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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米歇尔听着身后刀剑出鞘的金属声。

“六个?”他询问吟游诗人道。

她得意地笑起来。“是七个,不过有谁会在乎呢?”

米歇尔旋身一脚,将椅子踢向了身后的人,并动作起来。

他的剑不是那把正式的佩剑,而是一把赤钢长剑,足够好使,又不会引起注意。剑一出鞘,就以毫无瑕疵的动作,一招递盘接果刺穿了第一个人的喉咙。

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米歇尔就用肩膀将惊恐哀号起来的垂死者撞向他的一个同伴,然后手中的剑极为精准地刺出,刺穿了对方扎进另一个人的胸口,这是他从破盾技巧中所学到的。米歇尔一拔出宝剑,那两个人便双双倒在地上。

七个人现在只剩下五个。梅伦迪尔已经抽出了一把匕首,但还是离得远远的不敢近身。

此时其他人也有了动作,挥刀朝米歇尔砍来,而他俯身冲到他们中间,用大范围的一挥挡开了右侧较为密集的攻击,并用嵌在夹克前臂处的钢板接下了来自左侧的一击,突破了他们正在形成的包围圈。

没有第二把剑,熊搏群狼也只能施展到这儿了。他将踢倒的椅子再度踢向左边,减慢那些人的速度,随即双手紧握长剑冲向右侧,低低砍向离得最近那个敌人的膝弯。对方想要格挡他的攻击,但米歇尔猛然双手使力反向上挥,在对方脸上砍出了一道长而浅的口子。

还有四个。梅伦迪尔躲在桌子对面,紧张地注视着米歇尔。

米歇尔凭声音回身把剑挥向左侧,挡下了一击,紧接着跨出一步,用剑柄殴击敌人面部。距离太近他无法刺中这个人,但他绕过对方,刺向了其身后的另一个人,并出其不意地正中他的膝弯——这也是对破盾技巧的实战运用。米歇尔大吼一声向前冲刺,将那两人推向后面。他们撞到桌子跌倒了,米歇尔退后两步刺出一剑、两剑,了结了他们。

三个、两个了。他的眼角扫到梅伦迪尔正要夺门而出。

可他并没有来得及转身,后面那个人就欺身而上,刀砍在他身侧一阵剧痛。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挡开了第二刀,顺势砍在对方的手腕上,然后抬手一削,切开了那人的喉咙。

只剩一个,也就是吟游诗人自己了。

米歇尔冲出房间到了门外,在外面集市的人群中疯狂般地寻找着她的踪迹。

他的眼角瞟到什么东西被丢了过来,于是转身用剑一劈。

那是一个小小的布袋,被他一砍便爆裂开来,在他头上散出一片绿色的尘云。

他咳嗽着蹒跚后退,眼睛和喉咙都火烧火燎地疼,不仅看不见,而且都没法呼吸了。米歇尔一心只想蜷缩在地上,但多年的训练还是让他本能地站着,举剑旋身采取防御态势。

这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有什么钝器从后面砸中了他的脑袋。

他猛然倒在地上,最后的念头是他的导师要嫌弃他了,因为他忘记了首先要杀的就是那个吟游诗人。

到了下午在瓦尔皇城郊外精心养护的森林里举行狩猎的时候,瑟莉妮因为发现自己的冠军骑士失踪了而大为不悦。在昨晚的胜利之后,保持这个势头尤为重要,在尤丝蒂尼雅教皇这几个星期的准备时间里,让伽斯帕一蹶不振,她就能指挥教会发起直接行动,解决圣殿武士和法师们之间日益增长的敌意了。这次狩猎之旅可以给她判断哪些贵族还在举棋不定、并给他们指条明路的机会,同时也能让那些与伽斯帕结盟的贵族看看,用实际行动反对她是要承担后果的。

倘若米歇尔爵士不是一个守时而可靠的人,那他是万不可能得到这个职位的。他离开时没留下任何消息,所以他没来显然是出于意外。

瑟莉妮派布蕾娅拉去寻找他。之后,由于取消狩猎会被当做是懦弱的表现,她便叫人牵来了她华丽的白骒,整了整她的骑马裙,便奔赴“战场”而去。

到场的有大约十来位领主及会骑马的女爵、他们的仆从、瑟莉妮的卫兵(即使冠军骑士不在,他们也足够保护她了),还有专干贵族们不屑亲自动手之脏活的猎手们。他们骑着马进了细心培育的森林——既足以提供优质的猎物,又不至于对经验不足的骑手真正造成威胁。瑟莉妮周围吵吵嚷嚷的,仆从们在对他们的手下粗声粗气地发号施令,而贵族们则有说有笑,其间还掺杂着猎犬的吠叫声。贵族们穿的都是骑马服或者皮衣,配以能衬托他们骑马面具的金银或缎带。仆从们拖在后面,时不时地就会拿着一杯掺水的红酒,或者一串肉片干酪、酒渍水果什锦跑上来,递给似乎对吃喝比狩猎兴趣更大的主人。

