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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葛德

  葛德第一百次想着,等事情结束吧。等神巫和其他祭司烧得剩下骨与灰,那时他就会亲吻席丝琳。

  那一刻,他们都将共享喜悦。她又不是没吻过他,他们做过的事远不止于此,而且不会有比那时更适合让她回到他身边。他已经证明了自己。他已经拯救了世界。他会是个英雄。那之后,他会用手臂搂着她的腰,把她拉向他,然后……

  知道她就在不远处,感觉好奇怪。而且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去找她,她会在那里。他白日的工作都有种在做梦的感觉。他参加培利恩.维伦和莎娜.达斯可林的婚礼,在祭司吟诵某种版本的仪式时坐在特别替他准备的座位上,而席丝琳却在城里。谒见会漫长的时光中真正裁夺的其实是神巫,他坐着倾听抱怨和请愿,却并不觉得时间难挨,因为他的秘密支撑着他。不只秘密,还有他很快就能向她证明自己。

  除了席丝琳来了之外,还有其他微小但意外的喜悦。例如神巫。从他送来讯息那时起,葛德就刻意尽量避开高大的祭司。一开始,守着他新发现的秘密并不困难。但是打断一次次会面,一餐餐吃饭时避开那个大混蛋的陪伴后,葛德发觉祭司心中浮现了好奇之外的感觉。有股需求,渴望知道葛德知晓了什么。葛德首次拥有凌驾于祭司的力量。这不再是神巫的世界了。他和他虚假女神之间的连结受损,因此就这一次,让他臣服于葛德的脚下。葛德现在头脑清楚了,像河水的水流一样清澈冷酷。他几乎不再有之前巨熊那时的杀意,而他少数爆发的杀意都情有可原。

  他心想,被排除在一个团体外也是一种乐事。他回想过去,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是那样。在他踏上去辛尼尔.库希库的旅程之前,他一直被挡在艾伦.克林、费尔丁.玛斯和柯廷.伊桑德林的小团体之外。那时他会痛苦,只是因为太渴望有人接纳,而不是因为归属能给他任何值得拥有的报偿。他一生之中真正的喜悦,都来自于远离人群的时刻,例如独自在瓦奈阅读,或是道森.凯廉造反之后的黑暗日子,他和埃斯特与席丝琳一起躲藏,受她的朋友保护;在那之后,他们也成了他的朋友。他不受制于他人的时候,一向表现得最好。说来好笑,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明白。他当了世上最伟大的帝国的摄政王,握有生死大权,而他记忆中,一直以来最能让他快乐的时刻,却是席丝琳在这里,还有卡莉、赫内特和米凯,乔瑞的母亲和银行的佣兵们。和他们在一起的,是他。彷佛摄政王帕里亚柯不复存在,而他现在只是扮演着那个角色。

  他真正的朋友终于和他在一起了。在他们出现之前,他一直没发现自己有多么想念他们。

  马可士.威斯特穿着仆人的鲜艳束腰外衣,走过地图上的王国,小心翼翼地跨过卡文坡和坎宁坡之间的龙道,然后望向南方的标记,那些标记代表的是乔瑞.凯廉、肯诺.达斯可林和接近中的提辛内军。男人的表情微妙,混合了兴味和绝望,葛德发觉自己在努力想象。特拉古人(亚尔丹.罕恩)站在那里,脚踩代表北海的蓝玻璃珠,手臂交抱在胸前。卡文坡沦陷的消息像烟雾一般萦绕在他们之间。

