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地下提尔
科坦德用手杖敲了敲凳子。“坐。”
莎蒂丽赶紧坐下，但艾基斯没搭理这道命令，依然挺立着。三人聚在
醉巨人酒店后面的石凳周围。他们拉上了五光十色的蜥蜴皮帘作为掩护。
“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艾基斯双手抬起，摆出正式见面的姿势。
“我是阿斯塔克家的——”
“我知道你是谁，”科坦德指着凳子。“坐吧。”
莎蒂丽拉着艾基斯挨着自己坐下，免得惹联络人更生气。自从艾基斯
跟泰西安谈过话以来，她和贵族就想见见科坦德。这俩人在酒店里闹了两
天后，老人终于来了。
议员刚蹭到石凳，科坦德就怒视着女法师。“看你干的好事。”
莎蒂丽不确定他指的行为是安排跟里卡斯见面还是带艾基斯来这个接
头点，但她还是点点头。对于蒙面同盟来说，两项都是重大过错。“你听
艾基斯说说，完了你会为我做的事高兴的。”
“最好是跟你盼望的一样，”科坦德答道。“否则——”
艾基斯打断了老人的威胁。“提尔即将发生可怕的事情，只有你能阻
止。”
科坦德尚未答话，红胡子吧台侍从拿着一瓶浓红酒和三个杯子钻进幕
帘。艾基斯从钱包里掏出几枚钱币，但老人的手杖搭在了贵族的手腕上。
“我不喝你买的东西，”法师说。
“你可以喝艾基斯买给你的，”莎蒂丽突然说，她把一只手放在议员
肌肉绷紧的膝盖上。这两天里，女法师和贵族形影不离，她开始了解他
了。“他跟那帮贵族不同，是个好人。”
“我听错了吗？”科坦德伸出一根粗手指，戳了戳自己耳朵，就好像
要清理一下。“我发誓刚才听到一个杀了圣堂武士的女人在维护一个奴隶
主的声誉。”
莎蒂丽的脸蛋红了。“我杀的都是卑劣残忍的人渣，无论是当自由人
还是当奴隶都一个样，”她说。“艾基斯是个好人，出生在腐败的家庭，
却没有改变他。”
“无论他是贵族还是奴隶，对我都一样，”吧台侍从伸出手。“钱才
是关键。”
艾基斯往侍者手中放了几个钱币。
吧台侍从随意检查了下钱币，从中挑出一个青铜小盘子还给艾基斯。
“如果你认为我会把这个当成提尔的货币，那就错了。没见过那种钱
币。”
艾基斯一脸懊恼地把盘子塞进袍子口袋，然后从兜里取出两个当地的
钱币。“我不知道它怎么到我钱包里的。请接收我的道歉。”
这个结实的男人离开后，科坦德对着莎蒂丽的方向扬了扬眉毛。“那
天晚上，你从这里冲出去，不是因为爱上那个角斗士了吗？”
“是又怎么样？”莎蒂丽问道。
科坦德的手杖指指艾基斯的方向。“听你说的，好像也很关心这
人。”
“也许是吧，”莎蒂丽朝艾基斯温柔一笑。他给了她回应一个尴尬的
表情。“那怎么了？”
莎蒂丽明白为什么艾基斯和她的联络人看起来心不在焉了，但她不能
陪他们演戏。她的身世没有引导她把毕生奉献给爱恋。泰西安把她的母亲
当做繁殖机器，而教导她诱惑艺术的女人卡塔琳娜警告这个年轻的女法
师，不要与任何男人陷入情网。
“也许咱们可以讨论下我对高阶圣堂武士的造访？”艾基斯建议道。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事，”科坦德嘟囔道，他冷冷地看着莎蒂
丽。“最好是件重要事。”
艾基斯讲述了他与泰西安的会面，科坦德对莎蒂丽擅自以同盟之名拉
拢贵族十分不满。当艾基斯透露高阶圣堂武士知道蒙面者们想要见里卡斯
时，他对她皱起了眉头。然而，就在议员描述到从泰西安记忆里看到的金
字塔和球时，科坦德从焦躁不耐变为忧心忡忡。
“泰西安对你们俩的所作所为知道得太多了，”科坦德沉思的双眼凝
视着杖头。
“泰西安肯定在我们身边有个间谍，”艾基斯说。
“是你的男仆，艾基斯。我确定，”莎蒂丽补充道。
贵族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借以掩饰他对这个结论的反应。他们完
全没有讨论过这方面。两天前艾基斯去见泰西安时，卡罗找理由尿遁。艾
基斯离开运动场后，他才回来。由此一来，莎蒂丽怀疑这个长时间不在场
的矮人。当她听到高阶圣堂武士脑中的毁灭性袭击中断，她立刻推想出矮
人是个间谍，便拉过艾基斯警告他。
“就是跟你一起去奴隶拍卖会的那个矮人？”科坦德问道。
艾基斯苦着脸把酒放到一边。“从泰西安知道的和卡罗能告诉他的看
来，似乎很有可能，”艾基斯说。“但我还是觉得很难接受。卡罗忠于我
的家族已经两百年了。”
“你高估了奴隶忠诚的力量，”莎蒂丽说。
“也许是吧，不过卡罗的信志是为阿斯塔克家效力。你知道背叛我对
他意味着什么吗？”
“背叛的高昂代价好像是永恒的诅咒，”科坦德同意道。“然而，阿
塔斯满是矮人的妖灵，我们也没法知道泰西安给了他什么。希望你够聪
明，没有告诉仆人你现在到哪里去了。”
艾基斯点点头。“见泰西安当天我就派他回去了。后来他没看到我
们。”
“但愿如此，”科坦德凝视着手杖头。“你所说的泰西安的记忆很棘
手。”他看看莎蒂丽。“我欠你一个道歉，亲爱的。你是对的——没有比
杀掉卡拉克更重要的事了，越快越好。”
“为什么？”莎蒂丽和艾基斯不约而同地问。
科坦德抬起手摇了摇头。“希望你们永远也别知道答案，”他的目光
转向艾基斯。“那么，你怎么处理泰西安的提议？你肯定不会认为那个高
阶圣堂武士可信吧？”
“他只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艾基斯答道。“但我想他是真的想跟
你们并肩作战。”
“那你就是个笨蛋，”科坦德答道。
“未必，”艾基斯反驳说。“卡拉克逼得泰西安走投无路。除了转投
国王的敌人，他别无选择。”
莎蒂丽跟着说：“与此同时，他警告艾基斯自己小心，所以——”
酒店外面的广场上响起一阵模糊不清的尖叫，打断了莎蒂丽。虽然幕
帘关着，但未能厚到挡住恐慌的声音。半精灵正要起身查找声源，吧台侍
从的脑袋从幕帘边缘探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个背包，就是莎蒂丽被拉德
卡抓住时装法术书的那个包。
“是圣堂武士！”吧台侍从嘘声说。他把背包递给她便离开了。
莎蒂丽转向科坦德。“他从哪里弄到这个的？”她喘声说，把它挂在
了肩膀上。重新得回它令她兴高采烈，简直没在意圣堂武士。
“当然是从拉德卡那儿了，”老人简单地答道。“现在没时间讨论
了。泰西安的提议是个诱饵，你们俩中计了！”
法师把石凳推到一边。下面露出一列蛛网密布的台阶，以陡峭的角度
通往阴暗的地下。从莎蒂丽的精灵视力来看，一开始几步石阶上散布着蓝
色的冰冷岩石。在那之下，通道里一片漆黑，莎蒂丽也跟人类同伴一样看
不到了。
“这到哪儿？”艾基斯问。
还没待回答，幕帘外面就响起一个圣堂武士厉声质问的声音。没等科
坦德下令，半精灵就拉着艾基斯的手，带他进入了梯道。老法师跟下来
时，他把凳子复位，令梯道陷入了黑暗。同伴温暖身体的红色和冰冷石块
的蓝色提供了莎蒂丽所需的照明，但是她知道人类同伴在这片黑暗中是完
全失明的。
“我可以施个光亮术，”她悄声说。
“绝对不行！”老人的回答声传来。“走！”
半精灵望着楼梯下面，手拉手引导艾基斯。科坦德一步之外跟着，每
走一步，他的手杖就轻轻点一下台阶。当他们往下走时，柔滑的蛛丝网挂
在莎蒂丽赤裸的肩膀上，就像纱巾一样，让她骨子里阵阵寒颤。每次想到
有什么东西在外罩下面爬来爬去，她就忍不住想往背上拍一巴掌。
比蛛网更糟糕的是台阶上覆盖的一层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她鼻子
