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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弒君

爱翠安觉得自己躺在在活生生的地狱中,耳朵充斥人们刺耳的尖叫声,比硫磺还难闻的气息呛入他的鼻子和肺部。有个人倒在她的身上,手臂扭曲,他的假发烧成了一团火,双眼无神。爱翠安感觉到自己背部一阵灼热,她不断翻滚,以防自己着火。她身上没火,至少她觉得没有。她喘着气,想挣扎着站起来,而当她站起时,烟尘却像是黑色利爪一般抓着她的肺。她的视线模糊,当画舫在她脚下振动时又恢复了清晰。

  她彷佛在望着一幅炼狱的图画,眼前是一座缩小版的地狱。画面的中央是一座燃烧着的金字塔,底端则是如木材般堆积如山的焦黑尸体,有些还在冒火。离金字塔较远处,衣服被熏黑了的朝臣随着音乐雀跃,跳着奇怪的舞,只有魔鬼才觉得赏心悦目。爱翠安有点讶异地看到奥尔良公爵夫人也挣扎着要站起来,她的头饰冒着烟,长袍蓬松凌乱,但其他部分完好。她身边的一个男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他紧紧捧着红得跟熟透的龙虾一般的脸庞,双脚好似忏悔者一般地颤抖着。

  「国王!」奥尔良公爵夫人厉声叫道,同时朝向着了火的金字塔挥手。「国王!父王!」

  对了,还有国王!爱翠安心想,她朝火焰的方向走了一步。蓦然间,那幅画好似起了变化,看起来不再是炼狱,而成了索多玛【注:《圣经》〈创世记〉所载罪恶之城之一,该城因罪大恶极而被上帝以「硫磺之火」所焚毁──〈创世记〉19:24。】,就像它的城塔被上帝的怒火所吞噬。当她的双脚无法支撑下去时,最后一个念头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化成了一根盐柱。【注:同样出自于《圣经》〈创世记〉中的故事,亚伯拉罕侄儿罗得之妻,因挂念即将被上帝摧毁的索多玛,不顾天使警告而回头看,硫磺之火的光芒将她当场变成了一根盐柱。】愚蠢!她心想,我连看都不该看。

  她感受到的下一件事便是因寒冷而惊愕无比,然后口中灌满了水,呛着她的鼻子。她想要尖叫,但反而吞下一大口气味难闻的液体。如钢制束腹般的手环着她的腰部,她听得到急促的呼吸声。

  当慌乱取代惊愕时,她心想:我不能挣扎。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当她的头再度没入水中时,她开始乱踢,双肘也往后挥动。

  「不要这样,」一个声音忽然传入她耳中,「拜托。」

  沙哑的声音,温柔而且真诚。他现在以仰式游着,把她撑在上头,稍微靠着他的侧边,膝盖和大腿则在她脚后方用力划着水。但她仍然感到背脊灼热。

  在使劲挣扎了一阵后,她放松了身子。那男人游得更起劲,更从容不迫,她也感到安全了一些。她眨眼抖掉眼中的水,看到灰色的天空。视线的边缘是地平线,她竭力回过头去看他们游过来的位置。

  画舫已燃起熊熊大火,一旁的两艘小船已靠在舷侧,爱翠安清楚看到小小的人影从水中被拉了起来。在神智恍惚的状态下,她明了国王和王太子并不在这些人的行列里。他们原本是在金字塔的顶端,也就是烈火的中心点。路易十四和路易十五驾崩了!

  发生了甚么事?

  在她下方,那男人的双脚持续在水中划动,她在震惊之余,心思变得没来由地异常清晰,她了解到这是第一次有男人如此亲密地搂着她──除了多年前她的父亲和祖父之外。

  那位救星的划动速度猛地改变了,他把她移动了一下,将她挟在腋下一把抱了起来。转瞬间她和这个男人双颊相贴,她跟他素未谋面,她到现在还是没看到他的脸,除了当他转头用另一只手紧抓住运河的河岸边时,才短暂瞥到了他的侧面。在岸边,十几只手伸了下来,蓦地又有好几个人扑通一声跳下水里。她感觉到自己被拉了起来,缓缓被扶到石地上躺下。她看了救她的人一眼,她以为就是这个人,他也被拉她起来的那些人扶起,然后在一阵推挤之后,那个人就不见了。

