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龙腾世纪:召礼> 第五章

第五章

 “退入黑暗共绝望。”
   ——挽歌颂词,第8章第27节
黎明第一束粉橙色的光才刚刚探出地平线,灰袍守护者们就在深坑通道的入口前一字排开,亮出了武器。玛瑞克王接近大门时,邓肯的神经绷紧了。国王没多客套,就拿出了个八角形的石质徽章,塞进了门中心形状与之相似的凹槽中。嘎吱巨响打破了宁静,惊起附近的一小群乌鸦。
他看着一根线条出现在门的正中,并扩大成一道缝隙,继而逐渐变粗,门就分成了两半。国王谨慎地退了回来。石头同石头相碰,发出沉重的摩擦声,门缓慢地打开来,呈现出后面错综复杂的无底隧道。阴暗中弥漫出微弱的腐烂气味。
他们等待着。邓肯还真觉得会有一大群怪物冲出来扑向他们,可什么也没出现,只有一片寂静。
小队正准备进入洞穴,却又停下了脚步,因为朱利安开口了。“等等。”他轻声说。这深色头发的战士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低下了头,其他的几个灰袍守护者也仿照着他。邓肯低头时咳嗽了几声,祈祷总是令他紧张。
“尽管前路阴霾密布,”朱利安吟诵道,“但上帝必引导我。我必不至伶仃流离于后世的幽途,因上帝之光面前绝无黑暗,主的造物必不至失落。”
“阿门。”国王低语道,其他人都点点头。
然后他们就进入了深坑通道。
进去没多远的地方有一道宽阔的阶梯,他们走下去的时候邓肯抑制住了颤抖。他很欣慰里面暖和多了,可取代寒意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不适感。就像逐步走入一池污水,恶臭扑鼻令人翻胃,你不得不凭借意志命令自己迈开下一步。
其他的灰袍守护者也能感觉到。他从他们凝重的表情和攥紧武器的手就看得出。他们都拥有感知暗裔的能力,可要他从感知的这一整片腐化气息中把那些怪物辨识出来,简直是大海捞针。吉纳维芙平静地向他们保证这只是暂时的,但邓肯还是不太信,也许她那么说只是要确保他们不丧失勇气。
只有玛瑞克无法感知到什么,可他往下走的时候倒好像比其他人更不自在。他变得沉默寡言了,眼睛飞速地瞥视每一个黑暗的拐角,而且在火炬跃动的光亮下,他的皮肤白得没有一点血色。邓肯很想问问许久以前他在深坑通道里的遭遇,可还是决定不问为好。显然那不是愉快的经历。
他们顺着阶梯走了大概几个小时,就在通道的石墙上发现了第一块腐毒的痕迹:那是同蛛网一般的黑霉触须,而且到处都盖着一层光亮的薄膜,就好像油花一样。邓肯好奇地摸了摸,发现这层膜其实并不黏手,是干的,质地像蛇皮。
吉纳维芙一把拉开他的手,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再碰任何东西。他有点想不通,他们不是对暗裔的腐毒免疫吗?这难道不是成为灰袍守护者后获得的极少数优势之一么?
“我们当时没这么早就看见这些东西。”玛瑞克更仔细地端详着墙面说道,“我们上次下来的时候,我记得是到了奥尔坦地城之后才看到的。”
“那么说它扩散了。”吉纳维芙断言道。
凯尔用他那双浅得不寻常的眼睛扫视着隧道。邓肯知道他比他们其他人对暗裔更加敏感。对他来说,这就仿佛是走进了下水道,但他一点也没表现出厌恶的情绪。“几乎扩散到了地表?”他问,“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我们要小心。”吉纳维芙说完就拔出了剑继续走下石阶。其余的人表情都不太自在,但还是跟着走了下去。
他们似乎走了无穷无尽的路,才到达了底部,或至少邓肯推测这里是底部。头顶的重压感和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暗压抑令他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掉入了臭水池,拼命划拉着想游上水面。
走在他身旁的菲奥娜关切地看着他。“你没事吧?你有点病怏怏的。”她低声说。
他咽了几口唾沫强迫自己吸气,这并不好受。“我感觉要吐了。”
“哦,那真是个令人愉快的想法。”
“我是认真的!你没有感觉到那个吗?”
