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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运河

爱翠安嘟着嘴,半信半疑皱着眉,当她身后的两个仆人将她上衣的衣带拉紧时,她倒抽了一口气。

  「国王计划的是甚么样的活动?」她询问侍奉着她的两位年轻女仆。

  「我想是在运河上的化装舞会吧,妳扮演的是美洲红蕃。」大约二十岁的夏洛特回答。

  「真的吗?」爱翠安往下瞥了瞥自己的衣着,看不出半点蕃味。

  「等我们弄好后妳就明白了。」夏洛特咯咯笑着承诺道。另一位仆人海伦肤色较深、年纪也较大,只是微笑着。她向爱翠安保证:「小姐,妳会很可爱的。」

  国王已经五年多没有举办过类似运河上的娱乐活动的户外盛会──自从他上次生病后便不再进行了。但爱翠安还记得上个世纪那些铺张活动的故事,当时整个朝廷的人都打扮成苏丹、仙女以及希腊诸神。许多活动在国王迎娶曼婷侬夫人后便停办了,她为朝廷增添了最基本的虔敬之心。

  当然,现在曼婷侬已逝,路易看样子又回复了他年轻时穷极奢华的作风。

  难不成他想要将爱翠安纳为情妇,而且就只在今晚吗?想到这一点,她感觉自己羞惭满面。女舍监艾伦芭夫人在那晚说得没错,当时她说爱翠安不了解男人。绝大多数女孩在她这个年纪不是已经嫁人,就是已经受到诱惑失去童贞。但是对爱翠安而言,虔诚不只是一种形式。除了聪颖善辩之外,在内心深处她领悟到,若自己抵挡不住性爱的诱惑,上帝和圣母将会看着她为罪恶所吞噬。身处堕落风气之中,并不能成为让自己堕落的借口。

  倘若国王今晚临幸她,该怎么办?她可以拒绝吗?她应该拒绝吗?

  她的第三条路──本来前几天似乎还挺有希望的──现在看来俨然是条抖动的钢索。她知道有些女人已经先她一步走上钢索了──例如名闻遐迩的妮侬.迪.朗克洛【注:法国名妓,曾在巴黎设立一个沙龙,吸引许多达官显要前来捧场,并拥有许多情人。一六七〇年代她蒙受曼婷侬的照顾,成为社交名媛。】,这条路便是成为结交许多达官显要的爱人,但从不结婚。

  拒绝路易十四很可能会是非常不幸的举动,甚至比下地狱还惨。在这个节骨眼上陷入这种两难相当令人气恼,因为法提欧工作的谜团是如此令她魂不守舍。这是她一心一意想要解开的,她完全不想在托尔西那天暗示的宫廷内斗阴谋里插上一角。她怎么会引来国王和准王位继位人的注意?

  等了彷佛一辈子那么久后,夏洛特快乐地惊呼一声并向后退。

  「夏洛特,我有这么恐怖吗?」爱翠安苦笑着问道。两个女孩的回答方式是牵着她的手,并催促她站到横立在客厅里的镜子前。

  爱翠安有好一阵子哑然失言。在镜子里和她相望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美了。小时候有多少次她醒来时听着蟋蟀和夜莺在鸣啭,幻想着能穿上这样的礼服?曾想象自己是灰姑娘,还有个精灵教母将她打扮成宫廷中的仕女。但她的家族相当穷困,虽然她叔叔是国王的宠臣,而且允诺总有一天会买件这样的衣服送给她,但那天从未到来。

  后来这小女孩长大了,在圣西尔学院成长,她在这里学会爱恋更单纯、更简朴的至善,学会将幼稚的想法抛弃掉。然而……她站在这里,穿着童话般的华服。黑丝绒上衣绣着串成十字型的白珍珠,形成一个个菱形,每个菱形中央都有一颗钻石在闪燥着。而在她的腰部和臀部饰有一层层的鸵鸟羽毛,织花锦缎的银黑色裙子边上也装饰着羽毛。裙子的下襬较短,和侯爵位阶穿的一样长──比她能穿的还要长。