和喉咙都被翻腾的一小股灰尘弄得发痒，她忍不住打喷嚏和咳嗽。灰尘是
如此之厚，以至于台阶边缘又光又滑。莎蒂丽滑倒了好几次。艾基斯温暖
强力的手掌抓着她，才避免她滚落到黑暗中。
时间匆匆流逝，他们走到了梯道的底部。通道变成了走廊，尽头处是
一整面石墙。莎蒂丽转了一圈，感觉到地下空气中有一股发霉的臭味和提
神的凉气。
“我们到底了，”她悄声说。
楼梯上端传来响亮的击打声。上面一丝光亮泄进了梯道。一个黑袍圣
堂武士出现在入口。
“继续走，”艾基斯悄声说。
“是死胡同，”莎蒂丽答道。
“错，”科坦德嘘声说。“安静点，我来关照这些朋友。”
老人冷静地等圣堂武士们点亮火把，他们开始走下楼梯。小火焰的热
气耀得莎蒂丽的精灵视野里一片难受的白光，但她的眼睛迅速调回了正常
状态。第一个圣堂武士走到一半处，科坦德嘴角扭出一丝冷笑。“捂住你
们的耳朵。”
老人的手杖头对准上面梯道，吐出了一个词：“诺克。”玻璃杖头中
心爆发出一道深红色的光。
莎蒂丽大口喘着气，肚子深处翻腾着奇怪的扭曲感。半精灵的双手按
照科坦德所说的那样紧扣着耳朵后，他悄声说：“鬼火。”
走廊里轰然巨响。尘土和碎石落到了这三人身上，气流冲击着他们。
一股朦胧的光线射向上面的梯道。一开始它只是冲开了楼梯上的人，汹涌
的红宝石色光柱照亮了他们受惊的脸庞。紧接着，吃惊的圣堂武士们在红
光里静止不动，他们张口结舌，手抓紧了自己的短剑。
法术开始消退。光线所及之处的皮肤变得苍白并剥落。他们身上的皮
肉化为粉粒，梯道里充满了尖叫。一些人想逃出楼梯，另一些人想冲下
来。他们努力毫无效果，因为光线模糊后，他们的头发、眼睛甚至是内脏
都变成了灰尘。此时梯道回到了黑暗中，莎蒂丽再次恢复了精灵视力，圣
堂武士所剩下的就是楼梯上散落的一堆烧焦的骨头。
“这手杖从我们体内抽取了能量！”艾基斯喘声说。
“那是什么类型魔法？”莎蒂丽问。科坦德从未告诉过她竟能从动物
生命中抽取魔法能量。
科坦德疲惫地吐了口气。伸手去够艾基斯的肩膀，但在黑暗中落了个
空。莎蒂丽经过贵族，把自己的肩膀垫在老人胳膊下面。在她眼里，他身
体的颜色从深红色淡化成了粉红色。科坦德的魔法显然从老人自身抽取了
绝大部分的能量。
法师依靠莎蒂丽的肩膀撑着自己，蹒跚着走向走廊尽头，用手杖敲了
敲一块儿石头。“推那儿，”他喘声说。
莎蒂丽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引艾基斯上前，他对着石头一推。一个门形
的石板在他们面前打开了，此时更多的圣堂武士从梯道顶上下来了。国王
的人迅速逼近，一边咒骂一边踢开死去同伙的骨头。
“活捉他们！”一个声音指挥道。
莎蒂丽把艾基斯推过这扇门。“等有机会了，我们应该杀掉卡罗。”
“这正好证明不是他，”艾基斯反驳说。“他不知道我们在哪里。”
“安静！”科坦德喘声说，他把莎蒂丽推过门。等他们都过来，莎蒂
丽迅速检查了周围的黑暗环境，艾基斯则关上了门。面前是个静悄悄的洞
穴，里面一股腐霉味。里面都是十尺多高的蓝色石头圆柱，上端消失在洞
顶一大片淡黄色的纱状丝中。
“诺克，”科坦德又说了一次，这个词激活了手杖，然后念出了他想
要用的咒语。“森林光。”
他的手杖圆头开始放光。莎蒂丽眨了眨，看到黑曜石圆球被一小圈怪
异的紫光环绕着。手杖从体内抽取能量时，她感觉到内脏一阵轻微的刺
痛。
他们后面的石板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科坦德带着他们走，举步维
艰。莎蒂丽知道他不可能跑得比圣堂武士更快。幸运的是，等到身后的暗
门被强行打开时，这三人已经在柱林中前行了几十码了。
老法师把一只手杖盖在手杖圆头上，紫光消退了。在他们身后，圣堂
武士的火把光开始涌入这个洞穴。
“现在你就是我们的眼睛了，”科坦德悄声说，他把莎蒂丽拉到队伍
前面。“我握着你的手。艾基斯，你握着我的手杖。留意着我们身后的情
况。”
莎蒂丽扭头瞥了一眼，看到一群聚集在门外的圣堂武士，达到了十几
个。“我们往哪儿去？”
科坦德攥紧她的肩膀，调整她面对跟他一样的正确方向。“笔直向
前。数五十根柱子，停下。”
半精灵拉着导师的手，以科坦德撑得住的最快速度向前走。
一个圣堂武士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洞穴里。“他们走这条路！如
果活捉他们，这里每个人赏十枚银币。如果他们逃走了，就十下鞭子！”
“艾基斯？”莎蒂丽一边向前一边问。她没有回头看，因为她不能让
自己的精灵视力被圣堂武士的火把热气冲刷掉。
“他们沿着我们的路跟上来了，”他汇报道。
“快跑！”科坦德嘘声道。
“但——”
“照做！”他命令道。
莎蒂丽握着科坦德的手，纵身小跑起来，她的脚步静静地落在冰冷的
石地上。她后面的老法师勉强地蹒跚而行，他的呼吸开始变为断断续续、
支离破碎的喘气。艾基斯殿后，他的脚步低沉稳定。这条道算不上寂静无
声了，半精灵也不要担心他们引发的杂音。追兵弄出的噪音比她和朋友们
都大得多，无需顾及便可出声说话。
莎蒂丽走过正确的一排柱子后，停下来了。“这根就是，”她说。
“他们有多近了，艾基斯？”
“三个街区。也许更近，”他答到。“很难说。”
“他们怎么追得到我们？”莎蒂丽问。“猎蜈蚣？”
“我看不到驯兽师或者动物的迹象，”艾基斯的脚在石地上蹭了蹭。
老法师举起拐杖。“看看我能不能减慢他们一点。”
莎蒂丽怕虚弱的科坦德无法再次使用手杖，她把它按下来。“让我
来。”
女法师跪在柱子根部，从装法术书的肩包里取出一块儿木炭，然后在
圆柱下面摆出一团火焰形符文。
“我们最好快点。他们冲得很猛，”艾基斯提议道。“我都能看到他
们的脸了。他们现在肯定只落后我们一两个街区。”
莎蒂丽指着洞顶，召唤法术必须的能量。令她惊讶的是，头顶一大圈
纱状丝枯萎发黑。这些细丝定然是某种奇异植物。幸好科坦德看不到她所
做的，莎蒂丽吐出了咒语，并站起身来。
艾基斯悄声说：“他们很快就看到我们了。”
“我准备好了，”莎蒂丽也悄声答道。“现在去哪儿，科坦德？”
“往右二十根柱子，”老人喘声道。
“我们走！”艾基斯说。
莎蒂丽拉着科坦德的手离开。他们刚走过六根柱子，一个圣堂武士就
大叫：“我看到他们了！”
“希望你的法术奏效，”科坦德怒了。
“你就自豪吧，”莎蒂丽保证道，继续往前走。
片刻之后，他们后面回荡着响亮的爆裂声。
莎蒂丽扭头看到一根流体般的金色火柱吞没了圣堂武士小队的队长。
这人尖叫起来，恼怒地转圈狂舞，把金色火焰的大火球甩到了周围。
指挥官招呼后面的小队围过来，带路先行。当圣堂武士听命时，更多
的火焰波从柱子底部喷出来，直接射向最近的人。更多的圣堂武士被火焰
裹住了。此时此刻，洞穴里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回荡着痛苦的尖叫。圣堂
武士们几乎陷入一团糟。
“我们走，”艾基斯说。“他们的混乱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等一下，”莎蒂丽示意同伴们藏在一根柱子后。
她伸手上指，召唤另一个法术的能量。头上又有一圈纱状植物枯萎转
黑。这一次，一个死去良久的洞穴动物的尸骸从洞顶落到了科坦德脚边。
这东西长着扁平的头骨，还有四个眼眶六条腿。
科坦德的眼睛从尸骸挪到了洞顶，然后老人喘起气来。“看看你干
的！”
