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抉择与保证
兽棚里暗淡下来了。夕阳的光辉落在了蒙皮房顶上，令整个内部闪耀
着深红色的光芒。在围栏里，凶狠的动物们踱步、乱冲或者不耐烦地徘
徊，它们咆哮着，号叫着，嘴巴一张一合地等待宵夜。
“给我安静！”里卡斯怒喝道，他知道自己的命令跟之前一样无效。
大喊大叫也没用，圆壳虫告诉他。饲养员不会来得更快。
我不在乎饲养员，穆尔人答道。我只想要安静点。
里卡斯坐在围栏一角的破布垫子上，轻轻地戳了戳之前跟亚力格棍击
时受到的严重瘀伤。矮人的遭遇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从头到脚都是紫色的
伤痕，坐在围栏对角，正重新用皮带把锤头绑在锤柄上。
代替波阿斯的年轻圣堂武士让他们晚上保管自己的武器。他认为这些
在乎自己装备的战士们会更听话。他也知道如果这四个角斗士想逃跑，那
么以莎蒂丽逃脱后泰西安在庭院周围加派的人手，他们的武器在对抗施展
魔法的圣堂武士时毫无作用。
里卡斯点了点身侧，缩了一下，他感觉到两根肋骨之间的软骨错位
了。“你今天想杀了我吗，亚力格？”穆尔人开玩笑说。
“我为啥要杀朋友？”矮人问道，他的方下巴显露出习惯性的严肃。
“没意义。”
“你没资格抱怨亚力格的打斗方式，”妮瓦打断他。她坐在围栏中
央，用一个弯鹿角片给里卡斯削一把新短剑。
穆尔人没有应声，这女人继续说：“你最近打斗的时候，女服务生们
闹得更欢了。”她把鹿角柄插进磨利的黑曜石剑刃上。一小块儿碎片跌落
到一堆类似的碎片上。“如果你还继续想着那个女洗碗工，那我们在竞技
赛中就不会只受一点瘀伤了。”
“我们会赢得比赛，”里卡斯吼道。“别担心了，妮瓦。”
穆尔人没有吵下去。不可否认，这些日子以来，他满脑子都在想莎蒂
丽。他觉得要为那个半精灵的遭遇负责，但却不能帮助她。这种矛盾情绪
令他内疚不已，影响了他的注意力。
里卡斯逐渐发觉兽棚里的喧闹变得势不可挡。越来越多的骚乱通常意
味着饲养员的到来，但似乎太早了。过了一会儿，穆尔人听到抱怨声临近
了。另外三个角斗士继续工作，但是他起身走向铁门，此时六个穿黑色士
袍的人进入视野。里卡斯只认识其中一个，就是面容消瘦拖着褐色长辫的
人：泰西安大人。
没食物，里卡斯！圆壳虫抱怨道。
饲养员过会儿就来，里卡斯答道。要有耐心。让我跟这些人说话。
圆壳虫缩了回去，保持安静。
“我想你不会要把我们送回牢房吧？”里卡斯问道。
“别那么严肃。我最后能为波阿斯做的，就是执行他的惩罚，”泰西
安答道。“实际上，我是来跟你谈话的。我的一个新训练师告诉我，自从
莎蒂丽逃走后，你的表演就很差劲。”
“跟你的圆壳虫打过以后，我一直有伤，”里卡斯试图避开奴隶女孩
的话题。对于他对她的感觉，高阶圣堂武士知道的越少越好。“再过一两
天就好了。”
妮瓦白了穆尔人一眼，但没有制止他的陈述。
“既然如此，你可能没兴趣听一听那个厨工怎么样了，”泰西安讽刺
地说。
“我当然要听！”里卡斯吼道。他发觉这一下子露馅了，便加了句：
“我欠她的恩情。”
“恩情是个奢侈品，”泰西安冷冷地说。
“奴隶只有这些了，大人，”亚力格没有从角落里动身。“知道莎蒂
丽的情况，可能有助于里卡斯的战斗。”
“矮人说得好，”泰西安走上前来凝视着亚力格。
里卡斯心想自己可以穿过笼子揪住高阶圣堂武士的脖子。这个想法是
如此美妙，以至于穆尔人沉浸在了双手将主人的脊椎折断的幻想中，但他
没有出手。里卡斯还是想在神殿塔竞技赛中赢得自由。
泰西安没有错过穆尔人的凶狠表情，他后退了。“我的守卫会立刻杀
掉你。”
“他们可能会，”里卡斯狡猾地笑笑。“也可能不会。莎蒂丽怎么样
了？”
高阶圣堂武士咯咯笑了。“首先，你必须告诉我蒙面同盟想让你干什
么。”
里卡斯一只手抚了下自己的光头。“我不知道他们想让我干什么，”
穆尔人答道。他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出现莎蒂丽的影像。这个女法师跟蒙面
同盟有什么关系吗？“那些蒙面者不在乎竞技赛吧，”穆尔人赶快加了
句。
泰西安看了眼其中一个下属，是一个长着鼓胀棕眼的憔悴年轻人。
“他说的是实话吗？”
年轻人点点头。“他也知道她是个女法师。”