  她的上衣领口开得很低,但肩膀围了一条白色的貂皮披肩。黑色直发往后梳高并扎上珍珠串,头顶再缀上羽饰。

  她总算现出了美貌,即将玉立在欧洲最伟大的君王──或许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王──面前。她只想不引来他的注意,回到她精打细算了很久才获得的人生:将一生奉献给科学。对她来说,这个领域的魔力要比全凡尔赛宫还要多。

  路易的轿子正在两个男子的肩膀上晃着,轻快地通过凡尔赛宫的走廊。他亲切地向聚集在大厅的朝臣们微笑,他们挤在大理石楼梯栏杆的两旁,为国王开出一条路。

  当众人离开庄园时,他更兴奋了。许多轿子从凡尔赛宫各个地方涌出,形成了巡游队伍。在他后方的是年轻的王太子,他的继承人,再往后是与他关系最为亲近的公爵们,当然也包括爱翠安。他稍早在轿子停歇时曾偷偷看了爱翠安一眼,并为其外貌所震慑,他没有料到她竟会变得如此动人。这位来自圣西尔的女孩一如他所想象,已成长为女人。想到她现在正穿着的银黑色衣服,他感到自己对女性的兴趣有一定程度的复苏。他不能为曼婷侬哀悼太久,否则朝臣们会瞧不起他。他了解那些阴谋者和诡计多端之徒──甚至是那些衷心祝福他的人──都认定他们自己可以影响国王。

  也许现在是时候宣布他的恩宠之路要再度开启了。爱翠安是最适合的对象,他知道她毫无政治欲望。她天真、迷人,不仅于此,她还是他亡妻的完美制品。曼婷侬已经把爱翠安视为理想的年轻仕女,而他则把曼婷侬视为理想的女人。他会用曼婷侬的宝贝门徒来重振他的心。

  轿子顿了一下,轿夫走到了一整片修整过的绿地毯上,这是一长条通往目的地的草坪。在绿地毯后方的是阿波罗喷泉,再后面则是大运河,河道一直向地平线延伸。往每个方向看都有无数的朝臣。有许多人他认得,其他的则不认得──想必是那些懒到连伺候他都没有兴趣的人。

  路易把轿子的窗户拉了下来,以便更清楚看到自己的臣民。他不经意扫视着群众,胸口起了一阵不安。一大群装扮高雅的人。许多人穿着体面,缀有羽饰,或是依他的坚持,身着鲜明的白色或红色衣服。当他经过时,他们笑着弯身鞠躬,但是少了些活力,不够真诚。从前他受全法国的爱戴,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到有颗泪珠在眼角摇曳着。要是他能告诉他们就好了,要是他能让他们理解,只要再等一阵子,一切就会如同以前那样美好。破坏法国元气的几股力量,很快就会一一匍匐在地,争食法国人的残羹剩菜。然后人民们便会了解到他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届时他们会毫无保留地爱戴他。

  路易眨了眨眼,他们已经抵达大运河,大画舫也已在该处等候着。

  爱翠安正在想着,没人不会被大运河震撼。大运河看起来宛若十字形的内海,岸边尽是磨光了的大理石,可以说总结了凡尔赛宫的诸多特色。大运河面积硕大无朋、造价惊人、引人瞩目,而且毫无意义。发臭的河水上横了一座步桥,也是通往画舫的通道。国王已经登上那艘俗丽的大船,同行的还有年幼的王太子、奥尔良公爵与缅因公爵。她还发现一个很不自在的现象:两位公爵夫人排在她的身后,这是相当怪异且违反礼节的顺序。行列最后是大约六十位步行的朝臣,四周都是身着蓝银双色服装、担任皇家卫队的瑞士百人队【注:「瑞士卫队」原为教宗专用卫队,以英勇忠诚著称。十五世纪时期开始受雇于法国国王,一四九七年查理八世亲自挑选一组瑞士卫队,称为「瑞士百人队」。】。画舫上有一支小型交响乐团,正演奏着她不认得的军乐曲。曲中有着野蛮的铃声,粗哑的风笛使劲发出悲鸣,小型风笛在当时十分流行。

