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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之塔

  你在畏惧什么?你畏惧的究竟是什么?

  曾经,有一座辉煌的宫殿,如同光明铸成的冠冕一般,坐落在世界之巅。那时正是人类第二次离开他们出生的星球,去追逐在上一个纪元曾将他们命运否定了的时代的后期。

  来自各个彼此间互相竞争的石匠工会的工匠大师们一块石料接一块石料地建起了那座宫殿,使其成为大统一的庄严而不容置疑的宣言。在经历过凄凉而暗无天日的纷争年代(Age of Strife)之后,地球上互相敌对的部落和宗教已被归束到同一个统治之下,而那座宫殿正象征着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伟业。

  所有土司和总督,所有部落和氏族,所有君王和各个大陆的独裁者们,都已被镇压、铲灭、推翻或吞并。他们中那些最机敏最有先见之明的,在提出某些条件之后,也都被新统治者拥入胸怀之中。

  宣誓效忠总比面对身披雷霆战甲的武士们的怒火要好的多。

  听说,只要你有幸见过他一面,或者聆听过他的话语,你就将永远不再怀疑。他便是那位伟人,而且自始而终都是一位伟人。远在被冠上那个头衔之前,他便早已是帝皇了。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因为他一直以来都,自然而然毋需思辨的,是为帝皇。

  甚至是那些因为假仁假义的工艺战争和互相之间虚浮的争吵而著名的工匠大师们,也闭住了嘴巴,一同合作,为他建造宫殿。

  它如同不朽的纪念碑一般。它不是一座建造在大陆上的建筑物。工匠大师们把它建造在地球最伟大的山脉之上,并把那些巨大的山峰改造成了它的壁垒。它耸立在这片被延绵数个世纪的战火化为废土的世界之上。尽管这个世界将被重建,无数伟大的城市和精美绝伦的建筑会在大一统的新时代中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但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与它的庄严堂皇相提并论。

  它是美丽的,是金色与银色交织在一起的美景。据说,在他们完工之后,共济工会的工匠大师们都放下了他们手中的工具,哭泣起来。

  在它被建成的那个时候,它是在已知宇宙中规模最大的单体人造建筑物。它的基础深深得埋在行星的地表之下,它的高塔如针刺般插入空气稀薄的大气层中。它完全占有了“宫殿”这个词,无需任何条件,就好像没有其他任何宫殿存在一般。

  他玷污了那份荣耀。他在金色的大殿四周围起了幕墙,在高耸的塔楼表面加装了十米厚的装甲。他剥去了宫殿墙壁上的宝石装饰品,拆除了精美的尖塔和铮亮的圆顶,并在它们的位置上建起了数不清的炮塔。他在附近的低地里挖筑了大量防御工事,并用上百万组排炮对其防备实力进行巩固。他将防御平台送上同步轨道,以从高空进行防护。他们的武器阵列夜以继日的不停进行着训练。他把他那些身着金甲的战士们派上了城墙,严阵以待,静候战争的到来。

  他的名字是多恩(Dorn),他并没有为他的工作而感到自豪。

  战争石匠瓦多克•辛哈在展开建筑设计方案图时,总习惯在其上抚摸一番,好像它们是受宠爱的宠物一般。

  “必须的。”这是他的口头禅。他一边说着,一边抚过表示道拉吉利山脉区域的示意图。

  “太难看了。”多恩说。他站在远离工作台的地方,斜倚在设计室中一根粗壮的立柱上,双臂交叉,抱在他宽厚的胸膛前。

  “难看的将是当他们发现安娜普玛之门的脆弱之后会做出的事。”辛哈答道。他向后退了几步,点燃他的烟斗,看着他的仆从们继续将图纸展开来,并校正用于放大细节部分的黄铜外壳透镜,然后将图像投射到设计室的墙壁上,以便可以进行更精细的检查。

  多恩耸了耸肩。“这还是太难看了。门左•特拉维特用了三十年时间才在那扇门上镶满了宝石和天青石。朝圣者们一眼就能看到。他们都认为那扇门在美学上甚至超越了永恒之门。”

  “美学?这个时候?”辛哈笑了。他踱起步来,蓝色的烟雾从他那只长柄烟斗的烟嘴中冒了出来。他的奴仆们跟在他身后,在设计室内走来走去,就好像一群胆怯的小鸡在追随他们的母亲。辛哈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个子比原体还要高,但却瘦骨嶙峋。他的工会使用基因技术将他们从血统上改造成高大身材,以便可以更好的进行勘察和观测。“我真的对我们的谈话感到非常满意,珞珈。这是如此的矛盾。你,一名战士,和我,一个工匠,而你正在教导我什么是美学。”