“我们都能感觉到。噢,我们大部分人能。”她话里带着刺,邓肯意识到她是在说玛瑞克。他在前面和乌莎走在一起,没注意身后瞪着他的尖刻目光。
他傻笑道:“我听说你昨晚在营地同国王摊牌了。”
“我问了他一个简单的问题。”
“听吉纳维芙的口气,好像并不简单吧。”他轻声笑道,“我真开心这次她总算不是在对我发火了。”
菲奥娜烦躁地叹了口气。她举起了法杖,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邓肯能感到能量在空气中穿梭的刺痒感,杖头的小圆球立即开始发亮了。这光线明亮而温暖,在走廊中延伸,阴影被驱散了那么一点。
其他人都回头好奇地看着法师。“别浪费你的法力。”吉纳维芙说道,可她的话语中却没了平时那种干脆利落。大概连她也因阴影稍退而松了一口气吧,邓肯猜想。
“喏。”菲奥娜自得地朝他微笑道,“好点了吗?”
“当然咯,就是光线太刺眼了。”
“你现在又在耍小孩脾气了。”
添上菲奥娜法杖的光辉,邓肯可以看清墙面上盖在霉变腐烂之下的刻印了。他推测是符文,矮人的符文,不过他猜不出这些符文有什么用。曾经有人告诉他,矮人崇拜石头。也许这些雕刻在深坑通道墙上的文字是他们的祷文?如今祷文也染上了污秽,这些腐毒简直一视同仁,不是么?
他现在能感知到远处的暗裔了。吉纳维芙说得对,只是需要些时间来适应而已。它们就在他意识的边缘,潜伏在远离于视线的阴影中。这感觉就跟有人站在你身后一样,你没听见他们的声音,也没有办法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可你就是知道。
反过来说,它们是否也能感知到灰袍守护者呢?照首席巫师的说法,他给他们的缟玛瑙胸针能使他们避过暗裔的感知,可邓肯不太确信。他的那个胸针就别在他的皮质短衣上,他把它翻起来借着光线仔细检查。缟玛瑙的表面之下荧光像液体般缓慢流动,而且摸上去冷冰冰的,仿佛是在隆冬季节摸着根结霜的灯柱似的。他放开了胸针,心不在焉地搓搓手指回暖。
“那么吉纳维芙要你道歉了吗?”他问菲奥娜。
法师困惑地看着他。她刚才明显走神了,当她意识到他指的是玛瑞克王的时候,便厌烦地白了白眼睛。他觉得作为精灵而言,她的眼睛很漂亮。邓肯认识的大部分精灵眼睛的颜色都很怪异,比如浅绿色或紫色,可以说一看就像是异族,人类的眼睛是不可能有这种色调的。菲奥娜的眼睛是深棕色的,而且富于表情。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母亲会这么说,她总是很会说话。
“没,她没有。”法师短促地说。“而我也没必要道歉。”
“你要知道,他没那么糟糕。”
“你也无从得知。你对他的了解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精灵都这样么?我在瓦尔皇城认识些精灵,他们个个都火气很大。连那些不是出身侨民区的也一样。”
她怀疑地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我们会那么愤怒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是是,我知道。我们这些讨厌的人类毁掉了戴尔斯。我认识的一个精灵常幻想自己是个野精灵,甚至把脸上涂花了,好看起来更像他们。我本以为他迟早会跑到森林里去,寻找一支野精灵氏族,可结果他被逮捕了。总之,他以前就一直在讲戴尔斯的事。”
她停下脚步,将法杖往地上一顿,震得杖上的球片刻之间光芒四射。他显然是惹她生气了。“不止是这个原因。远远不止。你都不知道吧?”
“知道啥?你们族人被奴役?谁都知道啊。”
“从前有一时期,”她横了他一眼,“那时候精灵是永生的。这你也知道吗?我们使用自己的语言,在塞达斯各处建造华丽的奇观,还有自己的祖国。那是在戴尔斯出现前很久的事了。”
“然后你们就被奴役了。”
“是的,被德凡特皇国的魔导师奴役。这是他们的罪行之一,恐怕还算不上最骇人听闻的。”菲奥娜背朝着邓肯,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轻拂过边上一堵墙上的腐迹。“他们从我们手中夺走了一切的美好。他们甚至还逼我们忘掉自己的过去。直到神使安卓斯特解放了我们,我们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她是个人类,没错吧?我们不都那么坏。”
“她的同类把她绑在柱子上烧死了。”
“我指的是我们其他人。”
她又转过头,强颜欢笑地看着他,眼里却杂有一丝悲哀。“安卓斯特将新的祖国戴尔斯给了我们,可后来你们人类又把它给夺走了。现在我们要么在你们的城市中寄人篱下,要么成为不法之徒漂泊四方,反正怎么活都是多余的。”
邓肯傻笑着嘲弄她:“噢,可怜的精灵们。”
法师挥起还在发光的法杖打他的脑袋,可他跳到了一边,乐得直笑。“我猜我太没有同情心了?”他咧嘴笑道,“我在街头长大的,所以你若要找人劝慰说我们人类其实有多么好的话,那可不要找我。”
“是你自己问的。”她提点他说。
“我问的是国王的事。”他指了指其他人,他们都走到他俩前面去了。菲奥娜也注意到了,急忙赶了上去,他也跟紧步伐。“你说的那些……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除非是书呆子,否则估计连一半都不清楚吧。而精灵也已不再是奴隶了。”
“你是这么想的?”她脸色阴沉,语气也突然尖刻起来,“你以为我们所有人所受的奴役从那天起便消失无踪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相当确定玛瑞克王跟这事扯不上任何关系啊。”
她点点头,眼睛紧盯着远远走在前面的金发国王。他似乎觉察到了背后审视的目光,停下来疑惑地回头看了看,而她还是没有移开视线,于是他窘迫地决定就当没看见的好。“这我知道。”她继续点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你很聪明,所以我猜你早就知道咯?”