瑟莉妮冷漠地骑着马,脸上倒一直挂着礼貌的微笑。由于忙乱着下令寻找米歇尔,她忽略了在走之前喝上一杯茶,结果她现在像缺了点什么似的,神经既紧绷又迷糊。

伽斯帕大公骑马走在她身边,替代了原来米歇尔爵士的位置。

“你没有带弓吗,伽斯帕?”蒙特西马侯爵喊着策马贴近过来。

伽斯帕回过头去。“我没有带。”他说,“我可不希望有哪个贵族出身的人被流血的景象吓到了。”

“那你喝的又是什么,表哥?”瑟莉妮说话时连看都没有看他。伽斯帕轻笑起来。

“没有弓你可就什么都猎不到了。”尚崔尔领主喊着。他面色潮红,在马鞍上相当笨拙。

“如果需要的话,”伽斯帕依然微笑着答道,“我可以用羽毛。”

贵族们忽然安静了下来。

“那可不是你最强的武器。”瑟莉妮评点道,“想想昨晚你多么轻易就被缴了械啊。”

贵族们大笑起来,但那是一种惶恐的笑声,不像是多数人站在她这边的自在反应。她高估了昨晚的胜利了吗?

这时,前头的猎犬吠叫着展开了追逐。瑟莉妮转向众人。“我们出发吧!”她朝卫兵们点了点头,便一踢马刺冲进了森林。

其他贵族十分惊讶,瑟莉妮办的狩猎通常都是很休闲的,贵族们只需要一起骑着马,寻找那些被猎犬逼上树或堵在角落里的可怜动物,然后用弓或剑了结它就行了。然而同伽斯帕的交流令她产生了动摇,在下次言语交锋前她需要散散心,让自己振作起来。她的马重踏着地面进了林子,迅速地把各自找路绕过树丛、想要第一个接近猎物的贵族们甩在了后面。

继而她身后的马蹄声证明了她是错的,那是一匹在老练骑手驾驭之下的高头大马。瑟莉妮不愿表现得像是要逃跑,便让她的骒马减速慢跑着。不一会,伽斯帕便和她并肩而驰了。“女皇陛下。”

“表哥。”

短时间内其他贵族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的,而且两人骑行的路线平坦而通畅。“我要是把弓带来,无论怎样都毫无用武之地。”伽斯帕停顿片刻便说。

“你就那么不适合当猎人吗?”瑟莉妮问道。

伽斯帕轻笑起来。“不是,只是这片森林的动物太温驯了,简直是个公园。我更喜欢在莱德斯打猎。”

“那你今年冬天不能找雷马赫公爵去打猎了可真是遗憾哪。”

“实际上,雷马赫昨晚舞会后刚刚邀请了我。”伽斯帕的声音变得冷酷了,“他说那片森林已经变得非常危险了,很欢迎能有一名有荣誉感的人同行。”

“噢,行了。”瑟莉妮恼怒地说道,“我们身边又没有别人。”

伽斯帕在她身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爆发出一阵大笑。“上帝啊,瑟莉妮!”他一拍大腿说,“你真是从来不缺乏勇气,我得承认这一点。你要是个男人的话,一定可以自己率领军队的。”

“这就是你执意要密谋反对我的原因吗,伽斯帕?”她看着他问道,“就因为我不是个男人?”

他好像还真的在考虑着这个问题。“不。”最后他说道,“真正的问题在于你不像我。”

“几乎没人像你那样,伽斯帕。”瑟莉妮摇了摇头。至少他诚实地表现出了他的愚蠢。

他们来到了一片空地上,瑟莉妮停住了马。“你那边有蒙特西马,现在又有了尚崔尔,你还宣称雷马赫也要站到你那边了。”

“只是其中一部分。”伽斯帕耸了耸肩,“看来羽毛的事终究是太离谱了。”

“你宁可威胁奥莱伊的统治也要夺取王位?就现在?”

“当然。”

瑟莉妮生气得指手画脚道:“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假如我们不加阻止,不出三个月法师和圣殿武士们就会开战的!”