  “我不是在说教。”多恩回答说。他注意到侍立在这间宽大房间的角落处的西格门特和阿卡乌斯,他们的表情正在因为战争石匠对原体直呼其名而变得不自然起来。等会儿多恩又将再次听到关于“适当的尊重及协定”的抗议。

  “当然,你不是在说教。”辛哈说。“但这是必须的。现在那个暴发户已经招揽到多少个军团了?”

  多恩听到西格门特向前踏出了脚步。他转过身,瞪了帝国之拳战团的首席连长一眼。西格门特满面怒容地回瞪了一秒钟,然后离开了房间。

  多恩回头瞥向战争石匠。“很多。”他说。

  辛哈伸出一条细长、干瘦的胳膊,指向示意图。“所以?”

  “明天拂晓开工。拆除那扇门的时候要小心些,把拆下来的材料储藏到地下室里去。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还要把它恢复成原样。”

  辛哈点了点头。

  我们会将所有事物都恢复原状的,多恩想。当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会将所有事物都恢复为曾经的那样。

  那天夜里,一股下降风吹过较低处的堡垒。整座宫殿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在峭壁之上孕育出了自己的局部气候。闪烁的群星仿佛飘浮在宫殿的新反应堆散发出的热涟漪中。人们正在再次测试虚空护盾。不是一座宫殿。不再是一座宫殿了,而是一座要塞。

  愠怒的星辰中有一些其实是轨道平台,在地球转动的同时,捕捉着最后一丝阳光。多恩披上那件从他在英威特星(Inwit)上的青少年时代一直保留到现在的毛皮边长袍,来到户外,然后走到栏杆旁,向道拉吉利山脉望去,最后一次细细品味眼前的壮美景象。那里是宫殿中仍未被改造的区域之一。而坚钢(Adamanitum)护甲板,褐黄色的预应力混凝土和自动炮塔此时却已使它那美妙的轮廓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不过,就快了。从城墙上,多恩可以看到上百万堆共济会劳工营的营火,劳工大军将带着木槌、凿子和起重机,伴着朝霞侵入到那片美景中。

  这件长袍曾经属于他的祖父,尽管他早已明白,他和将他抚养长大的英威特冰雪氏族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他是从一条基因生产线上被创造出来的,那是一条最独一无二的生产线,就在他的身下,在那个被埋在宫殿核心深处的无菌地下室中。

  不是一座宫殿。不再是一座宫殿了,而是一座要塞。

  多恩生来即是为了统治,生来即是为了帮助他的父亲实现宏图大业,生来即是为了做出艰难的抉择。他经由那位人类的基因工学宗师亲自设计,被制造成为一名基因原体,整个银河中绝无仅有的二十人之一。

  帝国需要众多事物,但最首要的是,帝国需要保护自己和在必要的时候攻击敌人的能力。这就是我在它的嘴里镶上二十颗利齿的原因。

  进攻,实在是再容易不过。多恩被创造出来的肉体上的超凡本领可以让除了那二十个人之外的众生拜服,而那二十个人便是他的父亲和他的十九个兄弟们。在多恩看来,真正的艺术应该是知晓什么时候不去进攻。是他的祖父,那位老英威特之父,冰巢氏族的族长,教给了他这个道理。

  多恩是帝皇第十七个被找到的失散的儿子。当他父亲的部队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靠自己的实力成为了一个星系的领主,并以多恩家族首领的身份统治着英维特族群。他的祖父去世已经有四十个冬天了,但氏族领主晚上睡觉时仍会将那件毛皮边长袍盖在身上。他的人民称呼他为“帝王”,直到那个头衔的真正拥有者用出现在英威特天空中的上千条战舰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多恩驾动法兰克斯号(译:Phalanx,希腊重装步兵列成的密集方阵),前去与他的父亲相见,一艘船对一千艘,但那是怎样的一艘船啊:那是一座要塞。他的父亲被震撼了。多恩一向很擅长建造要塞。这就是为什么多恩会带着他的子嗣们回到地球。出于爱,出于崇拜,出于顺从,是的,但是最重要的是,出于必要,该死的辛哈。宇宙间翻天覆地,混沌向他们涌来。最闪亮的那颗星已然堕落,那最不可设想的、最大逆不道的,已经成为现实。