她疲倦地叹气道:“他还以为他的人生有多困苦。”
“也许是吧。我肯定是不想当国王的。”
“为什么不?”菲奥娜朝邓肯皱眉,她的火气又上来了,“想想你当上国王以后可以做些什么。你可以成就多少事业。你可以改变一切。”
他自嘲地大笑着:“我是街上混大的,不过就算我也明白国王并不是什么都能改变的。”他开始往前走,而菲奥娜却站在了原地看着他过去。“我不知道你认为他应该做些什么,不过这些也许你该去跟他讲,而不是我。我现在要过去看看他是否有啥需要了,他有可能会打发我去给他拿个尿壶来吧。”
“他还从没要你去拿过吧?”她笑道。
“他可能会起这个头啊。要是你老这么瞪着他,他八成是会需要尿壶的。”

他们继续探入深坑通道,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暗裔腐蚀的痕迹变得越来越严重。走廊里到处都是发黑的水池,凯尔警告他们别去碰那些水,并迅速给哈伏特下了个指令,这条战犬往后退去,明智地决定不去解渴了。邓肯也完全赞同,那些水池里浮着……什么东西的……骨头,水里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或许是蛆虫,可他才不想去细究呢。
墙上真菌似的东西也更厚了,一堆一堆的,有些看起来就像畸形的蜂巢,还向外翻出漆黑的触须。这些肉瘤也一样覆盖着一层光滑的物质,很像腐坏的油。有时候它们的臭味实在太浓,空气污浊不堪,差点连火把都熄灭了。他们被熏得直呕,在玛瑞克的催促下才继续往前走去。
他似乎觉得自己带的方向是正确的。他们经过了几次岔道,国王只在第一个岔道那里迟疑了下。邓肯注意到,他迟疑并不是为了回忆要走哪边。他眼神游离,迷失在并未提及过的回忆之中。等他终于开口指路的时候,他显得相当确定。
邓肯很好奇别的方向上会有什么。这些路看上去大同小异,他真不知道国王是怎么分辨的,他对这里的记忆一定非常深刻。这么说来,吉纳维芙坚持带他来是正确的咯。要是他们不巧进了另外一条隧道,谁知道他们最后会走到哪里去啊?
他们到达了一座矮人哨站的残迹,此时吉纳维芙命令停止前进。这幢建筑只剩下几堵灰泥残垣和一些破烂工具,但他们都知道指挥官不是叫他们停下来欣赏风景的。
他们更接近暗裔了。同时他们也没忘记,据玛瑞克所说,他们离奥尔坦地城也很近了。邓肯能感觉到前方密密麻麻的怪群,就仿佛他们在慢慢靠近一个漆黑的深坑,里面全是对准他看的眼睛。他满脑子都是这个骇人的念头,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结。他对暗裔的经验是最少的,而现在他居然自愿冒险进入了这个暗裔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地方,这个念头令人恐怖。
他们默不作声地搭起了帐篷,就建在哨站的旧址里面。矮人们以前也许就在这里截住深坑通道里的旅行者,检查他们的货物,大概还会收他们的税吧。或者说这个哨站是为提防入侵者而建的?他完全不知道。第一次瘟潮来袭时,矮人是受创最惨重的。暗裔攻陷了整个深坑通道,矮人们一路撤到奥兹玛,封死了所有通向隧道的入口,被堵在外面的人都只能听天由命。
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就这么看着暗裔像潮水一样淹没自己,淹没挡在它们路上的一切,乃至几乎冲垮了一整个文明?矮人显然从未怀疑过瘟潮还会卷土重来,对灰袍守护者也总是比其他人敬重得多。他自己的同类自然没那么可靠,他们常常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邓肯倒不是什么高高在上地评判其余人类的圣人,他根本不是。他不过是从小到大见得够多了,对于人性的表现能想象个八九不离十。大多数时候他都会说瘟潮袭掠地表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它能把人性给吞了,但说不准会为了保险起见又吐出来的。
也许他应该坐下来,把它同时会毁灭的所有好东西列个清单出来,比如说饼干。暗裔会把所有的饼干从塞达斯大地上彻底抹掉,这多糟啊,光这一条似乎就值得他们拼尽全力了。
   “为什么我们这就停下了?”玛瑞克静悄悄地从后面走过来问他。邓肯发现对方在火光下看有些像发热的病人,汗流满面,脸色苍白。看样子深坑通道不适合他呆。话说回来,又到底有谁能适合这鬼地方呢?