“他们肯定会的,可我没有看到冕下做出任何行动去避免它。”

“而我没有看出入侵费罗登对此有什么益处,大公。”她怒视着他,“倘若你杀了缇根男爵,到春天我们的兵士们就要因为你的愚行而死了。”

“一场好的战争能够让帝国团结起来。也许我们还可以让教会和法环的白痴们去杀国境外面的人,而不是自相残杀。”伽斯帕伸出手来摘掉了自己的面具,令瑟莉妮一惊。

她好些年没看过他的正脸了。他的样子依旧粗犷而棱角分明,并且因为在户外待得太久,面具没遮到的地方都晒得更黑些。

这是一种有力的挑战。

瑟莉妮略作迟疑,也把自己的面具摘了下来。他保持着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你要知道,你是对的。”他说,“我们当前的确需要一个强大的帝国。在战争的阴影逼近之时,我们就没时间再玩政治游戏了。”

“可你自己还在玩,挑拨我们同费罗登之间的关系,还假定我会对教廷的衰败无动于衷。”

伽斯帕挑起一边的眉毛。“你正将权力让渡给尤丝蒂尼雅。”

“我是在给教廷一个自我修复的机会,否则我的名字就要被镌刻在历史上,成为屠戮本国人民、血洗奥莱伊的疯女皇了。”

他摇了摇头。“你一直以来都太在乎历史会怎么记载了,瑟莉妮。”随即他倾身过来,“嫁给我吧。”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也感觉到自己现在正一脸震惊。她暗暗诅咒他迫使自己摘下面具的行为。“你想得太美了,表哥。”

“你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瑟莉妮。”他的语调不带一丝嘲弄或讥笑,“我很钦佩这一点。”

“你的妻子杀了我的母亲。”

“为此你父亲也杀死了她。”伽斯帕用平和的语气说,“之后他也死了,好像是因为卡莲妮总会把抹毒的短剑藏在袖子里。可这就是政治游戏,你我两家都忠实地遵循了。如果你纠结于我们该死的历史不愿拯救奥莱伊,那你就没我想象的那么坚强了。”他长出一口气,微笑着注视她。“我本以为在你父母死后,你会跳出政治游戏的。巴斯蒂安公爵[ 巴斯蒂安·叶思莱,卡莲妮之父,薇薇安的情人。]也这么想,还有热尔曼公爵[ 热尔曼·沙隆,伽斯帕的叔叔。]也是。我们都看走眼了。”他对着这片森林做了个手势,像是要大手一挥将奥莱伊全境收入囊中似的。“你关心大学、关心协议、关心舞会和宴会。我可不行。”他再度微笑起来,那是属于掠夺者的微笑,“但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奥莱伊的安全。我们在一起,就能够拯救这个帝国。”

他们是远房亲戚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影响,事实上,这样一次联姻确实可以将整个奥莱伊团结起来。瑟莉妮凝视着伽斯帕,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而对方没有再戴上面具,就这么高傲而坚定地坐在他那匹高大的战马上。

但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需要你的智慧和力量来保卫这个帝国,伽斯帕。可我不需要丈夫。”

他也摇了摇头。“总得问问看。”他耸肩说道。

接着,他拿出与块头截然不符的速度策马上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你的卫兵是听不见你的,而你的冠军骑士似乎也不太舒服,瑟莉妮。”他一脸苦相道,“你母亲的死跟我无关,实际上,那整件事情都令我感到厌恶,但我的确知道如何安排一次狩猎事故。”

瑟莉妮用手抓住他的手腕,他便痛苦地大叫起来,颤抖着缩了回去。他的胳膊上冒着烟,连华服也被烧焦了。他把受伤的手腕紧紧捂在胸前。

“我十六岁就坐上皇位了,伽斯帕,就在你妻子杀了我母亲之后。”她说着举起手给他看,那枚红宝石戒指正闪着火光噼啪作响,“另外不对,我无意讨论我们家族该死的历史。这我实在是太清楚了,谢谢。”她手指一晃,就从袖中隐藏的鞘里拔出一把小刀。她稳稳把刀握在手中,刀身也泛着火光发出脆响。“还有,我这二十年可不是用舞会和宴会来统治奥莱伊的。”

他的手伸向了佩剑,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作。

他行动了,而瑟莉妮在他宝剑出鞘的同时挥出一刀,带着火光划过他的前臂。随后她策马远离并放低身形,他长长的剑对他十分有利,但既然他的右手刚才已经被她弄伤了……

这时,远处再度响起了狗吠声。伽斯帕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低头鞠了一躬。“请记住,表妹,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只要答应婚约就会没事了。”他说着把剑插回了剑鞘。

她明白,她当即就可以发出警报。支持伽斯帕的贵族中有一些顽固派,但他们也不太敢直接对女皇刀剑相向。只要她的卫兵一赶过来,她的表哥就会立即沦为阶下囚。

但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奥莱伊不到黄昏时分便会陷入内战的漩涡。

他又戴上了自己的面具,依然捂着灼伤的手臂,骑马掉头离开了这片空地。

瑟莉妮摇了摇头,把小刀插回了刀鞘。“真不自在。”她自语道,“我们必须得找到米歇尔爵士。”

