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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席丝琳

  伊倪斯杀死卫兵时,席丝琳不在场。她最初对事情的了解其实来自各种谣言和报告,八卦和臆测,这些资讯就像随着闪电而来的雷鸣一样,跟着意外的暴力事件而来。

  事情发生在伊倪斯从南方回来的隔天。席丝琳原来打算照常跟龙谈话,但冻雨和抄写员提出的一连串疑问让她分了神。伊倪斯在一个有顶的露天剧场避雨,天晓得为什么,大概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总之崔希恩王的一个卫兵对牠的选择不以为然。称之为冲突或许太宽大了。卫兵接近龙,直呼伊倪斯的名字,叫牠去找别的地方休息。伊倪斯把那人开肠剖肚,吃了尸体,然后继续睡觉。

  这些事实都有共识。像羽毛散落空中一样传出去的,是这些事实的解读。卫兵醉了或被指挥官责骂而窘迫;或是受朋友刺激而做出轻率的举动。龙或许警告了他,或许没有。崔希恩王震怒,准备对付伊倪斯,或是赞许龙的行为。甚至有人暗示卫兵是宫中某位贵族仕女的秘密恋人,龙杀了他,表示牠站在戴绿帽的丈夫那边(这说法得到不值得的严肃看待)。

  似乎只有少数人警觉,这个住到喀尔斯的庞大有智慧掠食者开始杀戮了。牠是只龙,既辉煌又强大。大部分的人似乎愿意假定牠不论做了什么,因为是只龙做的,所以必然合情合理。

  科姆.米狄恩和崔希恩王,是少数确实在乎当时发生什么事和事发原因的人。即使是现在,席丝琳也觉得这比较接近战略,而不是正义的问题。适用于龙的法律,就像适用于国王的法律,与其说重点是遵循法律,不如说是制定法律。在她开始拟定自己的规则之前,从来没思考过其中的差异。结交这样的同伴(龙和国王可以说是她的同僚)令她不安,不过没到让她向杯中物寻求慰藉的程度。至少没比平常严重。

  伊倪斯在往常的时间到达。雨和云都吹远了,留下纯蓝的天空,巨龙从天而降。席丝琳和往常一样坐在母公司的院子里,身边烧着一只火盆,冬日的枯草上有头死羊逐渐在冷却。她只比平常更惊惧一点。伊倪斯收起翅膀,吞下羊只。牠的呼吸又热又呛,蒸气刺痛了她的眼睛。

  龙说:「好啦。我又来了。尽管问吧。」

  席丝琳假装查阅她的笔记本。他们的对话都记在笔记本里,蜘蛛的本质、战争的历史、伊倪斯认为可能打败敌人的策略。对话有许多次远远遍离席丝琳的问题,她的几张纸页上描述着龙宫廷里次要的一些政治事务、伊倪斯觉得值得一提的作曲家、人类依然顺从时的风格、流行和众所关注的庞大计画。

  她清清喉咙。「你杀了一个人,国王的卫兵,记得吧?」

  「那件事喔。」伊倪斯深沉悦耳的声音若有所思。「是啊,事情发生之后,我一直在思考。」

  「是吗?」

  「妳好像很意外。对,我一直在思索这件事。那样很糟,我不该那样才对。所以我在想,为什么我选择那么做。我为什么心情很糟,害我做出不合宜之举。我想是因为失去了暴风鸦。」

  「你是指马可士吗?」

  「空寂的世界是个重担。」伊倪斯说着将漆黑的大眼瞥向太阳。「每一天我都嗅闻空气,尝尝水,希望有其他龙的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有。我独自一龙。全然孤寂。彻彻底底。」

  席丝琳说:「除了我们。」但她说了好像没说。

  「如此遗世独立,如此孤零,这是我们受到最严重的一种惩罚,也是我给我自己的惩罚。我的心情找不到出口,于是我开始和他们产生连结。尤其是暴风鸦。这是多愁善感的表现。但我感到他不在身边,这取代了其他所有的失落。」

