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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僵局 启迪 影月与苍狼

  战帅步入房间,众人立刻起身。这座大厅位于外事区庭院之中,是帝国代表团举行常规会议的场所。透过宽大的护盾玻璃窗可以俯瞰层层叠叠的密林都市以及远方那波光粼粼的海洋。

  通信主官麾下的六名军官和若干机仆立刻着手开展例行的窃听扫描,荷鲁斯默默等待,在他们激活了房间角落里的便携屏蔽装置后才开口讲话。遥远朦胧的咏叹旋律顿时消失了。

  “两周时间,缺乏实质进展,”荷鲁斯说道,“甚至没有达成下一步共识。他们好奇而谨慎看待我们,并将我们拒之门外。诸位有何看法?”

  “我们已经穷尽了一切可能,大人,”马罗格斯特说,“我担心如今只是浪费时间。他们不作任何承诺,仅仅愿意公开对话并建立外交关系,或许还可以展开商贸与文化交流。他们彻底回避探讨结盟。”

  “或者归顺。”阿巴顿轻声补充。

  “我们如果试图强加自身意愿,”荷鲁斯说,“就只会证实他们的看法。我们不能逼迫他们归顺。”

  “我们能够如此。”阿巴顿说。

  “那么我要说我们不该如此。”荷鲁斯答道。

  “我们何时开始担心伤害他人感情了,大人?”阿巴顿问,“纵然差异显著,他们依旧是人类。他们的责任与命运便是融入帝国,同心协力,光耀泰拉。如果他们不愿意……”

  他没有把话说完。荷鲁斯皱起眉头,“还有谁想讲一讲?”

  “英特雷斯看来已经表明,他们不愿与我们共创大业,”劳多伦说,“他们希望避免战争,也不认同我们的目标和理念。他们满足于自行其是。”

  圣吉列斯并未开口。他容许麾下战团长代表圣血天使提出看法,而原体自己颇具分量的观点则要留给荷鲁斯一人权衡。

  “或许他们担心我们会试图加以征服,”洛肯说道。

  “或许他们理应如此,”阿巴顿说,“他们误入歧途,他们离经叛道,若不强加改变的话,难以被帝国所包容。”

  “我们不会在此开战,”荷鲁斯说道,“我们无力在此开战。我们不能容许这片区域爆发战争。时机未到。征服英特雷斯所需的战役规模也过于庞大。况且究竟是否需要征服他们都未有定论。”

  “艾泽凯尔说得有道理,”艾瑞巴斯轻声开口,“我相信英特雷斯建立这样的文明自有其恰当缘由,但他们已经过于偏离帝皇所宣扬的人类社会模型。除非他们表现出彻底改变的意愿,否则就必须被视为我们伟大事业的敌人。”

  “或许帝皇的模型过于严苛了。”战帅断然说道。

  一阵沉默。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喔,行了!”圣吉列斯高声打破沉默,“我看得见你们的眼神。难道真有谁担心,我们的战帅意图忤逆帝皇?忤逆他的父亲?”这说法让他大笑起来,若干参会者也挤出一点笑容。

  阿巴顿面无笑意。“众所爱戴的帝皇,”他开口道,“他创造了我们来行使他的意愿,平定已知空间以供人类殖民。他的敕令明确无疑。我们不可容忍异形,不可容忍无缚灵能者,必当抵御亚空间的黑暗,并将散落四海的人类血脉归为统一。这是我们的职责。此外皆是对他意愿的冒犯和亵渎。”

  “而他的一项意愿,”荷鲁斯说,“便是由我担任战帅,担任他唯一的摄政重臣,努力实现他的伟大梦想。这场远征源自冲突年代,艾泽凯尔。源自无尽战争。我们这只求征服和清剿的冷酷手段要追溯到过往岁月,彼时我们遭遇的异形皆具恶意,众多人类文明的碎片也是非友即敌。战争是仅有的答案。昔日绝无通融妥协的余地,但已经过去了两个世纪,我们如今面临着全然不同的难题。主要战事已然告终。所以帝皇才返回泰拉,将剩余工作交给我们。艾泽凯尔,英特雷斯的人民显然不是凶恶残忍的怪物,亦非针锋相对的死敌。我相信如果帝皇今日在此,他将立刻认同作出适度回应的必要性。他不会希望我们在缺乏恰当理由的情况下妄动干戈,肆意毁灭。他之所以将重任托付给我,恰恰是因为他信任我能够作出正确的选择。”

  荷鲁斯环视众人,“帝皇信任我能够作出与他一致的选择。他信任我从不犯错误。我必须能够代他自行解读政策。我不会仅仅为了墨守成规和刻板盲从,就被迫采取暴力手段。”