莎蒂丽在训斥下缩了一缩，她知道以后会引发一次冗长的说教，接着
她放出了法术。一道淡淡的黄光亮起来，类似火把一般，出现在圣堂武士
右边的柱子之间。它渐行渐远。
紧接着，莎蒂丽屏住了呼吸，希望这个简单的咒语足以愚弄圣堂武
士。她本打算给幽灵火把增加鬼魂的声音，令骗术更进一步，但科坦德看
到洞顶奇怪植物的生命破碎后，这就不现实了。
一个圣堂武士终于注意到了亮光。“那是什么？”他叫道，让自己的
声音盖过了大家的喧闹。
莎蒂丽操控着亮光，它就好像在跑动中一样跳动。圣堂武士们跟了上
去，彼此呼喝命令，留下他们烧焦的同伙等死。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莎蒂丽说。
她带着同伴往前走，直到数了科坦德交代的二十根柱子。“现在去哪
儿？”她问。圣堂武士在远处喧哗，莎蒂丽再次靠精灵视力注视黑暗。
“往左走十根柱，”科坦德简直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觉得我们能休息几分钟，”艾基斯搀着老人。“似乎甩掉他们
了。”
“这些奇怪的柱子是干什么用的？”莎蒂丽审视着离自己最近的柱
子。木质纹理，但这东西感觉像坚石。
“我猜你看的是塔架，”目盲的艾基斯面朝莎蒂丽声音的方向。“这
些是城市的地基。这里是地下提尔。”
“提尔在柱子上建起来的？”莎蒂丽问。“为什么？”
“根据传说，提尔曾经坐落在一片广阔的沼泽中间——”
“不只是传说，”科坦德虚弱地说，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不过我们
有更重要的事情讨论——比如莎蒂丽施法造成的破坏。”
“那我怎么办，让他们抓住我们？”她问。
“对，”科坦德盯着莎蒂丽头上的黑暗。“你每次施法都必须维持平
衡。一旦你变得像巫王和他的走狗一样，那就回不到我们的路上了。”
“我记得你说过杀掉卡拉克更重要——”
两个长着弯眉和瘦脸的英俊半精灵跳到科坦德背后的柱子后面。两个
都穿着沉重的圣堂武士士袍。其中一个站起来基本上跟纯精灵一样高，另
一个身形不同寻常的矮壮。
“你后面！”莎蒂丽喊道，她把科坦德拉向自己。“圣堂武士！”
高个半精灵朝她的方向扔了一根绳索。一张方眼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
就裹住了肩膀。这个圣堂武士立即收线，网子底部收拢了，将她的胳膊跟
身子束在一起。
科坦德激活了手杖的紫光。
尽管没机会逃掉了，莎蒂丽还是继续挣扎，希望能让高个精灵忙不过
来。
“指挥官！”其中其中一个半精灵叫道。“在这儿！”
科坦德抬手施法，但是矮壮的圣堂武士喊着国王的名字，一只手指着
老法师，施展了自己的法术。科坦德的双手变得僵硬，吐出的咒语也成了
乱七八糟的杂语。法师试图挣脱圣堂武士的魔法，但动作还不及常人速度
的一半。
艾基斯拔出了铁匕首。他一脚踢在矮壮半精灵的肚子上，然后走向莎
蒂丽，去割捆她的绳子。
高个圣堂武士扔下网子，在艾基斯再次刺击之前后退了。贵族转向另
一个伏兵，在矮壮半精灵刚从第一脚中恢复时就抓住了他。他剑未出鞘，
艾基斯就用匕首划过了他的喉咙。
附在科坦德身上的魔法失效了。他向前走两步，被艾基斯刚杀的半精
灵绊倒了。老人狠狠栽倒在地上。
等到艾基斯再次面对高个半精灵时，这个圣堂武士已经没入黑暗中。
贵族没有追击，而是放开了女法师。
“我们得走，”科坦德慢慢站起来呻吟道。“看。”
他指着他们来时的路。莎蒂丽已经看到这个方向有火把在移动。
“我们怎么逃？”她问。
“跟我走，”科坦德说。
老人气喘吁吁地慢跑带路，用发光的手杖照亮道路。圣堂武士指挥官
给下属的刺耳命令声在三人身后回荡。声音越来越响了。
“也许你应该灭了手杖，科坦德，”莎蒂丽建议说。“会让我们很容
易被跟踪。”
“他们跟这么远不是因为我的手杖，”他怒道。法师手撑着膝盖，目
视前方塔架之林的尽头处。那里的地面朝下倾了一个陡坡。“再说，我们
基本上安全了。”
科坦德做个深呼吸，带他们翻过一个堤坝，落到一个小圆石庭院。虽
然在城市下面看到这样的东西令人惊讶，但莎蒂丽没空去猜测它的起源
了。当他们经过庭院时，她把注意力转回来，留意着地上偶尔出现的障碍
物。等到他们抵达小庭院的另一侧，第一批圣堂武士也站在了堤坝上面。
他们离得这么近，她都能分辨出谁的是胡渣、胡须还是光下巴。一部分人
停止了追击，张口结舌地望着她的脑袋后面。
莎蒂丽往前望去，明白了他们震惊的原因。科坦德的手杖照亮了一个
硕大的花岗石建筑的外表，她以前从未见过诸如此类的东西。一大圈台阶
通往一对对豪华的门，每道门都有一个高高的三角墙拱门。彩色玻璃的美
丽窗户装饰着三角墙，每边墙壁上都绘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头是巨大羽翼
的鹰脑袋，而下身是条盘蛇。
“这是什么地方？”莎蒂丽敬畏地问。
“是深红圣地，”科坦德喘息着慢慢爬上台阶。“一座远古神殿。”
莎蒂丽和艾基斯愣住了，因为这种地方据说是幽灵鬼魂的家。
“在提尔下面？”艾基斯问。
“在成为沼泽之前，提尔是一片神圣的树林，”科坦德没有转身就答
道。“那是两百年前了。这座城市是围着这座神殿而建的。”
在庭院另一头，圣堂武士指挥官咆哮道：“别费时间张嘴了！如果他
们进去了，我就派你们跟着他们！”
莎蒂丽和艾基斯跟上了老人。“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艾基斯问。
“我跟居住在神殿里的人谈过，”老人到了楼梯顶部。
莎蒂丽走到科坦德身边，他手杖的紫光照亮了他们面前的高墙。四对
高大的匕首形窗户围着一具雕像，样子是飞翔的鹰头人。窗户里的人也正
在展翅高飞，从胳膊下面的水桶看来，它正在往一片绿色森林上洒雨。
正当莎蒂丽审视这道墙时，她瞥见一个黑色的人形黑影从一个匕首形
窗户后经过。它凝视着莎蒂丽和她的伙伴，吓得奴隶女孩的心脏狂跳。
“你不会是想带我们进那儿吧？”她问。
“心地纯洁的人是不会害怕深红圣地的，”科坦德说。
艾基斯跟着法师走向门口，但莎蒂丽没有动。“你说‘心地纯洁’是
什么意思？”
科坦德用手杖指着下面广场。“你可以去面对深红骑士或者卡拉克的
探脑师。你知道该做什么选择。”
看到成群的国王官员寂静穿过庭院中间，莎蒂丽说：“我选骑士
吧。”
科坦德示意艾基斯打开神殿大门。贵族听从了，然后震惊地后退。
“以瑞尔之名！”
门后站着一个从头到脚穿着铁盔甲的幽灵。它的面甲是开着的，露出
两只红色的眼睛，从混沌黑暗之中向外注视。它的胸甲上挂在一件珍贵的
绣章外衣上，那鹰头图案看起来跟神殿外面的一样，它的头盔冠上竖起一
根奇异的红色羽毛。幽灵握着一根长戟，燃烧的眼睛正盯着艾基斯。
这个守卫身后是一个巨洞似的房间，上千根蜡烛闪耀着红色的火焰。
这间殿堂似乎到处都镂刻着奇幻生物的浮雕。
“不可思议！”艾基斯喘声说。“是什么东西维持那些烛光的，魔
法？”
“这神殿里没有魔法，”科坦德说。“是信念让蜡烛燃烧。”
莎蒂丽朝身后焦虑地望了一眼。十二个圣堂武士抵达了台阶底部。广
场另一头，圣堂武士指挥官对剩下的人呼喝号令，让他们沿着堤坝边缘包
围这片区域。
“如果我们要进去，那就进吧，”她说。
科坦德穿过幽灵，进入到神殿，当他跨过门槛时，手杖的紫色光芒消
失了。门那边的区域变得暗淡，但并未漆黑一片。圣地的烛光照亮了整个
楼梯。
艾基斯示意莎蒂丽跟着进去，但她摇了摇头。“你先，”她说。
