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新型号
波普乔伊博士为他的新主人做了了不起的工作。当然，他和他的工程师同僚们花了很多年来研究潜猎者技术。他们从史莱克，那个曾经收养了赫丝塔的机械化赏金猎人的身上学到了许多。他们甚至制造了他们自己的潜猎者，在美杜莎发射的那一晚，赫丝塔就曾经见过几个小队的复活战士行进在伦敦的街道上。但是若将那些东倒西歪、没有头脑的生物与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东西相比，就好像是将一只破破烂烂的载货气球与一艘崭新的塞拉比斯型(塞拉比斯是一位埃及神祇。英国皇家海军有数艘船只以其命名。)穿云快艇相比一样。
它身形苗条，几乎可以用优雅来形容，并没有比方小姐生前高太多。它的脸隐藏在一张按这位女飞行家的脸所制的青铜死亡面具之后，各种管道和电缆从它的头颅上钻出来，又被整洁地聚拢到脑后。当它朝赫丝塔看过来时，它的头和双手好奇地微微颤动，看上去是如此地像一个真人，以至于赫丝塔一瞬间几乎以为工程师们成功地将安娜复活了。
萨特雅开始用飞快而尖厉的声音说起话来：“她还想不起来，但她会想起来的。这个地方就作为她的记忆，直到她自己的记忆回来为止。我们收集的照片包括她认识的每一个人，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还有她对抗过的那些城市，她的爱人们和她的敌人们。她会把这些全都想起来的。她才被复活了几个月，而且……”
她忽然停了下来，就好像明白过来她这一连串充满希望的话只会让她所做的可怕事情显得愈加可怕。她的回声在旧燃料槽的内部低声飘荡：“而且，而且，而且，而且，而且……”
“哦，诸神在上。”赫丝塔说，“为什么你就不能让她安息呢？”
“因为我们需要她！”萨特雅大喊道，“联盟已经迷失了方向！我们需要新的领袖。安娜曾是我们之中最棒的一个。她会领导我们走上通向胜利的道路！”
潜猎者舒展着它那灵巧的双手，从它的每一根手指的指尖滑出一支修长的刀刃，咔嗒，咔嗒，咔嗒。
“这不是安娜。”赫丝塔说道，“没有人能从幽冥之国回来。你那个驯服的工程师也许成功地让她的遗体站了起来还能四处走动，但这不是她。我以前认识一个潜猎者：它们不记得自己生前是谁，它们不再是同一个人。那个人已经死了，当你将一个那种古代科技机器塞到它们的脑袋里，你就制造了一个新的人，就好像一个新房客搬进了一幢空房子里……”
波普乔伊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是一位专家，肖小姐。当然，你指的一定是旧的史莱克型号；一件非常低级的作品。在我将潜猎者的机械结构植入方小姐大脑前，我编写了它的程序，让它搜寻她的记忆中枢。我非常有信心我们可以重新点燃深埋在那里的记忆之火。这就是这个房间的用处：用实验对象前世的生活来不断提醒和刺激她。关键就在于找到一个正确的记忆触发点——可能是一种气味，或是一个物件，一张脸。这就是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萨特雅将赫丝塔推向前面，直到她站在距离这个新潜猎者只有几寸的地方。“看啊，亲爱的！”萨特雅欢快地说，“看啊，这是赫丝塔·肖！瓦伦丁的女儿！你记得你是怎么在野外找到她，带她到永固寺的吧？你死的时候她就在边上！”
潜猎者凑了过来。在它青铜面具后面的阴影里，一条枯萎的黑舌舔了舔凋萎的嘴唇。它的声音是干涩的低语，犹如夜风吹过岩石嶙峋的山谷：“我不认得这个女孩。”
“你认得，安娜！”萨特雅全无耐心地催促，“你一定要认得！试着记起来！”