“我们很快就会遭遇暗裔,许多暗裔。”
“真的?我没——哦。”
“我们能感知到,它们就在前面。”邓肯提醒他,“我期望下一个环节能刺激些。”他试图将语调充得更勇敢一点。

吉纳维芙在营地边上持续地踱着步,她的紧张情绪慢慢感染了其他人。他们不怎么说话,吃完自己那份干粮,喝了点淡而无味的酒之后,就紧紧挤在小小的营火周围。生火是指挥官勉强才同意的。尽管每个人都累坏了,但没人愿意承认,在这个黑暗环绕的压抑地方合眼休息简直不堪设想。营火温暖而又明亮,他们可以假想自己并不是身处地下好几英里深的地方。
即使如此,不久之后忧虑还是像棺盖似的笼罩在他们头上。
朱利安和尼古拉斯在一块大石头上玩一个奥莱伊游戏,在画有方格的棋盘上移动象牙棋子。邓肯常见到有钱人玩这个,可不知道规则是什么,连这游戏叫什么都不知道。这游戏好像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两个战士时常眉头紧锁,一声不吭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这种游戏应该挺适合他们俩的。邓肯刚加入组织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弟,但结果他们只是战友,就是喜欢跟对方结伴,一般不和外人来往。邓肯很少听到朱利安讲出长句,而且他这么说通常也都是为了让尼古拉斯冷静下来,除了朱利安,几乎没人能做到这一点。他温和的态度和尼古拉斯粗率的急脾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凯尔坐在邓肯对面,表情凝重地用腰刀削制更多的箭。他的箭筒已经满了,但他仍在专心致志于这项任务。他无疑是觉得自己会用上所有的箭,而且很快就需要更多,说不定他的想法是对的。哈伏特蹲在主人身边,崇拜地仰视他,没准还盼望着自己能设法帮他完成这项工作。
其余人只是呆瞪着火焰。吉纳维芙每次从他们身旁踱过时,每个人都会僵住。这并不明显:下棋的朱利安和尼古拉斯停下手,刻意盯着棋盘不抬头,而其他人则是屏住呼吸。她会用钢铁般坚定的目光扫过他们,然后继续踱步。她没有直说,但她显然认为要是没人想要睡觉的话,还是直接拔营继续赶路更好。
这渐渐变得无法忍受了。邓肯的身体哭号着要睡觉,他好几次身子一倾,才猛然惊觉自己打了瞌睡。好在营火还是温暖的,在这个被上帝遗弃的鬼地方,这是唯一像样的东西了。他想把火堆抱起来紧紧拥在怀里,也许这样他就可以暖和起来不再发抖,他现在抖个不停。
“你还好吧?”菲奥娜问他。他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糊涂地凝视着她,起初他还没怎么听懂她的话,最后才点了点头。“你想玩个游戏吗?”她提议道,“我背包里有副牌,我可以去把它翻出来,如果你——”
“不。”他又发抖了,简直就像痉挛一样,于是就把手伸到火边猛力地搓。其他人都停下来瞪着他,又默默地交换眼神。
“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
寂静又笼罩下来,邓肯几乎后悔自己刚才拒绝了。他更加剧烈地在火边搓手,发觉双手都苍白异常。真可笑,他想,我前半辈子总希望能跟其他孩子一样白皙,结果只需要到深坑通道里冻死自己就行了。
“或许我应该把火生得再旺点,”凯尔提议道。
“我很好!”邓肯大声说。
他能感到菲奥娜不安地盯着他,不过她迟疑着没有说话。于是他抱紧了双手凑近火焰,尽力不把感觉到的痛苦挂在脸上。从他周围的尴尬气氛看来,他这招是不是成功很值得怀疑。
“你知道么,”坐在邓肯旁边烤火暖手的玛瑞克突然大声说道,“起义那时候,我们在每次战役的前夜有个惯例。我们会轮流喝一种矮人麦酒,看谁喝得最多。”
乌莎咧嘴笑着打了个手势。凯尔停止削箭,露出疑惑的表情:“她说那不是真正的麦酒。”
“我就知道!我觉得那就是矮人用霉菌酿的。那酒黑得跟柏油似的。”
邓肯叹道:“你连那都喝?”
