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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别再困乏汝心 1-3

1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小玩意儿,还在冒着泡泡。斯特里克兰盯着它,一连看了好几个小时。这是一截金属管,被某种炸弹炸开了。一个红色的斑点,看起来像是烧过的塑料。黑色的粗糙脉络,之前可能是电线之类的东西。实情就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他甚至都没有试着去找线索,他就只是盯着它看。
无论这究竟是哪种炸弹,反正它把一切都熔了。现在,他的生活也是如此,不是吗?一切都熔化了——为人父亲的努力,家庭安宁的假象,甚至还有他的身体。他瞥了一眼手上的绷带,已经好几天没换过了,它们都发灰、变黏了。棺材里的尸体就是这样——消融成黑色的淤泥,他的手指里也进行着同样的进程。他感觉到腐肉正侵蚀着手臂里的动脉,那些朽烂的触须已经攀上了他的心脏。这样的繁殖扩张,在亚马孙比比皆是,根本阻止不了。
有人敲门。他盯着托盘盯了太久,以至于眼珠动一动都觉得疼。是弗莱明。斯特里克兰模模糊糊地记起,他确实曾要求到访。弗莱明之前回家睡觉了。睡觉?发生这种级别的灾难之后?斯特里克兰就没想过要离开奥卡姆。他自我开解,想着这与处理方式无关,但他就算想回家,也得先去评估一下那辆凯迪拉克的损坏程度。弗莱明清嗓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安保摄像机屏幕发出的灰光就像X射线,斯特里克兰都能看见他松散的内脏,细弱的骨头,以及恐惧的脉搏。
“有什么进展吗?”弗莱明问。
斯特里克兰没有怒目相向——瞪眼还需要一点点尊重呢。弗莱明用写字板遮遮掩掩,但斯特里克兰仍能看见他脖子上的瘀痕——是他在黑暗中掐出来的。这该死的,像烂果子一样软塌塌的。
弗莱明又清了清嗓子,看了看他的写字板:“我们有很多油漆碎片可以查,这应该能告诉我们不少信息。制作,呃,模型,最最重要的是,我们捡到了整个前保险杠。我们可以马上派出搜查队去找一辆没有保险杠的白色货车。其实,如果联合地方警察的话,这事儿会容易得多。不过我明白你不想那么办的理由。现在我们已经用绳子把整个现场围起来了,这样就能测量轮胎面了。”
“轮胎面,”斯特里克兰重复道,“油漆碎片。”
弗莱明咽了口唾沫:“我们还有监控录像。”
“唯独没有拍得着的那个摄像机的。我说得对吗?”
“我们还在整理录像。”
“也没有一个目击证人能说点儿有用的东西。”
“我们才刚开始走访。”
斯特里克兰的目光又落回了托盘上。食物才应该放在托盘上。他想象着自己去咬那个东西,他的牙齿揳住金属碎片,吞下去,碎片重重地坠入胃里。他可以把自己变成炸弹,但问题是,爆炸时,他要给自己选个什么地方才好。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得说,”弗莱明继续道,“我相信和我们周旋的对手是训练有素的精英,资金充足,装备精良,整个入侵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我个人的意见啊,斯特里克兰先生,我觉得这是红军特种部队干的。”
斯特里克兰没回答。俄罗斯特务?可能是吧。第一颗卫星,第一只飞上太空的动物,第一个飞上太空的人。和这些丰功伟绩比起来,世纪大盗根本算不得什么。而且,奥夫斯泰特就在这儿。斯特里克兰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能证明奥夫斯泰特昨晚有什么问题。除此之外,这整个袭击过程,感觉也并不像苏联人干的,太拖泥带水了。斯特里克兰用“亚拉巴马-侬好”猛击的那辆货车,简直就是由一堆破板子堆起来的,车里的司机也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斯特里克兰需要花时间好好思考。他现在想起来了,这才是他把弗莱明叫来的原因。他坐直了,抓过止疼片,倒进嘴里嚼着。
“我想说的是,”他严正说道,“我想明确的一点是,在我准许之前,目前的情况仅限于奥卡姆内部知晓。我需要控制事态。没人需要知道这些,目前还不需要,懂吗?”