  帝国正在攻击它自己。那位战帅,由于某些多恩实在无法猜透的原因,背叛了他们的父亲,并且正在为了全面开战而纠集军队。战火即将蔓延至地球。毫无疑问。他们会来的。地球必须做好准备。宫殿必须做好准备。他的父亲曾要求他——做为对他个人的恩惠——返回地球并加固宫殿,以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

  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件任务。没有比他更好的防御大师了。多恩和他的帝国之拳战士们,做为帝皇的近卫军,可以抵挡任何进攻。

  在他下方,一座座殿堂寂静无声,宫墙漆黑高深。唯一的声音便是星炬发出的空远的、永恒的嗡鸣声。这座多恩用钢甲和炮塔保卫起来的宫殿,就好像一顶黑色的王冠,坐落在世界之巅。

  珞珈•多恩曾修建过许多座精巧的堡垒:扎瓦蒙达的都市要塞,嘉兰的尖塔,卢坦的巨型塔楼。所有那些堡垒都是极难攻陷的。另外还有为总督和领主修建的官邸。但是它们中没有一座像现在这座宫殿般重视防御,它们中没有一座会如此难以完成。这就好像是要将一团光亮涂上污点,或者排干整片海洋。他父亲的伟业的光辉荣耀,大一统的永恒纪念碑,已被埋葬在一层粗陋的实用至上主义的防御外壳之中。

  这都是因为荷鲁斯,那个最耀眼的私生子,带来新纷争的男人。

  多恩听到石块碎裂的声音。他低头看去。刚才是他将他的拳头,他的帝国之拳,砸进了扶墙上的石砖内。他几乎没有感觉到反冲力。石块已经化为了齑粉。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离开设计室之后,阿卡乌斯就一直隐藏在阴影中。做为多恩的私人扈从的队长,阿卡乌斯从来不会像西格门特那样轻易发怒。

  阿克乌斯的脸上有一丝焦虑的神色。

  “发泄下情绪而已。”多恩说。

  阿卡乌斯看了破碎的石块一眼。“那么,是在考虑辛哈和他的工匠们的事?”

  “差不多吧。”

  阿卡乌斯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目光越过高耸的城墙,向远方马哈巴拉特山脉的防御工事望去。“您要知道,您建造了一处奇迹。”

  “我毁掉了一处奇迹。”

  “我知道您不想那么做,但是事情必须如此。没有人做得比您更好。”

  多恩谈了口气。“你真好,老朋友,但是我的心情很沉重。这一切原本都是不应该的。我已经发挥了想象力的极限,但我还是想不出引发这场战争的理由。骄傲与野心,傲慢,嫉妒?这都不够,远远不够,对于一位基因原体来说。这些都太过渺小与凡俗,无法让一位原体陷入如此疯狂的境地。它们也许会挑发一场争论,最糟的情况下会是一段世仇。但不会让整个银河分裂的。”

  多恩抬起头,向夜空中看去。“但现在,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来了。”

  “古里曼会阻止他的。”

  “罗保特离这里太远了。”

  “那么,鲁斯。莱昂。可汗。”

  多恩摇了摇头。“我认为他们也无法阻止他。我觉得他会一路势如破竹得杀向我们。”

  “那么就让我们来阻止他。”阿卡乌斯道。“不是么,大人?”

  “当然,我们会的。我只是希望-”

  “什么?”

  “没什么。”

  “您希望什么,大人?”阿卡乌斯问。

  “没什么。”

  风突然吹起了多恩的毛皮边长袍。在他们头顶之上,虚空护盾消失了一瞬,而后马上再次开始了启动测试。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大人?”阿卡乌斯问到。

  “当然。”

  “您畏惧的究竟是谁?”

  思考这个问题,珞珈•多恩。防守之道的第一条公理便是要了解你所对抗的敌人。你究竟在畏惧什么?你究竟在畏惧谁?

