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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奥被手机铃声吵醒,可是一接起来,通话就断了。他不认得来电号码,于是决定等对方再打来。这时候是下午两点钟,他的心情相当愉快,感觉他的房间都染上了美丽的色调。

  他在客厅茶几上看到母亲留的字条,她问他怎么那么晚才回家,另外说她今天一整天都要和玛丽待在帕克塔岛。如果泰奥肚子饿的话,冰箱里有乳酪千层面。他既不饿也不渴也不困,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到克莱瑞丝。

  他冲了个澡便出门了。他完全不担心是不是还能和克莱瑞丝见面,因为她亲口说了:他们隔天再聊。他觉得有礼貌的做法是给她买个礼物,因此他在路上先去了一家书店。完美的选择就摆在橱窗里:克莱瑞丝.利斯佩克托的短篇小说选集,装订得非常精致,是厚达五百页的精装本。他付了钱,请店员帮忙包装。色彩缤纷的包装纸,漂亮的蝴蝶结,再加一张卡片。

  他按了门铃。他确认自己散发古龙水的香味,又抚平还微湿的头发,接着将双手背到身后,把礼物藏起来。

  开门的人正是克莱瑞丝,她明艳动人,身穿一件飘逸而舒适的睡袍。她看到他时似乎没有丝毫的不快。「嗨,泰奥,进来吧。」

  客厅里到处堆放着一落落的衣物,茶几上搁着两个敞开的粉红色新秀丽轮式行李箱。克莱瑞丝移开沙发上的内衣,好腾出空间让他坐。

  「妳好吗?」

  「我很好,多谢你帮忙。」她说。她正从小行李箱取出衣物,好整以暇地折迭,再放进大行李箱。

  「我正好来这附近办事,想说绕过来打声招呼。」

  「我刚好想谢谢你昨天的事。」

  「没什么啦,妳没事就好。」

  「你说的没事是指头痛欲裂吗?」

  「也可以这么说啦,头痛很快就会过去的。」

  克莱瑞丝弯腰拿起一件外套,泰奥瞄到她擦破皮的膝盖处贴着纱布。

  「妳要出远门啊?」他问。

  「嗯,今天就走。」她说,「我要专心写剧本,只有我和我的笔电要去而已。我想把剧本写完。」

  「妳要去哪里?」

  「特雷索波利斯,那是我的心灵休憩所,是我自省的圣地。我在里约热内卢总是耗费太多时间、金钱和精神在无用的事物上了。」

  「妳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大概会待好一阵子吧。我爸出差去了,所以我妈没别的对象好唠叨,一直缠着我不放。我有时候需要远离人群,刚好大学也放假了。这次大概会待三个月吧。」

  「那圣诞节呢?」

  「我不确定会不会回来过圣诞节。」

  「我原本想说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的。」

  「等我打包好就要立刻出发了,也许等我回来再说吧。」

  糟了,克莱瑞丝快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那我也得等妳回来才能读到妳的剧本喽?」

  「我的剧本?」她微笑说道,「你真心想读?」

  「当然。」她说她马上回来,然后走向走廊。

  泰奥不知所措。客厅里的凌乱让他既不安又好奇,他很想看看克莱瑞丝的房间,想立刻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三个月实在太久了。

  「我还没写完,这几天都没进度,不过已经完成的部分应该够让你有个概念了。」她回来之后边说边递给他一迭用钉书针钉起来的纸张。

  「《完美旅程》。」他念道。

  「这是我目前为止能想到最好的名字。内容提纲在开头,但我还没写剧情概要。我对写概要有严重障碍。」

  「要为我临场发挥一下吗?」

  她瞇起眼睛想了一会儿。她真美。

  「我已经告诉过你这是一部公路电影了对吧?亚曼达、普丽西拉和卡萝,她们三个是好朋友。亚曼达刚跟男友分手了,另外两人没有—她们一直都是单身。她们约好一起去特雷索波利斯旅行,住的是我要待在那里写剧本的同一间旅馆:矮人湖滨农场旅馆。有暖气的农舍、瑞士乳酪火锅,湖里还有脚踏船。没有手机讯号。那里真的很棒。」

  「听起来的确很棒,」他说,「继续说吧。」

  「嗯,她们在旅馆认识一个老外,一个法国人,决定跟他一起去一座小岛玩。他们一路上在好几个地方逗留,进行了几场冒险,有的很浪漫,有的很悲惨。总之呢,你马上就会读到了。」