  「他们?」

  「妳在问什么?」

  「你开始和他们产生连结?你指的『他们』是谁?」

  「你们啊。」伊倪斯说。「奴隶人种。我不该吃那个人。不礼貌。我根本也不饿。如果我在这些小事上不盯好我自己,遇到大事怎么让头脑维持平静?从微不足道的过失到完全丧失自我的路不远,路面宽阔。」

  席丝琳脱口而出:「微不足道啊。」

  「我是世界复苏的唯一希望。一切都仰赖我,有赖我理智的思考。但我感到惭愧,我受到了屈辱。」

  席丝琳想象着马可士.威斯特说:而你沉溺过头了。她纳闷着如果她把这些话说出口,伊倪斯是会哈哈笑,还是像杀死卫兵一样杀了她。她心想,最好别确定这个答案。

  「那些蜘蛛,」她说。「他们之间的冲突一开始是怎么扩散的,有任何模式吗?因为距离遥远,因此产生歧见?还是有一定的人数之后?或是他们和彼此分离的时间?」

  「据我所知都不是。」伊倪斯说。「当时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奴隶受到腐化,受腐化的奴隶就没了用处。我们净化污浊之人,留下纯净之人。唯一所谓的模式,是他们相信的事和他们认知的事互相冲突。听见另一人的声音说话,会冲击他们对世界的感知,加上他们又知道对方没说谎?他们面对犯错的真相,会激起前所未有的愤怒。」

  「那不是蜘蛛的关系。」席丝琳说。「人类都是这样。」

  「那是因为莫拉德插手,破坏你们脑中的判断。」伊倪斯说。「牠就是这么毁掉你们。」

  「你是说牠怎么毁掉我们大家的。」

  「不,只有你们。」伊倪斯说。「其他的都被我摧毁了。」

  崔希恩王说:「据我所知,龙不可靠。说牠可靠,前提是天气好,牠的心情好,或是有威斯特在,可以哄牠开心。但我们都看得出没人能指挥伊倪斯,这点我们有共识吧?」

  会议室虽然在王宫中,却不是席丝琳上次看到的那一间。这一间的中央有个火炕包着铁,丝质靠背的椅子,还有水晶提灯,光源不是火焰,而是某种术士的把戏,看起来更像太阳。墙上的绣毡是蓝、红、金黄的颜色,颜色十分饱合,彷佛刚从染坊送来,不过很可能已经有几世界的历史。科姆.米狄恩穿着简单的褐色袍子坐在火旁,他点点头。崔希恩的纠察长是个瘦脸的男人,人称鱼大人,不过那不是他的本名。他垂眼等待着。

  「我想可以有共识。」科姆说。「至少暂时有共识。伊倪斯有办法谈判—」

  「那如果牠违反承诺,我们要给牠什么惩罚?」崔希恩说。「把牠关进笼子?罚牠钱?还是不再给牠饮食?」

  「和强大的力量打交道,的确会限制我们的选择。」科姆说。席丝琳看着崔希恩点头,觉得只有她听出这句话里尖酸的幽默。

  「所以我们这一方需要别的东西。」国王说。「我一直和拜兰库尔商谈着。是女王的大使。」

  科姆抬起头,面无表情,目光却突然锐利了起来。「布兰迪斯.沙卢?我不知道他来城里了。」

  「来了又走了。」崔希恩说得若无其事,但席丝琳听见他声音中的得意。外交官和政治家当然是和君王相谈,而不是银行家。所以崔希恩王开始明白他拿的黄金要付出什么更深远的代价了。真可惜。她原本希望至少再过几年他才明白。

