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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莉亚从虚无中坠落到有南向窗的屋子。
这一次她轻巧地站稳身子。尽管她已经多次跟随爸爸穿越,但要习惯这项人体构造难以适应的行动,似乎还是太难了。穿过虚空的坠落感有如梦到从高处坠落,而抵达目的地则像是落地前的猛然惊醒。有那么一瞬间,她脑袋昏沉,听不懂伊西丝在说什么。
“……之前,快点……”
芙莉亚将垂落在眼前的金色发绺拨开,环顾四周。这处空间呈正方形,地板上铺着酒红色的地毯,两面墙上布满高及天花板的书架。第三面墙原有的一扇窗被人用砖头堵死,再贴上壁纸,但还看得出窗户的痕迹。墙面中央挂着一幅风景油画,画框相当笨重,油画下方古老的写字台上除了一支笔和一罐墨水,再无任何物品。
伊西丝站在门旁的电灯开关附近,她关掉了一盏小LED投射灯,把灯收回斗篷里。书架上装有一盏盏小灯,照耀着书脊。
“这真的是同一栋房子吗?”芙莉亚惊讶地问。
她初次来到这里时,看到的只是一间设在老旧修道院大厅内的巨大藏书室,里面都是粗壮如塔、放满书籍的柱子,而柱与柱之间则由网格栈道与螺旋梯连接。
伊西丝点点头,指着右手边的书墙说:“那本书应该就在那里的某个地方。”现在,她自己的《有南向窗的屋子》也人间蒸发了。
芙莉亚走近那面墙,问:“这些全都是七芒星的书吗?”
“看起来好像是。”
“比我们家藏书室里的七芒星作品要多得多了。”
伊西丝指了指对面,说:“那里还有更多。”
芙莉亚伸出一根手指,用指尖拂掠过这些书脊。这里的书籍封皮几乎都完好无损,只能从蛛丝马迹看出它们的古老年岁。有许多书名都是她知道的,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阿紫回来了》,不过也有一些她从没听过,显然,费园中的七芒星收藏是残缺不全的。
“这些书看起来几乎跟新的一样。”她好奇地从齐眉高度的架上抽出一本书,如果这些书是依照出版时间分类的话,那这本书应该属于七芒星中期的小说,当时他写的都还是冒险故事,封面上的标题是《盲人的逆袭》。芙莉亚曾在地下墓穴中翻阅过这部小说,但只看了几页,就放回书架了。
伊西丝也翻开一本书,那本书比绝大部分的书都要薄,封面上的标题是《七芒星童话》。伊西丝肃然起敬,甚至几近敬畏地望着那本书。
“献给安娜贝尔,”她先看了看前面书页上的献词,接着继续往下读,最后终于找到了她在寻找的故事。她匆匆浏览了几行,接着闭了一会儿眼睛,这才又匆匆把书合拢,放回原位。
“你找到《凡塔思帝寇》了吗?”芙莉亚问。
伊西丝指了指天花板下方最高的那一层,说:“如果那是他最早的书,那么应该在左上方。因为这些书似乎都是按照出版时间的先后排列的。”
芙莉亚发现对面书架前方放着一把梯子,当她走近时,发现那些书都没有书名,只标示着罗马数字。她正想伸手取下其中一册,伊西丝却举起一只手说:“等等!”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塞雷斯蒂安说,安吉洛桑托是在这座庄园的一间密室里发现七芒星的作品的,此刻她们很可能置身于居住区,离宏伟的藏书厅有一大段距离。
她想起那些武装守卫,同时把一只手伸进口袋准备拿出鸟喙书。意外的是,鸟喙书在这几个小时里居然相当安静,仿佛在养精蓄锐。伊西丝已经取出了心灵书,一只手指也已经插在了书页里。
脚步声从门前经过,接着逐渐远去。
芙莉亚松了一口气。
伊西丝过来帮她抬梯子,两人蹑手蹑脚地将梯子抬到对面的书架靠好。芙莉亚爬上去,顺着一排书往左边找,她不需要特别看书名就知道想找的书在哪里。《凡塔思帝寇》就隐身于这一排的最后,和她拥有的那本是同一版次的。她自己的书已经泛褐又出现了磨损,但这一本却像刚刚印好的。这本书出版至今,已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度过了将近两百年,却丝毫不受岁月的影响。
芙莉亚抽出那本书,吹落上面的灰尘,把书翻开,闻着书页的气味。那不是她熟悉的香气,但她觉得这本书的书香同样迷人又怡人。这一次,她也觉察到内心深处的哀痛,而这种深切的痛楚大概只有书巫才能感受得到,因为她手上这本书就跟妈妈的爱书一样,用来穿越之后,将永远消失。
“快呀!”伊西丝低声催促。
芙莉亚爬下梯子,把书交给伊西丝。伊西丝立刻就要进行穿越,芙莉亚却摇摇头,说:“再等一下!”说完,她举起梯子,独自将梯子搬到另一头,放回原位。避免安吉洛桑托发现这里有人来过,这样也许比较妥当,或许要过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他才会觉察少了这两本书。
伊西丝收起自己的心灵书,双手捧着《凡塔思帝寇》。
就在这一刻,脚步声又回到了门前。
芙莉亚同样把指尖搁在书上:“他听到我们的声音了吗?”
伊西丝耸耸肩,随即闭上眼睛。
门外的人恰好在此刻停下脚步。
两人各自将手缩回,书悬浮在两人之间。
“我感觉到它的存在了,”说这话时,伊西丝的意念已经在寻觅费园中那本相同的书了,“书还在,而且完好无损。”
芙莉亚心想,但究竟在哪里?天知道这次穿越会把她们带到什么地方。
芙莉亚紧抿双唇,显得非常痛苦,伊西丝则相反,一点也看不出她有花费什么力气。自从变身之后,她似乎便拥有了其他人望尘莫及的书巫能量。
房门外,有人将钥匙插进锁孔,接着有人用意大利语说了些什么。
闪烁强光从悬浮的书上笼罩住芙莉亚与伊西丝,她们周围的空间逐渐淡去,但是在最后那一瞬间,芙莉亚看到门把被人压了下去。
一排排褐色的书脊融在一起,酒红色的地板化开来,明亮的门缝有如刀口般切开这团杂色混合物,某个身影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可见。
接着芙莉亚便坠入虚无之中,远离了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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