“除了霍伊特将军?”弗莱明问。
腐烂的感觉爬上了斯特里克兰的胳膊,就像冬季的树液,僵住了。
“除了……”斯特里克兰说不下去了。
“我……”弗莱明像是需要保护似的,用写字板护在胸前,“我给将军办公室打了电话,当时就打了。我以为——”
最后一波融解迅速发生了,血肉变成了液体,封住了斯特里克兰的耳朵。这份即将完成的、奥卡姆的工作,在亚马孙拼力寻获的一切。这些本来足以充当筹码,让他摆脱霍伊特的控制。可现在这些还算什么?霍伊特知道他失败了。被霍伊特驱赶着攀上去的职业生涯高峰,竟然是一座断头台。斯特里克兰身首异处地从上面坠落,落在软绵绵的东西上——水田里的黏液。粪肥的臭味让他窒息,过路的牛车迸出愚蠢得意的笑声把他震聋。噢,天哪,天哪,天哪,他又回到了韩国,又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在韩国,霍伊特的任务是带领数万韩国人南下疏散,而斯特里克兰是他的贴身副官。当时是在永同,麦克阿瑟将军命令他们的小分队原地待命。霍伊特拽着斯特里克兰的衣领,指着一辆卡车,叫他开。他照做,开车,穿过热气蒸腾的银色的雨,跟着那些懒洋洋的苍鹭,从一片水田跃向另一片水田。
他们到了一座废弃的金矿,矿井里堆满了脏衣服。斯特里克兰知道,霍伊特是要把那些衣服烧了,就像他们之前放火烧毁村庄,好让朝鲜军队拿不到一点儿战利品。但当斯特里克兰又靠近些,他才发现,那不是脏衣服,是人,五十人,也许有上百人。矿井内部布满了弹孔。军队里最可怕的谎言成了真:一场针对韩国无辜平民的大屠杀。霍伊特笑了,温柔地握着斯特里克兰被雨淋湿的脖颈,用大拇指抚摸着。
■■■■他说。
斯特里克兰现在再回忆起那一幕,只觉得霍伊特的话是尖叫般刺耳的屏蔽码。不过,要点他还是记得很清楚。一名侦察员向霍伊特送来消息,说矿井里的人并不是全都死了。对霍伊特来说,对美国来说,这都很糟糕。如果幸存者爬出来,把故事一讲,美国可就要陷入大麻烦了,不是吗?
斯特里克兰绝不会在霍伊特面前又哭又闹的。他把步枪从肩上拿下来,那感觉就像把自己的一条胳膊扯下来似的,但霍伊特却伸出一根手指,压住他的嘴唇,然后在雨中晃了晃。只有他们两个人出来了,在这儿引人注意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霍伊特从腰带上抽出一把有着黑色锋刃的卡巴刀,把它递给斯特里克兰,还眨了眨眼。
在闷热的雨中,皮质刀柄握起来就像腐烂的肉,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那些尸体也闷闷的、湿湿的,堆得有五六英尺高,四肢弯曲、歪扭、交缠。他把一个女人推开,那女人脑壳上的洞里喷出了脑浆。他从矿石堆里刨出一个男人,那男人的肠子涌了出来,呈现一坨浅蓝。是具尸体。二十具。三十具。他在这场冷酷的大屠杀里刨挖,犹如钻进了尸体的子宫。他完全迷糊了,浑身又黏又滑又臭。大部分人已经死了,但确实还有几个是活着的。他们轻声细语,可能是在求饶,但更有可能是在祷告。他用刀劈向每一个找到的喉咙,只是为了保险。这儿一个活口也没有了,他对自己说,就连理查德·斯特里克兰也死了。
他最初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完全是不相信的,你怎么可能相信地狱里发生的一切呢?但那声音一直响,尖尖的,呜呜咽咽的,从一个女人身子底下传来。女人已经死了,但尸体变成了严严实实的庇护所,保住了她的孩子。这个婴儿还活着,真是个奇迹。或者,是奇迹的反义词。总之,没了遮挡的婴儿哭起来了,哭声很大,正是霍伊特不想要的。斯特里克兰费力地想把卡巴刀上的毛发和软骨蹭掉,这样才能干净利落地砍下去。可他颤抖得厉害,颤抖得无法相信自己。这一切的意义不就是这个?相信?相信霍伊特?相信暴力?相信战争?相信作恶就是行善,屠杀就是怜悯?