国王朝他眨眨眼,手伸进了大衣里,抽出来一只银质大酒瓶,瓶子边沿饰有醒目的矮人符文,营火旁随即冒出几声赞叹的口哨。连朱利安和尼古拉斯也来了兴致,露齿笑着看玛瑞克将它打开。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不适的甜味,就好像帐篷下面有只死掉的臭鼬,在闷热中缓慢腐烂。
菲奥娜一手捂着嘴笑起来:“噢,这味儿真冲!”
“这个传统是我母亲创立的。”玛瑞克说着,举起酒瓶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他满足地叹了口气,仿佛那是美妙的香气,一点都不觉得腐臭。“她遇见过一个从奥莱伊那边过来的矮人,我想那时我大概十五岁吧。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可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卷的胡子。总之,他跟我们一起走了段时间,还送了我们一整桶的矮人麦酒。”
这个人的笑容忽然变得深情了,眼神却是忧伤的。邓肯不禁想起国王的母亲是被谋杀的,而且就死在他面前,大家都这么说,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没人愿意要那酒,但是母亲很固执地不肯浪费任何东西,尤其是一件礼物。于是次日晚上大战在即前,她拿出了这个桶,舀了一满杯酒。她当着所有将官的面全喝了下去,然后挑动他们也照做不误。”
接着他大笑起来,这发自内心的快乐笑声渐渐地带着哀伤减弱下去。他短暂地犹豫了一小会,便把酒瓶送到唇边,痛饮了一大口。国王咽了两次而不是一次,才勉强把酒吞下肚,这令邓肯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喝完以后他咧嘴疯狂笑着,还心满意足地“啊~!”了一声。
乌莎打手势表示佩服。“我同意。”尼古拉斯说。
“第一个晚上最后才轮到我喝。”玛瑞克微笑道,他的声音有些异样,仿佛麦酒泡脱了喉咙的皮一般。“我就抿了一小口,然后全吐到了篝火上了。”他转身眉毛轻轻一扬,把酒瓶递向凯尔。
猎手犹豫地看着酒瓶,随后极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腰刀和没做完的箭,接过了酒瓶。他举瓶齐额,向国王弯腰致谢。
“我曾与灰烬战士 们一同受训。”猎人说。他瞪着瓶里,好像他确信里面会有什么东西爬出来一样。“他们相信大战之前有必要先死一次。你若不能直面并体验死亡,它就会出其不意地将你带走。在我第一次战斗之前,他们浅浅地划了我几刀放血,然后往我伤口上撒盐,直到我痛苦地惨叫为止。”他突然咧嘴一笑。邓肯想了想,自己以前还真没见这个严肃的男人笑过。“我大叫的时候,他们全笑开了,要知道他们还开了盘口,赌我能撑多久不叫出来。”
凯尔长饮一大口,之后只是擦了擦嘴,没表示他到底喜不喜欢这味道。“我的教训是不要只因为你的战友觉得有趣,你就乖乖地照他们说的去做。显然我没怎么吸取这个教训。”他朝乌莎眨了眨眼,把酒瓶传给了她。
铜色头发的矮人细细查看着瓶子上的符文。她向玛瑞克做了几个手势。
“她说这符文是……我译不出那个词,抱歉,”尼古拉斯迷茫地说。
“是埃杜肯家族的徽记,”玛瑞克说道,“这是安德林王给我的。”
乌莎似乎很受感动。她灌了一大口,咽了好几次,全吞进去以后她放下酒瓶顿了顿,接着绝无淑女风范地打了个有头有尾的长嗝,声音在洞穴里回响。
她自豪地微笑着,尼古拉斯继续翻译她打的手势。“我(没有舌头)当然尝不出酒味了,不过这种臭烘烘的啤酒我记得很清楚。我父亲很喜欢喝,而且每次喝完他都要打嗝,因为他知道这样能惹我母亲生气。他不得不把酒瓶藏在她找不着的地方,她就总是派我去把瓶子都找出来。我总是能找到,他以前叫我小扫兴鬼。”
凯尔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你从没说过你父母的事。”
她悲伤地点头。“他们死了。暗裔。”
说完她就把瓶子传给了尼古拉斯,后者谨慎地瞧着瓶子。“我还没成人就被父母赶出了家门。我跟弗特兰 的总管撒了个谎,他才同意接受我加入一支非正规军。我们第一次开进战场时,我吓得尿湿了裤子。”
朱利安瞪大了眼睛,感到既震惊又好笑。“你不是吧!”