贵族镇定自若地走向大门。当他的脚跨过门槛时，幽灵用戟头顶住他
的额头。
“不行！”它深沉的声音回荡到了塔架林。
艾基斯惊叫一声，按住流血的额头，踉跄而退。
“可恶的贵族！”科坦德吼道，又走出了门外。
“为什么不让他进去？”莎蒂丽既是问导师，又是问鬼魂守卫。
“也许是因为他有奴隶，或者别的恶习，”老法师抬起手杖，指着楼
梯上的十二个圣堂武士。“你们俩都让开。”
莎蒂丽和艾基斯走开后，科坦德念道：“诺克！寂静风暴！”
莎蒂丽感觉到肚子骤紧，手杖头上静静地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波。它照
亮了最近的一个圣堂武士的脸庞。这人的火把掉了，毫无生气地无声瘫倒
在地上。手杖发出第二道光矢，莎蒂丽感觉到体内更多的能量流失了。另
一个圣堂武士倒下死去。第三道闪光跟着就来，然后是第四道第五道。每
次都有另一只火把熄灭，另一个圣堂武士死去，莎蒂丽感觉越来越虚弱。
等到手杖闪第十二次时，莎蒂丽躺在石头上气喘不已，她强迫自己不
呕吐出来。当她终于再次抬起头时，看到科坦德仍然站在神殿内部散发的
光芒中。他缩着身子，靠着门来努力支撑自己。艾基斯躺在她右边，按着
流血的脑袋，平缓地呼吸着。
“就这你还怪我杀了一些洞顶苔藓？”她喘气道。
科坦德抬起头，看起来无比衰老极其虚弱。仅仅是呼吸动作，就令他
整个身体起伏不定。
“我没有让它无法再生，”法师喘息说。“你所破坏的——”他爆出
一阵咳嗽。等咳嗽完，他说：“你知道区别。走吧。如果我们关上这道
门，也许艾基斯就能在黑暗中溜走。”
艾基斯点点头。“去吧，”他说。“我的力气恢复了。我很好。就算
他们逮捕我，泰西安肯定不会让他们伤到我。”
“我才不碰运气，”莎蒂丽坚持道，她的力气也回来了。“我们得改
变守卫的想法，让艾基斯进来。”
“守卫没有想法可改变，”科坦德无力地说。“它只有神祗所教导的
信念，教导它们阻止艾基斯从进入神殿。”
庭院对面，另一小队圣堂武士开始从陡峭的河堤落下来。艾基斯起身
准备离去，但莎蒂丽抓住了他的胳膊。
“神不可能还活着！卡拉克在自己的城市从没信奉过，”莎蒂丽反驳
道。“破个例，这守卫又没有什么损失。”
“你不懂，”科坦德把身子挺直。“远古诸神不是巫王。他们更强
大，崇拜他们的人都是全心全意的——不是圣堂武士崇拜卡拉克那种。”
“远古诸神出了什么事？”艾基斯问。
科坦德摇了摇头。“他们跟过去的荣耀一起消逝了。没人知道为什
么。”
莎蒂丽把艾基斯往门口推。“我才不管什么死去的神的裁决或者幽灵
的盲目信念。”
科坦德挡住了她的路。“要让艾基斯进，这个守卫就必须打破自己的
信念，”老人的声音变得更有力。他指着圣地内部。“深红骑士每打破信
念一次，蜡烛就会熄灭一根。在最近两百年里，有多少光芒消失了？”
莎蒂丽没时间打量房间了，但匆匆一瞥之下，她没有看到未燃的蜡
烛。
“如果你必须跟艾基斯在一起，那就跟他在一起吧，”科坦德把门关
上了，只剩下一丝红光从神殿里泄露出来。“让我在这里，你们走吧。我
会安全等到力量恢复，没有我，你们俩也更有机会逃掉。”
“我到哪儿找你？”莎蒂丽问。
“我会找你的，”科坦德示意他们离开。他让门裂开一道缝，以便可
以看着他们离去。
莎蒂丽拉着艾基斯的手，潜入神殿左侧的楼梯。他俩前面的一列圣堂
武士完全铺开了。她希望从他们燃烧的火把之间的某个漆黑的地方偷偷穿
过去。
指挥官的声音忽然贯穿广场。“他们改变了方向！”他叫道。“他们
朝广场左侧跑了！”
广场上六个圣堂武士相应调整了逼近的方向。
“他怎么从那儿追踪我们的？”艾基斯泄气地问。“他就好像能闻到
我们！”
“不是闻到的，是感觉到！”莎蒂丽大喊，她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圣堂
武士怎么从醉巨人酒店和地下提尔的黑暗洞穴中追踪他们的。
“什么？”艾基斯问。“什么意思？”
“魔力！他用魔法就能感觉到我们在哪里，”莎蒂丽答道。“你给吧
台侍从的青铜盘子还在吗？”
“嗯，就在这里。”他取出来放在半精灵手上。
莎蒂丽在黑暗中笑了。“就是这东西带他们追我们，”她反方向奔
行，带着艾基斯回到楼梯上。如果关于青铜碟的判断是正确的，那她很可
能有把握逃脱了。
“那天你派卡罗回家之前，肯定是他把它塞进了你的钱包，”莎蒂丽
悄声说，他们抵达了楼梯顶端。“圣堂武士跟着它追踪我们到了醉巨人酒
店，然后等科坦德现身跳进他们的圈套。带着这个小饰品就会帮助他们追
踪我们，他们可真有耐心。”
广场另一边，指挥官大骂一声，喊道：“他们反方向跑了！他们朝神
殿门去了！”
广场上留个圣堂武士转向圣地中央。幸运的是，这六人少许的绕道拖
慢了行程，他们只走到广场一半处。
“每天酒店里有成群的人进进出出，”艾基斯抗议道。“圣堂武士怎
么知道哪个是你的联络人？”
“还是卡罗，”莎蒂丽答道，她往回走向科坦德仍然裂缝的门散发的
红光处。“当你从拉德卡的拍卖会上买下我时，他就在那儿。经历了那件
事，他可以描述出科坦德的样貌。”
他们前面闪烁的光柱随着门打开而变宽了。科坦德的头伸出门外。
“我来掩护你们逃跑，莎蒂丽，”他嘶声喊道。在门中闪耀的暗红色光芒
中，女法师看到他用手杖对着广场上的六个圣堂武士。“快跑。”
“等等——”
莎蒂丽开口的同时，科坦德激活了手杖，然后喊道：“地火！”
一团绿色荧光气体从手杖中喷出，飘落到广场中央。这片云雾降落到
圣堂武士之间时，他们停止了移动。石头滋滋作响，发光的烟气就像地面
雾气一样在广场上铺开。眨眼之间，它变成了亮蓝色。一阵令人炫目的闪
光，圣堂武士们再次尖叫起来。等莎蒂丽的视线再次清晰时，广场上一片
漆黑。
科坦德呻吟着抓住门，免得滑落到地上。女法师过去拉住他，但是洞
穴的岩石顶部和地面之间响起一个震天响的雷声。一道光矢划过庭院，撞
上了敞开的门。
“科坦德！”莎蒂丽尖叫一声，她暂时失明了。
等女法师视野清晰后，她看到那道光矢连殿堂门都没烧焦。她企盼科
坦德免于受伤，然后她看到两门之间老人那瘫倒的身影。
莎蒂丽冲过去抓住掉在地上的手杖。当她跪在老人身边时，看到温血
从他耳朵和嘴巴里流了出来。虽然光矢没烤焦神殿的大门，但却击碎了科
坦德的肋骨。
女法师把手杖塞进导师的手中。“有用吗？”她问。泪水从她的脸颊
流下来，滴到了老人脸上。
科坦德把手杖推开。“不，这根魔杖只能杀生。”他经受了一阵剧烈
咳嗽，喷出一口鲜血。当他终于能再开口时，说：“莎蒂丽，你必须去找
诺克。”
“诺克？”她问。“在哪儿——”
老人攥紧她手腕。“听着！拿着我的手杖，去找半身人森林的诺克。
取回长矛杀掉卡拉克。泰西安背叛了你们，但他给艾基斯展示的危机是真
的。”
“什么危机？”莎蒂丽问。“告诉我。”
“诺克，他会——”他又是一阵咳嗽，莎蒂丽耐心等待他停下来。她
甚至没有试着建议老人活下来。他们俩心知肚明，她不会去侮辱教导她魔
法之道的这个人。
科坦德停止了咳嗽，他示意她靠过来。“你会在那儿得知答案，”他
说。“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莎蒂丽。”
她倾身去听他的遗言。“好。”
“小心，”他比了比她装法术书的背包。“要不是圣堂武士来了，我
不会把它还给你。你快越界了。再不有所节制，你就会堕落，永远不见天
日。”