里卡斯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伸手穿过笼子。
“探脑师！”穆尔人嘶声道，手指抓紧了这个吃惊家伙的士袍。他转
眼间就把年轻人拽到门上，把他的脸往栏杆上猛撞。其他圣堂武士上来帮
忙，里卡斯另一只手捏住了探脑师的喉咙。“我要扯断他的喉咙。”
年轻的圣堂武士开始发抖。“住手吧，”他恳求道，差点说不出话
了。
亚力格和妮瓦走到了里卡斯身边。安奈卡隐藏在阴影里，大概是希望
避免跟着里卡斯冲动而被惩罚。
其他圣堂武士看着泰西安，他冷静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
是紫色的毛虫。“别杀他，里卡斯。”
穆尔人瞪着蠕虫，但也没放开受惊的圣堂武士。“少跟我讨价还
价。”
泰西安装出很失望的表情。“我哄骗过你吗？”里卡斯还没反驳他，
高阶圣堂武士就继续说：“我不确定怎么回事，但一个朋友买下了她。不
必担心她的情况了。阿斯塔克家的艾基斯关心自己奴隶就跟大多数男人关
心自己孩子一样。”
里卡斯笑了，拍了拍圣堂武士的脸颊，松开了他。“幸运的男孩。”
泰西安把瓶子放回口袋，远离围栏几步。“顺便说一下，这个穆尔人
的小爆发意味着你们这一周的配给减半。”
安奈卡往里卡斯的脑袋扔了个妮瓦的鹿角碎片。他把它挡开，以免伤
到眼睛。穆尔人厌倦了这哑巴的胡闹攻击，但他能理解她的愤怒。
圣堂武士们走了后，圆壳虫说：你的女人——莎蒂丽——并不安全，
里卡斯。
穆尔人生茧的拳头砸到了石墙上。他几乎没注意到血从指间流了下
来。“泰西安在撒谎？”他出声问。
泰西安没有撒谎，但他只说出了一部分思想，圆壳虫答道。艾基斯有
你的女人，但泰西安在艾基斯的住处有个监视人。他在寻找她的蒙面朋
友。
“同盟？”
“你在说什么，里卡斯？”妮瓦问。
他解释了下圆壳虫告诉他的话。
“莎蒂丽是蒙面同盟的？”亚力格冷笑道。“不可能。”
“那这个女孩从哪儿学到的巫术？”妮瓦问。
矮人抓了抓秃头。“不可能，”他顽固地吼道。“我们都知道她不会
是。”
泰西安想对莎蒂丽的朋友做什么？里卡斯问圆壳虫。
杀了她，圆壳虫答道。
里卡斯怒声大叫，跳起来抓住充当围栏顶棚的梅吉洛特蜥肋骨。这个
动作撕裂了他青肿的软骨，但他没有放手。他向上摆腿，试图踢断其中一
根粗肋骨。
“你在干什么？”亚力格问。
“逃跑，”里卡斯喘息道。
在饲养员来之前？圆壳虫怀疑地问。
穆尔人再次踢了踢房顶。
“竞技赛怎么办？”亚力格问。“你别忘了！”
“这事更重要，”里卡斯气喘吁吁地说，肋骨的疼痛让他一缩。
在他放低双腿准备再一次脚踢时，妮瓦抓住他的腰。“让我来，”她
说。“你太虚弱了，稻草房顶都打不破，更别说梅吉洛特蜥的肋骨了。”
“你帮我救莎蒂丽？”里卡斯惊讶地问。
“如果我说不帮，那能改变什么吗？”
里卡斯无言以对，妮瓦跳起来抓住上头的骨网。“我也想逃跑，”她
对着房顶一扫腿。她两脚各踢碎了一根肋骨，打开了跟穆尔人肩膀那么宽
的洞口。
亚力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的举动。
妮瓦落回搏击坑时，里卡斯说：“你知道，亚力格，你和安奈卡可以
跟我们一起来。等到我们提醒过莎蒂丽，就加入沙漠里的某个奴隶部落。
我们自由了。”
“自由？”矮人重复道。他的眼神迷离了，里卡斯看得出他内心在激
烈挣扎。
安奈卡走到搭档旁边，握住了他的手。亚力格看了看哑巴。“你愿意
吗，安奈卡？”
半身人急切地点点头。
亚力格看着地板，做了个深呼吸。“你先走，”他说。“我不能跟你
一起走。我不能。”
安奈卡的大眼睛暴露了她的失望，但她摇了摇头，贴紧了矮人的胳
膊。
“去啊！”亚力格命令道。“你没理由留下。”
半身人呆在了搭档身旁。
妮瓦看了看这对儿亲密之极的人，里卡斯在她脸上看到了同情的表
情。“亚力格，你就不能改变一次主意吗？如果你不走，那安奈卡也不会
走。”
“我没办法，”亚力格答道。“她可以自由离去，但我要在竞技赛中
战斗。那是我的信志。”
“信志？”妮瓦问。
“矮人们选择一个毕生的目标，”他说。“我选择在神殿塔竞技赛中
战斗。如果我放弃了那个目标，那死后就会变成不死生物。”亚力格凝视
着安奈卡野性的眼睛。“跟里卡斯和妮瓦走吧。你是个半身人，不是矮
人。你就要自由了。”
安奈卡摇了摇头，抓紧了亚力格。
妮瓦没理会这一对儿的伤感时刻，她说：“我们需要个计划，里卡
