,像刀锋一样闪着亮光。我将手指插进土壤里。湿热的盛夏正在凝集,很快我就要开始加固葡萄藤了。去年,奥德修斯帮了我的忙。这段回忆就像一块淤青,我试着触碰它,想看看它有多疼。他走以后,我会不会像阿基里斯一样,因为失去了挚爱帕特洛克罗斯而痛哭流涕呢?我试想自己在海滩上来回狂奔的场景,撕扯着头发,将他扔下的某件残破不全的旧短袍紧紧抱在怀里。试想自己因为失去了另一半灵魂而失声痛哭的样子。

  我想象不到那场景。认清这一点又触发了它所独有的痛苦。但也许事情就是这样。在故事中,神和凡人向来无法长久。

  那晚,我在厨房里削乌头。奥德修斯应该已经见过亡灵了。在他离开前,我将一个小药瓶塞进了他手里,请他从要挖的那个洞中舀一些血带回来给我。阴魂会将自己的寒意注入血水中,我一直都想感受一下那种力量,那种既苍白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力量。如今,我很后悔开了这个口。那是珀耳塞斯或埃厄忒斯才会做的事,是血液中只流淌着巫术、没有一丝温暖的人才会做的事。

  我小心翼翼地干着活,手指运力精准,察觉到了每一种感受。草药们在架子上端详着我,一排又一排被我亲手采撷了神力的草药。我喜欢看到它们待在架子上,待在瓶瓶罐罐里:鼠尾草和玫瑰、夏至草、菊苣、野生月桂,还有封口玻璃瓶中的魔莉。最后还有一个,那东西还装在雪松木盒里:由罗盘草和苦艾草混合研磨而成的药水。自从第一次与赫耳墨斯同床开始,我就每月坚持喝这个药水,从未间断。除了上个月。

  我和宁芙们在沙滩上等待着,看着船只驶入港湾。水手们默不作声地蹚水上了岸。他们耷拉着身子,像被石块压垮了一样,面露病容,苍老了许多。我搜寻着奥德修斯的脸。他的脸色很难看,我看不透。就连他们的衣服都褪了色,布料灰突突的,像被滤掉了颜色一样。他们就像一群鱼,一整个冬天都被困在薄薄的冰层下。

  我迈步向前,用目光普照他们。“欢迎!”我高喊道,“欢迎回来,金子之心的人们!勇往直前的猛士!你们是会被写进传奇中的英雄。你们完成了赫拉克勒斯的伟绩之一:你们见过了冥府,并逃离了死劫。来吧,毯子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食物和酒也备好了。休养生息吧!”

  他们行动迟缓,像老年人一样,但他们还是坐了下来。装满烤肉的盘子整装待发,还有深红色的葡萄酒。我们上菜、斟酒,直到他们的面颊泛起了红晕。烈日灼晒着他们,将死亡的阴冷气息蒸发殆尽。

  我将奥德修斯领到一片绿意盎然的灌木丛中。“跟我说说。”我说。

  “他们还活着,”他说,“这是我手头最好的消息。我儿子和妻子还活着。还有我父亲。”

  没有他母亲。我等待着。

  他盯着自己疤痕密布的双膝。“阿伽门农在那里。他的妻子有了情人。归家后,他的妻子趁他洗澡的时候杀了他,就像宰牛一样。我看到了阿基里斯和帕特洛克罗斯[1],埃阿斯身上还带着他给自己留下的伤疤[2]。他们嫉妒我还活着,但至少他们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你的战斗也会结束的。你会回到伊萨卡。我已经看到了那场景。”

  “我会回去的,但忒瑞西阿斯说当我回去后,我会发现自己的家被包围了。那些人吃着我的粮食,篡夺了我的王位。我必须想办法杀掉他们。可这样一来,我会因海毙命,死时却仍脚踩大地。神就喜欢打哑谜。”

  他的语气比我之前听到过的都要苦涩。

  “不要想这些,”我说,“这只会折磨你。想想你面前的路吧,它会引领你回家,回到你妻子和儿子身边。”

  “我的路,”他的语气很阴郁,“忒瑞西阿斯已经为我铺好了。我注定要取道特里那喀亚岛。”