说完，他最后咳了一下，永远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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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蒂丽赶紧坐下，但艾基斯没搭理这道命令，依然挺立着。三人聚在
醉巨人酒店后面的石凳周围。他们拉上了五光十色的蜥蜴皮帘作为掩护。
“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艾基斯双手抬起，摆出正式见面的姿势。
“我是阿斯塔克家的——”
“我知道你是谁，”科坦德指着凳子。“坐吧。”
莎蒂丽拉着艾基斯挨着自己坐下，免得惹联络人更生气。自从艾基斯
跟泰西安谈过话以来，她和贵族就想见见科坦德。这俩人在酒店里闹了两
天后，老人终于来了。
议员刚蹭到石凳，科坦德就怒视着女法师。“看你干的好事。”
莎蒂丽不确定他指的行为是安排跟里卡斯见面还是带艾基斯来这个接
头点，但她还是点点头。对于蒙面同盟来说，两项都是重大过错。“你听
艾基斯说说，完了你会为我做的事高兴的。”
“最好是跟你盼望的一样，”科坦德答道。“否则——”
艾基斯打断了老人的威胁。“提尔即将发生可怕的事情，只有你能阻
止。”
科坦德尚未答话，红胡子吧台侍从拿着一瓶浓红酒和三个杯子钻进幕
帘。艾基斯从钱包里掏出几枚钱币，但老人的手杖搭在了贵族的手腕上。
“我不喝你买的东西，”法师说。
“你可以喝艾基斯买给你的，”莎蒂丽突然说，她把一只手放在议员
肌肉绷紧的膝盖上。这两天里，女法师和贵族形影不离，她开始了解他
了。“他跟那帮贵族不同，是个好人。”
“我听错了吗？”科坦德伸出一根粗手指，戳了戳自己耳朵，就好像
要清理一下。“我发誓刚才听到一个杀了圣堂武士的女人在维护一个奴隶
主的声誉。”
莎蒂丽的脸蛋红了。“我杀的都是卑劣残忍的人渣，无论是当自由人
还是当奴隶都一个样，”她说。“艾基斯是个好人，出生在腐败的家庭，
却没有改变他。”
“无论他是贵族还是奴隶，对我都一样，”吧台侍从伸出手。“钱才
是关键。”
艾基斯往侍者手中放了几个钱币。
吧台侍从随意检查了下钱币，从中挑出一个青铜小盘子还给艾基斯。
“如果你认为我会把这个当成提尔的货币，那就错了。没见过那种钱
币。”
艾基斯一脸懊恼地把盘子塞进袍子口袋，然后从兜里取出两个当地的
钱币。“我不知道它怎么到我钱包里的。请接收我的道歉。”
这个结实的男人离开后，科坦德对着莎蒂丽的方向扬了扬眉毛。“那
天晚上，你从这里冲出去，不是因为爱上那个角斗士了吗？”
“是又怎么样？”莎蒂丽问道。
科坦德的手杖指指艾基斯的方向。“听你说的，好像也很关心这
人。”
“也许是吧，”莎蒂丽朝艾基斯温柔一笑。他给了她回应一个尴尬的
表情。“那怎么了？”
莎蒂丽明白为什么艾基斯和她的联络人看起来心不在焉了，但她不能
陪他们演戏。她的身世没有引导她把毕生奉献给爱恋。泰西安把她的母亲
当做繁殖机器，而教导她诱惑艺术的女人卡塔琳娜警告这个年轻的女法
师，不要与任何男人陷入情网。
“也许咱们可以讨论下我对高阶圣堂武士的造访？”艾基斯建议道。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事，”科坦德嘟囔道，他冷冷地看着莎蒂
丽。“最好是件重要事。”
艾基斯讲述了他与泰西安的会面，科坦德对莎蒂丽擅自以同盟之名拉
拢贵族十分不满。当艾基斯透露高阶圣堂武士知道蒙面者们想要见里卡斯
时，他对她皱起了眉头。然而，就在议员描述到从泰西安记忆里看到的金
字塔和球时，科坦德从焦躁不耐变为忧心忡忡。
“泰西安对你们俩的所作所为知道得太多了，”科坦德沉思的双眼凝
视着杖头。
“泰西安肯定在我们身边有个间谍，”艾基斯说。
“是你的男仆，艾基斯。我确定，”莎蒂丽补充道。
贵族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借以掩饰他对这个结论的反应。他们完
全没有讨论过这方面。两天前艾基斯去见泰西安时，卡罗找理由尿遁。艾
基斯离开运动场后，他才回来。由此一来，莎蒂丽怀疑这个长时间不在场
的矮人。当她听到高阶圣堂武士脑中的毁灭性袭击中断，她立刻推想出矮
人是个间谍，便拉过艾基斯警告他。
“就是跟你一起去奴隶拍卖会的那个矮人？”科坦德问道。
艾基斯苦着脸把酒放到一边。“从泰西安知道的和卡罗能告诉他的看
来，似乎很有可能，”艾基斯说。“但我还是觉得很难接受。卡罗忠于我
的家族已经两百年了。”
“你高估了奴隶忠诚的力量，”莎蒂丽说。
“也许是吧，不过卡罗的信志是为阿斯塔克家效力。你知道背叛我对
他意味着什么吗？”
“背叛的高昂代价好像是永恒的诅咒，”科坦德同意道。“然而，阿
塔斯满是矮人的妖灵，我们也没法知道泰西安给了他什么。希望你够聪
明，没有告诉仆人你现在到哪里去了。”
艾基斯点点头。“见泰西安当天我就派他回去了。后来他没看到我
们。”
“但愿如此，”科坦德凝视着手杖头。“你所说的泰西安的记忆很棘
手。”他看看莎蒂丽。“我欠你一个道歉，亲爱的。你是对的——没有比
杀掉卡拉克更重要的事了，越快越好。”
“为什么？”莎蒂丽和艾基斯不约而同地问。
科坦德抬起手摇了摇头。“希望你们永远也别知道答案，”他的目光
转向艾基斯。“那么，你怎么处理泰西安的提议？你肯定不会认为那个高
阶圣堂武士可信吧？”
“他只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艾基斯答道。“但我想他是真的想跟
你们并肩作战。”
“那你就是个笨蛋，”科坦德答道。
“未必，”艾基斯反驳说。“卡拉克逼得泰西安走投无路。除了转投
国王的敌人，他别无选择。”
莎蒂丽跟着说：“与此同时，他警告艾基斯自己小心，所以——”
酒店外面的广场上响起一阵模糊不清的尖叫，打断了莎蒂丽。虽然幕
帘关着，但未能厚到挡住恐慌的声音。半精灵正要起身查找声源，吧台侍
从的脑袋从幕帘边缘探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个背包，就是莎蒂丽被拉德
卡抓住时装法术书的那个包。
“是圣堂武士！”吧台侍从嘘声说。他把背包递给她便离开了。
莎蒂丽转向科坦德。“他从哪里弄到这个的？”她喘声说，把它挂在
了肩膀上。重新得回它令她兴高采烈，简直没在意圣堂武士。
“当然是从拉德卡那儿了，”老人简单地答道。“现在没时间讨论
了。泰西安的提议是个诱饵，你们俩中计了！”
法师把石凳推到一边。下面露出一列蛛网密布的台阶，以陡峭的角度
通往阴暗的地下。从莎蒂丽的精灵视力来看，一开始几步石阶上散布着蓝
色的冰冷岩石。在那之下，通道里一片漆黑，莎蒂丽也跟人类同伴一样看
不到了。
“这到哪儿？”艾基斯问。
还没待回答，幕帘外面就响起一个圣堂武士厉声质问的声音。没等科
坦德下令，半精灵就拉着艾基斯的手，带他进入了梯道。老法师跟下来
时，他把凳子复位，令梯道陷入了黑暗。同伴温暖身体的红色和冰冷石块
的蓝色提供了莎蒂丽所需的照明，但是她知道人类同伴在这片黑暗中是完
全失明的。
“我可以施个光亮术，”她悄声说。
“绝对不行！”老人的回答声传来。“走！”
半精灵望着楼梯下面，手拉手引导艾基斯。科坦德一步之外跟着，每
走一步，他的手杖就轻轻点一下台阶。当他们往下走时，柔滑的蛛丝网挂
在莎蒂丽赤裸的肩膀上，就像纱巾一样，让她骨子里阵阵寒颤。每次想到
有什么东西在外罩下面爬来爬去，她就忍不住想往背上拍一巴掌。