  「事情会更麻烦。」威斯特说完,转向葛德。「数字没错吗?」

  「不。」葛德说。「什么都不确定。不过达斯可林是那么写的,我没有更好的消息来源。」

  威斯特咕哝一声。「好吧。下一个问题是,卡罗.丹尼恩会转向东方加入他们,还是会继续向北推进。」

  「向北。」亚尔丹说。

  「我猜也是。」

  「那样很糟吗?」葛德问。

  「总之会不同。」威斯特说。「不论如何,我们都会很勉强。我们已经减慢他的速度,让他缓缓前进,但那是在东方有支援的状况下。切断的话,凯廉和达斯可林……这么说吧,我看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把丹尼恩挡在战场上。最好让他们退回坎宁坡。南方爬上悬崖的路麻烦至极,用两个没腿的人和一支弹弓就能守住。问题是,我们希望是东方或西方受到围城,而他会去其中一边。」

  「还有祭司正在从喀西特前来。」葛德说。「艾斯特洛邦来的,都已经到了。」

  「拜兰库尔呢?」

  「快了。」葛德只希望确实是这样。

  「那最好让卡罗在城西忙碌,就把乔瑞和达斯可林调来这里—」他指向坎宁坡东方的一座山丘,安提亚的地形在那里变得崎岖。「—还有这里。」那是卡文坡和坎宁坡之间的一小座湖泊。

  「可是古老家族……」

  「他们不会踏到卡文坡外一步。」马可士说。「他们自己攻下了一座城,很明白不该不自量力、继续进击。」

  这番话说得冷淡而就事论事,但葛德仍然感到话中的刺。他们比他知道怎么打仗。唉,那是实话。他们没有神巫往他们耳里灌毒汤。蜘蛛试图毁灭一切,不是他的错。

  「我会把命令传出去。」葛德说。「还有什么该告诉他们的吗?」

  「没了。」但马可士又说。「伊莎杜行长完全没消息,对吧?」

  「没有。」葛德说。

  「好吧,那就没了。只要让他们布署到我告诉你的地方,我们再看看接下来的进展。」

  葛德率先离开。目前为止,对宫廷来说,他是一个人计划接下来的战事。梅希利迷失于自己的绝望中,达斯可林在战场上,所以他只剩艾明这个参谋,而艾明很乐于让葛德自己来。

  葛德走出去,到外面的花园和西密昂王度过人生中最后日子的别馆。葛德明白为什么要在皇城外有住处,为了俯望城市和帝国的喜悦而爬上无尽的阶梯也可能会疲乏,尤其是对健康状况每况愈下的人。他之前很想为了方便而自己住进这里,只不过那时还需要神巫安慰。葛德占用的王室住所,让祭司只要从他的神殿向下走一半的路程就好。但葛德现在一点也不在乎了,就让壮得像头母牛的那个男人气呼呼地上下十几层阶梯,让他的祭司用绳子把他拖上最后一段路吧。葛德毫不在意。

  不过葛德没住来这里的另一个原因是埃斯特。这些木墙和雕刻窗板,这些喷水池和应该是龙的铜绿雕像,是埃斯特父亲的地方。葛德心想,最好还是别动这地方,陷于愁思只会让男孩更难过。

  于是葛德走进去,却发现埃斯特坐在小喷水池旁,令他意外极了。

  王子穿了件黑皮斗篷,完全按数年前葛德开启流行的那个样式来剪裁,装饰的绿饰带是这一季的新流行。他的头发用水向后梳,显得黑亮,但面上毫无表情。葛德清清喉咙,提醒埃斯特有人来了,王子这时僵住了。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葛德说。

  埃斯特说:「你想的话我可以离开。」话中赤裸的伤痛有如给了他一巴掌,让葛德停下脚步。

  「怎么了吗?」

  「没事。」埃斯特说。「一切都很好。」

  他靠近时,水兀自哗啦作响,潺潺流动。他几乎觉得埃斯特会起身跑走,但王子没跑开。王子只注视着水,一脸怒容。葛德很熟悉这个表情,不过他的立场通常相反—他经常对自己摆出这个表情。