“就是的。那一战之后,我就被叫做尿包。这外号甩都甩不掉。”他喝了一口,便嫌恶地扭起脸来。“太难喝了!为什么会有人喝这个?”他赶快把酒瓶递给了朱利安。
黑眼睛的战士皱起眉头。“我没有好玩的轶事。”他用他那种平静的声音说道。他的奥莱伊口音很明显。邓肯不止一次地猜想朱利安原本会不会是帝国的一位贵族。果真如此的话,他就更想知道这个人为啥要加入灰袍守护者了。邓肯对于奥莱伊贵族的认识告诉他,他们很少会在意责任感这种古旧的观念,不过也许他不应该以偏概全?
“你当然有。”尼古拉斯逗他。
“不,我没。”
“那在瓦尔莫特 的那个晚上怎么说呢?在突袭暗裔之前?”
朱利安脸红了,瞥了眼其他人,仿佛想爬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似的。“那件事不适合讲,尼古拉斯。而且那也不是我干的。”
尼古拉斯乐得哈哈大笑。“其他人给他雇了个精灵妓女!”他顿了一下,看着火堆对面的法师,“抱歉,菲奥娜。”
她哼了一声:“无所谓。你妈曾经也是妓女。”
  “是就是呗!”他又侧头看向朱利安,非常享受捉弄自己好友的过程。“他之前犯浑告诉我们他从没跟女人相处过,你们懂吧。所以在他第一次遭遇暗裔之前,我们一定要先帮他把那个解决了。”
朱利安的脸都成猪肝色了。“她是个甜美的女孩。”
“她摸黑把他给抢了!拿上他所有的钱就跳窗跑了。”
于是沉默寡言的战士虽然很难堪,可还是一边点头,一边露齿笑了笑。“她仍然是个甜美的女孩。”他痛饮了一大口酒,被糟糕的味道冲得一激灵,接着他想要把酒传给菲奥娜。
法师拒绝了:“我不会喝这个的。”
“喔,得了。”邓肯催她道。
她不情愿地让步了,拿起酒瓶,捏着鼻子抿了极小一口。立即就倒吸一口气,浑身抽搐,还一个劲儿干呕。她摇摇晃晃地拿着酒瓶,努力要把它塞给邓肯,他大笑着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精灵费了好大劲才没吐出来,其他人一个个都乐了。
“噢,真是好心。”她终于喘过气来,声音都哑了,“真要感谢你们发现了我中毒都那么可笑!”
“可怜的菲奥娜,”尼古拉斯反唇相讥。“多么娇弱的小花啊。”
“跟你的马发骚去。”她咯咯笑着擦了好几遍嘴,好像这样能把那味道从记忆里抹去似的,“哎!这简直就是液化的死亡啊。”
邓肯嘲笑她说:“你刚才演得还真夸张。”
“根本不需要演。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啊哈。”他不相信道。但他没再说下去,转而谨慎地闻了下酒瓶。这真是个糟糕的主意。他猛地缩回去,鼻子火烧火燎地抽痛。“我现在不太想喝了。”
“你非喝不可。”玛瑞克呵呵笑道,“我们都喝了。”
倒并不是每个人都喝了。邓肯瞟了一眼吉纳维芙,她远远背朝他们站在废弃哨站的边上,正倚着一堵断墙。她只能听由他们又笑又闹。他有点想叫她过来,邀请她加入他们的酒会,可她自然是会拒绝的。
  “我没参加过什么大战。”他说道,“不过有天晚上我们准备打劫那个什么侯爵……噢,我已经忘记他的名字了。反正是个阔气的杂种,卫兵也很多,这样一来要抢他的豪宅,风险是挺大的。”
乌莎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这有什么?”他抗议道,“我们没钱!他有钱!这样才公平。”
“我也觉得挺公平。”菲奥娜笑道。
“于是呢,我们准备出发,个个都紧张得出汗,跟一群进了教会的精灵妓女似的——”
“怎么老提精灵妓女啊?”菲奥娜抱怨着。
“——这时候我想起来自己忘了带绳子。所以我跑下楼去拿,但是我滑了一跤。我翻下了一整条楼梯,然后落在一只猫身上。”
“你落在一只小猫身上。”玛瑞克狐疑地瞪着他。
“是一只大猫。它是当地的一只流浪猫,连狗都敢追呢。我们习惯叫它兔子。”
凯尔挑起一道眉毛:“为什么要叫兔子?”