潜猎者抬头看了一眼，扫视着它的球形监狱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的数百幅肖像。那儿有方安娜的父母，还有斯蒂尔顿·凯尔，当安娜还是阿尔汉格尔斯克的废料场里的奴隶时，他是她的主人。瓦伦丁也在那里，还有柯拉船长，还有潘多拉·芮，但那里没有赫丝塔破相的脸。它将机械双眼再度聚焦到赫丝塔身上，长长的爪子猛地一抽：“我不认得这个女孩。我不是方安娜。你在浪费我的时间，小单生人。我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当然，安娜，不过你必须试着想起来。在我们带你回家之前，你必须再一次成为你自己。联盟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爱你，当他们听说你回来，他们都会站起来跟随你。”
“啊，指挥官。”波普乔伊一边朝天桥后退，一边悄声说，“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撤退了……”
“我不是方安娜。”潜猎者说道。
“指挥官，我绝对认为……”
“安娜，求求你！”
出于本能，赫丝塔抓住萨特雅，拖着她后退。尖爪在距离她的喉咙仅仅一寸的地方割过。守卫举起他的机枪，潜猎者犹豫了片刻，刚够他们全都仓促退回天桥另一端。等他们抵达门口后，戍卫在外面的人拉动了一根沉重的红色手柄的拉杆。红色的警报灯夹杂在逐渐升高的电流嗡嗡声中亮了起来。“我不是方安娜！”赫丝塔听见潜猎者大喊，与此同时她跟着其余人一拥而出来到前厅里。在守卫重重关上门并上锁的一瞬间，她朝里面瞥了一眼，看见它正望着她，它的双爪突刺伸出，寒光闪闪。
“太妙了。”波普乔伊一边说着，一边在笔记板上做着记录，“太妙了。以事后之明来说，这么早就装上指矛可能略有那么一点不明智……”
“她怎么了？”萨特雅质问道。
“要全部弄清很难。”波普乔伊承认道，“我猜想我给基础款潜猎者大脑添加的新记忆搜索部件正与它的战术与进攻本能发生冲突。”
“你的意思是它疯了？”赫丝塔问。
“说真的，肖小姐，‘疯’是一个多么没有帮助的术语。我更愿意说前方小姐是‘神智与众不同’。”
“可怜的安娜。”萨特雅轻声说着，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喉咙。
“不要为安娜担心。”赫丝塔说，“安娜已经死了。你的意思其实是可怜的你。在那里面有一个发疯的杀人机器，而你那些愚蠢的枪械不可能将它永远关在里面。它会爬下那个平台！它会到达门口，然后——”
“天桥是通了电的，肖小姐。”波普乔伊坚定地说道，“平台下面的支架是通了电的。门的内侧也是通了电的。就算是潜猎者也不会喜欢高强度电击。至于那些枪，我相当确定前方小姐还没有明白她的新力量，她对那些枪还很警惕。那可能也是她的确拥有早前人类时期的残留记忆的一个标志。”
萨特雅看了他一眼，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是的，是的，博士。我们不可以放弃。我们会再带赫丝塔到这里来。”
她微笑着转身，但赫丝塔瞧见了波普乔伊的眼镜片后方恐慌的神情。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恢复已故女飞行家的记忆。就连萨特雅肯定也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将她的朋友从幽冥之国带回来的尝试是注定要失败的。而一旦她意识到了这点，她就再也没有其他理由将赫丝塔留在这里。
我会死在这里，当守卫带她回到牢房并将她锁进去时，她心想。不是萨特雅就是那个疯东西会杀了我，而我再也见不到汤姆了，我再也不能解救他，而他也会死，一边诅咒着我，一边在阿尔汉格尔斯克的奴隶坑里死去。
她靠在墙上，缓缓下滑，直到跪在了地上，蜷缩成小小的凄惨的一团。她能听见大海在盗贼之窟的礁岩之间咝咝咆哮，如同那个新潜猎者的声音一样冷酷。她能听到细小的油漆和水泥碎片从牢房的潮湿朽烂的天花板上掉落下来，以及从旧供热管道里传出的微弱搔爬声，让她又想起了安克雷奇。她想到了斯卡比俄斯先生，想到了萨特雅，想到了人们为了试着留住他们所爱的人，而做出的那些绝望而徒劳的事情。