  「是我做了什么事吗?」他温柔地问。「如果是的话,很抱歉。如果是别的事……我不知道。也许可以让我想办法帮上忙?」

  「不是你。不是任何人。」过了半晌,王子轻声说:「是我的关系。」

  葛德说:「有时就是有那种感觉,对吧?」他的话中带着轻微的压迫,想确认伤在何处,尽可能不要加重伤势。「不想要的话,不用说出来。不过如果要—」

  「那又怎样?」埃斯特喊着。「你会从紧凑的时程里挤出时间来照料我吗?给我一条毯子和一些牛奶,让我吸食?为什么突然开始关心我了?」男孩声音中的痛苦强烈不堪。

  「我不该这么少出现。」葛德说。「是真的。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你忙着做那些该由我来做的事,你努力不让一切事物分崩离析,因为我办不到,而所有军队、死去的人和……」

  葛德拉起男孩的手时,埃斯特试图挣脱。葛德硬是把埃斯特拉近他,手臂环住男孩的肩,抱住他。埃斯特挣扎了一下,想要挣脱,接着开始激动地抽噎,紧紧抱住了葛德。

  他真笨,居然忘了埃斯特。葛德辛苦避着神巫和其他伪祭司,却也疏远了男孩,这是他不经意造成的残酷。他想起席丝琳来到之前,他感到的困惑和痛苦,充斥在全世界、他心中和以及其他种种事情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

  埃斯特当然也察觉了同样的事,只不过更强烈,因为他很年轻,而且没了父亲,葛德又有机会抛下王位,他却注定一辈子坐在王位上。在葛德看来,埃斯特还是个孩子,不向他指出的事,他都不会明白。然而即使前面葛德猜对了,这点葛德很可能错了。

  埃斯特边抽噎边勉强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战争。还有你把所有祭司召回来。还有你都没待在这里。我知道一切都会很好,但我感觉不到。我没有那种感觉。」

  葛德轻轻安抚王子,按记忆中他父亲对他的方式,前后摇晃埃斯特。

  「是我的错。」葛德说。「很抱歉。是我的错。我以为不让你知道会比较简单,但我错了。很抱歉。这是我的错。」

  「我不明白。」埃斯特的语尾充满了一辈子的沉重渴望,葛德吻了男孩的额前。

  「跟我来。」他说。「你就会明白了。」

  看着席丝琳和埃斯特重逢,就像再次经历他自己早前的那一刻。男孩震惊困惑,接着卡莉和其他人把他拥入怀中,咧嘴哈哈大笑,告诉埃斯特他长大、改变了多少。埃斯特的微笑不像真正开心,倒像受到惊吓的茫然神情,直到基特师傅把他带到花园,向他解释。

  席丝琳待在会客室里的窗纱和柠檬糖之间,宛如爱慕她的画家笔下的画像。她的淡白头发往后盘起,穿着一件轻薄的夏装,双肩处有银色的圈圈,上面映着温暖的阳光,光线幻化。喃喃的说话声飘入傍晚的微风中,那是叛教祭司和安提亚王储的声音。他父亲进来了一下,然后刻意表示他还有别的事,又留下两人独处。

  葛德分不出两人之间是愉快的沉默还是紧张的沉默,他从来没这么希望了解席丝琳的想法过。飞虫轻敲着薄纱,试图飞向烛光,然后放弃了,嗡嗡飞开,飞进午后的阳光中。

  「我想要……」他开口之后,发觉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席丝琳挪动身子看向他。其实她看起来比他记忆里年长,锡内人血统让她永远看起来异常纤瘦,异常苍白。他看得出她皮肤下的血管分布,她的微笑看起来发自内心,令人鼓舞,她就是这样鼓舞埃斯特。他或许是想谈话吧。只是那样。时机来临,他该做他向自己承诺的事,把她拉近他,抱在他怀里,像从前那样吻她的时候,那将会需要超乎以往任何事的勇气。他能感觉到,即使此刻他都犹豫不前。他发觉自己缓慢呼吸,刻意不瞥向她的胸部。他不会让自己出糗,他不会那么做。