  「听起来很不错。」

  「希望如此喽,我能接受任何评论与建议,不过批评的部分一定要手下留情。」她笑着说。

  「我读完之后会告诉妳我的看法。」他说。接着他鼓起勇气问:「妳可以给我妳的电话号码吗?」

  克莱瑞丝停下打包的动作,坐到茶几上,手肘撑着膝盖望着他。

  「你不是已经有了吗?」

  「没有啊。」

  「你确定不是星期六就拿到了?」

  「有的话我就不会跟妳要了。」他努力不让嗓音变沙哑。

  「你星期天有打给我啊,从国家地理及统计局打的。」

  他想好的所有美丽告白都在这瞬间烟消云散。

  「我不知道妳在说什么耶。」

  「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她慢吞吞地说,她对自己说的话有十足把握。

  「我在星期天接到一通怪电话,那男的说他是统计局的人。他的声音和说话语气都和你很像,他还问了我一大堆问题。不过问题是,那天稍晚我又回拨,结果有个老头子告诉我那里是科帕卡巴纳的一座公共电话亭。」

  「我不—」

  「有趣的是,所谓的统计局根本没有我的纪录,他们不知道我的姓氏或生日,因为那男的问我今年几岁。而且我严重怀疑他们会在星期天进行随机调查。有人想唬弄我,打电话来的目的是想得到我的资讯。所以现在换我问你了:你接近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克莱瑞丝,我……发誓我不知道妳在说什么,妳一定是把我和其他人搞混—」

  「不,我绝对没搞错。你半夜三更在拉帕区找到我,难道也想辩解说你只是刚好路过?」

  「那是巧合呀!」

  「而且你没问我住哪就把我送回家了,表示你知道我家在哪。」

  「妳上车的时候说了妳家地址,妳喝醉了耶!妳以为我是随意猜中的吗?」

  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回应。他现在的心情是羞愧还是自我鄙夷?

  「你一直在跟踪我。你在烤肉会上弄到我的电话号码,用我的手机打给你自己。」她从纠结的衣物间捞出她的手机。「在这里,九八三三二九○九○,这是你的电话号码,要我当场拨号来确认吗?」

  「妳不会做这种事的—」

  「我已经做了,今天稍早的时候我打给你,你听起来睡意很浓。我立刻就认出你的声音了。你星期天打给我胡诌了半天,套出我念的学校;星期一就开始跟踪我,又查出我住在哪里;昨天晚上你还跟着我去了拉帕区。听着,我很感激你帮了我,可是你不觉得这种跟踪狂行为有点诡异吗?」

  「我不是跟踪狂,也不知道妳说的打电话的事。」

  她露出微笑,摇摇头。她从头到尾很冷静,娓娓道来她是怎么拆穿他的谎言的。克莱瑞丝是那种即使内心紧张也会表现沉着的人。

  「如果你说得出我姓什么,我就亲你一下。」她说。

  「妳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说得出我姓什么,我就亲你一下。」她贼笑地复述道,「你得承认我从没告诉过你我姓什么,不过你是个超幸运的人,搞不好刚好猜得中喔?」

  「妳为了证明妳是对的,宁可随便献吻?」

  「我没打算证明什么,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做的事有一点疯狂。我们几乎不认识呢,泰奥。」

  他润了润嘴唇。如果现在道歉就太可悲了,因为克莱瑞丝瞧不起他。

  「你不需要解释,」她说,「我知道人有时候会做出没道理的事来。可是你现在必须保持距离了,这样很不酷。我明白你喜欢我,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也喜欢你,你似乎是个好人,但是要接近我并不能用这种方法,这是疯子的行径,应该被限制在精神病院里。」

  「妳说得对,克莱瑞丝,我真的很抱歉。」

  他站起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不想走。

  「妳真的好聪明,」他说,「也许这就是妳吸引我的原因吧。以妳醉酒的程度而言,还能记得这么多事真是了不起。」

  她又开始了打包工作,好像难题已经解决了。「我的记忆力超强的。」

  「那妳应该记得妳和妳妈说的话。妳还记得她问起我是谁的时候,妳是怎么回答的吗?」

  「我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泰奥听见她又说出了这句话,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因为这句话听起来好真实。