斯。这地方到处潜伏着圣堂武士，我们别指望轻易走出这里。”
等饲养员走了以后，我会帮忙，圆壳虫提议，它在牢门后面嚷道。你
必须带上我。
“不行，”里卡斯说。“我们不能打出去，因此必须潜行。带上你的
话，就没机会了。”
我会隐藏我们，它反驳道。
里卡斯希望圆壳虫能够一次跟更多人交谈，便把野兽的话转达给了妮
瓦。她摇了摇头。
“我们自己来，”穆尔人宣布。
不！带上我，要不然我告诉饲养员你们往哪儿去了。
里卡斯皱起眉头，把这句威胁转给搭档，他们讨论了一会儿。“我们
别无选择，”里卡斯吼道。
“我们需要个更好的计划，”妮瓦牢骚道。“在两个月亮下面，我们
没办法让那东西偷偷翻过墙。”
等饲养员走了以后，我会隐藏大家，圆壳虫重复道。
“怎么弄？”里卡斯问。
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里卡斯强调说。
圆壳虫没有回答，但里卡斯想到一个办法。“有饲养员进兽棚，就有
饲养员离开，”穆尔人说。“我们用他们的货车拖着圆壳虫离开庭院。”
妮瓦和亚力格笑了。“我不跟你走，可不是说我不能帮你们逃跑，”
矮人说。
妮瓦双手合成镫形高高举起，让亚力格踩着从房顶的洞口钻了出去。
他用绳索和滑轮打开了门。四个角斗士离开了围栏，带着妮瓦的三刃戟和
安奈卡的棍子。他们没有再去取里卡斯的剑和亚力格的战锤，因为都破损
了。
围栏外面的棚屋几乎漆黑一片，只有一些微弱的淡黄色月光洒在兽皮
房顶上。焦躁的动物野性的喧闹声越来越大。
“妮瓦，你和安奈卡潜到出口处，盯着外面，”里卡斯说。“看看能
不能发现圣堂武士。”
妮瓦点点头，她和安奈卡盯着通往出口的道路。
还有我，圆壳虫要求道。不管我的话，我就会告诉饲养员你们去哪儿
了。
里卡斯抓住圆壳虫门前的绳子，开始往外拉。“我们不会扔下你，但
你必须照我说的做。”
好。我保证。
里卡斯往铁栏杆里面望去。圆壳虫蹲在门另一侧，两根触角搭在脑袋
上。被妮瓦扯断的第三根处暂时新长出来一小根。圆壳虫闭上了嘴巴，复
眼凝视着地面。
里卡西以为这动物温顺的样子意味着它像保证的那样合作了，他扯断
了绳索。一股疼痛波射进了胸腔，令他呻吟不止。
亚力格走到门前帮忙。抓住铁栏杆之前，他盯着圆壳虫命令道：“退
到对面去！”
这动物顺从地穿过石地板。矮人深深叹了口气，全力协助抬起这道沉
重的门。
圆壳虫毫无征兆地跳起来，一道锈色身影横穿围栏。它把亚力格抓过
来，倒钩螯在矮人惊叫之前就夹在了他脖子上。
里卡斯松开绳索。沉重的大门压在了野兽的硬壳上，把它卡在了围栏
中间。它鞭子般的腿疯狂地乱刮地上的石头。
里卡斯忘了肋骨生疼，他朝圆壳虫弯下腰。血从亚力格喉咙处的倒刺
中流了出来。
“你撒谎！”里卡斯大叫，一拳砸碎了圆壳虫的一只眼睛。
撒谎很有用，它对这一击毫无反应。
里卡斯瞄准三根触须中央又捶了一拳。野兽用触角反击角斗士，对着
穆尔人身侧发射灼痛之矢，麻痹了他的左臂。他伸出右手猛捣。
圆壳虫给了里卡斯一耳光。穆尔人的脑中一片灰色的空虚景象，他感
觉到自己摔倒了。野兽用嘴巴连打他，把他推到了走廊里。
里卡斯瞧见圆壳虫用触须缠住了亚力格的头。穆尔人上气不接下气地
站了起来。
他没有思想！圆壳虫失望地喊道。他死了。
野兽摇晃着脑袋，把矮人无力的尸体扔到一旁。它转向里卡斯，上下
晃动硬壳，试图从门下脱身。
穆尔人全力朝圆壳虫冲去。它张开螯时，里卡斯跃到了空中。他跳过
巨大的嘴巴，双脚落在了野兽脑袋中间。这记飞踢将圆壳虫踹回了围栏。
穆尔人向左一倾，身子往下一趴，大门在数寸之外落了下来。
里卡斯四肢着地趴在地上。除了强忍疼痛呼吸，他什么都做不了。围
栏里的动物们疯狂地尖叫，引发了狂乱的打斗声和血腥味。
最后，穆尔人看到了通道尽头的火把光。安奈卡冲了过来，停步往里
卡斯身前扔了一捆黑布。她跪在亚力格尸体旁边，合上矮人无睫毛的眼
睛，用自己的眉毛挨个碰了碰矮人的眉毛，里卡斯没看懂这种半身人表达
感情的方式。
妮瓦走到穆尔人身边，一只手举着火把。她另一只手拿着一对儿长矛
和一把黑曜石匕首。她穿着一件黑色圣堂武士士袍，就跟安奈卡扔的那件
类似。
“出了什么事？”她把武器放到一旁，帮搭档站起来。
里卡斯指着围栏。“圆壳虫袭击了亚力格，”他说。“跟我们走的话
是撒谎。”
“它从泰西安那儿学到的小伎俩，”妮瓦评述说。她摸了摸心脏，以