  夜幕降临在阶梯状的城市里,层层叠叠的浓密枝叶被海风轻轻吹拂,大道小径两旁点亮了白色路灯。

  洛肯今夜的职责是外围护卫。指挥官来到了总司令官邸赴宴,正与耶夫塔·瑙德以及众多显贵对坐而谈。荷鲁斯曾向四王议会透露心思,说他打算趁此机会私下敦促瑙德作出更多实质性承诺,包括让英特雷斯至少在原则上承认帝皇乃是真正的人类之主。他们尚未冒险在正式对话中抛出这样的提议,因为宣讲者们预计对方会直接回绝。战帅想要首先试探总司令对于这个话题的态度,而且在今日场合里,任何言语冒犯都可以当作无端揣测一笔带过。洛肯并不喜欢这个主意,但他信任指挥官的委婉方式与巧妙手腕。目前局势颇为紧张,这场愈显徒劳的访问已经进入了第三周。就在两天前,原体圣吉列斯终于挥手作别,带领圣血天使返回了帝国疆域。

  荷鲁斯显然不愿与他分别,但这确实是一步稳妥之棋,而圣吉列斯选择如此也仅仅是为了给兄弟争取更多时间来应对英特雷斯。圣吉列斯前去直接处理一些急需战帅处理的重要事务,借此压制众多呼吁荷鲁斯即刻班师的声音。

  瑙德的官邸宏伟惊人,位于城市中心。这座六层高的建筑从一个大型民用城区边缘延伸出去,主体是一具坚实的黑铁框架,其中填充着涂漆木板和彩绘玻璃。英特雷斯不欢迎全副武装的陌生人在城市中漫游,唯有一支小规模卫队获准随行如战帅这般显贵的人物。绝大部分帝国代表团成员今夜都留在外事区庭院里。托迦顿及其麾下的十人精锐在宴会厅里担任近卫,而洛肯则带着自己的小队在官邸周边巡视。

  洛肯挑选了第十连的第六号复仇女神战术小队与自己一同站岗。身经百战的小队领袖凯汝斯军士奉命将兄弟们分散布署在入口区域附近,并制订了简单的巡逻轮值方案。

  官邸十分静谧,整座城市都是如此。空气中飘着海风的柔和轻吟,树叶沙沙嘶鸣,泉水叮咚,以及萦绕不去的咏叹乐声。洛肯在房间中穿行,交替遁入阴影与光明。在官邸的大部分公共区域里,房间照明都来自某种深藏于墙壁内部的光源,因此那些由贵重木料与多彩水晶组成的内嵌式墙板便在屋内投射出斑驳繁复的光影图案。他偶尔会遇到一位巡逻的复仇女神小队成员,并与之点头示意或短暂交谈。他很少会遇到一些匆忙穿梭于宴会厅和后厨之间的送餐仆人,或是瑙德麾下的披甲矛手卫兵,后者虽然沉默无语,却全都向洛肯行礼致意。

  瑙德的官邸简直是一座艺术宝库,其中大量物件在洛肯看来显得神秘而怪异。诸多艺术品优雅地陈列于明亮的壁龛中,或是放置在配备着防护力场的石制底座上。他能够理解其中的一部分:肖像与胸像,由颜料和光线所堆砌的雕塑,英特雷斯贵族家眷的图片,对于动物或野花的研究,描绘山脉峰峦的风景画,还有众多精致巧妙的未知星球模型,那些做工超凡的机械仪器能够像洋葱般层层展开。

  在官邸东部侧翼的一座下层大厅里,洛肯遇到了一件令他尤其着迷的艺术品。那是一本已经发皱的古老书籍,单独摆放于光线明亮的盒式力场中。俗艳的木雕彩饰首先抓住了他的目光,其中描绘着邪魔、魂灵与各色天使。之后他发现那是用泰拉文字书就的,正如他私人军械室里那本尚未读完的《厄什编年史》,这语言形式自史前年代传承至今,不曾断绝。洛肯仔细检视。挥手扫过防护力场的静电荷便可翻动页面。他翻到封面,看着那厚重木板上的铭文标题。

  邪恶的辉煌历史:针对滥用巫术与恶魔诱惑的警世之言。

  “你对这个挺有兴趣的,是吗?”

  洛肯起身转头。一位英特雷斯皇家军官站在近旁凝视着他。洛肯知道对方的身份,他是瑙德手下的指挥官,名叫米斯拉斯·图尔。而洛肯不知道的是,图尔如何能做到悄无声息地现身于此。

  “这是一件有趣的物品,指挥官。”他说道。

  图尔点点头,微笑起来。他是个矛手,那柄带有配重的武器倚靠在他背后的立柱旁,他摘下了面甲,展露出英俊诚恳的容貌,“这是一件相似物。”

  “一件什么?”

  “不好意思,我们逐渐开始用这个词来描述那些能够体现双方共同血脉的古老物品。一件相似物。我相信那本书对于你们和我们有着同样的意义。”

  “确实很有趣,”洛肯承认。出于礼貌,他也解下头盔,“出什么问题了吗,指挥官?”