“它耳朵很大吧;我也不知道。总之,它狠狠地挠了我一下,把我惹毛了。我追着那家伙跑了四个街区,还朝它扔石头。小畜生快得很。然后我掉进了一口井里。”
“一口井。”尼古拉斯重复道。
邓肯耸耸肩。“我那时候可不讲究。”想到当年他就苦笑,“其他人不知道我跑哪里去了,所以我在井里坐了三天,直到有个卫兵听到我呼救才把我拉了上来。我被扔进监狱关了一晚上,但好歹还混了顿饭。”他轻声笑起来,可笑声最后化成了一声叹息:“笨猫。”
“其他人没来找你吗?”菲奥娜问。
他摇了摇头。“他们死了。有人向侯爵报了信,他所有的卫兵都在等着他们。我很庆幸自己没去那儿,或者至少我本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生还,所以其他所有公会里的人都以为我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给侯爵的人。”听到这里,大家都压抑地沉默下来,但邓肯只是咧嘴一笑,向其他人举起了酒瓶。“敬亡友。”
“敬亡友,”他们齐声应和。他强打精神,吞了一口矮人麦酒。这感觉就像是要强咽下浸透汗水的旧皮鞋底捣成的那种灰不溜秋的浆糊。他把瓶底仰了起来,咕嘟咕嘟接连灌了几口,把酒给喝光了。其他人都看傻了眼。
大家心悦诚服地鼓起掌来。邓肯把酒瓶还给国王,猛然感觉到一股不适,站都站不稳了。
“你小子有种。”玛瑞克说。
“谢了。”邓肯含糊地回答。一会他就摇摇晃晃跑到废墟的一个角落去,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一地。随后他又干呕了一阵,而其他人都会心一笑。
等他终于干呕完以后,他回头露出个大大咧咧的笑脸,还胜利般地竖起大拇指。大家都使劲为他喝彩,他得承认自己都佩服死自己了。
他也注意到了菲奥娜向国王投了个眼神致谢,后者不好意思地笑笑,耸肩表示不算什么。
守在墙边的吉纳维芙掉头走向自己的帐篷,并坐在了帐篷外的一块大石头上。邓肯注视着她取出自己的武器一件件摆开以便擦拭。他认识她的这些日子以来经常看见她这么做,这是她的习惯。
指挥官停了下来,一只手捋了一下白发,打起了呵欠。他感觉到她看起来很疲惫——身心俱疲。她样子也显得苍老了,岁月终归是不饶人的吧。他想她现在追踪着她本已当死人看待的哥哥,一定不好受。
邓肯从没见过布列甘,他加入组织前的几个月,这个人已经去参加召礼了。不过,由于他声望卓著,邓肯也了解到不少他的事。他人虽早已离去,可仍然存留在灰袍守护者们的心中。他妹妹吉纳维芙时常提起他,其他人更会带着极大的热情谈论他。邓肯印象中一直以来都觉得,大部分人认为吉纳维芙的指挥官才能比不上她哥哥,虽然没人公开这么说过。
“邓肯。”吉纳维芙注意到他在盯着她,便疲倦地喊了一声。她以手托腮道。“你在干什么?”
他离开众人信步走到她这边。他听见他们又开始谈话了。凯尔给营火添柴弄得声响很大。“我刚才在想这块矮人遗迹肯定比我更想喝点他们的麦酒。”他挤挤眼睛说。
吉纳维芙轻声笑了笑,然后开始检查她摆出的一些武器。其中最醒目的是一把剑,这是把精心打造的双手利刃,即使此时远离火堆,它仍然闪闪发着亮光。剑身上的魔法符文平时几乎看不出来,但在黑暗中就能清晰辨认了。她曾告诉过他,这把剑原是她哥哥的,他去深坑通道的时候转交给她了。
这时候她愣了愣,好像想起了什么难堪的事。“啊。在塔楼的那件事……”
“只是个姑娘嘛!”他抗议道,话未出口脸颊就开始泛红了。他就知道她早晚会跟他算这笔帐,事先就预备好了一套说辞。“况且那种事也绝对没有违反灰袍守护者的纪律,是吧?”
吉纳维芙扬起一道眉毛,那明显是不相信他的表情。“这么说你是跟着那姑娘上的楼,是吗?为了跟她同床共枕?”
“对于年轻人来说……算是常事,对不?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
“嗯哼。”
“什么嘛?这是人之常情吧。”
她往后一靠,抱着双臂不为所动地平视着他。他知道这表情意味着什么。脑袋撞到墙上是见过这种表情的后果之一。“你到底在那上面做什么?在你……撞见那年轻姑娘之前。”
他烦闷地叹了口气:“到处找东西偷。”
她眯起了眼睛:“偷法师的东西?你疯了吗?”