角斗士的传统方式向亚力格告别。
里卡斯拿起妮瓦带来的装备。“这是什么？”
“我们在门口遇到饲养员和一对儿护送的圣堂武士，”她汇报说。
“他们没撑多久。”
里卡斯拾起一根长矛，走向圆壳虫的围栏。野兽蜷伏在墙角，它的眼
睛和致命的触须对着大门。
“这是为亚力格，”穆尔人从间隙处投出了长矛。
这根矛击中了触角的中间。它撕心裂肺地大叫，脑袋缩进了硬壳里。
“杀掉它了吗？”妮瓦把火把伸进笼子，以便看到里面。
“希望过一会儿就死了，”里卡斯答道。
你还没伤到我。
圆壳虫传递这条信息的时候，号叫尚未停止，但这动物抬起了硬壳，
腹尖指着里卡斯和妮瓦。
“该走了，”穆尔人说。他把搭档从围栏处拉开，此时圆壳虫对着走
廊喷出了臭雾。
妮瓦帮里卡斯穿上她和安奈卡为他取来的黑色士袍。它温暖舒适，穆
尔人希望它能带他远离大门。如果有人离得够近，就会注意到这袍子多么
紧身，里卡斯有自信处理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
他们准备离开时，穆尔人抬起亚力格的尸体，他知道矮人不想在泰西
安的奴隶坑里被烧掉。“你跟我们一起来吗，安奈卡？”
半身人点点头。
三个角斗士朝出口走去。安奈卡拿着长矛，里卡斯和妮瓦各握着口袋
里的黑曜石匕首。他们把惯用武器留在了牢房。三刃戟、棍子和战锤会给
这三人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当他们走出棚屋时，里卡斯把士袍帽子戴到了头上。这时候还早，双
月并没有高高挂空，因此这个夜晚相当阴暗。穆尔人看到每座塔里都各有
一个圣堂武士和两个守卫的身影。
饲养员的四轮车放在门一边。货车里面躺着的各式各样的死者和几乎
死透的动物，它们散发出腐烂的臭气。“我们把它倒空，”里卡斯说。
“我们最好喂喂动物，它们就会安静点。”
他们迅速照穆尔人说的去做，随意将不同种类的肉扔进围栏，也不管
里面是什么野兽。过了一会儿，货车空了。里卡斯把亚力格的尸体放在货
车上，用自己的匕首交换安奈卡的长矛，指挥她躺在战斗搭档的尸首旁
边。
里卡斯走到货车前面，一只壳甲虫已搭上了鞍具。这种温顺的动物站
起来比穆尔人的腰还高一点。它壳质的身体分成三部分：顶着两根细触角
的梨形脑袋、被六条细腿支撑的瘦长胸膛和吊在胸膛后面的球形腹部。
虽然里卡斯从未驾驶过这种动物，但他坐过好几次壳甲虫拉的货车，
足以明白基本要领。他一手捡起货车前头放的鞭子，轻轻拍了拍壳甲虫触
角之间。令他惊讶的是，这野兽动身小跑起来。
“你想让我们吸引多少注意力？”妮瓦问，她跟着货车慢跑。“慢下
来！”
“怎么慢？”
金发角斗士抢过他手中的鞭子，用末端对着野兽触角拍了几下。它立
刻减慢到了可以接受的速度。
他们沿着路缓行，接着向右转到通往后门的一条宽路上。几个高塔守
卫停下来凝视这辆货车，但没人出声警告。
大门终于在他们面前隐现。大铰链木门就在两座小塔之间。今晚每座
塔都配备了一个守卫，还有一个监管他们的圣堂武士。
妮瓦控制着货车笔直走向大门，没有改变壳甲虫的步调。高塔守卫和
圣堂武士一言不发地看着假扮的角斗士走近。一个守卫转动了自己塔内的
轮子，门慢慢打开了。
这些逃亡者进入两塔之间的黑影里。
“等等！”圣堂武士叫道。
妮瓦瞥了眼里卡斯，穆尔人点头指示她应该听命。这个强壮的女人用
鞭子点了点壳甲虫的触须，货车停下了。
“我看到那儿有尸体？”圣堂武士质问道。
“是的，”里卡斯承认道。“他们冒犯了泰西安。我们把他们喂给橙
羽鸟。”
“我最好看看，”圣堂武士叹了口气，从梯子上爬下来。
妮瓦给了里卡斯一个疑问的眼神。他耸了耸肩，扭头盯着安奈卡。她
在装死，一只手笨拙地叠在背后。
圣堂武士落到地上，走到了货车旁边。他是个人类，胡子三天没刮
了。
“这是什么？”圣堂武士咕哝道，他伸手摸货车里亚力格的脖子。当
手指碰到黏糊糊的血液时，他厌恶地抱怨着缩回手来，就好像不知道该怎
么办一样。“他们死了。”
“当然死了，”里卡斯答道。“我亲手杀了他们。”
圣堂武士厌恶地看了穆尔人一眼，示意货车过大门。妮瓦简直等不及
剩下的路敞开，就想驾着小货车从塔间冲过去。
乱石林立荒芜广阔的暗紫色平原如同死亡一般寂静，就在他们面前铺
开。
“我们现在去哪儿，里卡斯？”妮瓦催促壳甲虫快跑。