  「妳那时候为什么要这么说?」

  「没为什么。我妈超级烦人的,每次都一直批评我男朋友。甲会抽大麻,乙是穷光蛋,丙既会抽大麻又是穷光蛋。但我发现她喜欢你:你的头发很整齐,身上没有臭味也没有烟味。你念医学系,彬彬有礼,还把她喝醉的女儿安然无恙地送回家,没在路上强暴我。她喜欢你,所以何不让老公主高兴一下呢?」

  「人的确会做一些没道理的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克莱瑞丝,我只知道我想来这里,妳明白吗?我很开心妳昨天说出那句话,但我不确定原因,我就是开心,就是想来。我喜欢妳,真希望妳对妳妈说的是真心话,而不光是为了『让老公主高兴一下』。」他转身面向她,自认为刚才这番话说得动人。

  她笑了。「我也有过这种经验,每个人都会这样。焦虑过量、睡眠不足。我觉得你拿我的手机打给自己,虽然是挺怪的,不过很聪明。」

  「妳愿意给我个机会吗?」

  她几乎难以觉察地摇摇头。

  她打包完行李了,把空的小行李箱盖起来。她大大伸了个懒腰,舒缓颈部肌肉。

  「这是行不通的,」她说,「我们根本不适合。是可以当朋友啦,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有点太整齐、太传统了,我喜欢冒险,喜欢狂野的那种人。所以迟早你会对我厌倦,我也会对你厌烦。」

  克莱瑞丝像是那种不婚族:单身,自给自足。

  「试试看也无妨啊。」他说。他上前一步,递出礼物。「瞧,我买了这个送妳。」

  她拆开包装。

  「妳说妳没看过她写的任何书,我想妳会喜欢的。」

  「谢了,我有时间会看。」她把书随意搁在行李箱上头。

  「妳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我已经说了,我们当朋友就好。」她语气开始听起来有些恼火。

  「我不想当妳的朋友,我不能—」

  「喔,去他妈的!我不想象个贱女人,但你真是死缠烂打!」

  「妳不懂—」

  「带走你的书,把我忘了吧!我说真的,你最好假装我们从来不认识,忘了我昨天说的话,好吗?我喝醉了,我不是真心说的,别再来烦我了。不准你再打给我、跟踪我、买礼物给我。」

  「克莱瑞丝,我—」羞愧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我不喜欢妳这样对我说话。」他移向前,探向她的手臂。

  克莱瑞丝抽开手。「谁鸟你喜不喜欢啊,滚开啦!我想跟你好好讲,但你就是听不懂!如果你追不到女人的话,可以去买春、援交之类的啊。」

  侮辱的言词源源不绝。她甜美而微哑的嗓音还是一样,习惯动作也没变,但她像是变成另一个女人。这不是他的克莱瑞丝。

  他又跨前一步,他觉得需要让她闭嘴。于是他拿起那本书,狠狠往下狠砸她的头。用克莱瑞丝来打克莱瑞丝。

  他狠打到克莱瑞丝瘫倒在茶几桌面后又多打了她几下,直到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克莱瑞丝的颈后有鲜血渗出,滴到地上的几件衬衫。书的封面原本是粉色的不规则图形花纹,现在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克莱瑞丝动也不动,他量了量她的脉搏:她还活着。

  安心的感觉不足以止住他双腿的颤抖。他瞥向大门,感觉马上就要有人来了,似乎有脚步声传来。他的想象使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没人出现。他会想出该怎么办的,因为他条理清楚、理性、毫不畏缩。克莱瑞丝静止而安详的状态挑拨着他绷紧的神经。

  他把两个行李箱都打开,将大行李箱里的衣物挪到小行李箱去。他硬是将衣物都塞进去,有点费力地拉上拉链。

  接着他把克莱瑞丝放进大行李箱,没将拉链拉满,留了一道细缝让她能呼吸。他收拾好散落在沙发上的衣服,再将她的手机收进自己口袋。

  他将两个行李箱直立放在门边,从大行李箱的缝隙往里窥看,确认克莱瑞丝看起来还舒适。接着他把茶几拖向一侧,卷起染了血渍的地毯。他往外瞄了一眼:有少数几个路人,不过全都没在注意这里。

  他把地毯和行李箱放进后车厢,再次确认克莱瑞丝看起来还好。他把茶几推回原位,锁上屋门,然后开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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