  每当步桥上有人走过时,就会发出空洞的答答声。片刻过后,一个卫兵过来将她的轿门打开,并用强壮的手扶她到甲板上,然后客气地将她引领到指定位置。

  画舫的布置非常奇怪,甚至与装饰过度的凡尔赛宫相比起来也是如此。船身呈扁平的长方形,比一座浮岛稍大。船首开始的三分之二个船身上,造了一座有四层巨大阶梯的金字塔。每一层阶梯的角落都插了一面王旗,上面镶有象征着路易、波浪状光芒的太阳。金字塔顶端各有个一大一小的王座,大王座的后方有一面更大更高的王旗,上头的徽饰是耀眼的金色光芒。另有两具同样华丽的无焰灯映照着画舫的船首和船尾,还有一百个较小的太阳徽饰沿着船舷点缀。交响乐团是在另一座靠近船尾、缓缓上升的舞台上演奏。每一面王旗和几乎每一处地面都饰以羽饰和缎带。

  爱翠安坐立不安,很怕自己得坐到国王身边那个比较小的扶手椅上。不过,之后她发现自己被领到第三层的位子去,因而大大松了一口气。国王的曾孙暨王太子继承人坐到了那张较小的椅子上,童稚的脸庞在无焰灯的照射下显得容光焕发。他身着深红色大衣,马甲是更深的绯红色,头饰上插满了无数根羽毛,活似红色的喷泉。

  路易坐在他身旁,披着缀以金色针织的闪亮白色大衣,雪白的头饰看起来高耸入云。她看到在场的王室成员也都是类似的打扮,只是没那么夺目。只有路易和王太子是坐在扶手椅上,其他人都是坐在金字塔的阶梯上。安翠安依然站着,彷徨不知所措。

  「亲爱的,坐下吧。」有人一边低语,一边猛拉着她的手臂。那声音吓了安翠安一跳,但圣西尔的修女们要是得知她被悄悄话吓到,一定会嘲笑她。爱翠安畏缩地四处扫视,她看到一双很明显正幸灾乐祸的棕色明眸。

  「公爵夫人。」爱翠安立即屈膝行礼,打了声招呼。

  奥尔良公爵夫人弯起了小嘴,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是国王和名噪一时的雅典妮夫人的私生子之一,爱翠安在她的脸上看到国王的容貌,尤其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她的眼睛和双唇时。翠安一想到公爵夫人的丈夫──也就是奥尔良公爵──和最近警告过她的托尔西大臣是死对头,就感到一阵烦恼。

  「我亲爱的小姐。」公爵夫人说,声音甜得和她的微笑一样。「真高兴妳和我们一起度过这枯燥无味的一天。」她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她的对手每每以此大作文章。

  「谢谢妳,夫人。」爱翠安回答:「我得承认,我也很意外自己会来这里。」有个女人在公爵夫人的另一边坐下,爱翠安认出她是缅因公爵夫人,她连正眼都不瞧她们一下,就猛地把头给别开。爱翠安在她身后高一个阶梯之处,猛然发现奥尔良和缅因公爵,而在她下方最后一级阶梯上的是六十位朝臣,正为了位阶高低而争论不休。

  「我倒不意外,甜美的爱翠安。」公爵夫人说:「我们都很疼爱妳,因为妳服侍过已故的曼婷侬夫人。当国王告诉我们妳会来参加时,我们都非常高兴。」公爵夫人的视线远远越过画舫,而对此话题感到相当不安的爱翠安也把视线移开。大运河的黑水随船逐流:有威尼斯平底船、法国军舰、英国驱逐舰,还有荷兰、西班牙、甚至是中国船舰。这些船只都无比精致,不过最大也只有大约二十或三十呎长。其中两艘迷你船一路随着画舫航行,有如护航船队。爱翠安先注意到托尔西站在其中一艘的船首上,他身着海军上将的服装,头上戴着一顶夸张的高帽。看起来很不安。