“阿斯塔克家艾基斯的庄园，”穆尔人答道。“就往那儿去。”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着深红色的光芒。在围栏里，凶狠的动物们踱步、乱冲或者不耐烦地徘
徊，它们咆哮着，号叫着，嘴巴一张一合地等待宵夜。
“给我安静！”里卡斯怒喝道，他知道自己的命令跟之前一样无效。
大喊大叫也没用，圆壳虫告诉他。饲养员不会来得更快。
我不在乎饲养员，穆尔人答道。我只想要安静点。
里卡斯坐在围栏一角的破布垫子上，轻轻地戳了戳之前跟亚力格棍击
时受到的严重瘀伤。矮人的遭遇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从头到脚都是紫色的
伤痕，坐在围栏对角，正重新用皮带把锤头绑在锤柄上。
代替波阿斯的年轻圣堂武士让他们晚上保管自己的武器。他认为这些
在乎自己装备的战士们会更听话。他也知道如果这四个角斗士想逃跑，那
么以莎蒂丽逃脱后泰西安在庭院周围加派的人手，他们的武器在对抗施展
魔法的圣堂武士时毫无作用。
里卡斯点了点身侧，缩了一下，他感觉到两根肋骨之间的软骨错位
了。“你今天想杀了我吗，亚力格？”穆尔人开玩笑说。
“我为啥要杀朋友？”矮人问道，他的方下巴显露出习惯性的严肃。
“没意义。”
“你没资格抱怨亚力格的打斗方式，”妮瓦打断他。她坐在围栏中
央，用一个弯鹿角片给里卡斯削一把新短剑。
穆尔人没有应声，这女人继续说：“你最近打斗的时候，女服务生们
闹得更欢了。”她把鹿角柄插进磨利的黑曜石剑刃上。一小块儿碎片跌落
到一堆类似的碎片上。“如果你还继续想着那个女洗碗工，那我们在竞技
赛中就不会只受一点瘀伤了。”
“我们会赢得比赛，”里卡斯吼道。“别担心了，妮瓦。”
穆尔人没有吵下去。不可否认，这些日子以来，他满脑子都在想莎蒂
丽。他觉得要为那个半精灵的遭遇负责，但却不能帮助她。这种矛盾情绪
令他内疚不已，影响了他的注意力。
里卡斯逐渐发觉兽棚里的喧闹变得势不可挡。越来越多的骚乱通常意
味着饲养员的到来，但似乎太早了。过了一会儿，穆尔人听到抱怨声临近
了。另外三个角斗士继续工作，但是他起身走向铁门，此时六个穿黑色士
袍的人进入视野。里卡斯只认识其中一个，就是面容消瘦拖着褐色长辫的
人：泰西安大人。
没食物，里卡斯！圆壳虫抱怨道。
饲养员过会儿就来，里卡斯答道。要有耐心。让我跟这些人说话。
圆壳虫缩了回去，保持安静。
“我想你不会要把我们送回牢房吧？”里卡斯问道。
“别那么严肃。我最后能为波阿斯做的，就是执行他的惩罚，”泰西
安答道。“实际上，我是来跟你谈话的。我的一个新训练师告诉我，自从
莎蒂丽逃走后，你的表演就很差劲。”
“跟你的圆壳虫打过以后，我一直有伤，”里卡斯试图避开奴隶女孩
的话题。对于他对她的感觉，高阶圣堂武士知道的越少越好。“再过一两
天就好了。”
妮瓦白了穆尔人一眼，但没有制止他的陈述。
“既然如此，你可能没兴趣听一听那个厨工怎么样了，”泰西安讽刺
地说。
“我当然要听！”里卡斯吼道。他发觉这一下子露馅了，便加了句：
“我欠她的恩情。”
“恩情是个奢侈品，”泰西安冷冷地说。
“奴隶只有这些了，大人，”亚力格没有从角落里动身。“知道莎蒂
丽的情况，可能有助于里卡斯的战斗。”
“矮人说得好，”泰西安走上前来凝视着亚力格。
里卡斯心想自己可以穿过笼子揪住高阶圣堂武士的脖子。这个想法是
如此美妙，以至于穆尔人沉浸在了双手将主人的脊椎折断的幻想中，但他
没有出手。里卡斯还是想在神殿塔竞技赛中赢得自由。
泰西安没有错过穆尔人的凶狠表情，他后退了。“我的守卫会立刻杀
掉你。”
“他们可能会，”里卡斯狡猾地笑笑。“也可能不会。莎蒂丽怎么样
了？”
高阶圣堂武士咯咯笑了。“首先，你必须告诉我蒙面同盟想让你干什
么。”
里卡斯一只手抚了下自己的光头。“我不知道他们想让我干什么，”
穆尔人答道。他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出现莎蒂丽的影像。这个女法师跟蒙面
同盟有什么关系吗？“那些蒙面者不在乎竞技赛吧，”穆尔人赶快加了
句。
泰西安看了眼其中一个下属，是一个长着鼓胀棕眼的憔悴年轻人。
“他说的是实话吗？”
年轻人点点头。“他也知道她是个女法师。”
里卡斯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伸手穿过笼子。