“风险越大,收获越多。不管怎样,我总是这么跟自己说。”
她的脸绷紧了,似乎有些事她想亲口告诉他。但转瞬她就不耐烦地甩手把话咽了进去。他猜想是他们已经到了这里,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尤其是一切已成事实以后。“还好你没被逮到,”她咕哝道,“不过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是完全不可取的。”
“我们终有一死,对吧?”他轻声笑着半开了个玩笑,“现在死还是将来死在我看来都没那么吓人。”吉纳维芙听出了他的语气,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严肃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又转回了剑上。
邓肯想到,把这个话题甩给她确实有点不公平。和他比起来,她的召礼算是近在咫尺了,而且不管这底下的事如何收场,她无疑都很快会追随自己哥哥的足迹而去。他便转身想走。
“等等,”身后的吉纳维芙叫住他,“我想是时候跟你解释下你的职责了。”
他站住了。“我的职责?照顾国王的职责?这还不够,还有别的?”
她的嘴唇抿成了一道无情的细线,瞬间蒸发了邓肯轻率的态度。她现在是极其严肃的。他又走近了些,邻近她坐的地方蹲了下来。她没怎么在意他,只是在脑中推敲合适的词句。
“我们这次的任务完全有可能会失败。”她缓缓说道,“你知道灰袍守护者们是怎么看待这整件事的。他们不相信布列甘被俘了,一点都不信。”
“我信。”邓肯说得很干脆。这也是他的真心话。吉纳维芙也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在他认识她的这段短暂时间里,她同愚蠢、轻信这两个词是绝缘的。如果那些认识她更久的人拿出自己的理由来否定她的异象,那么他们才更像傻子。
她朝他点点头,眼神里有了一丝感激。“关键是我们可能会死。在这我们的人数不多,不管我们的决心如何,想在暗裔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并有所反应之前,真正找到布列甘的机会是很小的。”
“你要我做什么?”
“如果暗裔内部果真有什么改变,发生瘟潮的可能性就真的很大。倘若我们无法阻止它们从布列甘那里获得情报,那么我的任务就是判断它们使用这情报的可能性。而到了那个时候,你的任务就是带玛瑞克王回到地表上去。”
“我一个人?”
她点点头:“你行动隐秘。国王这方面远不及你,但你比我们任何一个都要清楚如何隐藏行踪。我现在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你不考虑考虑凯尔吗?他是个猎手,他可以——”
“我托付给你了。”她重复道。
他咽了口唾沫。这可难办了。
“他的国家会需要他。”吉纳维芙继续说着。她拾起她的剑,轻轻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她的手指赞赏地拭过剑身,像是对钢剑上铭刻的图案着迷了。“他们将会需要一个亲眼认定瘟潮威胁的领导者,一个对此深信不疑的人。玛瑞克王能帮忙去警告全塞达斯,接下来不管事态如何发展,灰袍守护者都将能得到巨大的信任。”
“可是如果……”邓肯的问题只问了一半,即使只是想一想他也觉得内疚。
  “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吉纳维芙平和地把他想说的话补充完了,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她看向邓肯,目光中有了股狠劲儿。“也许布列甘已经死了,我带大家来这里是个严重的错误。或者后果更加严重。”
“更加严重?”
“如果玛瑞克王知道了些对灰袍守护者不利的事,某些会使我们颜面无光的事,就会阻碍我们履行自己的职责,那么你必须确保让他永远无法回到地表。”
邓肯不敢相信地倒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
她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神情恍惚。“他可能会试图逃走。可是不管他当初是为了什么理由而加入我们,命运的骰子已经掷出。如果为了我们能在地表上编造出想要的故事,他就必须消失在地底的话,那我们就在所不辞。”她注意到了邓肯目瞪口呆的表情,强硬地盯视着他道,“想想现状吧:这里危机四伏,而我却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样的危机,也不知道像玛瑞克这样的人一路上会了解到什么。我们有个更为崇高的职责,邓肯。灰袍守护者保卫的是整个世界,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国家。”
他迟缓地点了点头,心脏在胸中急速乱跳。“我……我懂了。”
吉纳维芙微笑着,笑容像是同情中还带点伤感。她伸出手放在他肩膀上安慰道:“我知道你能做得到。万一事情到了那一步,就靠你来解决了。”
他又点点头,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更不知该不该开口。
她松开了手。“去吧。去睡一会。明天我们得操心更迫在眉睫的事,是吧?”
明天他们将深入虎穴。
邓肯屏息向指挥官点头,趁她还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她信任他,信任他来当这个并不简单的国王跟班。她希望他来做,而不是凯尔或者菲奥娜,不是其他任何人。
也许这是因为他擅长谋杀,这点她很清楚。这想法冰冷地窝在他心里,但他并不排斥。他知道灰袍守护者唯一的职责,就是不惜任何代价地去击败暗裔。有时候这意味着要做些可怕的事。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杀死玛瑞克王。他想知道菲奥娜会不会下这个手,因为她公然表现出反感这个人。兴许不会吧。尽管菲奥娜脾气不小,可她是个好人。
而他不是。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