  「爱翠安,你认识这个布景吗?」公爵夫人轻声问道。

  「夫人,我应该是不认识。」爱翠安回答。

  「这代表自称纳切斯人【注:北美原住民的一支,居住在密西西比河下游东侧地区。时至今日,还有少数部落成员住在俄克拉何马州东北部。】的美国红蕃。」公爵夫人解释道。「他们居于我们在路易西安那的殖民地【注:首先发现路易西安那地区的欧洲人是西班牙人,但殖民化的却是法国人。一七〇二年时,法国开始对此地区进行殖民化。】,他们的酋长就是坐在像那样的建筑物上。」

  「长得完全像这样?」爱翠安问,同时瞥向装点着画舫的金色纹饰、缎带和羽饰。

  「嗯。」公爵夫人认同道。「我一直都知道纳切斯酋长是在一座土丘之上生活,实际上,土丘比现在看到的还粗糙许多。不过在所有的这些红蕃国家中,有人说他们是最开化的,崇拜太阳神和他们的酋长,也就是太阳在俗世间的孩子【注:纳切斯族的大酋长称为「大日」,所住的茅舍高高在上,离开茅舍时必定是搭乘轿子,脚踏之处会先覆以草席,因此号称终生脚不落地。公爵夫人此语颇有讽刺自称太阳王的路易和纳切斯红蕃差不了多少之意。】。」

  爱翠安极力想察觉出公爵夫人的话语中是否有反讽之意,她差点就以为自己听到一些言外之意。公爵夫人十分惧怕她的父亲是众所皆知之事。倘若路易驾崩,在王太子成人前,她的丈夫便会成为摄政王。五年前他差点得到这个机会,现在看起来却是永远不会实现。路易看起来还很长命,假使他再多活个几年,就没有必要设立摄政王。公爵夫人的后位唾手可得,却又眼睁睁看着它悄然消失得毫无踪影,功败垂成。爱翠安很想知道她有多失望。

  「所以我们是印第安人啰?」爱翠安问。

  「喔,没错,妳没感觉到自己很原始吗?」公爵夫人很做作地向爱翠安示好,抓着她的手并热情握着。爱翠安感觉到有东西压向她的手掌心。

  就在此刻,画舫的甲板抖动了一下,某处发出了巨大的噗噗声和喷气声,接着是深沉的嗡嗡声。爱翠安转过身来,她吓得几乎甩开公爵夫人抓着她的手,也差点把藏在两人手指间的东西给掉了出来。当她看到坐着的国王和王太子身后冒出浓厚的白烟时,她高兴地笑了。

  「我的天啊,」她说:「这是一艘蒸汽船!」她回头望着双眼透着真诚愉悦目光的公爵夫人。

  「妳啊,」公爵夫人诧异地轻声道,「还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安翠安感觉到自己的笑容从真诚转变成矫揉造作,此时画舫慢慢动了起来。

  「亲爱的,」公爵夫人说:「我刚刚是赞美妳。这艘船上的笨蛋之中,能有几个人猜得到它是用蒸汽驱动的?又有几个人能够解释这种引擎的运作方式?」公爵夫人现在靠得非常近,她的嘴唇几乎快要碰到爱翠安的耳朵。此刻有多少人正在看着她,推敲她和奥尔良公爵夫人之间在聊些甚么?里面有几个是托尔西的间谍?当大臣听到这件事时,心里会做何感想?还有奥尔良公爵,他已经指派爱翠安到科学院,是他让自己的妻子过来的吗?但是最重要的是,公爵夫人是在暗示甚么?