“探脑师！”穆尔人嘶声道，手指抓紧了这个吃惊家伙的士袍。他转
眼间就把年轻人拽到门上，把他的脸往栏杆上猛撞。其他圣堂武士上来帮
忙，里卡斯另一只手捏住了探脑师的喉咙。“我要扯断他的喉咙。”
年轻的圣堂武士开始发抖。“住手吧，”他恳求道，差点说不出话
了。
亚力格和妮瓦走到了里卡斯身边。安奈卡隐藏在阴影里，大概是希望
避免跟着里卡斯冲动而被惩罚。
其他圣堂武士看着泰西安，他冷静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
是紫色的毛虫。“别杀他，里卡斯。”
穆尔人瞪着蠕虫，但也没放开受惊的圣堂武士。“少跟我讨价还
价。”
泰西安装出很失望的表情。“我哄骗过你吗？”里卡斯还没反驳他，
高阶圣堂武士就继续说：“我不确定怎么回事，但一个朋友买下了她。不
必担心她的情况了。阿斯塔克家的艾基斯关心自己奴隶就跟大多数男人关
心自己孩子一样。”
里卡斯笑了，拍了拍圣堂武士的脸颊，松开了他。“幸运的男孩。”
泰西安把瓶子放回口袋，远离围栏几步。“顺便说一下，这个穆尔人
的小爆发意味着你们这一周的配给减半。”
安奈卡往里卡斯的脑袋扔了个妮瓦的鹿角碎片。他把它挡开，以免伤
到眼睛。穆尔人厌倦了这哑巴的胡闹攻击，但他能理解她的愤怒。
圣堂武士们走了后，圆壳虫说：你的女人——莎蒂丽——并不安全，
里卡斯。
穆尔人生茧的拳头砸到了石墙上。他几乎没注意到血从指间流了下
来。“泰西安在撒谎？”他出声问。
泰西安没有撒谎，但他只说出了一部分思想，圆壳虫答道。艾基斯有
你的女人，但泰西安在艾基斯的住处有个监视人。他在寻找她的蒙面朋
友。
“同盟？”
“你在说什么，里卡斯？”妮瓦问。
他解释了下圆壳虫告诉他的话。
“莎蒂丽是蒙面同盟的？”亚力格冷笑道。“不可能。”
“那这个女孩从哪儿学到的巫术？”妮瓦问。
矮人抓了抓秃头。“不可能，”他顽固地吼道。“我们都知道她不会
是。”
泰西安想对莎蒂丽的朋友做什么？里卡斯问圆壳虫。
杀了她，圆壳虫答道。
里卡斯怒声大叫，跳起来抓住充当围栏顶棚的梅吉洛特蜥肋骨。这个
动作撕裂了他青肿的软骨，但他没有放手。他向上摆腿，试图踢断其中一
根粗肋骨。
“你在干什么？”亚力格问。
“逃跑，”里卡斯喘息道。
在饲养员来之前？圆壳虫怀疑地问。
穆尔人再次踢了踢房顶。
“竞技赛怎么办？”亚力格问。“你别忘了！”
“这事更重要，”里卡斯气喘吁吁地说，肋骨的疼痛让他一缩。
在他放低双腿准备再一次脚踢时，妮瓦抓住他的腰。“让我来，”她
说。“你太虚弱了，稻草房顶都打不破，更别说梅吉洛特蜥的肋骨了。”
“你帮我救莎蒂丽？”里卡斯惊讶地问。
“如果我说不帮，那能改变什么吗？”
里卡斯无言以对，妮瓦跳起来抓住上头的骨网。“我也想逃跑，”她
对着房顶一扫腿。她两脚各踢碎了一根肋骨，打开了跟穆尔人肩膀那么宽
的洞口。
亚力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的举动。
妮瓦落回搏击坑时，里卡斯说：“你知道，亚力格，你和安奈卡可以
跟我们一起来。等到我们提醒过莎蒂丽，就加入沙漠里的某个奴隶部落。
我们自由了。”
“自由？”矮人重复道。他的眼神迷离了，里卡斯看得出他内心在激
烈挣扎。
安奈卡走到搭档旁边，握住了他的手。亚力格看了看哑巴。“你愿意
吗，安奈卡？”
半身人急切地点点头。
亚力格看着地板，做了个深呼吸。“你先走，”他说。“我不能跟你
一起走。我不能。”
安奈卡的大眼睛暴露了她的失望，但她摇了摇头，贴紧了矮人的胳
膊。
“去啊！”亚力格命令道。“你没理由留下。”
半身人呆在了搭档身旁。
妮瓦看了看这对儿亲密之极的人，里卡斯在她脸上看到了同情的表
情。“亚力格，你就不能改变一次主意吗？如果你不走，那安奈卡也不会
走。”
“我没办法，”亚力格答道。“她可以自由离去，但我要在竞技赛中
战斗。那是我的信志。”
“信志？”妮瓦问。
“矮人们选择一个毕生的目标，”他说。“我选择在神殿塔竞技赛中
战斗。如果我放弃了那个目标，那死后就会变成不死生物。”亚力格凝视
着安奈卡野性的眼睛。“跟里卡斯和妮瓦走吧。你是个半身人，不是矮
人。你就要自由了。”
安奈卡摇了摇头，抓紧了亚力格。
妮瓦没理会这一对儿的伤感时刻，她说：“我们需要个计划，里卡
斯。这地方到处潜伏着圣堂武士，我们别指望轻易走出这里。”