  「他是个睿智的人,」科姆说。「思考深刻。席丝琳,妳见过他吗?没有?唉,相信妳一定会见到他。大使提议了什么?」

  「把我们现有的扩张。用我们自己驯服的蜘蛛祭司来反制其他的。像你们的基特师傅那样的人,可以利用莫拉德的武器对抗安提亚和它的伪女神。」崔希恩微笑着大大一挥比出手势,彷佛在展示高贵的艺术品。「我们已经知道,我们在不只一处需要他。我们需要他在这里保卫宫廷。他们需要他在安提亚元帅军里,确保军队顺利撤退。像他那样的人,还能用在多少其他的地方?我们可以派他们去勃尔嘉和赫尔斯卡,还有卡布尔。你们有你们的传单,但如果能公开展示,那会有多方便。我们的驯服祭司站在世上所有的宫廷之前,解释这一切如何运作,可以如何对抗。你们的传单很好,我没异议,但如果他们从我们的一个基特师傅口里听见真相—」

  「他们一定无法不相信。」纠察长接口说。

  「他们会不得不相信。」

  席丝琳腹中的纠结舒解了。科姆抚抚胡须,然后注视着她的眼睛。他默不作声,等于是警告。她咬住下嘴唇,免得自己开口。科姆一辈子都活在北岸,他比她更了解崔希恩王,她必须信任老银行家看世界的方式和她相同,并且也看到其中的危险。

  「这主意很有趣。」科姆说。「进行得如何?」

  「奥丽华港终将会夺回,女王已经拟好了计画。」崔希恩说。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但席丝琳明白他的意思。即使基特没回来,或者并不同意,也会有其他祭司。即使科姆和席丝琳反对,也会有其他机会找到腐化的血液,再加以利用。她从面前的银盘里拿了一颗咸花生,但没兴致吃。之前任何类似饥饿的感觉,都被她默然的警觉盖过。

  「噢,看看女王拿她的新密探做什么,应该很有趣。」科姆说着靠向椅背。「我当然看得出这对急迫的问题有什么帮助,不过我怀疑,一旦拜兰库尔拿起剑,我们要怎么说服他们把剑放下。」

  「或许不用。」崔希恩说。「所有工具一旦误用,都很危险。如果能适当控制,或许是个恩赐。」

  「或许吧。」科姆说。「或许吧。」

  会议结束后,席丝琳和科姆坐马车回到母公司。天色阴暗,街道森寒,窗板的边缘闪亮,火光与提灯的灯光泻入黑暗。除此之外,街上只见月光和星光,席丝琳在羊毛毯中瑟缩,但科姆只穿着上衣和外套而坐,注视着经过的建筑物。

  「这计画很糟糕。」她说。「他不能那么做。」

  「我知道。」科姆说。「他不会的,但我们不能跟他说不行。他是国王。跟王位上的人说,妳准不准他们做什么事……就像有人爱玩抛刀子,事情之所以有趣,就是因为有危险。要不是我们已经在做他提议的事,就比较好争论。」

  「你是指基特。」

  科姆说:「这些蜘蛛啊,他们的目的是让我们反目成仇,对吧?党派分裂,各有自己的祭司领导,或许是借着站在布道坛上,或许是在恰当的时机在关键的耳边低喃。我们有妳的演员,其实也符合这个描述。」

  席丝琳说:「基特不一样。」

  「妳确定吗?」

  「我确定。」

  「崔希恩不确定。其他人也未必。即使基特师傅和其他祭司不同,也可能藉此主张他们可以驯服。由善良的一方使用,让正义得胜。」席丝琳压抑地笑出了声,科姆嘴边浮现讥讽的微笑。「是啊,我知道。」

  席丝琳说:「即使他们摧毁了所有相信女神的腐化之人,不过再一季,拜兰库尔和北岸就会为了别的事互相残杀。他们甚至不会意识到事情正在发生。」

  「我同意。」科姆说。「给他几天的时间让他觉得自己赢了。我会写封信给他,向他解释母公司并不反对,但分行的发言人在使用蜘蛛的王室之下做生意会觉得不自在。我会送一份副本给布兰迪斯爵士。这对拜兰库尔会是个诱因,表示我们愿意把这个战争黄金的计画扩展到他们身上,而且对崔希恩也是个威胁,因为我们可能收回约定。」