  「小姐受伤了吗?她需要看大夫吗?」有人问。

  「小姐没事。」爱翠安叹口气道。

  运河河岸边的群众骤然高呼:「吾王幸免于难!」有些人欣喜若狂,但爱翠安也听到群众的失望叹息。

  「我的天啊!」朱弗瑞.兰登脱口惊呼。他的双眼因强光而睁不开。当他再次张开眼时,他以无比敬畏的心情望着手中的枪。

  「干得好啊,棕管枪。【注:前膛装填式的毛瑟枪,为当时英军的标准配备。】」他对着枪念念有词,环顾四周,以确定没有人目击是他开的枪。他获得的承诺果然相当确实,廊台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往外张望后,得知枪声并没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他的雇主果然一言九鼎,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如此。他,朱弗瑞.兰登,已经干掉了国王──而且是两个国王。有一狗票的人会很高兴,不只是马伯罗公爵。但是要不是透过凡尔赛宫里面的内应协助,英国的刺客不可能会成功。

  马伯罗知人善任,小卒或军官皆然。朱弗瑞.兰登已再次让公爵刮因相看。

  天啊,他可是结束了一整场战争耶!对一个诺桑比亚【注:原为英格兰岛中部的一个王国,后为诺曼征服者威廉及其后裔征服并瓜分。】小子来说算干得不错吧!

  他将那把枪扛上肩,匆匆打量了身上的制服一眼。在他安全离开法国之前,他是一名在法国服役的爱尔兰重骑兵,而且他有伪造的文件当作证明。他走下一道楼梯和几条走廊,期盼自己不会迷路。

  凡尔赛宫陷入一片混乱。仆人和朝臣挤在窗边,对他在运河上制造出来的成果指指点点。有些人尖叫,有些人啜泣,有些人……他经过两桌正在玩牌的男女,他们似乎正在对国王的生死下注。

  战争会随着路易的死而结束,朱弗瑞对此丝毫不感伤。倘若这些没用的人渣都能被魔法加农炮,或是值得信赖的老式迫击炮给轰成肉泥,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了。凡尔赛宫──是如此美丽─让他感到很龌龊。

  不过当他一离开凡尔赛宫后,就觉得清爽些了,他毫无阻碍地来到马厩。

  「那是甚么?怎么回事?」当他接近时,马厩的主人大喊。

  「国王出事了!」朱弗瑞回嘴道,不想说太多话以免口音泄了底。「我要骑马。」

  「没问题,我会去把你的坐骑给牵来。」

  「不用了,我自己会去牵。」朱弗瑞一面说,一面大踏步走进黑暗的马厩中。

  他靠着马嘶声找到了爱马泰晤士。「跟我来吧,老小姐。」他安慰着牠。「我们还得骑好长一段路呢。」

  此时他听到了手枪扣上板机的声音。

  「我劝你慢慢转过身来,先生。」某个声音如是说。朱弗瑞迟疑了。他的手距离自己的佩枪只有几吋,剑则摆得更近。不过他还是照办。

  当看到是谁拿着武器瞄准他时,他很惊讶。「喔,是你啊。」他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尽管此人穿的还是国王自家卫兵的制服,但他知道他们二人听命于同一个秘密雇主。朱弗瑞向他咧嘴而笑。「我干掉他了,对吧?」

  但那卫兵摇摇头,手中那管奥地利手枪的枪口丝毫未动。「没有,」他轻声说:「恐怕国王还活着。」

  「怎么可能?那整艘画舫都成了一团火球。」

  「我不知道;但如果国王还活着,那调查行动会比他死了时还来得彻底。」

  朱弗瑞看得出来事情未来的发展态势,不过他一笑置之。「好吧,反正到时我已经走得很远了,带着我的遗憾回到我们都熟识的人那里。啊,你看,卫兵多起来了……」

  当那家伙匆匆回头一看时,手枪稍微晃动了一下,朱弗瑞此时伸手掏枪,并且往右跨步。那卫兵很快回过神来,在朱弗瑞掏枪出来前便开火了。但当他将自己的枪谨慎地端起来时,离他只有半呎远的一根柱喷出了木屑碎片,让他退却了一下。

  朱弗瑞的法制手枪已发出了巨吼。那卫兵闷哼了一声,向后倒下。他冷酷地狞笑。你们想玩我是吧?

  片刻过后他提步跨上马,从马厩内狂奔而出,跑进外头的大广场。一位身着蓝、红、银色衣服的卫兵站在距离十码远之处,两把枪稳稳瞄准了朱弗瑞。他咒骂了一声,早知道先前就应该花点时间把武器重新装填好子弹。空的手枪和毛瑟枪是一点帮助都没有的。