  这个词像一支箭,正中要害。距我第一次听到这座岛的名字已经过去多少年了?那段回忆浮现在我眼前:我那两个闪闪发光的姐姐,还有宝贝、娇娃以及其他所有神牛。它们像百合花一样,在镀金的黄昏中摇曳着。

  “如果我不去打扰牛群的话,我就能带着手下返乡。但如果任何一头牛受到了伤害,你父亲就会降怒。这样一来,我要过很多年才能再次见到伊萨卡,而且我的手下都会丧命。”

  “那你就不要停下,”我说,“甚至不要让船靠岸。”

  “我不会停的。”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对此我们心知肚明。命运三女神会诱惑你,会设下陷阱。她们会百般阻挠,将你赶入她们的圈套。任何事物都可以为她们所用:风向,海浪,还有凡人脆弱的心。

  “如果你搁浅了,”我说,“那么就待在海滩上。不要去看牛群。你不知道它们会如何挑起你的食欲。它们与普通牛群之间的区别,就像神与人之间的区别一样。”

  “我会忍住。”

  我担心的不是他能不能忍住。但说这话有什么用呢?像死亡信使猫头鹰一样蹲守在他门前有什么用呢?他知道自己的手下是什么货色。而且,我心中涌起了别的担忧。我回想起了很久之前赫耳墨斯曾为我描绘的航海路线。我在脑海中追随着它们的轨迹。如果他取道特里那喀亚岛的话,那么……

  我闭上了双眼。诸神的另一道惩罚。是在惩罚他,也是在惩罚我。

  “怎么了?”

  我睁开眼睛。“听我说,”我开口道,“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我为他描绘着旅途。我将他必须避开的险境一个一个地展示在他眼前:浅滩,蛮荒之岛,还有塞壬女妖,那些用歌声诱惑水手走向死亡的人头鸟身女妖。最后,我无法继续拖延下去了。“你的路线也会让你路过斯库拉。你知道她吗?”

  他知道。我看着这当头一棒落在他身上。六条人命,或十二条。

  “肯定有办法阻止她,”他说,“某个我可以用到的武器。”

  这是他身上我最欣赏的地方之一:他总会奋力为自己争取机会。我别过身去,这样当我说出下面这席话时,我就不用看着他的脸了。“没有。什么都没用。就算是你这样的凡人也无计可施。我曾经与她对峙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最后凭借魔法和神性才侥幸逃脱。但对付塞壬女妖时,你可以施一些计。用蜡封住你手下人的耳朵,但不要封住你自己的。如果你将自己绑在船桅上,那么也许你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听过她们的歌声、但却成功活下来讲述这段故事的人。对你妻子和儿子来说,这难道不是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吗?”

  “会是的。”但他的语气钝得像被毁掉的刀刃一样。我无能为力了。他已经从我手中溜走了。

  我们将埃尔佩诺尔抬到柴堆上。我们为他举行了仪式,歌颂了他的战绩,在生者名录上留下了他的大名。宁芙们哀号着,水手们痛哭流涕,但我和他却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掉一滴眼泪。事后,我们将我存积的粮食抬到了他的船上,船能承受多少就装多少。他的手下在绳索和船桨边待命。如今他们急不可耐,你看我、我看你,脚在船甲板上蹭来蹭去。我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像沙滩在龙骨的重压下空了一块一样。

  奥德修斯,拉厄耳忒斯之子,伟大的游侠,诡计多端、足智多谋的王子。他向我袒露了累累伤痕,作为回报,他任由我假装自己不曾受伤。

  他踏上了船,当他转身搜寻我的身影的时候,我已经消失了。

  [1] 在作者的前作《阿基里斯之歌》中,帕特洛克罗斯托梦奥德修斯,请他为自己求情,将自己的名字刻在阿基里斯的墓碑上,以求在冥界与阿基里斯团聚。奥德修斯失败了。希腊大军离开特洛伊时,帕特洛克罗斯的孤魂仍在特洛伊的海滩上游荡。后来是阿基里斯之母忒提斯完成了帕特洛克罗斯的遗愿。

  [2] 阿基里斯被杀后,埃阿斯和奥德修斯奋勇抵抗抢回了阿基里斯的尸体,后二人因谁该拥有阿基里斯的铠甲起了争执。奥德修斯在雅典娜的帮助下拔得头筹,埃阿斯因无法承受如此羞辱而自尽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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