  图尔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不,完全没有。今夜你我职责相似,连长。安保工作。我负责巡视官邸。”

  洛肯点点头。他示意身后那份古老展品,“请为我讲解一下这本书吧。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今天晚上很安静,”图尔又微笑着说。他走上前来,用披覆铁甲的五指扫过力场翻动书页,“耶夫塔大人很喜爱这本古籍。它书写于我们历史的早期,那时英特雷斯尚未正式建立,还处于从泰拉向外扩张的阶段。它的现存副本已经不多了。这是针对巫术行径的劝诫论述。”

  “瑙德喜爱这本书?”洛肯问。

  “算是……你怎么说的来着?一件有趣的物品?”图尔的声音一直显得有些奇怪,而洛肯终于意识到了为何如此。这是他首次在脱离翻译乐师咏叹伴奏的情况下与一位英特雷斯代表展开交谈。“这件作品源于一个危难重重的黑暗年代,”图尔继续说道,“希望渺茫,末日临头。想象一下,连长……泰拉子民扬帆驶入星海,手握诸般先进而绝妙的科技,同时又对未知黑暗充满恐惧,以至要撰文论述恶魔。”

  “恶魔?”

  “没错。这本书警告人们要远离巫师、邪术与精怪,以免转变为恶魔,屠戮自身同胞。”

  有些人化身恶魔,自相残杀。

  “所以……你们将其视为一个笑话?一种向愚昧年代的倒退?”

  图尔耸耸肩,“倒不是笑话,连长。只是一种风格陈旧、危言耸听的笔法。英特雷斯是一个成熟的文明。我们很清楚混沌的威胁,并加以恰当对待。”

  “混沌?”

  图尔皱起眉头,“是的,连长。混沌。你这样讲的口气就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一样。”

  “我知道这个词。但你似乎认为它有某种特定含义。”

  “是啊,当然有了,”图尔说,“宇宙中没有哪个种族能够在不理解混沌本质的前提下展开星际航行和维持正常运作。我们要感谢灵族传授了基本知识,但就算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很快也能独立理解。毫无疑问,只要打算对虚空稍加利用,就必须明白混沌是……”他的话音逐渐减弱,“神圣诸天在上!你们不知道,是不是?”

  图尔笑了起来,但其中并无嘲弄之意,“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应付你们,还有你们的伟大战帅,担心出现最糟糕的情况……”

  洛肯迈步上前。“指挥官,”他说道,“我愿意承认无知并接受启迪,但我不会任由他人嘲笑。”

  “请原谅。”

  “把话说清楚,启迪我。”

  图尔止住笑声,盯着洛肯的面孔。他的湛蓝双眸里尽是冰冷和刚硬目光,“混沌是全人类的末日,洛肯。混沌必将长存于世,最终玩弄我们文明的灰烬。而我们所能做的一切,我们所能争取的一切,就只有明辨混沌的威胁,尽可能长久地顽强抵抗。”

  “还不够清楚。”洛肯说。

  图尔哀伤地摇摇头。“我们全都搞错了。”他说。

  “搞错了什么?”

  “你们,帝国。我必须立刻去见瑙德,向他解释这一切。倘若我们早先得知这些情况...”

  “先向我解释。此时,此地。”

  图尔默默地凝视了洛肯一阵,仿佛在权衡自己面前的选择。最终,他耸耸肩说道,“混沌是宇宙中的原初力量。它栖身于虚空……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亚空间。它是极端暴虐、彻底腐败与万千邪恶的根源。它是人类的终极大敌——无论英特雷斯还是帝国——因为它像腐化一样由内而发。它极为阴险恶毒。它并非某种可以击败或清除的异形威胁。它如同疫病般爆发蔓延。它是诸般巫术邪法的源泉。这就是……”

  图尔迟疑了一下,用悲痛的神情凝视洛肯,“这就是我们将你们拒之千里的原因。你要明白,在最初展开接触的时候,我们倍感欣喜。终于,终于!经过了无数世代,我们竟能与失落同胞相逢,与泰拉重建联系。这是吾辈期盼已久的梦想,但我们也明白必须多加小心。在我们阔别泰拉之后,情况或许已经大有不同。我们毕竟经历了一个冲突与灾难肆虐横行的年代。这些看似人类,声称来自泰拉,并高举泰拉帝皇旗号的人究竟会不会是混沌走卒伪装而成的,这谁也无法保证。虽然英特雷斯之人得以保持纯正,我们却不知道泰拉之人是否早已腐化,堕入混沌邪道。”

  “我们不是——”