  「下马,先生。」那年轻的卫兵喊道,眼中闪着坚定的目光。

  「如果我不从?」

  「那我会开枪射你的马。」

  「你没必要射我,或我的马,我有足够的银子可以付过路费。」

  「先生,我猜你已经把雷米给打死了,但他是我的战友。我一定要帮他报仇。」

  朱弗瑞思索了一下。「你的腰上有把剑,」他说:「你学过如何用剑?」

  「这就是我要你下马的原因,先生。」

  「是吗?」朱弗瑞感到有点希望。那个卫兵有这么笨吗?他缓缓下马,掏出短剑,试着戳刺几下。

  那卫兵一手仍拿着手枪,然后把另一把的板机松掉,放回枪带上。

  「离你的马远一点。」他下令。

  朱弗瑞照办。那卫兵比他略高,但看起来很年轻。朱弗瑞向他行了个礼。

  「这样子真的很不公平,」朱弗瑞告诉他,「我很荣幸为我们都……认识的人做事……结果你这样子报答我。」

  「你想要刺杀我们的国王!」年轻人说道,同时小心翼翼地把手枪装入枪套内。

  「那就让我接受审判,我会安静跟你走的。」

  「你杀了一个瑞士百人队的成员,你一定也要为此付出代价,先生。」

  「真是崇高啊。」朱弗瑞讥讽道。「你真正的意思,是不希望我作证供出是谁给我这套制服,是谁帮我假造文件。」正在说话的骤然间他得不断防卫自己。他差点没闪过对手的克里许玛剑【注:一种尾宽首尖细的长剑,虽然剑名是法文,但据说命名者是日耳曼人葛拉夫.封.柯尼斯玛。这种型式的剑由德国传进意大利,再传入法国。】,挥击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朱弗瑞设法将剑举起迎击,面对猛烈的攻击他不断后退,下意识踩出步法。不过,他紧接着就抓到了前进的节奏并步步进逼,反而占了上风。他假装被迫缓和攻势,进退有常,就这样僵持了一阵子。等那卫兵出手时,他就会发现朱弗瑞.兰登可不是个傻子。

  朱弗瑞向前踏步,剑身四处游走。他迫使那瑞士人看着剑身,而不是看着他的步法。接下来是意料中事,那卫兵犯了错,用以退为进的招数假装后退,但霍地向前猛冲。那佯退的动作做得很好,但还不够好,朱弗瑞已蓄势待攻,他轻易扭转剑刃并奋力一踢,踹向对手那已经伸长而且十分脆弱的膝部。

  但是这一踢却还是扑了个空,有个十分冰冷的东西已碰到了他胸骨下方的部位。他惊愕地往下看着那把克里许玛剑没入他的胸口,他放开了手上的剑。

  「你……你是怎么使出这招的?」他问那年轻人。不过朱弗瑞再也没得到答案,黑暗随之涌上,他已倒下。

  路易十四还记得王太子的笑声,他那圆呼呼的脸蛋在头顶的无焰灯照耀下闪闪发光。他记得一道更亮的光芒,接着很快便是一阵漆黑。路易明确地感觉有人朝他罩了件袍子,那袍子愈扯愈紧,把他和疯狂的世界阻绝开来。后来经过了多少时间,他完全不知道。

  他倒是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是在凡尔赛宫,他自己的房里。他甚至听得到近侍的熟悉动作。早上了吗?他只是在作梦吗?

  「邦唐,」他咕哝着,「是你吗?邦唐?」

  「是的,陛下。」男子在很近的距离内回答。

  「把窗帘拉开或是点个灯吧。」他说,并设法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着气恼。「陛下……」邦唐启口道。他欲言又止,「陛下,房里现在很亮。」

  「你这是甚么意思?」他问。

  「御医说您的视力受损了,陛下。」近侍回答的声音听起来不太自然。

  「看不到了?完全看不到了?」

  「他们还不确定,吾王。要由上帝决定。」

  「我快死了吗?邦唐?」他从未说过这些字眼,虽然以前他曾明白自己将死。在苦涩的波斯长生不老药缓缓滴入他的喉咙之前,死亡本来是毋庸置疑的。如今他觉得一切安好──只是看不见。他试图想再睁开眼睛,但他领悟到自己的双眼是已经睁开了的。

  「除了您的视力外,陛下,御医确定您完全健康。」邦唐说。

  「很好,叫他进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陛下,很抱歉。」邦唐说道,他的声音以一种古怪的方式颤抖着。「他们已经完成该做的事,而且我已经送他们离开了。」

  「离开?为甚么?」

  「陛下,因为我是您的首席近侍。我是您的秘密警察的头子,也是您最能托付安全的人。而我知道此时没有任何人是能相信的,除了我自己。陛下,我不知道还能如何做得更好。」

  「邦唐,你在说些甚么?」

  「陛下,有人想要取您性命,有人想要杀您。」

  「要杀我?怎么会?」

  叹息声再次出现。「陛下,我本来希望您会知道原因。我们其他人只知道,您当时站着的金字塔突然间爆炸起火。」

  「金字塔,」路易重复道,感觉到胸前猝然被开了个深深的大洞,心口猛地一震。「邦唐,王太子怎么样了?他也像我一样失明了?」

  欲言又止的时间这回更长了。

  「他……王太子蒙主宠召了,陛下。」

  路易深吸了一口气。「退下吧,路易─亚历山大。【注:此指邦唐为波旁的路易─亚历山大,为土鲁斯伯爵,是路易十四与蒙特丝潘夫人所生的第三子,幼年时便受封为法国元帅。】」他终于说话了。「命令警察和瑞士百人队──」