“哦，汤姆！哦，哦，汤姆！”她抽泣着，想象着他安全而快乐地待在安克雷奇，全然不知她已经将巨大的阿尔汉格尔斯克送去跟在了他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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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身形苗条，几乎可以用优雅来形容，并没有比方小姐生前高太多。它的脸隐藏在一张按这位女飞行家的脸所制的青铜死亡面具之后，各种管道和电缆从它的头颅上钻出来，又被整洁地聚拢到脑后。当它朝赫丝塔看过来时，它的头和双手好奇地微微颤动，看上去是如此地像一个真人，以至于赫丝塔一瞬间几乎以为工程师们成功地将安娜复活了。
萨特雅开始用飞快而尖厉的声音说起话来：“她还想不起来，但她会想起来的。这个地方就作为她的记忆，直到她自己的记忆回来为止。我们收集的照片包括她认识的每一个人，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还有她对抗过的那些城市，她的爱人们和她的敌人们。她会把这些全都想起来的。她才被复活了几个月，而且……”
她忽然停了下来，就好像明白过来她这一连串充满希望的话只会让她所做的可怕事情显得愈加可怕。她的回声在旧燃料槽的内部低声飘荡：“而且，而且，而且，而且，而且……”
“哦，诸神在上。”赫丝塔说，“为什么你就不能让她安息呢？”
“因为我们需要她！”萨特雅大喊道，“联盟已经迷失了方向！我们需要新的领袖。安娜曾是我们之中最棒的一个。她会领导我们走上通向胜利的道路！”
潜猎者舒展着它那灵巧的双手，从它的每一根手指的指尖滑出一支修长的刀刃，咔嗒，咔嗒，咔嗒。
“这不是安娜。”赫丝塔说道，“没有人能从幽冥之国回来。你那个驯服的工程师也许成功地让她的遗体站了起来还能四处走动，但这不是她。我以前认识一个潜猎者：它们不记得自己生前是谁，它们不再是同一个人。那个人已经死了，当你将一个那种古代科技机器塞到它们的脑袋里，你就制造了一个新的人，就好像一个新房客搬进了一幢空房子里……”
波普乔伊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是一位专家，肖小姐。当然，你指的一定是旧的史莱克型号；一件非常低级的作品。在我将潜猎者的机械结构植入方小姐大脑前，我编写了它的程序，让它搜寻她的记忆中枢。我非常有信心我们可以重新点燃深埋在那里的记忆之火。这就是这个房间的用处：用实验对象前世的生活来不断提醒和刺激她。关键就在于找到一个正确的记忆触发点——可能是一种气味，或是一个物件，一张脸。这就是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萨特雅将赫丝塔推向前面，直到她站在距离这个新潜猎者只有几寸的地方。“看啊，亲爱的！”萨特雅欢快地说，“看啊，这是赫丝塔·肖！瓦伦丁的女儿！你记得你是怎么在野外找到她，带她到永固寺的吧？你死的时候她就在边上！”
潜猎者凑了过来。在它青铜面具后面的阴影里，一条枯萎的黑舌舔了舔凋萎的嘴唇。它的声音是干涩的低语，犹如夜风吹过岩石嶙峋的山谷：“我不认得这个女孩。”
“你认得，安娜！”萨特雅全无耐心地催促，“你一定要认得！试着记起来！”
潜猎者抬头看了一眼，扫视着它的球形监狱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的数百幅肖像。那儿有方安娜的父母，还有斯蒂尔顿·凯尔，当安娜还是阿尔汉格尔斯克的废料场里的奴隶时，他是她的主人。瓦伦丁也在那里，还有柯拉船长，还有潘多拉·芮，但那里没有赫丝塔破相的脸。它将机械双眼再度聚焦到赫丝塔身上，长长的爪子猛地一抽：“我不认得这个女孩。我不是方安娜。你在浪费我的时间，小单生人。我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当然，安娜，不过你必须试着想起来。在我们带你回家之前，你必须再一次成为你自己。联盟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爱你，当他们听说你回来，他们都会站起来跟随你。”