比蛛网更糟糕的是台阶上覆盖的一层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她鼻子
和喉咙都被翻腾的一小股灰尘弄得发痒，她忍不住打喷嚏和咳嗽。灰尘是
如此之厚，以至于台阶边缘又光又滑。莎蒂丽滑倒了好几次。艾基斯温暖
强力的手掌抓着她，才避免她滚落到黑暗中。
时间匆匆流逝，他们走到了梯道的底部。通道变成了走廊，尽头处是
一整面石墙。莎蒂丽转了一圈，感觉到地下空气中有一股发霉的臭味和提
神的凉气。
“我们到底了，”她悄声说。
楼梯上端传来响亮的击打声。上面一丝光亮泄进了梯道。一个黑袍圣
堂武士出现在入口。
“继续走，”艾基斯悄声说。
“是死胡同，”莎蒂丽答道。
“错，”科坦德嘘声说。“安静点，我来关照这些朋友。”
老人冷静地等圣堂武士们点亮火把，他们开始走下楼梯。小火焰的热
气耀得莎蒂丽的精灵视野里一片难受的白光，但她的眼睛迅速调回了正常
状态。第一个圣堂武士走到一半处，科坦德嘴角扭出一丝冷笑。“捂住你
们的耳朵。”
老人的手杖头对准上面梯道，吐出了一个词：“诺克。”玻璃杖头中
心爆发出一道深红色的光。
莎蒂丽大口喘着气，肚子深处翻腾着奇怪的扭曲感。半精灵的双手按
照科坦德所说的那样紧扣着耳朵后，他悄声说：“鬼火。”
走廊里轰然巨响。尘土和碎石落到了这三人身上，气流冲击着他们。
一股朦胧的光线射向上面的梯道。一开始它只是冲开了楼梯上的人，汹涌
的红宝石色光柱照亮了他们受惊的脸庞。紧接着，吃惊的圣堂武士们在红
光里静止不动，他们张口结舌，手抓紧了自己的短剑。
法术开始消退。光线所及之处的皮肤变得苍白并剥落。他们身上的皮
肉化为粉粒，梯道里充满了尖叫。一些人想逃出楼梯，另一些人想冲下
来。他们努力毫无效果，因为光线模糊后，他们的头发、眼睛甚至是内脏
都变成了灰尘。此时梯道回到了黑暗中，莎蒂丽再次恢复了精灵视力，圣
堂武士所剩下的就是楼梯上散落的一堆烧焦的骨头。
“这手杖从我们体内抽取了能量！”艾基斯喘声说。
“那是什么类型魔法？”莎蒂丽问。科坦德从未告诉过她竟能从动物
生命中抽取魔法能量。
科坦德疲惫地吐了口气。伸手去够艾基斯的肩膀，但在黑暗中落了个
空。莎蒂丽经过贵族，把自己的肩膀垫在老人胳膊下面。在她眼里，他身
体的颜色从深红色淡化成了粉红色。科坦德的魔法显然从老人自身抽取了
绝大部分的能量。
法师依靠莎蒂丽的肩膀撑着自己，蹒跚着走向走廊尽头，用手杖敲了
敲一块儿石头。“推那儿，”他喘声说。
莎蒂丽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引艾基斯上前，他对着石头一推。一个门形
的石板在他们面前打开了，此时更多的圣堂武士从梯道顶上下来了。国王
的人迅速逼近，一边咒骂一边踢开死去同伙的骨头。
“活捉他们！”一个声音指挥道。
莎蒂丽把艾基斯推过这扇门。“等有机会了，我们应该杀掉卡罗。”
“这正好证明不是他，”艾基斯反驳说。“他不知道我们在哪里。”
“安静！”科坦德喘声说，他把莎蒂丽推过门。等他们都过来，莎蒂
丽迅速检查了周围的黑暗环境，艾基斯则关上了门。面前是个静悄悄的洞
穴，里面一股腐霉味。里面都是十尺多高的蓝色石头圆柱，上端消失在洞
顶一大片淡黄色的纱状丝中。
“诺克，”科坦德又说了一次，这个词激活了手杖，然后念出了他想
要用的咒语。“森林光。”
他的手杖圆头开始放光。莎蒂丽眨了眨，看到黑曜石圆球被一小圈怪
异的紫光环绕着。手杖从体内抽取能量时，她感觉到内脏一阵轻微的刺
痛。
他们后面的石板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科坦德带着他们走，举步维
艰。莎蒂丽知道他不可能跑得比圣堂武士更快。幸运的是，等到身后的暗
门被强行打开时，这三人已经在柱林中前行了几十码了。
老法师把一只手杖盖在手杖圆头上，紫光消退了。在他们身后，圣堂
武士的火把光开始涌入这个洞穴。
“现在你就是我们的眼睛了，”科坦德悄声说，他把莎蒂丽拉到队伍
前面。“我握着你的手。艾基斯，你握着我的手杖。留意着我们身后的情
况。”
莎蒂丽扭头瞥了一眼，看到一群聚集在门外的圣堂武士，达到了十几
个。“我们往哪儿去？”
科坦德攥紧她的肩膀，调整她面对跟他一样的正确方向。“笔直向
前。数五十根柱子，停下。”
半精灵拉着导师的手，以科坦德撑得住的最快速度向前走。
一个圣堂武士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洞穴里。“他们走这条路！如
果活捉他们，这里每个人赏十枚银币。如果他们逃走了，就十下鞭子！”
“艾基斯？”莎蒂丽一边向前一边问。她没有回头看，因为她不能让
自己的精灵视力被圣堂武士的火把热气冲刷掉。
“他们沿着我们的路跟上来了，”他汇报道。
“快跑！”科坦德嘘声道。
“但——”
“照做！”他命令道。
莎蒂丽握着科坦德的手，纵身小跑起来，她的脚步静静地落在冰冷的
石地上。她后面的老法师勉强地蹒跚而行，他的呼吸开始变为断断续续、
支离破碎的喘气。艾基斯殿后，他的脚步低沉稳定。这条道算不上寂静无
声了，半精灵也不要担心他们引发的杂音。追兵弄出的噪音比她和朋友们
都大得多，无需顾及便可出声说话。
莎蒂丽走过正确的一排柱子后，停下来了。“这根就是，”她说。
“他们有多近了，艾基斯？”
“三个街区。也许更近，”他答到。“很难说。”
“他们怎么追得到我们？”莎蒂丽问。“猎蜈蚣？”
“我看不到驯兽师或者动物的迹象，”艾基斯的脚在石地上蹭了蹭。
老法师举起拐杖。“看看我能不能减慢他们一点。”
莎蒂丽怕虚弱的科坦德无法再次使用手杖，她把它按下来。“让我
来。”
女法师跪在柱子根部，从装法术书的肩包里取出一块儿木炭，然后在
圆柱下面摆出一团火焰形符文。
“我们最好快点。他们冲得很猛，”艾基斯提议道。“我都能看到他
们的脸了。他们现在肯定只落后我们一两个街区。”
莎蒂丽指着洞顶，召唤法术必须的能量。令她惊讶的是，头顶一大圈
纱状丝枯萎发黑。这些细丝定然是某种奇异植物。幸好科坦德看不到她所
做的，莎蒂丽吐出了咒语，并站起身来。
艾基斯悄声说：“他们很快就看到我们了。”
“我准备好了，”莎蒂丽也悄声答道。“现在去哪儿，科坦德？”
“往右二十根柱子，”老人喘声道。
“我们走！”艾基斯说。
莎蒂丽拉着科坦德的手离开。他们刚走过六根柱子，一个圣堂武士就
大叫：“我看到他们了！”
“希望你的法术奏效，”科坦德怒了。
“你就自豪吧，”莎蒂丽保证道，继续往前走。
片刻之后，他们后面回荡着响亮的爆裂声。
莎蒂丽扭头看到一根流体般的金色火柱吞没了圣堂武士小队的队长。
这人尖叫起来，恼怒地转圈狂舞，把金色火焰的大火球甩到了周围。
指挥官招呼后面的小队围过来，带路先行。当圣堂武士听命时，更多
的火焰波从柱子底部喷出来，直接射向最近的人。更多的圣堂武士被火焰
裹住了。此时此刻，洞穴里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回荡着痛苦的尖叫。圣堂
武士们几乎陷入一团糟。
“我们走，”艾基斯说。“他们的混乱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等一下，”莎蒂丽示意同伴们藏在一根柱子后。
她伸手上指，召唤另一个法术的能量。头上又有一圈纱状植物枯萎转
黑。这一次，一个死去良久的洞穴动物的尸骸从洞顶落到了科坦德脚边。
这东西长着扁平的头骨，还有四个眼眶六条腿。
科坦德的眼睛从尸骸挪到了洞顶，然后老人喘起气来。“看看你干