  「如果妳是说,我了解驱动这艘船的引擎,那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魔法引擎,那真的是高估我了。」她撒了谎。

  公爵夫人摇摇头。「我很少看错人,尤其是那些我感兴趣的,我亲爱的。」

  「感到兴趣?」爱翠安边说边感到自己又羞红了脸。

  「亲爱的,不须这么讶异。」

  「夫人,我无意引起任何人的兴趣,任何人都一样。」

  奥尔良公爵夫人的表情看来怅然若失。「亲爱的,我知道。」公爵夫人一边说,一边又紧掐着她的手。「不过那没关系,了解吗?」

  「对,是没甚么关系。」爱翠安回答时,坐立难安。「不过,只怕以后我会知道有甚么关系。」

  「如果我没搞错,」她告诉爱翠安:「如果妳对科学怀有兴趣,我相信我很容易便可以为妳安排巡视引擎,就在这个活动结束后。」

  「我……」安翠安启齿道,心乱如麻。

  「我可以帮妳安排,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她笑得更开怀了。「没有人会注意到。」

  「谢谢妳,公爵夫人。」她回答:「妳真好。」

  公爵夫人又掐了她的手一次,便放开了手。爱翠安将手中的东西握紧,那像是一张纸条。

  「殿下,你好吗?」路易问道。霎时间他彷佛看到了另一个用过此昵称之人的鬼魂,他唯一合法婚生的孩子,「大王太子」路易【注:已于一七一一年辞世的第一任王太子,称号前加个「大」字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很伟大,只是因为他很胖。】。而眼前的这位路易将来会成为路易十五,是最后一位殿下。

  「陛下,我很好。」小王太子答复道,「能有这艘新的画舫真好。」他是个俊秀的小孩,有水汪汪的黑眼睛和金色的卷发。

  「我很高兴。」路易答道,并且拍着男孩的肩膀。在他下方,他刚好认出爱翠安,而且略蹙了一下眉。哪个家伙把她安排坐在奥尔良公爵夫人旁边?爱翠安是个耳根子软的女孩,公爵夫人不会对她有甚么正面的影响。爱翠安以后必须和公爵夫人保持距离,他在心里这么盘算着。

  「陛下,甚么时候要开始跳舞?」小王太子问道。

  「喔,殿下,快要开始了。」路易向他保证。「你还记得你的角色吧?」

  「当然了,陛下。」王太子说:「我要跳的角色是刺蛇【注:十八世纪初纳切斯族曾起义反抗法国人统治,双方互有伤亡。刺蛇是当时的酋长,他后来力主与法国修好,不但充当法国人的通译,还惩罚作乱的部落做为对法国的补偿。】。」

  「很好。」

  「曾祖父,你真的要跳舞吗?」王太子轻声询问,以免被他人听到他放肆的言行。

  「这有这么难以置信吗?」路易问:「我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为了我的臣民而跳。」

  「你以前都跳甚么角色?」

  「我跳了好几回了。有一次在《佩琉斯与瑟希丝的婚礼》【注:出希腊神话故事,这场婚礼邀请了奥林帕斯诸神,却独漏纠纷女神艾莉丝,不悦的艾莉丝不请自来,并在席间丢下一颗刻着「献给最美丽者」的金苹果。三位争抢不休的女神请帕里斯仲裁,帕里斯的回答即为特洛依战争的远因。】上,我跳了──我想想看──六个角色:阿波罗当然是其中之一【注:路易特别强调的原因,是因为阿波罗为太阳神,而路易自称太阳王,即阿波罗的化身。】,复仇女神、森林精灵、印第安人、朝臣,还有战争的化身。」他对着他的继承入微笑。「你今天穿的服装就好像我扮演战争化身时的打扮:红色,还有大红头饰。」