那儿有个水洼,里面一半是雨,一半是血。斯特里克兰轻轻地把婴儿的脸按进了液体中。或许,他祈祷着,这个婴儿的确是个奇迹,也许他能在水中呼吸。但这种生物是不存在的,整个世界都没有。抽搐了几下之后,婴儿死了。斯特里克兰希望自己也能就此死掉。他跪着立起身子,把那些尸体抛诸脑后。霍伊特走了过来,揽过斯特里克兰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圆胖的肚子上,拍了拍他血淋淋的头发。斯特里克兰屈服了,紧紧抱住霍伊特不放。他努力地想要听清霍伊特在说什么,但血和人体组织把他的耳朵堵死了。
■■■■■■■
那时,是耳语;现在,是尖叫。他做过的事是一场暴行,是战争犯罪,一旦被人揭露便会登上世界每一份报纸的头版。这件事把他和霍伊特紧紧地捆在一起,除非一人死去才能得解脱。多年之后,独自坐在奥卡姆的办公室里,斯特里克兰才终于明白霍伊特那震耳欲聋的尖厉号叫究竟是什么——他怎么就没注意到其中的联系呢?那就是猴子的叫声啊,彻头彻尾的一回事。他这一辈子,都是被这原始的声音推着,去接受虚饰出来的、蒙着壳子的那个自己。这就是“鳃神”必须被抓住的理由,这就是“丛林之神”必须毁灭“峡流之神”的理由。旧神被杀,新神才会擢升。他应该一直听霍伊特的话,至于那些猴子,别被它们的命令吓到了。
服从就好。

2

碳棒在他手里就像炸药。这不是很常用的工具,你总不会选用碳棒来画《礼仪防腐除臭霜》和《丹琪夏日胭脂》。碳棒这种不洁净的感觉可不是这类商品想要的,而且,黑色会引起人的警觉,那就一点儿想买的心情都没了。啊,但确实有段时间,他除了碳棒什么也不用。那时候他主要用它来画裸体,因为碳棒是原始的,画的主体也是原始的。用碳棒画画就像施展巫术,就连他没留意过的纸面都会栩栩如生起来,呈现出倾斜的颧骨,隆起的额头,突出的锁骨,圆润的臀部,侧躺的腹部。细致的五官没入炭灰,又复苏重生,进化的故事就这样在两个维度上展开。
那时候他太年轻了,完全不怕犯错,甚至还急切地想要上赶着抓住错误,把它当作令人惊喜的艺术的催化剂。贾尔斯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拥有这种巫术。他这双疼痛的老朽的手,会不会妨碍他把颜色从黑色调成石南色,再调成烟色、雾色?他衰老的颤抖的手指,会不会拖累他画不出粗麻布、斜纹布、丝绸和绒面革的质地的区别?劫囚事件已经过去一天了,他的耳朵里塞满了警笛声,唯一能让他的思绪——还有双手稳定下来的,就只有工作。他选了一支中粗的铅笔,它在烟盒做的“棺材”里躺了几十年,都有点儿发黏了。他短短地画了几笔,磨出颜色,然后就把它摆到了那张纸上面——纸放在画架上,画架放在他的腿上,他坐在盖着盖子的马桶上。
那生物在浴缸的水面之下看着,它还在学习怎样在华盖公寓的水中呼吸,不过除了翻滚几下,也做不了别的。它翻来翻去的挺舒服,就像一个不打算离开床铺的年轻人。他朝它笑了笑。他老是朝它笑。一开始,他还得向这不可捉摸的斯芬克斯保证自己没有恶意,但现在,贾尔斯的笑是真诚的,而且还是哈哈大笑。相比之下,他那些猫的眼睛是多么肤浅空洞啊!而在这生物不断变幻的眼睛的光彩中,能读出的东西太多了。它对贾尔斯还有他那些五颜六色的铅笔很感兴趣——这里面没有哪一根是手术刀,也没有哪一根是电牛棒。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它才信任贾尔斯,甚至还有点儿喜欢他。
不,不是它——是他。埃莉莎对此态度坚决,贾尔斯也乐于服从。这生物太迷人了,是由十亿颗耀目的宝石塑造成的人形,是比贾尔斯更有才华的艺术家的杰作,承认这一点也没什么伤人的。贾尔斯认为油彩或丙烯酸树脂都无法重现这样的炽烈光华,水彩或水粉也完全不能捕捉那暗暗低语,所以,就选最简单的工具:碳棒。贾尔斯回忆着《圣母经》,咕哝着画下了第一笔:背鳍的S形曲线。
“哎呀。”他提着气感叹,而后又迸出一声惊讶的大笑,“哎呀!”