  “容我说完,洛肯。混沌的特征具现往往是凶暴、贪婪而好战的。它是一股不知满足的毁灭力量。灵族与坎布拉克人都曾这样教导我们,于是英特雷斯的纯正人类始终保持警惕,每当混沌展露其好战本性时便加以抵抗。告诉我,连长,你们看起来有多么好战?高大壮硕,为战而生,专擅毁灭,其领袖被欣然称作战帅?战帅?这算什么头衔?不是帝皇,不是指挥官,不是将军,而是战帅。这个生硬直白的名号充满了混沌的意味。我们想要将你们拥入怀抱,渴望将你们拥入怀抱,与你们同舟共济,与你们携手并肩,然而我们惧怕你们,洛肯。你们的模样恰似我们一直以来加以防范的大敌。那征服万物、杀伐无休的混沌恶魔。那唯图湮灭的血手神明。”

  “那不是我们。”洛肯惊愕地说。

  图尔急忙点头,“我知道。我现在明白了。真正明白了。我们迁延至今是一个错误。你们身上并没有邪恶污点。只有令人无比惊讶的天真。”

  “我尽量不受冒犯。”

  图尔笑着握住洛肯的右手,“不必,不必。我们可以介绍应当防范的危险。我们可以成为兄弟——”

  他突然打住话头,抽回了手。

  “怎么了?”洛肯问。

  图尔仔细倾听联络仪器里的信息。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明白,”他朝领口的麦克风说,“立刻行动。”

  他重新看着洛肯。“安保封锁,连长。能否……很抱歉,现在说这个恐怕会显得很突兀……但能否请你把武器上缴给我?”

  “我的武器?”

  “是的,连长。”

  “抱歉,指挥官。我不能那样做。我的指挥官还在这座建筑里。”

  图尔清了清嗓子,小心地戴上面甲。他又伸出手慢慢握住长矛。“洛肯连长,”他的声音如今从扩音器里隆隆传来,“我要求你立刻将武器上缴给我。”

  洛肯退后一步,“出于什么理由?”

  “我不必给你理由,见鬼!我是巡岗军官,这是英特雷斯领地。上缴武器!”

  洛肯也戴上了自己的头盔。护目镜显示屏一片空白,令人不安。他检查了内置通信器和加密频道,试图联系凯汝斯、托迦顿或者任何一名卫队成员。然而他盔甲配备的通信系统遭到了全面堵塞。

  “你在屏蔽我?”他问道。

  “城市系统在屏蔽你。把枪械交给我,洛肯。”

  “恕难从命。我的首要任务是保证指挥官的人身安全。”

  图尔摇了摇头,“喔,你可真聪明。非常聪明。你差点把我骗住了。你差点让我相信你们都是天真无辜的。”

  “图尔,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了。”

  “图尔指挥官,你我之间刚刚达成了相互理解。你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做?”

  “诱惑。你差点就让我上钩了。确实厉害,但你算错了时机。你们过早暴露了后招。”

  “后招?什么后招?”

  “别装了。仪器大殿陷入火海。你们已经使出了后招。现在轮到英特雷斯作出回应了。”

  “图尔,”洛肯稳稳握住剑柄警告道,“不要逼我动手。”

  伴着一声充满失望与愤怒的咆哮,图尔挥矛直取洛肯。

  这位英特雷斯军官的迅捷身手出乎意料。洛肯纵然早已握住兵器,却依旧来不及拔剑出鞘。他只能抬起双臂,用铠甲格挡住接连三次攻击。英特雷斯士兵的轻便甲胄似乎可以发挥出惊人的灵活与敏捷,或许甚至能够强化穿戴者的天生能力。图尔的攻势如行云流水,精确稳健,那长矛的一次次斩落意在将洛肯击退放倒,迫使他投降。锐利无比的锋刃在洛肯臂甲上留下了许多深深刻痕。

  “图尔!住手!”

  “立刻投降!”

  洛肯无意相斗,也毫不明白图尔为何在眨眼之间充满敌意,但他并不打算投降。战帅就在现场,位置暴露。根据目前情况,洛肯判断身在此处的所有帝国人员都无法使用通信和传感链接。无论战帅团队还是外事区都没有传来信息,更遑论轨道舰队。他非常明确自己的首要目标。他是一柄武器,一件工具,他拥有一项简洁明了的任务:保卫战帅的生命安全。其他任何问题都是次要的,在此刻毫无意义。

  洛肯集中精力。他能感觉到四肢百骸中的充沛力量,能感觉到盔甲内层的合成肌肉开始舒展升温。他能感觉到后腰位置的动力模组服从自己的本能指令,顿时脉动着输出全部功率。至今他仅仅挥剑格挡长矛的斩击,放任图尔摧残他的盔甲。

  到此为止。

  洛肯挥拳迎向来袭的长矛,将锋刃狠狠撞开。图尔巧妙地借助反冲力量扭转身躯,利用这股动能直刺洛肯胸口。然而他未能命中。洛肯的身手与英特雷斯军官同样迅捷惊人,他用左手抓住锋刃之下的矛柄,让对手的武器动弹不得。趁图尔抽回长矛之前,洛肯用右拳猛击锋刃侧面,将整支矛头铿锵击落。它顿时旋转着横飞出去。