  多恩在加德满都大区的大殿间踱着步子。地球政务院的各个下属机构都在这里办公。这片大区是一座内部如梯田般建满了殿堂的城市。这座城市永远不会陷入睡眠。穿着长袍的书记员和外表铮亮的机仆在人群中忙碌地走来走去。部长与使节们在霸权殿高达几公里的屋顶下处理着事务。帝国庞大的政务系统如机械般在他身旁运转着,它的冷酷无情使多恩联想到了一台滴答作响的座钟。这,还有那些在帝国管理和掌控之下的几乎无限广阔的世界和领土,便是大一统所带来的。

  两百年来,帝皇和他麾下的基因原体们一直在为创建帝国而奋战。他们发动了远大圣战,从一颗星球征战到另一颗星球,只为了铸造一个属于人类的帝国。他们不带一丝犹豫地进行着这项伟业。因为他们相信,因为他们深信不疑,在光明的未来,这必将对他们的种族产生深远的影响。他们全都对此深信不疑。所有人。

  他究竟在畏惧什么?他究竟在畏惧谁?安格隆?不是他。如果他们面对面地较量,多恩会毫不在乎地劈开他的脑袋。罗嘉(Lorgar)?马格努斯?这两个人一直以来都以使用巫术而臭名昭著,但是多恩对他们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恐惧的感觉。弗格瑞姆?不。那个腓尼基人只是一个敌人,而不是值得恐惧的对象。佩图拉柏?好吧,他们的宿怨由来已久,那是两个为了争夺父亲的注意力的兄弟之间满怀恶意的争吵。

  尽管情绪不佳,但多恩笑了。他与佩图拉柏这么多年来的争执与帝国相比,简直可笑。他们太过相像,彼此都太过妒忌对方与自己如此相像的能力。多恩清楚自己的这个弱点,他总是会主动去咬钢铁勇士撒下的饵。但是竞争是原体兄弟之间永恒的动力,并激励他们取得一项比一项更伟大的成就。

  不,他不害怕佩图拉柏。

  那么,是荷鲁斯•卢佩卡尔(Horus Lupercal)?

  多恩漫无目标的闲游将他带至到授勋场(Investiary)。在那片宽广的空场上,一座圆形竞技场静静躺在夜空之下。二十位原体的雕像站立在柱基上,排成了一个环形。

  附近一个人也没有。甚至看不到禁军卫兵的身影。照明球在漆黑的铁杆顶上闪烁着光芒。授勋场直径有两公里。在灿烂的星空下,这里就好像是一座斗技场。二十位勇士聚集在这里,准备进行战斗。

  第二座和第十一座柱基已被空置很久了。没有人会谈论那两位缺席的兄弟。手足分离的悲剧看起来像是某种过失。他们是否,老实说,已经沦为了一种无人留意的警告?

  西格门特曾经强烈建议将叛徒们的雕像从授勋场上移走。当时他自告奋勇,要亲手来完成这项任务。这件事,多恩回忆起来,曾让帝皇龙颜大悦。

  现在,叛徒们已经被掩盖起来了。他们被遮掩起来的高大形象如同黑暗中的幻影一般。

  荷鲁斯?是荷鲁斯么?

  也许是的。多恩清楚荷鲁斯是他们中最杰出的,这也让他成为了最可怕的敌人。他们中是否有人有希望在战场上打败卢佩卡尔呢?

  武勇不是最重要的。在多恩的一生中,他从未因为一个对手多么强大多么凶狠而惧怕过对方。战斗只不过是一个测试。

  真正有影响的,真正会引起恐惧的,是一个敌人为什么战斗。是什么让他战斗。

  哦,现在我们明白了。现在真相开始显露端倪了。他感到浑身寒毛竖起。我并不惧怕荷鲁斯。我害怕的是查明他背叛我们的原因。我无法设想任何为这种分裂行为的辩护,但荷鲁斯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害怕当我知道那些理由的时候,当他们对我困惑的心智进行解释的时候,我也许会…认同他们。

  “你会把它们都毁掉么?”

  多恩转身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那一刻,那听起来似乎就是他父亲的低沉而威严的话语。

  但那是另一个人,一个披着斗篷戴着僧帽,差不多只有多恩一半高的男人。他身上的罩袍是一件样式简单的宫殿管理者的制服。

  “你说什么?”多恩问。

  那个男人走进授勋场,来到多恩面前。他做了一个天鹰状的手势——大一统的古老礼节——向多恩致意。“刚才你一直在注视你的家族成员们的雕像。”他说到。“我是问…你会把它们都毁掉么?”