“啊，指挥官。”波普乔伊一边朝天桥后退，一边悄声说，“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撤退了……”
“我不是方安娜。”潜猎者说道。
“指挥官，我绝对认为……”
“安娜，求求你！”
出于本能，赫丝塔抓住萨特雅，拖着她后退。尖爪在距离她的喉咙仅仅一寸的地方割过。守卫举起他的机枪，潜猎者犹豫了片刻，刚够他们全都仓促退回天桥另一端。等他们抵达门口后，戍卫在外面的人拉动了一根沉重的红色手柄的拉杆。红色的警报灯夹杂在逐渐升高的电流嗡嗡声中亮了起来。“我不是方安娜！”赫丝塔听见潜猎者大喊，与此同时她跟着其余人一拥而出来到前厅里。在守卫重重关上门并上锁的一瞬间，她朝里面瞥了一眼，看见它正望着她，它的双爪突刺伸出，寒光闪闪。
“太妙了。”波普乔伊一边说着，一边在笔记板上做着记录，“太妙了。以事后之明来说，这么早就装上指矛可能略有那么一点不明智……”
“她怎么了？”萨特雅质问道。
“要全部弄清很难。”波普乔伊承认道，“我猜想我给基础款潜猎者大脑添加的新记忆搜索部件正与它的战术与进攻本能发生冲突。”
“你的意思是它疯了？”赫丝塔问。
“说真的，肖小姐，‘疯’是一个多么没有帮助的术语。我更愿意说前方小姐是‘神智与众不同’。”
“可怜的安娜。”萨特雅轻声说着，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喉咙。
“不要为安娜担心。”赫丝塔说，“安娜已经死了。你的意思其实是可怜的你。在那里面有一个发疯的杀人机器，而你那些愚蠢的枪械不可能将它永远关在里面。它会爬下那个平台！它会到达门口，然后——”
“天桥是通了电的，肖小姐。”波普乔伊坚定地说道，“平台下面的支架是通了电的。门的内侧也是通了电的。就算是潜猎者也不会喜欢高强度电击。至于那些枪，我相当确定前方小姐还没有明白她的新力量，她对那些枪还很警惕。那可能也是她的确拥有早前人类时期的残留记忆的一个标志。”
萨特雅看了他一眼，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是的，是的，博士。我们不可以放弃。我们会再带赫丝塔到这里来。”
她微笑着转身，但赫丝塔瞧见了波普乔伊的眼镜片后方恐慌的神情。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恢复已故女飞行家的记忆。就连萨特雅肯定也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将她的朋友从幽冥之国带回来的尝试是注定要失败的。而一旦她意识到了这点，她就再也没有其他理由将赫丝塔留在这里。
我会死在这里，当守卫带她回到牢房并将她锁进去时，她心想。不是萨特雅就是那个疯东西会杀了我，而我再也见不到汤姆了，我再也不能解救他，而他也会死，一边诅咒着我，一边在阿尔汉格尔斯克的奴隶坑里死去。
她靠在墙上，缓缓下滑，直到跪在了地上，蜷缩成小小的凄惨的一团。她能听见大海在盗贼之窟的礁岩之间咝咝咆哮，如同那个新潜猎者的声音一样冷酷。她能听到细小的油漆和水泥碎片从牢房的潮湿朽烂的天花板上掉落下来，以及从旧供热管道里传出的微弱搔爬声，让她又想起了安克雷奇。她想到了斯卡比俄斯先生，想到了萨特雅，想到了人们为了试着留住他们所爱的人，而做出的那些绝望而徒劳的事情。
“哦，汤姆！哦，哦，汤姆！”她抽泣着，想象着他安全而快乐地待在安克雷奇，全然不知她已经将巨大的阿尔汉格尔斯克送去跟在了他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