  图尔果断应对,回转受损武器,当作棍棒一般将末端的配重球挥向洛肯。洛肯用手甲偏转了两记力大势沉的攻击。图尔双手拧动,长矛上下突然充满了跃动流转的碧蓝电光。他递出那噼啪作响的充能平衡球,伴着一声雷霆爆鸣击中洛肯。长矛将强大电能尽数释放,把洛肯轰然抛向房间远端。他摔落在抛光地板上,又滑行了一阵,胸甲表面尚且浮动着闪烁蛛网般的残余电荷。他尝到口中的血腥味,而躯干严重挫伤的短暂痛楚则迅速被生理机能所遮盖钝化。

  洛肯一个打挺翻身站起,迎战迅速逼近的图尔。此时他终于拔剑在手。伴着五彩斑斓的光线,战斗短剑的银白钢刃恍若一支晶莹冰凌。

  这一次他没有将主动权拱手交给图尔。洛肯迎头直上,挥剑发动凶猛攻势。图尔步步退却,被迫用受损的武器加以招架,那矛柄接连承受帝国剑刃的啃噬。

  图尔骤然腾跃出去,探手过肩,从背后剑鞘中抽出利刃。他右手握住那柄银色长剑——比洛肯的朴实兵器足足长出半尺——长矛/棍棒则持于左手。他挥舞着两把武器再次逼近。

  洛肯借助阿斯塔特的敏锐直觉看清了对手的攻势,将其一一化解。他的短剑上下翻飞,伴随两声金铁交鸣将棍棒击退,又架住长剑。他扑入图尔的近身范围,把对手的剑刃挡在侧面,用肩甲狠狠撞击皇家军官的胸膛。图尔趔趄退却。洛肯不留喘息之机。他再次猛挥短剑,将棍棒从图尔左手扯飞出去。那喷吐电光的武器滑落在地板上。

  随后两人迎面对峙,剑刃相交。这是一场狂暴决斗。洛肯对于自身技艺充满信心:他近来接受了太多次考验,从来不曾有过欠缺。但图尔显然是一位高水准的剑客,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高超剑技源于某种前所未见的独特流派。恶战双方毫无共通之处,招式天差地别。任何一人的劈砍、招架和反击在对手眼中都显得陌生而费解。每一毫秒的激烈交手皆为凶险致命的学习过程。

  这几乎是一场美妙经历,令人着迷,充满新意。洛肯相信卢修斯一定会十分享受此番对决,其中的崭新技巧必定让他倍感欣喜。

  但这是在浪费时间。洛肯招架住图尔迅如闪电的刺击,探出左手稳稳抓住对方的右腕,挥剑劈向手肘,干净利落地将图尔的小臂斩落。

  图尔趔趄后退,断臂处喷涌鲜血。洛肯抛下对手的长剑与残臂。他掐住图尔的脖颈,准备挥动剑刃将其斩首,赐予敌人解脱,随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用短剑的无锋刃面狠狠敲打图尔的脑袋。

  图尔横飞出去。他的身躯缓缓旋转着停留在一座展览石台脚边。一大摊鲜血在他身下扩散。

  “这里是洛肯,洛肯,洛肯!”洛肯朝通信器高声呼喊。没有回应,只有静电杂音。他将短剑交到左手,握着爆矢枪拔腿奔行。他刚刚迈出三步便遭遇了两名冲入房间的射手。对方看到了他,立刻张弓搭箭。

  洛肯将一枚子弹送进对方身后的墙壁,爆炸令他们一愣。

  “放下弓箭!”他通过头盔扩音器命令道。他手中的爆矢枪劝说对方不要抵抗。两名射手将长弓与箭袋抛在地上。洛肯朝图尔看了一眼,枪口则继续指着射手。“我不想让他死,”他说道,“赶快给他包扎伤口,别让他失血过多。”

  两名射手迟疑了一下,奔向图尔身旁。等到他们再次抬起头时,洛肯已经踪影全无。

  他穿过一座大厅,冲进相邻的走廊,远方传来明确无疑的爆矢枪咆哮。一个射手在前方闪现,向他投来某种激光箭矢。对方的攻击从他左肩之外远远偏离出去。洛肯举枪瞄准,将那个战士狠狠击倒。

  如今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了。

  另外两名英特雷斯士兵进入视野,一个矛手和一个射手。洛肯脚步不停,赶在敌人作出应对之前立刻开火。命中两人躯干的爆矢弹将其抛向墙边,他们随后颓然滑落于地。阿巴顿错了。英特雷斯战士的护甲工艺先进而精良,绝非脆弱单薄之物。洛肯的子弹未能穿透两个敌人的胸甲,而是借助凶悍的爆炸震荡达成击杀,他们的五脏六腑恐怕都已碎裂不堪。

  洛肯听到脚步声,立刻扭过身去。是凯汝斯及其麾下战士欧特伦兹。两人都握着武器。

  “这该死的是怎么回事,连长?”凯汝斯喊道。

  “跟我来!”洛肯命令,“卫队其他人在哪儿?”