  「那么刺蛇也是战争的化身啰?」

  「我听说红蕃有两种酋长:一种是和平时期的酋长,一种是会引发战争的酋长。刺蛇是战争酋长。」

  「而你是跳另外一位酋长,大日对吗?」男孩问道。

  「完全正确,我的好殿下。」

  「听这音乐,」路易提醒他。「这是你的提示音【注:戏剧中提示下一位演员接台辞或出场之用。】,也是我的。不过你得先下去。」

  男孩笑了笑并站起身,但有点太快、太急躁。「慢一点,」路易指正道,「要表现得像个未来的国王。」

  路易满足地看着男孩缓步前进,神情庄严走下金字塔的阶梯,朝向舞台走去,舞台上等候着的朝臣分成两批:一是身着红衣的,一是白衣。

  当爱翠安看着壮丽的开场时,她紧张地用手指拨弄着那张纸条。她首先看到王太子走下金字塔,紧接着所有身穿红衣的朝臣列队与他并行,其中包括奥尔良公爵和缅因公爵夫人。他们以一种看来十分混乱的方式嬉戏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位仆人跑上前,递上一根羽杖。此时奥尔良公爵和王太子正走回阶梯上,假装要抓走路易并绑架他。

  「就像睡着了那样表演。」奥尔良公爵夫人嘶声道。爱翠安瞇着眼,整颗心都还放在持续发出声响的引擎上。它是用融解机驱动的?还是有个火炉?

  「是时候了!」公爵夫人摇着她,并且把一根白色羽杖塞到她手上。

  「甚么?」爱翠安问。

  「我们得从敌人的手中拯救酋长,也就是大日。」

  爱翠安瞪视着底下的场景。王太子趾高气扬地走在已成为「俘虏」的路易身边,严肃地以英语宣示──「日已落」。他这下子变成了英国国王乔治【注:乔治一世为汉诺威选侯暨大不列颠与爱尔兰国王,并且身兼总主教与神圣罗马帝国选侯。】?还是马伯罗?她勉强顺着公爵夫人的意思,把方才取得的纸条塞进腰带里。

  穿着白衣的朝臣咆哮与尖啸出声,交响乐团也开始用力敲击着小军鼓和锡壶。喧嚣的声响野蛮而且令人毛骨悚然,白衣朝臣优雅地用羽杖挥打着红衣朝臣。

  「快点!」公爵夫人大喊。爱翠安照办。一个年轻男子朝她飞奔过来,用手上的羽毛武器对她摆出击剑手的攻击姿势,随后笨拙地刺向她。公爵夫人走进两人之间,刺了那人的脸一记。他假装很痛苦并发出惨叫,相当逼真地踉踉跄跄移动。

  「加油啊!」公爵夫人呼叫。爱翠安大吃一惊,也朝着最靠近的红衣舞者挥舞她的羽杖,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容易对付的丰满女人。虽然非出已愿,但爱翠安对这愚蠢至极的闹剧仍感到有些荒唐。一群大男人和女人用羽杖打架?要是让巴黎市民看到此景,不知他们会做何感想?

  国王和王太子在众人之中冒了出来,一路战回到金字塔顶端。他们下方的朝臣们仍在疯狂地横冲直撞。一个戴着红色羽毛花冠的粗壮男子用羽杖攻击爱翠安的胸部,一直朝着该处舞动羽杖,而且还蓄意戳向她双腿间。爱翠安当下呆立,感到无地自容,但公爵夫人又一次救了她,用羽杖刺向那人的脸。那家伙因疼痛而喘着气,公爵夫人往后退,得意洋洋地看着那人紧抓着自己的胫骨──夫人刺向脸部的举动只不过是个佯攻,以掩饰她的猛力一踢。

  「妳有受伤吗?」公爵夫人认真问道。

  爱翠安张嘴想回答,不过她突然领悟,顺着问话紧抱着胸口坐在甲板上。「对,痛死我了啦!」她用沙哑的声音说完后,便往前仆倒,心里希望没人会踩到她。她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跳起身「复活」,因为有些朝臣已这么做。

  然而,一股无法忍受的高热突然袭向她的背部,空气中瞬时间弥漫着痛苦的悲鸣声和血肉的烧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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