  他几乎完全靠着意志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这是我要的,知道吗?」

  「这?」她的语音因为些许的轻快而有点飘忽。

  「这一切。」葛德说。「我想要去某个好地方,而且是和妳一起。我们不用随时担心有人会试图杀死我的地方。有少许微风,闻得到花香,埃斯特在附近,我们听得见他的声音。那样很傻,对吧?好像拥有一个小家庭。我是安提亚的摄政王,我要什么有什么,但这样……这样很好。」

  「的确是。」席丝琳说。

  「我原来想吻妳。」他说。「但我怕妳笑我。」

  室内的空气似乎变得凝滞,一切都停住了。他低头看着地板,有人带了一块块泥土和草进来,可能是他,他不确定。愉快与兴奋之情令他难以招架,于是他陷入某种平静之中。他说出口了。覆水难收。他跳下了桥,现在无法反悔。他要不就坠落,要不就飞升。

  他抬眼望向她。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脸上毫无表情。烛光在她淡蓝的眼中跳动,宛如冰中燃烧的火花。

  「很蠢,我知道。」他说。「但事情就是这样。每次我想到,我会记起往苏达帕去时,心里想着妳会在那里,像傻瓜一样冲过街道,然后……」他紧抿住嘴,好像那样就能阻挡记忆涌现。心中屈辱的感觉像黑暗中的蛇一样蠢蠢欲动,他糊模地比手划脚,试图向她解释,让她明白某些事。

  她终于说话时,语气平静无比。「你会想起你杀死的那些人吗?」

  话题一转,葛德措手不及,他眨眨眼。「谁?妳是说道森吗?」

  「道森.凯廉。」席丝琳说。「其他和他一起奋斗的人。特尼根勋爵、宫中不够忠诚的那些人、依拉萨和瓦奈的男男女女,还有沙拉喀、拜兰库尔、人质儿童。要是事情的演变稍有不同,数以千计的人应该还活着。你想过他们吗?」

  他脑海中一时浮现提辛内小女孩的身影。就是他从桥边唤回来的那个小女孩。还有女人的剪影衬着一座城市燃烧的火焰。「有时候会。」他说完叹口气。「我不喜欢那样,但有时会想起。为什么这么问?」

  「我从来不曾笑过你。」

  埃斯特在外面说了什么话,基特回答了他。屋内更深处有个铃铛响起,有个男人呼喊。大概是门奴吧。葛德的目光无法离开她。许许多多的夜里,他脑中只有她的唇瓣,她的身体,她完美双眼中的眼神。有她在场,他的心便感到充实而沉重,似乎成为他身上唯一真实的事物。

  他轻声说:「谢谢妳。」她点点头。屋里有急促的脚步声朝他们而来,葛德不晓得他是希望脚步声远去,还是希望那人快点来。那一刻完美而痛苦,浓烈得无法承受太久。门上传来敲门声时,葛德深深凝望席丝琳完美的双眼,嘴里说请进,彷佛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爱妳。

  葛德的父亲进了会客室,兴奋得双眼发亮。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片,烛光下看得出黄底黑字。「孩子,来了个讯息。」勒尔说。「从皇城来的。是个讯息。」

  勒尔把纸塞进葛德手中时,葛德站起身。纸上是神巫的字迹,他还没读到那些字,就认出了信上的笔迹。祭司使用他如此轻视的死去文字来找葛德,由此可见葛德和神巫经历了什么,以及他们现在的关系。

  「他们到了。」他说。「最后一批祭司来到了神殿。神巫想知道我希望他们何时集合,分享我得到的启示。」席丝琳的喉咙深处发出细小的声响,闭上了眼睛。或许是喜悦,或许是恐惧,或者两种并存。他把纸塞进他的腰带。「我该怎么告诉他?」

  「明天中午。」席丝琳说。「那么一来,我们就有时间安排好我们需要的一切。」

  「那就明天吧。」葛德说着猛然点个头。

  我明天会杀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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