  “完全没概念,”凯汝斯抱怨道,“通信瘫痪了!”

  “我们遭到了屏蔽。”欧特伦兹补充了一句。

  “战帅是首要目标,”洛肯说,“跟我来——”

  又是一阵激光齐射带来的灼目闪烁。肉眼难及的弹药沿着走廊破空而来,仿佛只是一闪即逝的光束。欧特伦兹轰然跪倒,两支无羽箭矢轻易穿透了他的第四型战甲。

  轻易穿透。洛肯还记得托迦顿的取笑和阿西曼德的结论……或许是仪式性的武器。

  欧特伦兹瘫软伏地。他已然牺牲,而两位战友没有时间,也没有药剂师来让他的死亡造福后人。

  更多箭矢疾射而来。洛肯依稀感觉到一阵冲击。凯汝斯则猝不及防地失去平衡,他的躯干遭到洞穿,那支箭矢随即钉进他背后的墙壁里。

  “凯汝斯!”

  “继续走,连长!”凯汝斯痛苦地低吼,“打了个对穿。我会好的!”

  凯汝斯挺直身躯,抬起暴风爆矢枪全自动开火。他将凶猛弹雨泼洒在前方的走廊里,洛肯目睹三名射手在这突如其来的致命轰击中倒地而亡,粉身碎骨。他们的盔甲终于破裂。在承受了首轮的六发爆破穿甲弹后,他们的盔甲终于破裂。

  我们太低估他们了,洛肯心想。他继续前进,凯汝斯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凯汝斯已经止血了。经过基因强化的躯体将射入与射出创口迅速封闭,而无论那枚箭矢刺穿了哪些内脏,阿斯塔特生理结构中的赘余系统想必也能弥补。

  他们一同闯入主宴会厅。这里一片混乱。托迦顿和他麾下的卫队成员正掩护战帅向南部出口撤离。两人没有看到瑙德的踪影,不过大批英特雷斯士兵聚集在宴会厅远端的门廊处,向托迦顿的小队开火。爆矢弹呼啸横飞。包括一名影月苍狼在内的众多扭曲尸首散落在翻倒的桌椅之间。洛肯和凯汝斯将枪口对准远方门廊。

  “塔瑞克!”

  “你好啊,加维尔!”

  “这该死的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误解,”荷鲁斯吼道,他的哽咽嗓音里充满了失望,“这全都错了!错了!”

  一束束炽烈光芒钉在他们身旁的墙壁上。无数箭矢突破滚滚浓烟射来。托迦顿的一名部下骤然倒下,头盔里埋着一支箭矢。

  “无论是不是误解,我们都得走了。立刻!”洛肯大喊。

  “扎克斯!塞克洛斯!重新装弹!”托迦顿一边开火一边高声下令,“跟上洛肯连长,护送我们出去!”

  “跟我来!”洛肯喊道。

  “不!”战帅咆哮着说,“不能就这样走了!我们不能——”

  “快走!”洛肯朝指挥官厉声高呼。

  经过凶暴癫狂的十分钟恶战,他们终于从瑙德官邸里杀出一条血路。洛肯和凯汝斯带领托迦顿指派的两名战士殿后,而托迦顿自己则率部簇拥战帅穿过地下室的货运通道进入外部街区。荷鲁斯两次坚持要求返回,他不愿抛下任何子嗣,尤其是洛肯。但托迦顿成功劝服战帅不要以身涉险,而他从未告诉洛肯自己当时究竟说了什么。

  等到殿后小队冲进街道时,洛肯麾下的其余外围护卫也大多集结于此,让战帅身边的铁甲围墙更加牢固,其中只有杰尔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殿后任务最为凶险激烈。洛肯的队伍沿着出口大厅和货运通道步步退却,时刻面对枪林弹雨,其中大部分是射手的箭矢,但偶尔也有重武器所喷吐的能量束。警铃与警钟四下尖鸣。扎克斯牺牲于货运通道,一束蓝白色毁灭能量将他的脑袋化作尘埃。塞克洛斯则在出口大厅不支倒地,全身箭伤无以计数。血流不止的普罗恩试图举枪开火,然而两根箭矢随即洞穿了他的头颅,将他死死钉在大门上。凯汝斯掩护洛肯时左腿再度中箭。瑞哥德的右侧护目镜被箭矢刺透,他刚刚挺直身躯,却遭敌人射中脖颈,一命呜呼。