  「我已经吩咐好了,陛下,也把您的火枪队派往巴黎。」

  「既然如此,那你离开吧,你先出去,除非我叫你。」他说话的声音虽很平稳,但却具有无上的威严。在好一阵子的静默后,是退去的脚步声。

  路易踉跄下床,想要祈祷。当他勉力跪下身,并在颏下紧握双手时,发出了哀泣声。他跪倒时发现,即使眼睛已受到伤害,他的眼泪仍然能够流动。

  「喔,小姐啊,妳可醒来了!」夏洛特惊呼。爱翠安面朝下躺在床上,女孩们已经脱掉她身上那席漂亮的衣服,海伦开始用油脂还是药膏之类的东西按摩烧伤的部位。爱翠安痛得龇牙咧嘴。

  「长水泡了吗?」她问。

  「喔,是的,小姐。」海伦答复。

  「当时到底是发生甚么事?」夏洛特接着说道,她的高音调透露着惊恐。「我听说王太子死了。」

  「有人想杀掉国王,」海伦解释道,「他们失败了,但是王太子被杀了。」

  「你很痛吗?小姐?除了妳背上的伤之外?」

  爱翠安慢慢撑起身子,彷佛全身灌了铅。她努力逐一检查自己的身体。她看不到自己的背,但身体似乎还好。她仔细摸着头部,但没发现有瘀青或是肿块。她感觉喉咙干燥,可能只是吸进烟尘的关系。「没有,」她说:「不用帮我找大夫。」

  「老实说,我也不确定能找得了大夫。」

  「甚么意思?」爱翠安问。

  「因为有两个瑞士百人队士兵站在妳的门口。我们不能从这个房间进出。」

  「甚么?」

  「他们在找谋杀国王的人。」海伦解释道。

  「喔,喔!」她环顾四周,很快看到地上的衣服,是女仆把它丢在那儿的。当她无意间望向那件衣服时,夏洛特自责地作声道。「对不起,小姐。」她说:「我因为太担心妳了,所以……」她转头看着那件衣服。

  爱翠安握紧了抓着床单的手,盘算着该怎么做。倘若她告诉夏洛特就这样摆着,很自然就会引起怀疑,不过海伦已经疑惑地望着她了。所以当夏洛特拿起衣服,以及那张掉在地上的,由奥尔良公爵夫人所给的纸条时,她一语未发。三个女人都看着那张纸。

  「海伦,」爱翠安疲惫道,「把那纸条拿给我好吗?」

  「没问题,小姐。」海伦走过去把那张已折起且浸湿的纸张拾起。爱翠安和海伦的眼神交会,她看出了一丝怀疑,她明白她得马上把握机会。

  「帮我念一下,可以吗?海伦?」她问。

  「小姐,对不起,」女孩说:「我看不懂字。」

  「喔。」爱翠安回应。「这样的话,亲爱的,那把纸条拿给我吧」

  海伦照办了,并且行了个屈膝礼。「是某个男人给的吗?」她趁夏洛特走到听力所及的范围外时,低声问到。

  「可能是吧。」爱翠安故作神秘道,把纸条从海伦纤长的手指上接过来。「我想,现在我得休息一下了。」她说。

  海伦点点头。「我会待在隔壁房里,」她指了指会客室说道,「如果有甚么需要就叫一声。」爱翠安点点头。当女仆离开后,她把纸条给摊开。

  假使她不是如此麻木,她应该会感到十分惊慌。但今天她遭遇的无法预料的莫名事件也实在是太多了点。爱翠安的世界在被颠覆时的唯一征兆便是隐约、油然而生的寒意。她缓缓眨眼,自忖要如何处理掉这张纸条。她一直看着它,也看着纸条上唯一画着的一只猫头鹰图案:猫头鹰,阿西娜的象征,女神会【注:The Korai,原指公元前六〇〇年左右出现的少女立像,常被竖立在雅典卫城的阿西娜神庙上。】的标记。

  她霍然理解国王解释过凡尔赛宫的方式──他说凡尔赛宫宛如一座巨大的发条机器,具有永恒运转的齿轮,对人类的愿望无动于衷。现在每个方位都有一个不同的齿轮想要摧毁她,而她看不到逃出这机器的办法──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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