  “你是指雕像,还是我的家族,宰相大人?”多恩答道。

  “二者皆是。其中之一。”

  “雕像吧,也许。我相信荷鲁斯正在和他们执行一项任务。”

  马尔卡多微笑着抬头看着多恩。与多恩相同的是,他的头发也是白色的。与多恩不同的是,他的头发就像鬃毛一样长。马尔卡多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自统一战争伊始就一直做为副官、知己和顾问伴随在帝皇左右。他被晋升为帝国的总长,而他只不过是一介凡人。

  “你愿意陪我走走么,珞珈•多恩。”

  “虽然已是这个时候,但是已经没有需要你过问的政务了么?评议会将为您离开辩论桌而感到惋惜的。”

  “即便我不在场,评议会也能自己独立运作一段时间。”马尔卡多答道。“我喜欢在夜里的这个时候出来透透空气。帝国永不休息,但是在夜里,在空气稀薄的古老的喜马拉雅山上,我最起码感受了一种休息的幻觉,找到了一段可以放松心智的思考时间。我在这里漫步,我闭上我的双眼。星辰并不会远离,因为我并没有在观看它们。”

  “它们只是还未远离而已。”多恩说。

  马尔卡多笑了。“是的,还没有而已。”

  他们起初并未做太多交谈。他们离开授勋场,沿着城区最高的几座露台的米黄色石路,在流淌着泉水的喷泉间向远处走去。他们走到了雄狮之门,然后登上一处可以俯瞰布拉马普德拉高原上的船坞和着陆场的平台。雄狮之门曾经无比宏大壮观,看上去就像两只正在争斗的镀金巨兽直立起来,并将彼此的利爪握在一起。多恩的工程部队已将它们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灰白色的塔楼,其上布满了炮塔和射击孔。一道阴郁的用混凝土筑成的幕墙围在塔楼前,墙的边缘上插满了虚空力场风向标,看上去好像是某种远古的爬虫正在扭动。

  他们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我并不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马尔卡多慢慢地说到。

  多恩仰起了他的眉头。

  “哦,好吧。”马尔卡多说。“也许我是的。诡计总是与政客相伴。我知道人们都认为我比较狡猾。”

  “那是一个古老的词,其实就是‘睿智’的意思。”多恩答道。

  “确实。我会把刚才那句话当作是你对我的称赞。我想说的是,我现在并不打算让别人猜不透我。”

  “是么?”

  “帝皇已经表示了他的关注。”

  “意思是?”多恩问道。

  马尔卡多微微叹了口气,说到:“他清楚你心中充满了疑虑。”

  “在现在的形势下,我自然而然的会去思考。”多恩说。

  宰相点点头。“他相信你能承担起防卫任务。他信赖你。不管荷鲁斯带来了什么,地球都绝不能陷落,这座皇宫绝不能陷落。如果一切在这里终结,那么也必须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但是他知道,我知道,你也知道,任何防御的强度都由其最脆弱的部分来决定:信仰,信念,信任。”

  “你想告诉我什么?”

  “如果你的心中存有疑惑,那么那就是我们的弱点。”

  多恩向远方望去。“我的心因为我不得不对这座宫殿做下的事而悲伤,仅此而已。”

  “是么?我不这样认为。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马尔卡多举起他的手,房间内随即明亮起来。多恩环顾四周。他以前从未进入过宰相的私人寓所。墙壁上悬挂着古老的画像:被削成薄片的、易碎的木制品,画布和腐烂的颜料,堆砌在蓝色的田野里;一副如烟雾般苍白,脸上带着极度诡异的笑容的女性的肖像;用浓墨重笔描绘出来的艳丽的黄色花朵;一个上了年纪的肥胖男人站在阴影中,手中夹着点燃了的烟草,投来坚毅的目光。

  另一面墙上挂着几面破烂的带有霹雳和闪电图案的旗帜,那些是大一统之前的军队的纹章。几套盔甲——完美的,闪着光的雷霆战甲——被安置在泛着微光的收藏区内。

  马尔卡多递给多恩一杯酒,但是他拒绝了;一张椅子,这次他接受了。

  “我已经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我清楚我在畏惧什么。”

  马尔卡多点了点头。此时他已摘下了兜帽,他白色的长发上泛着光。他喝了一口酒。“跟我说说。”

  “我不惧怕任何人。不是荷鲁斯,不是弗格瑞姆,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人。我畏惧的是那个原因。我畏惧的是他们的敌意的根源。”

  “你害怕你不了解的事物。”

  “没错。我对到底是什么在驱使着战帅和他的军队而感到困惑。这对于我来说这简直是另一个宇宙的事,完全无法理解。强力的防御建筑在知晓你所对抗的敌人的基础上。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加高所有壁垒、幕墙和炮塔,但是我仍旧不会知道我正在与什么作战。”

  “很有见地,”马尔卡多说。“而且我们所有人也都如此做想。我猜即使是帝皇也并不是完全清楚到底是什么驱使着荷鲁斯如此狂暴的反对我们。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

  “请讲。”

  马尔卡多耸了耸肩。“我相信我们还是不知道的好。要想理解它,就好比要去理解一个精神错乱的人的想法。荷鲁斯疯的不轻。混沌寄宿在他体内。”

  “你说的就好像混沌是一种…东西?”