  洛肯朝身后胡乱开火,拽着凯汝斯从货运区域冲入街道。

  他们站在夜幕笼罩的城市里,头顶的幽暗树冠被晚风轻拂,沙沙作响。灯光闪烁。远方低层城区里的一座建筑燃起熊熊大火,将云层映作赤红。

  “我没事,”凯汝斯说,但他显然难以站立,“那下够险的,连长。”

  他抬起手,从洛肯的右侧肩甲里拔出一支箭矢。这就是他在走廊里依稀感觉到的冲击。

  “差得远呢,兄弟。”洛肯说。

  “你们还走不走,快点!”托迦顿高喊着冲过来,向货运通道里倾泻爆矢弹。

  “真是一团糟。”洛肯说道。

  “你以为我没发现吗!”托迦顿厉声说。他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炸弹抛入门廊。

  猛烈爆炸向他们喷吐出滚滚烟尘。

  “我们必须护送战帅前往安全地带,”托迦顿说,“去外事区。”

  洛肯点点头,“我们要——”

  “不。”一个声音说道。

  两人转过头去,荷鲁斯站在他们身边。货运通道的舞动火光照亮了战帅的侧脸,他目光灼灼。今夜他身穿便服而非全副武装出席宴会。他身上只有单薄长袍与皮毛斗篷。他在举手投足之间清晰流露出对于盔甲和利剑的渴望。

  “无意冒犯,长官,”托迦顿说,“我们是特派护卫。我们要为你负责。”

  “不,”荷鲁斯重复道,“你们尽可以保护我,但我不会默然离开。今夜发生了某种深重可怕的误解。我们至今的一切努力都付诸流水。”

  “所以,我们必须护送你活着出去。”托迦顿说。

  “塔瑞克说得对,大人,”洛肯补充道,“当前情况——”

  “够了,够了,吾儿,”荷鲁斯说。他仰望头顶那些随风浅叹的昏暗枝叶,“究竟何以铸下此等大错?瑙德在眨眼之间便怒不可遏。他说我们犯下了越界暴行。”

  “在情况急转直下的时候,”洛肯说,“我正在和一个人交谈。他给我讲述了关于混沌的事情。”

  “什么?”

  “关于混沌,此人说那是我们共有的终极大敌。他担心我们已被玷污。他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始终倍加谨慎,因为他们害怕我们会带来混沌的侵染。大人,他这是指什么?”

  荷鲁斯看着洛肯,“他是指朱伯。他是指耳语山脉。他是指亚空间。你可曾将亚空间带来此地,加维尔·洛肯?”

  “没有,长官。”

  “那么这就是他们的自身缺陷。这就是众所爱戴的帝皇曾告诫我,需要时刻注意并严加防范的深重缺陷。诸神在上,我原本盼望这里能够免受侵染,能够保持纯正,能够成为值得我们相拥入怀的亲密兄弟。如今我们已然目睹了真相。”

  洛肯摇摇头,“不是的,长官。我不觉得他是这个意思。我认为当地人与我们一样憎恨混沌……憎恨亚空间。我认为他们仅仅害怕我们已经遭受侵染,而今天晚上,他们的担忧得到了某种证实。”

  “什么证实?”托迦顿厉声问道。

  “图尔说仪器大殿陷入了火海。”

  荷鲁斯点点头,“这正是他们的控诉。抢劫、欺骗、谋杀。显然今夜有人猖狂掠夺仪器大殿,并杀死了馆长。某些武器遗失了。”

  “什么武器,长官?”洛肯问。

  荷鲁斯摇摇头,“瑙德没有说清楚。他只顾在宴会桌上控诉我。我们现在恰恰应该去那里。”

  托迦顿嘲弄地一笑,“没那回事。我们必须护送你前往安全地带,长官。这是首要任务。”

  战帅看着洛肯,“你也这样想吗?”

  “是的,大人。”

  “那么我只能心有不安地驳回你们两人的提议了。我尊重你们为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而作出的努力。我也能注意到你们的奋勇忠诚。现在,立刻带我去仪器大殿。”

  大殿熊熊燃烧。建筑深处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重叠交织的灼人火浪径直卷入上层回廊。一个被浓烟熏成焦黑的翻译乐师蹒跚走来。

  “你们的罪孽还不够深重吗?”他带着满腔愤恨问道。

  “你究竟认为我们做了什么?”荷鲁斯问。

  “卑劣的谋杀。阿什若特死了。大殿一片火海。你们若想了解我们的武器,开口询问便是了。你们无须痛下杀手,横加抢夺。”

  荷鲁斯摇摇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翻译乐师轻蔑地笑了笑,瘫倒下去。

  “救助他。”荷鲁斯说。

  大团尘灰从黑烟笼罩的沉闷天空中飘落到众人肩头。烈焰已经蔓延到了覆盖城区的浓密树冠上,附近街道被跃动火光映得通红。植物烧焦的刺鼻味道挥之不去。在低层街区里,成百上千的民众聚集起来仰望大火。一股惊恐的气氛在芝诺比娅都城中迅速蔓延。