他坐的这个角度看不见洗手池上方的镜子,但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三十五岁,甚至二十五岁——还是那么胆大包天,勇敢无畏。他又画下一条线,接着又是一条。这不是艺术创作,他警告自己,这只是一幅素描,为的是让老旧的原液重新流动起来。然而,他还是不禁感到这些粗糙的线条是他接受赫兹勒百货公司那份工作以来画过的最生动的线条。赫兹勒是克莱恩&桑德斯之前的一家公司,从那之后,他渐渐忘记了一切在乎的东西。
斯特里克兰小姐——斯特里克兰太太——她难道是位涂着唇膏、顶着蜂窝头的预言家吗?是她把真相告诉了贾尔斯。不只是伯尔尼根本不想买他的画,还有他不应该在这个过程中贬低自己。“你应该到让你自己觉得骄傲的地方去,你值得的”。她这么说。那个地方就是这里,就是这个地方,在他最好的朋友的家里,与他所见过的最伟大神奇的生物近在咫尺的地方。
埃莉莎几乎不知道关于这生物的来龙去脉,但这不要紧。贾尔斯能感知到这生物的神性。无论有没有练习过素描,神圣的事物,都是最最需要专注来描绘的艺术主题。拉斐尔、波提切利、卡拉瓦乔——年轻时,他曾在图书馆中研读过这些大师的作品,深知描绘庄严圣物的回报与风险一样高。这需要个人的牺牲,不然,米开朗琪罗怎么可能在四年之内就完成西斯廷教堂的壁画?把自己与米开朗琪罗相提并论真是可笑,但这其中确实有相似之处。他们都触到了世人从未见过的东西。就算警笛真的响个不停——上帝啊,这还是值得的。
他比画了几下,想让那生物稍微转过身来,但紧接着就为自己荒谬的要求大笑起来。肖像画家的特权倒是恢复得挺快!然而,那生物真的做出回应了。他调整了高度,把左眼露出了水面,仿佛想要更好地看清贾尔斯的手语。贾尔斯屏住了呼吸,决定把自己的要求表达完整。那生物随着贾尔斯转动的手指而动,就像在自己的故土追逐着飞虫或飞鸟,平静地观赏,没有丝毫敌意。他眨眨眼睛,鳃轻轻地翕动。
犹如一位心甘情愿的模特,他转过身来了。

3

百货公司何时把天花板上的灯换成了超新星?被挑出去扔掉的果子为自己的美丽哭泣了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烘焙食品叹息着释放出甜味的秘密,让那云朵滴下幸福的泪珠,落在了她的脸上?那些举着大钱包、推着购物车、百般嫌弃她的女人们,怎么对她笑脸相向了?怎么非得让她先挑,还赞赏起她挑的菜了?也许她们也看到了埃莉莎看到的东西,看到了她映在肉铺柜台玻璃上的影子:不是一个驼着背、掩饰脖子上伤疤的胆小女人,而是一个脊背挺得笔直、直接指出自己想要的鱼和肉的女人。两样都买多了,肉贩可能会这么想,但那有什么不行?这样的女人家里,肯定有一个饥肠辘辘的男人在等着啊。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埃莉莎大笑起来,她就是。
光是肉还不够,还有鸡蛋,装上。购物车里堆满了鸡蛋,纸板箱纵横交错,像做游戏似的,惹得其他顾客都笑话起她的勇气了。还要买几袋盐——奥夫斯泰特的药片不够一直用下去。她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找到,但她不介意。为另一个人买东西,真是太棒了。贾尔斯提议由他来购物,但她拒绝了。她觉得只有她才能凭直觉知道这生物需要什么。她乘坐了公共交通工具,也没理会那些穿制服的警察,她提醒自己,不会有人发现蛛丝马迹,不会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她就这样径直到了埃德蒙森村。塞尔达一向对购物中心的丰饶赞不绝口,她是对的。塞尔达,埃莉莎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她会说的,在下次换班的时候——要避免遭到怀疑,那就一次换班都不能请假。一想到塞尔达,埃莉莎的心就满满的,仿佛要从她的胸腔里涨出来了。
她惊讶地发现,百货店前面有一片花店。她被吸引过去,任由伸展的枝丫和垂下来的常春藤拂过自己的脸颊。这正是那生物需要的。过去,他需要这些来填补实验室里的荒芜,现在,他需要这些使浴室里尖锐的边缘顺滑起来。她挑了最茂盛的植物:两盆厚实的蕨类,用来遮住大部分陶瓷和瓷砖;一株蒲葵,叶子像那生物的手掌,也许这样能让他不那么孤独?还有一棵高高的龙血树,能挡住水池上方的灯,或许可以把整个房间映成绿色。
植物堆在推车里,冒出来的枝叶戳得她鼻子发痒,直想笑。她该怎么把这些东西弄回家呢?距离出口最近的那辆推车,她得直接买下来才行。这是一笔意料之外的开支,但就算再多花几美元又能怎么样呢?她这辈子从来都是数着钢镚儿过日子的,今天是第一天没那么干。她下决心要沉迷放纵一次。她能感觉到自己笑得很灿烂,好像整个人变成了一顶花哨的帽子。她应该尽量收敛点儿,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警察看见这么一个乐疯了的女人狂买食品杂货,都会举起红旗的。
推着一大车植物走来走去很难,也很好玩儿。转向收银台的那条走道时,她撞上了一个陈列台,挂钩上的上百个空气清新剂纸夹翩翩起舞。她伸出手指拨弄着它们,它们的形状像小树,每一棵都散发着不同的香味:粉色的是樱桃味,棕色的是肉桂味,红色的是苹果味,还有好多绿色的,是真正的松树的香味!用玻璃纸包着!
她以为自己不会笑得更灿烂了,可她就是笑得更灿烂了。她从陈列台上摘下一个——不,她把所有的绿色纸夹都从钩子上摘下来了。一共六个,虽然没有丛林里的树多,但这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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