  马车经过一段铺设差劲的路面,颠簸不停,车轮像击打一样咚咚跑过石板。科姆把手搁在门上,直到凹凸不平的路段过去。

  「他会看出那么做的危险性吗?」席丝琳问。

  「我不知道。或许不会。还不会。一切都很新鲜。人们习惯之后—失去对钱币的记忆之后—我们的影响力就更大了,就像坐雪橇滑下陡坡。如果一切不是发生得那么快,会比较能控制。但事情就是发展得那么快,所以我们最好尽力而为。」

  老人叹口气,陷入沉默。席丝琳靠向椅背。冬日的寒冷令她难受,在奥丽华港或瓦奈这两座她失去的城市,夜里从来不会像北岸这样变冷。喀尔斯的冬天严苛漫长而严寒,但比起寒冷和黑暗,她更畏惧冬季结束。只要停止战斗,她就有希望可以结束战争,机会将不再遥不可及。街上传来另一辆马车的声音,接着逐渐远去。

  「我从前好天真。」她说。

  「大家一开始都很天真。」科姆温和地说。「妳特别想到什么事吗?」

  「传单的事。我之前想,告诉人们他们是什么,世界就会起而对付他们。」

  「妳觉得如果告诉他们真相,他们会感谢妳,而且和妳看法相同?」科姆说。「对,那样太天真,不过那是可以原谅的错误。」

  「前提是我可以纠正。」她说。「伊倪斯惹恼牠哥哥时,并不打算毁灭世界。牠不明白牠的行为终将让牠做出那样的事。如果赌上一切,那什么都会很重要,所有错误都不可原谅。我们必须做得更好。」

  「所以要比龙有智慧吗?」科姆说。「妳的目标订得可真高。」

  「龙并不睿智。只是牠们创造出容易对牠们敬畏的人,而牠们在那些人眼里显得高强,令人敬畏。」

  科姆说:「说得对。」这时马车摇晃一下,慢了下来。母公司的大门经过车窗外,黑暗中响起马夫、守卫和男仆的声音。火把闪烁,靴子跶跶踩在铺石地上。马车猛然停下,门拉开了。两名仆人待命,准备帮忙他们下车,但科姆.米狄恩没动弹。他的目光落在席丝琳身上,双眼在黑暗中发亮,彷佛体内燃着火焰。他的表情严酷,若有所思。「那妳要怎么赢得这场战争?增加猎人吗?增加兵力吗?用更多传单劝人站在妳这边吗?」

  她真想说,不是。这话就在嘴边,她几乎能尝到这两个字。科姆挑起眉头,她一时间似乎回到孩提时,坐在伊曼纽行长的桌边,被他连番质问,努力表现她够聪明,值得被爱。

  「一部分是这样。」她说。「我们也可以寻求新的盟友,即使他们和我们希望的不大一样。这部分并没有错,只是还不完整。」

  门边的仆人清清喉咙,探进来说:「行长,有什么—」

  科姆猛然举起手,男人沉默下来。科姆说:「继续说。」

  「这是场战争,但也是个市场。我的东西比隔壁摊的东西好,价钱也公道。」

  「比较便宜吗?」

  「或许吧。也或许昂贵一点,会让货品显得更有价值。」

  「那妳卖的是什么?和平吗?已经有多少聪明人一直以来都清不光那种商品了。」

  「一开始不是。不是。我卖的是死蜘蛛。只要蜘蛛的死比他们能带给世界的好处更有价值,我就不需要把任何人拉到我这一边,所有人自会找到理由。」

  「那妳打算怎么办到?」

  席丝琳沉默许久。火把低喃,马夫解开马匹。席丝琳感到她的脑子平静下来,腹部的纠结舒解了。她问:「国王有什么比力量更渴望的东西?」

  科姆说:「亲爱的,找出那是什么,我们就有值得学习的事了。因为依据我的经验,答案是国王最渴望的就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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