  “他们从一开始就惧怕我们,”战帅说道,“怀疑我们。今夜又发生了这等事。他们定会认为自己的一切惧怕和怀疑都有事实依据。”

  “敌军战士在前方道路集结!”凯汝斯高声说。

  “敌军?”荷鲁斯笑道,“他们何时成了敌军?他们是与你我一样的人类。”他怒视夜空,昂首呼吼,向群星发出一声不甘的咒骂。随后他的声音变得轻若耳语。站在近旁的洛肯勉强能够听到战帅吐露的字句。

  “你为何把这些托付给我,父亲?你为何要将我抛下?为什么?这太难了。太多了。你为何让我独自承担这一切?”

  英特雷斯的战士逐渐逼近。洛肯可以辨别出石板路上的铁蹄轰鸣,也捕捉到了骑行射手在火光映衬下的起伏剪影。明亮泪滴般的箭矢刺穿夜幕泼洒而来。它们钉在周遭的地面和墙壁里。

  “大人,不可再拖延了。”托迦顿催促道。远方也出现了大批矛手,他们的修长兵器恰似在橙红火光里摇摆不止的漆黑草茎。火花四溅飞扬,如同徒劳的祈祷般消失于半空。

  “停下!”荷鲁斯向那些气势汹汹的士兵们高呼,“以人类帝皇之名!我要求与瑙德谈话。立刻把他找来!”

  唯一的回应便是漫天箭矢。托迦顿身旁的影月苍狼当即殒命,另有一人受伤倒地。一支箭矢埋进战帅左臂。他面无表情地拔出箭杆,凝视自己的鲜血一滴滴淌落在脚下石板上。他走到阵亡的阿斯塔特旁边,俯身捡起那人的爆矢枪与长剑。

  “他们的过错,”战帅对洛肯和托迦顿说,“他们的该死过错。不是我们的。既然他们要惧怕我们,那就给他们一个恰当的理由吧。”他高举手中利剑。

  “为了帝皇!”荷鲁斯用科索尼亚语怒吼,“启迪他们!”

  “狼神!狼神!”他身边的寥寥数名战士齐声响应。

  他们直面人马射手的冲锋,用手中的爆矢枪横扫街巷。机械战马支离破碎,众多骑手纷纷跌落,匍匐于地。荷鲁斯埋头陷入敌阵,舞动长剑斩断钢铁身躯,撕裂披甲胸膛。他挥拳将一名对手轰然击飞,那个人马在半空中慌乱挣扎,随后重重摔入后方敌人之间。

  “狼神!”洛肯高喊着冲到战帅右翼,双手紧握利剑奋力挥砍。托迦顿则掩护着左翼,他开火击倒了三名矛手,随后用夺来的长枪将接踵而至的小股敌人尽数屠戮。英特雷斯士兵被这凶猛攻势逼退,他们沿着阶梯渐渐下行,或是伴随一声尖叫从街道护栏边翻身坠入低层城区。

  洛肯一生伴随指挥官左右驰骋沙场,其中最为激烈、悲哀而狂暴的要数今日这场恶战。荷鲁斯在火光映衬下咬牙切齿,挥剑大杀四方,他在洛肯眼中从未显得如此高贵。时隔多年,即便在命运的残酷捉弄与理性的彻底颠覆之后,洛肯依旧会铭记这个瞬间。他会铭记战帅荷鲁斯置身于这条烈火照耀的狭窄街巷里,亲身定义人类帝国的光辉荣耀与不屈勇气。

  人们理应绘制壮丽壁画、书就优美诗篇、谱写雄浑乐章来纪念这个瞬间,纪念荷鲁斯用这果决行动表明他全心奉献,忠于泰拉王座。

  忠于他的父亲。

  但什么都不会有。可怖可憎的未来吞没了这样的机会,也吞没了这样的记忆,最终令那高贵本性显得难以置信,荒谬至极。

  如今切实成为敌军的大批战士彻底阻塞了道路,将战帅以及屈指可数的几名护卫层层围困。此刻便是最后一战了。这与洛肯昔日在水培花园废墟中立下誓言之前所想象的场景极为吻合,惊人地相似。他与荷鲁斯携手并肩,在一场破釜沉舟的惊世之战中抵抗某种无名大敌。

  他浑身浴血,盔甲伤痕累累,破损无数。但他毫不迟疑,永不退缩。透过头顶的滚滚浓烟,洛肯瞥见了一个月亮,一个在陌生天空的幽暗角落里散发光辉的小小月亮。

  月影倒映在远方海湾那波光粼粼的洋面上,这再恰当不过了。

  “狼神!”洛肯高声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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