的！”
莎蒂丽在训斥下缩了一缩，她知道以后会引发一次冗长的说教，接着
她放出了法术。一道淡淡的黄光亮起来，类似火把一般，出现在圣堂武士
右边的柱子之间。它渐行渐远。
紧接着，莎蒂丽屏住了呼吸，希望这个简单的咒语足以愚弄圣堂武
士。她本打算给幽灵火把增加鬼魂的声音，令骗术更进一步，但科坦德看
到洞顶奇怪植物的生命破碎后，这就不现实了。
一个圣堂武士终于注意到了亮光。“那是什么？”他叫道，让自己的
声音盖过了大家的喧闹。
莎蒂丽操控着亮光，它就好像在跑动中一样跳动。圣堂武士们跟了上
去，彼此呼喝命令，留下他们烧焦的同伙等死。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莎蒂丽说。
她带着同伴往前走，直到数了科坦德交代的二十根柱子。“现在去哪
儿？”她问。圣堂武士在远处喧哗，莎蒂丽再次靠精灵视力注视黑暗。
“往左走十根柱，”科坦德简直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觉得我们能休息几分钟，”艾基斯搀着老人。“似乎甩掉他们
了。”
“这些奇怪的柱子是干什么用的？”莎蒂丽审视着离自己最近的柱
子。木质纹理，但这东西感觉像坚石。
“我猜你看的是塔架，”目盲的艾基斯面朝莎蒂丽声音的方向。“这
些是城市的地基。这里是地下提尔。”
“提尔在柱子上建起来的？”莎蒂丽问。“为什么？”
“根据传说，提尔曾经坐落在一片广阔的沼泽中间——”
“不只是传说，”科坦德虚弱地说，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不过我们
有更重要的事情讨论——比如莎蒂丽施法造成的破坏。”
“那我怎么办，让他们抓住我们？”她问。
“对，”科坦德盯着莎蒂丽头上的黑暗。“你每次施法都必须维持平
衡。一旦你变得像巫王和他的走狗一样，那就回不到我们的路上了。”
“我记得你说过杀掉卡拉克更重要——”
两个长着弯眉和瘦脸的英俊半精灵跳到科坦德背后的柱子后面。两个
都穿着沉重的圣堂武士士袍。其中一个站起来基本上跟纯精灵一样高，另
一个身形不同寻常的矮壮。
“你后面！”莎蒂丽喊道，她把科坦德拉向自己。“圣堂武士！”
高个半精灵朝她的方向扔了一根绳索。一张方眼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
就裹住了肩膀。这个圣堂武士立即收线，网子底部收拢了，将她的胳膊跟
身子束在一起。
科坦德激活了手杖的紫光。
尽管没机会逃掉了，莎蒂丽还是继续挣扎，希望能让高个精灵忙不过
来。
“指挥官！”其中其中一个半精灵叫道。“在这儿！”
科坦德抬手施法，但是矮壮的圣堂武士喊着国王的名字，一只手指着
老法师，施展了自己的法术。科坦德的双手变得僵硬，吐出的咒语也成了
乱七八糟的杂语。法师试图挣脱圣堂武士的魔法，但动作还不及常人速度
的一半。
艾基斯拔出了铁匕首。他一脚踢在矮壮半精灵的肚子上，然后走向莎
蒂丽，去割捆她的绳子。
高个圣堂武士扔下网子，在艾基斯再次刺击之前后退了。贵族转向另
一个伏兵，在矮壮半精灵刚从第一脚中恢复时就抓住了他。他剑未出鞘，
艾基斯就用匕首划过了他的喉咙。
附在科坦德身上的魔法失效了。他向前走两步，被艾基斯刚杀的半精
灵绊倒了。老人狠狠栽倒在地上。
等到艾基斯再次面对高个半精灵时，这个圣堂武士已经没入黑暗中。
贵族没有追击，而是放开了女法师。
“我们得走，”科坦德慢慢站起来呻吟道。“看。”
他指着他们来时的路。莎蒂丽已经看到这个方向有火把在移动。
“我们怎么逃？”她问。
“跟我走，”科坦德说。
老人气喘吁吁地慢跑带路，用发光的手杖照亮道路。圣堂武士指挥官
给下属的刺耳命令声在三人身后回荡。声音越来越响了。
“也许你应该灭了手杖，科坦德，”莎蒂丽建议说。“会让我们很容
易被跟踪。”
“他们跟这么远不是因为我的手杖，”他怒道。法师手撑着膝盖，目
视前方塔架之林的尽头处。那里的地面朝下倾了一个陡坡。“再说，我们
基本上安全了。”
科坦德做个深呼吸，带他们翻过一个堤坝，落到一个小圆石庭院。虽
然在城市下面看到这样的东西令人惊讶，但莎蒂丽没空去猜测它的起源
了。当他们经过庭院时，她把注意力转回来，留意着地上偶尔出现的障碍
物。等到他们抵达小庭院的另一侧，第一批圣堂武士也站在了堤坝上面。
他们离得这么近，她都能分辨出谁的是胡渣、胡须还是光下巴。一部分人
停止了追击，张口结舌地望着她的脑袋后面。
莎蒂丽往前望去，明白了他们震惊的原因。科坦德的手杖照亮了一个
硕大的花岗石建筑的外表，她以前从未见过诸如此类的东西。一大圈台阶
通往一对对豪华的门，每道门都有一个高高的三角墙拱门。彩色玻璃的美
丽窗户装饰着三角墙，每边墙壁上都绘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头是巨大羽翼
的鹰脑袋，而下身是条盘蛇。
“这是什么地方？”莎蒂丽敬畏地问。
“是深红圣地，”科坦德喘息着慢慢爬上台阶。“一座远古神殿。”
莎蒂丽和艾基斯愣住了，因为这种地方据说是幽灵鬼魂的家。
“在提尔下面？”艾基斯问。
“在成为沼泽之前，提尔是一片神圣的树林，”科坦德没有转身就答
道。“那是两百年前了。这座城市是围着这座神殿而建的。”
在庭院另一头，圣堂武士指挥官咆哮道：“别费时间张嘴了！如果他
们进去了，我就派你们跟着他们！”
莎蒂丽和艾基斯跟上了老人。“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艾基斯问。
“我跟居住在神殿里的人谈过，”老人到了楼梯顶部。
莎蒂丽走到科坦德身边，他手杖的紫光照亮了他们面前的高墙。四对
高大的匕首形窗户围着一具雕像，样子是飞翔的鹰头人。窗户里的人也正
在展翅高飞，从胳膊下面的水桶看来，它正在往一片绿色森林上洒雨。
正当莎蒂丽审视这道墙时，她瞥见一个黑色的人形黑影从一个匕首形
窗户后经过。它凝视着莎蒂丽和她的伙伴，吓得奴隶女孩的心脏狂跳。
“你不会是想带我们进那儿吧？”她问。
“心地纯洁的人是不会害怕深红圣地的，”科坦德说。
艾基斯跟着法师走向门口，但莎蒂丽没有动。“你说‘心地纯洁’是
什么意思？”
科坦德用手杖指着下面广场。“你可以去面对深红骑士或者卡拉克的
探脑师。你知道该做什么选择。”
看到成群的国王官员寂静穿过庭院中间，莎蒂丽说：“我选骑士
吧。”
科坦德示意艾基斯打开神殿大门。贵族听从了，然后震惊地后退。
“以瑞尔之名！”
门后站着一个从头到脚穿着铁盔甲的幽灵。它的面甲是开着的，露出
两只红色的眼睛，从混沌黑暗之中向外注视。它的胸甲上挂在一件珍贵的
绣章外衣上，那鹰头图案看起来跟神殿外面的一样，它的头盔冠上竖起一
根奇异的红色羽毛。幽灵握着一根长戟，燃烧的眼睛正盯着艾基斯。
这个守卫身后是一个巨洞似的房间，上千根蜡烛闪耀着红色的火焰。
这间殿堂似乎到处都镂刻着奇幻生物的浮雕。
“不可思议！”艾基斯喘声说。“是什么东西维持那些烛光的，魔
法？”
“这神殿里没有魔法，”科坦德说。“是信念让蜡烛燃烧。”
莎蒂丽朝身后焦虑地望了一眼。十二个圣堂武士抵达了台阶底部。广
场另一头，圣堂武士指挥官对剩下的人呼喝号令，让他们沿着堤坝边缘包
围这片区域。
“如果我们要进去，那就进吧，”她说。
科坦德穿过幽灵，进入到神殿，当他跨过门槛时，手杖的紫色光芒消
失了。门那边的区域变得暗淡，但并未漆黑一片。圣地的烛光照亮了整个
楼梯。