等饲养员走了以后，我会帮忙，圆壳虫提议，它在牢门后面嚷道。你
必须带上我。
“不行，”里卡斯说。“我们不能打出去，因此必须潜行。带上你的
话，就没机会了。”
我会隐藏我们，它反驳道。
里卡斯希望圆壳虫能够一次跟更多人交谈，便把野兽的话转达给了妮
瓦。她摇了摇头。
“我们自己来，”穆尔人宣布。
不！带上我，要不然我告诉饲养员你们往哪儿去了。
里卡斯皱起眉头，把这句威胁转给搭档，他们讨论了一会儿。“我们
别无选择，”里卡斯吼道。
“我们需要个更好的计划，”妮瓦牢骚道。“在两个月亮下面，我们
没办法让那东西偷偷翻过墙。”
等饲养员走了以后，我会隐藏大家，圆壳虫重复道。
“怎么弄？”里卡斯问。
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里卡斯强调说。
圆壳虫没有回答，但里卡斯想到一个办法。“有饲养员进兽棚，就有
饲养员离开，”穆尔人说。“我们用他们的货车拖着圆壳虫离开庭院。”
妮瓦和亚力格笑了。“我不跟你走，可不是说我不能帮你们逃跑，”
矮人说。
妮瓦双手合成镫形高高举起，让亚力格踩着从房顶的洞口钻了出去。
他用绳索和滑轮打开了门。四个角斗士离开了围栏，带着妮瓦的三刃戟和
安奈卡的棍子。他们没有再去取里卡斯的剑和亚力格的战锤，因为都破损
了。
围栏外面的棚屋几乎漆黑一片，只有一些微弱的淡黄色月光洒在兽皮
房顶上。焦躁的动物野性的喧闹声越来越大。
“妮瓦，你和安奈卡潜到出口处，盯着外面，”里卡斯说。“看看能
不能发现圣堂武士。”
妮瓦点点头，她和安奈卡盯着通往出口的道路。
还有我，圆壳虫要求道。不管我的话，我就会告诉饲养员你们去哪儿
了。
里卡斯抓住圆壳虫门前的绳子，开始往外拉。“我们不会扔下你，但
你必须照我说的做。”
好。我保证。
里卡斯往铁栏杆里面望去。圆壳虫蹲在门另一侧，两根触角搭在脑袋
上。被妮瓦扯断的第三根处暂时新长出来一小根。圆壳虫闭上了嘴巴，复
眼凝视着地面。
里卡西以为这动物温顺的样子意味着它像保证的那样合作了，他扯断
了绳索。一股疼痛波射进了胸腔，令他呻吟不止。
亚力格走到门前帮忙。抓住铁栏杆之前，他盯着圆壳虫命令道：“退
到对面去！”
这动物顺从地穿过石地板。矮人深深叹了口气，全力协助抬起这道沉
重的门。
圆壳虫毫无征兆地跳起来，一道锈色身影横穿围栏。它把亚力格抓过
来，倒钩螯在矮人惊叫之前就夹在了他脖子上。
里卡斯松开绳索。沉重的大门压在了野兽的硬壳上，把它卡在了围栏
中间。它鞭子般的腿疯狂地乱刮地上的石头。
里卡斯忘了肋骨生疼，他朝圆壳虫弯下腰。血从亚力格喉咙处的倒刺
中流了出来。
“你撒谎！”里卡斯大叫，一拳砸碎了圆壳虫的一只眼睛。
撒谎很有用，它对这一击毫无反应。
里卡斯瞄准三根触须中央又捶了一拳。野兽用触角反击角斗士，对着
穆尔人身侧发射灼痛之矢，麻痹了他的左臂。他伸出右手猛捣。
圆壳虫给了里卡斯一耳光。穆尔人的脑中一片灰色的空虚景象，他感
觉到自己摔倒了。野兽用嘴巴连打他，把他推到了走廊里。
里卡斯瞧见圆壳虫用触须缠住了亚力格的头。穆尔人上气不接下气地
站了起来。
他没有思想！圆壳虫失望地喊道。他死了。
野兽摇晃着脑袋，把矮人无力的尸体扔到一旁。它转向里卡斯，上下
晃动硬壳，试图从门下脱身。
穆尔人全力朝圆壳虫冲去。它张开螯时，里卡斯跃到了空中。他跳过
巨大的嘴巴，双脚落在了野兽脑袋中间。这记飞踢将圆壳虫踹回了围栏。
穆尔人向左一倾，身子往下一趴，大门在数寸之外落了下来。
里卡斯四肢着地趴在地上。除了强忍疼痛呼吸，他什么都做不了。围
栏里的动物们疯狂地尖叫，引发了狂乱的打斗声和血腥味。
最后，穆尔人看到了通道尽头的火把光。安奈卡冲了过来，停步往里
卡斯身前扔了一捆黑布。她跪在亚力格尸体旁边，合上矮人无睫毛的眼
睛，用自己的眉毛挨个碰了碰矮人的眉毛，里卡斯没看懂这种半身人表达
感情的方式。
妮瓦走到穆尔人身边，一只手举着火把。她另一只手拿着一对儿长矛
和一把黑曜石匕首。她穿着一件黑色圣堂武士士袍，就跟安奈卡扔的那件
类似。
“出了什么事？”她把武器放到一旁，帮搭档站起来。
里卡斯指着围栏。“圆壳虫袭击了亚力格，”他说。“跟我们走的话
是撒谎。”
“它从泰西安那儿学到的小伎俩，”妮瓦评述说。她摸了摸心脏，以
角斗士的传统方式向亚力格告别。
里卡斯拿起妮瓦带来的装备。“这是什么？”