  “是的。吓了你一跳?你已经知道了混沌虚空,见识过它邪恶的侵蚀,那就是混沌。现在它已侵入了人类世界,扭曲了我们中最杰出最优秀的一员。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始终保持自我,回避它,拒绝它。试图理解混沌是愚者的行为。它会将我们也占据的。”

  “我明白了。”

  “不要去搞明白,珞珈•多恩,那样你会活得久一点。你所能做一切的便是承认你的恐惧。那是我们中每一个人所能做到的一切。认清那是什么:你的纯粹的、属于人类的正常心智正在被混沌虚空感染这个世界的景象震撼着,你因那种疯狂而感到窒息。”

  “帝皇是这么认为的么?”多恩问。

  “这是他所知晓的。这是他清楚连他也不了解的事物。有时候,我的朋友,无知即是救赎。”

  多恩沉默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马尔卡多看着他,间或从酒杯中啜饮几口。

  “那么,我很感谢你的邀请,先生。”最后多恩说。“还有你的坦率。我应该-”

  “还有一件事。”马尔卡多说着,放下他的酒杯站起身来。“我想让你看一些东西。”

  马尔卡多走到房间的另一端,从一张古老的写字台的抽屉中取出了些什么。他走回至多恩处,将那些东西摊开在他们之间的矮桌上。

  多恩长大了嘴,但一言未发。恐惧感包围了他。

  “你认出了这些东西,当然的。”

  那是些古老的卡牌,磨损不堪并且已经有些褪色,时间在牌面上留下了点点斑痕。马尔卡多一张一张的将它们排好。

  “小冥法牌,只不过是用来解闷的小玩意,真的,但是在古老之夜(Old Night)降临前曾被广泛得用来占卜。这副牌是在诺斯特拉莫五号(译:午夜领主军团的母星)上被制成的。

  “他用过他们。”多恩喘息着说到。

  “是的,他用过。他很依赖他们。他很相信纸牌算命。他一个晚上接一个晚上得占卜他的命运,并且亲眼看着那些纸牌如何落下。”

  “哦神圣地球啊…”

  “你还好吧,先生?”马尔卡多抬起头问到。“你的脸色很苍白。”

  多恩点了点头。“库尔兹。”

  “没错,库尔兹。你是已经忘记了他,还是仅仅不愿想起他呢?这么多年来,你曾和你的好几位兄弟们发生过争吵和厮打,但是只有康纳德•库尔兹伤到过你。”

  “是的。”

  “他几乎杀死了你。”

  “是的。”

  “在夏洛特星上,很久以前。”

  “我记得很清楚!”

  马尔卡多抬头看着多恩。那位基因原体已经站了起来。

  “那么就坐下来给我讲讲,因为我当时不在场。”

  多恩坐了下去。“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或者就像上辈子一样。我们让夏洛特星系归顺了帝国。战斗打得很惨烈。帝皇之子,午夜领主和我的帝国之拳,我们迫使敌人投降了。但库尔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手。他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手。”

  “然后你谴责了他?”

  “他是一头动物。是的,我谴责了他。然后弗格瑞姆告诉了我。”

  “告诉了你什么?”

  “多恩闭上双眼。“那个腓尼基人告诉了我库尔兹曾对他讲过的事:在诺斯特拉莫,那些从童年便一直折磨着库尔兹的痉挛和晕厥,那些幻象。库尔兹说他看到银河在燃烧,帝皇的伟业被推翻,阿斯塔特与阿斯塔特反目成仇。这都是谎言,是对我们的信念的侮辱!”

  “然后你去找库尔兹对质了?”