艾基斯示意莎蒂丽跟着进去，但她摇了摇头。“你先，”她说。
贵族镇定自若地走向大门。当他的脚跨过门槛时，幽灵用戟头顶住他
的额头。
“不行！”它深沉的声音回荡到了塔架林。
艾基斯惊叫一声，按住流血的额头，踉跄而退。
“可恶的贵族！”科坦德吼道，又走出了门外。
“为什么不让他进去？”莎蒂丽既是问导师，又是问鬼魂守卫。
“也许是因为他有奴隶，或者别的恶习，”老法师抬起手杖，指着楼
梯上的十二个圣堂武士。“你们俩都让开。”
莎蒂丽和艾基斯走开后，科坦德念道：“诺克！寂静风暴！”
莎蒂丽感觉到肚子骤紧，手杖头上静静地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波。它照
亮了最近的一个圣堂武士的脸庞。这人的火把掉了，毫无生气地无声瘫倒
在地上。手杖发出第二道光矢，莎蒂丽感觉到体内更多的能量流失了。另
一个圣堂武士倒下死去。第三道闪光跟着就来，然后是第四道第五道。每
次都有另一只火把熄灭，另一个圣堂武士死去，莎蒂丽感觉越来越虚弱。
等到手杖闪第十二次时，莎蒂丽躺在石头上气喘不已，她强迫自己不
呕吐出来。当她终于再次抬起头时，看到科坦德仍然站在神殿内部散发的
光芒中。他缩着身子，靠着门来努力支撑自己。艾基斯躺在她右边，按着
流血的脑袋，平缓地呼吸着。
“就这你还怪我杀了一些洞顶苔藓？”她喘气道。
科坦德抬起头，看起来无比衰老极其虚弱。仅仅是呼吸动作，就令他
整个身体起伏不定。
“我没有让它无法再生，”法师喘息说。“你所破坏的——”他爆出
一阵咳嗽。等咳嗽完，他说：“你知道区别。走吧。如果我们关上这道
门，也许艾基斯就能在黑暗中溜走。”
艾基斯点点头。“去吧，”他说。“我的力气恢复了。我很好。就算
他们逮捕我，泰西安肯定不会让他们伤到我。”
“我才不碰运气，”莎蒂丽坚持道，她的力气也回来了。“我们得改
变守卫的想法，让艾基斯进来。”
“守卫没有想法可改变，”科坦德无力地说。“它只有神祗所教导的
信念，教导它们阻止艾基斯从进入神殿。”
庭院对面，另一小队圣堂武士开始从陡峭的河堤落下来。艾基斯起身
准备离去，但莎蒂丽抓住了他的胳膊。
“神不可能还活着！卡拉克在自己的城市从没信奉过，”莎蒂丽反驳
道。“破个例，这守卫又没有什么损失。”
“你不懂，”科坦德把身子挺直。“远古诸神不是巫王。他们更强
大，崇拜他们的人都是全心全意的——不是圣堂武士崇拜卡拉克那种。”
“远古诸神出了什么事？”艾基斯问。
科坦德摇了摇头。“他们跟过去的荣耀一起消逝了。没人知道为什
么。”
莎蒂丽把艾基斯往门口推。“我才不管什么死去的神的裁决或者幽灵
的盲目信念。”
科坦德挡住了她的路。“要让艾基斯进，这个守卫就必须打破自己的
信念，”老人的声音变得更有力。他指着圣地内部。“深红骑士每打破信
念一次，蜡烛就会熄灭一根。在最近两百年里，有多少光芒消失了？”
莎蒂丽没时间打量房间了，但匆匆一瞥之下，她没有看到未燃的蜡
烛。
“如果你必须跟艾基斯在一起，那就跟他在一起吧，”科坦德把门关
上了，只剩下一丝红光从神殿里泄露出来。“让我在这里，你们走吧。我
会安全等到力量恢复，没有我，你们俩也更有机会逃掉。”
“我到哪儿找你？”莎蒂丽问。
“我会找你的，”科坦德示意他们离开。他让门裂开一道缝，以便可
以看着他们离去。
莎蒂丽拉着艾基斯的手，潜入神殿左侧的楼梯。他俩前面的一列圣堂
武士完全铺开了。她希望从他们燃烧的火把之间的某个漆黑的地方偷偷穿
过去。
指挥官的声音忽然贯穿广场。“他们改变了方向！”他叫道。“他们
朝广场左侧跑了！”
广场上六个圣堂武士相应调整了逼近的方向。
“他怎么从那儿追踪我们的？”艾基斯泄气地问。“他就好像能闻到
我们！”
“不是闻到的，是感觉到！”莎蒂丽大喊，她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圣堂
武士怎么从醉巨人酒店和地下提尔的黑暗洞穴中追踪他们的。
“什么？”艾基斯问。“什么意思？”
“魔力！他用魔法就能感觉到我们在哪里，”莎蒂丽答道。“你给吧
台侍从的青铜盘子还在吗？”
“嗯，就在这里。”他取出来放在半精灵手上。
莎蒂丽在黑暗中笑了。“就是这东西带他们追我们，”她反方向奔
行，带着艾基斯回到楼梯上。如果关于青铜碟的判断是正确的，那她很可
能有把握逃脱了。
“那天你派卡罗回家之前，肯定是他把它塞进了你的钱包，”莎蒂丽
悄声说，他们抵达了楼梯顶端。“圣堂武士跟着它追踪我们到了醉巨人酒
店，然后等科坦德现身跳进他们的圈套。带着这个小饰品就会帮助他们追
踪我们，他们可真有耐心。”
广场另一边，指挥官大骂一声，喊道：“他们反方向跑了！他们朝神
殿门去了！”
广场上留个圣堂武士转向圣地中央。幸运的是，这六人少许的绕道拖
慢了行程，他们只走到广场一半处。
“每天酒店里有成群的人进进出出，”艾基斯抗议道。“圣堂武士怎
么知道哪个是你的联络人？”
“还是卡罗，”莎蒂丽答道，她往回走向科坦德仍然裂缝的门散发的
红光处。“当你从拉德卡的拍卖会上买下我时，他就在那儿。经历了那件
事，他可以描述出科坦德的样貌。”
他们前面闪烁的光柱随着门打开而变宽了。科坦德的头伸出门外。
“我来掩护你们逃跑，莎蒂丽，”他嘶声喊道。在门中闪耀的暗红色光芒
中，女法师看到他用手杖对着广场上的六个圣堂武士。“快跑。”
“等等——”
莎蒂丽开口的同时，科坦德激活了手杖，然后喊道：“地火！”
一团绿色荧光气体从手杖中喷出，飘落到广场中央。这片云雾降落到
圣堂武士之间时，他们停止了移动。石头滋滋作响，发光的烟气就像地面
雾气一样在广场上铺开。眨眼之间，它变成了亮蓝色。一阵令人炫目的闪
光，圣堂武士们再次尖叫起来。等莎蒂丽的视线再次清晰时，广场上一片
漆黑。
科坦德呻吟着抓住门，免得滑落到地上。女法师过去拉住他，但是洞
穴的岩石顶部和地面之间响起一个震天响的雷声。一道光矢划过庭院，撞
上了敞开的门。
“科坦德！”莎蒂丽尖叫一声，她暂时失明了。
等女法师视野清晰后，她看到那道光矢连殿堂门都没烧焦。她企盼科
坦德免于受伤，然后她看到两门之间老人那瘫倒的身影。
莎蒂丽冲过去抓住掉在地上的手杖。当她跪在老人身边时，看到温血
从他耳朵和嘴巴里流了出来。虽然光矢没烤焦神殿的大门，但却击碎了科
坦德的肋骨。
女法师把手杖塞进导师的手中。“有用吗？”她问。泪水从她的脸颊
流下来，滴到了老人脸上。
科坦德把手杖推开。“不，这根魔杖只能杀生。”他经受了一阵剧烈
咳嗽，喷出一口鲜血。当他终于能再开口时，说：“莎蒂丽，你必须去找
诺克。”
“诺克？”她问。“在哪儿——”
老人攥紧她手腕。“听着！拿着我的手杖，去找半身人森林的诺克。
取回长矛杀掉卡拉克。泰西安背叛了你们，但他给艾基斯展示的危机是真
的。”
“什么危机？”莎蒂丽问。“告诉我。”
“诺克，他会——”他又是一阵咳嗽，莎蒂丽耐心等待他停下来。她
甚至没有试着建议老人活下来。他们俩心知肚明，她不会去侮辱教导她魔
法之道的这个人。
科坦德停止了咳嗽，他示意她靠过来。“你会在那儿得知答案，”他
说。“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莎蒂丽。”
她倾身去听他的遗言。“好。”
“小心，”他比了比她装法术书的背包。“要不是圣堂武士来了，我
不会把它还给你。你快越界了。再不有所节制，你就会堕落，永远不见天
日。”
说完，他最后咳了一下，永远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