“我们在门口遇到饲养员和一对儿护送的圣堂武士，”她汇报说。
“他们没撑多久。”
里卡斯拾起一根长矛，走向圆壳虫的围栏。野兽蜷伏在墙角，它的眼
睛和致命的触须对着大门。
“这是为亚力格，”穆尔人从间隙处投出了长矛。
这根矛击中了触角的中间。它撕心裂肺地大叫，脑袋缩进了硬壳里。
“杀掉它了吗？”妮瓦把火把伸进笼子，以便看到里面。
“希望过一会儿就死了，”里卡斯答道。
你还没伤到我。
圆壳虫传递这条信息的时候，号叫尚未停止，但这动物抬起了硬壳，
腹尖指着里卡斯和妮瓦。
“该走了，”穆尔人说。他把搭档从围栏处拉开，此时圆壳虫对着走
廊喷出了臭雾。
妮瓦帮里卡斯穿上她和安奈卡为他取来的黑色士袍。它温暖舒适，穆
尔人希望它能带他远离大门。如果有人离得够近，就会注意到这袍子多么
紧身，里卡斯有自信处理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
他们准备离开时，穆尔人抬起亚力格的尸体，他知道矮人不想在泰西
安的奴隶坑里被烧掉。“你跟我们一起来吗，安奈卡？”
半身人点点头。
三个角斗士朝出口走去。安奈卡拿着长矛，里卡斯和妮瓦各握着口袋
里的黑曜石匕首。他们把惯用武器留在了牢房。三刃戟、棍子和战锤会给
这三人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当他们走出棚屋时，里卡斯把士袍帽子戴到了头上。这时候还早，双
月并没有高高挂空，因此这个夜晚相当阴暗。穆尔人看到每座塔里都各有
一个圣堂武士和两个守卫的身影。
饲养员的四轮车放在门一边。货车里面躺着的各式各样的死者和几乎
死透的动物，它们散发出腐烂的臭气。“我们把它倒空，”里卡斯说。
“我们最好喂喂动物，它们就会安静点。”
他们迅速照穆尔人说的去做，随意将不同种类的肉扔进围栏，也不管
里面是什么野兽。过了一会儿，货车空了。里卡斯把亚力格的尸体放在货
车上，用自己的匕首交换安奈卡的长矛，指挥她躺在战斗搭档的尸首旁
边。
里卡斯走到货车前面，一只壳甲虫已搭上了鞍具。这种温顺的动物站
起来比穆尔人的腰还高一点。它壳质的身体分成三部分：顶着两根细触角
的梨形脑袋、被六条细腿支撑的瘦长胸膛和吊在胸膛后面的球形腹部。
虽然里卡斯从未驾驶过这种动物，但他坐过好几次壳甲虫拉的货车，
足以明白基本要领。他一手捡起货车前头放的鞭子，轻轻拍了拍壳甲虫触
角之间。令他惊讶的是，这野兽动身小跑起来。
“你想让我们吸引多少注意力？”妮瓦问，她跟着货车慢跑。“慢下
来！”
“怎么慢？”
金发角斗士抢过他手中的鞭子，用末端对着野兽触角拍了几下。它立
刻减慢到了可以接受的速度。
他们沿着路缓行，接着向右转到通往后门的一条宽路上。几个高塔守
卫停下来凝视这辆货车，但没人出声警告。
大门终于在他们面前隐现。大铰链木门就在两座小塔之间。今晚每座
塔都配备了一个守卫，还有一个监管他们的圣堂武士。
妮瓦控制着货车笔直走向大门，没有改变壳甲虫的步调。高塔守卫和
圣堂武士一言不发地看着假扮的角斗士走近。一个守卫转动了自己塔内的
轮子，门慢慢打开了。
这些逃亡者进入两塔之间的黑影里。
“等等！”圣堂武士叫道。
妮瓦瞥了眼里卡斯，穆尔人点头指示她应该听命。这个强壮的女人用
鞭子点了点壳甲虫的触须，货车停下了。
“我看到那儿有尸体？”圣堂武士质问道。
“是的，”里卡斯承认道。“他们冒犯了泰西安。我们把他们喂给橙
羽鸟。”
“我最好看看，”圣堂武士叹了口气，从梯子上爬下来。
妮瓦给了里卡斯一个疑问的眼神。他耸了耸肩，扭头盯着安奈卡。她
在装死，一只手笨拙地叠在背后。
圣堂武士落到地上，走到了货车旁边。他是个人类，胡子三天没刮
了。
“这是什么？”圣堂武士咕哝道，他伸手摸货车里亚力格的脖子。当
手指碰到黏糊糊的血液时，他厌恶地抱怨着缩回手来，就好像不知道该怎
么办一样。“他们死了。”
“当然死了，”里卡斯答道。“我亲手杀了他们。”
圣堂武士厌恶地看了穆尔人一眼，示意货车过大门。妮瓦简直等不及
剩下的路敞开，就想驾着小货车从塔间冲过去。
乱石林立荒芜广阔的暗紫色平原如同死亡一般寂静，就在他们面前铺
开。
“我们现在去哪儿，里卡斯？”妮瓦催促壳甲虫快跑。
“阿斯塔克家艾基斯的庄园，”穆尔人答道。“就往那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