  “并且他攻击了我。他本打算杀掉我的,我想。他完全疯了。那就是我们将他赶走的原因,我们厌恶他的嗜血。那就是为什么他要放火烧毁他的家园,然后带着他的午夜领主们钻进银河最黑暗的星域。“

  马尔卡多点了点头,继续摆弄着那些卡牌。“珞珈,他就是你真正害怕的,因为他便是恐惧的化身。再没有一位原体能像库尔兹那样擅长将恐怖当做武器来使用。你并不畏惧荷鲁斯和他的那些不成气候的异教徒们。你害怕的是支持着他的恐怖,那将与叛徒们一同到来的如暗夜般的恐怖。”

  多恩靠在椅子上,吁了口气。“我承认,他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这么久了,他一直缠着我。”

  “因为他是对的。他看到的幻象是真实的。他在他的幻象中看到了叛乱的到来。那就是你的恐惧的真相。你希望你当时就听信了他。”

  多恩看着桌面上摆在他眼前的卡牌。“你相信这种占卜么,宰相?”

  “让我们看看。”马尔卡多说着,将牌一张接一张得翻了过来:月亮,殉教者和怪物,黑暗之王斜压在皇帝上。

  还有另一张牌,闪电之塔。

  多恩呻吟起来。“一座棱堡,被闪电炸裂。一座宫殿被大火夷为平地。我已经见过太多了。”

  “卡牌有很多含义。”马尔卡多说到。“比如死亡这张牌,它的意义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的。在北美利加的巢城中,它象征着运势的翻转,一次命运的转变。对于法朗克和塔利的部落来说,它意味着学识或者通过牺牲而取得的成就。或是一道足以颠覆你所熟悉的世界——如果你会那么做的话——同时留给你更伟大的天赋的天启。”

  “黑暗之王压在皇帝卡上。”多恩指着卡牌说到。

  马尔卡多对此嗤之以鼻。“这可不是什么严谨的科学,我的朋友。”

  他们从哈德瓦尼和日喀则地区海量的防御工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世界屋脊之上的天空中映着火光。尽管有轨道平台的炮击支援,雷鸟和鹰翼战机也在持续不断地进行着突击,但叛徒军团仍在前进着。他们翻过布拉马普特拉高原,沿着喀纳里三角洲一路杀来。战火席卷了整片恒河平原。

  当他们进入皇宫的外部防御壁垒时,尖叫着的人群和迈着大步的战争机器便遭遇了如暴雨般的猛烈炮火。设置在道拉吉里山区的每一处阵地都发射着它们的武器。一道镭射的霓虹光闪过,瞬间熔化了它所接触到的一切。弹壳如夹着冰雹的大雨般落下。泰坦们爆炸开来,燃起大火,挣扎着倒塌下去,砸在簇拥在他们脚边的战士们身上。但是他们仍旧不断涌来。光矛如雷霆般刺穿了加装有强化钢板的城墙,就像闪电在摧毁一座塔一样。

  城墙崩塌了。它们像融解的冰山一样崩裂开来。身着金甲的尸体撒落出来,翻滚着摔进蜂拥而至的敌群中。

  宫殿开始燃烧。原初之门已经失陷;雄狮之门,正在遭受来自北方的进攻;安娜普玛之门。在极限之门,叛徒们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冲进了皇宫,正屠杀着他们找到的每一个人。在每一座被攻破的城门四周,渴望冲进城去的泰坦们的残骸彼此混乱地堆积在它们倒下的地方。异教徒们爬过它们的残躯,涌进宫去,口中呼喊着某个人的名号——

  “终止模拟。”多恩说。

  他低头凝视着推演桌。在他的命令下,敌人的军队撤退了,一支部队接一支部队,并且宫殿自动完成了修复,硝烟也消散了。

  “重置荷鲁斯,佩图拉柏,安格隆和库尔兹的参数。”

  “对手是?”推演桌询问到。

  “帝国之拳,圣血天使,白色烙印。重新开始,按预定剧本进行推演。”

  地图上开始闪烁起微光。大军开始前行。那座宫殿再一次开始燃烧起来。

  “进行到底吧,一次接一次的模拟,如果你喜欢的话。”他身后的一个声音说到。“推演终究只是推演而已。我知道当那个时候到来的时候,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多恩转过身去。“我永远不会存心让您失望的,父亲。”他说。

  “那么,不要害怕。不要让恐惧阻碍你。”

  你在畏惧什么?你究竟在畏惧什么?

  闪电之塔,珞珈•多恩想。我明白它的意思:通过牺牲取得的成就。我只是在担心,那个牺牲将会是什么。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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