布蕾娅拉偷偷溜出了宫,没有戴她的面具,而是穿了一件精致的毛皮斗篷——这是她藏在隐蔽处以备不时之需的。如此一来,她便能以市场区商贩或马车夫手下的精灵身份,着手打探米歇尔爵士的消息了。

奥莱伊最有名的间谍就是吟游诗人。他们查探消息、布置阴谋以及伪装的本事犹如传奇一般,足以将贵族们引向他们的目标。尽管如此,他们还经常受到邀请,有时甚至就是明知有诈也照请不误。把玩政治游戏的领主和女爵们总是自以为足够聪狡,可以同谎言大师一较高下,并通过交锋学到一些东西。

但就在吟游诗人将贵族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时,他们也被监视着。他们太有名了,就是活生生的传说。

布蕾娅拉现在只是市场里到处可见的一名精灵。

她从一个装卸香料的精灵男孩口中了解到,楚尔奈如今年的收成可能会很糟。一名在洗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的精灵老太太说,瓦尔福闵的商贩感觉坚石城塞发生了什么怪事。而在布蕾娅拉堆着笑软磨硬泡之下,一个人类马车夫告诉她,尚崔尔伯爵今天一大早驱车到伽斯帕大公宅邸开了个会。

布蕾娅拉走着、观察着、打听着,等待着能指给她正确方向的关键线索。

小时候,布蕾娅拉寡言而又警觉,在她给十岁的瑟莉妮梳头的时候,侯爵遗孀曼蒂珑[ 与《龙腾世纪:审判》中冬宫的孀妇同名,但不是同一人,故译名上有所区别。]和普罗斯珀公爵[ 普罗斯珀·德·蒙特福德,在《龙腾世纪2》中出场且身亡。](瑟莉妮的表舅)同瑟莉妮的父母一起用餐。他们谈到了狩猎,还有他们对狩猎季节一开,形形色色的贵族们会如何行事的预估。普罗斯珀公爵说自从梅格棱毁掉了他们家族的宝弓后,他兄弟斐迪南及其女儿猎什么都有困难。这在布蕾娅拉听来既没道理又没意思。

后来普罗斯珀又说瑟莉妮小姐就有机会能尝试猎捕金狮了,布蕾娅拉才意识到这个话题有多奇怪,因为瑟莉妮刚刚开始学习箭术课,曼蒂珑之前还提议要帮助瑟莉妮调整站姿,而且尽管布蕾娅拉从未见过真正的狮子,可她很清楚同它们战斗是多么的危险。

但瑟莉妮在普罗斯珀公爵说这话的时候喘了口大气,于是曼蒂珑女爵和瑟莉妮的父母都望向了她,而布蕾娅拉照她父亲教导的那样,小心着不要有目光的接触扫过他们,看到了瑟莉妮的家族纹章,也就是瓦尔蒙特家紫色衬底上的金色狮头,终于意识到了这些人所谈论的根本不是狩猎的事。

布蕾娅拉还记得在她成为瑟莉妮的侍女之前,她妈妈曾同另一个精灵仆役吵过。那个仆役宣称布蕾娅拉只会在厨房里帮工,而她自己的女儿才会去为瑟莉妮服务。但第二天早晨,那个仆役就不见了,大家都说她偷雷诺亲王的钱包被抓了。

布蕾娅拉的妈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叮嘱布蕾娅拉要格外小心,万事都要顺从瑟莉妮,还要成为这个人类贵族姑娘的朋友。

听到贵族们谈论争夺奥莱伊皇位的事后,布蕾娅拉方才意识到她母亲付出了多少。

“愚蠢的刀耳朵婊子!”一个人类女裁缝对她精灵小妹的喊叫声将布蕾娅拉带回了现实。那姑娘羞红了脸紧盯着自己的鞋子,而周围市场里的人们都咧嘴笑着,精灵们则看向了别处。

布蕾娅拉欣慰地看到有几个商贩自己也是精灵。虽然仍然很少,但有独家货品的精灵商贩是被允许进入上等人的市场的,并且瑟莉妮上次探访时也宣称,威胁他们的行为既不得体又惹人厌恶。就这样,布蕾娅拉的族人们缓慢而确实地参与了进来。

正是瑟莉妮教导布蕾娅拉要细心观察,毕竟一个女孩(尤其是精灵女孩)不能像男人一样行动。一个做事风行雷厉的男人会被赞为勇敢而大胆,可女人这么做却被认为是出于愚笨或绝望。布蕾娅拉是一个平凡的精灵,她连回敬对自己的侮辱和攻击都做不到——至少没戴瓦尔蒙特家仆人的面具时不行。她的力量就在于她的不显眼,在于她所侍奉的那些贵族们在她面前只是用隐晦的暗语婉转地交谈,绝没想到她了解他们在说些什么,还一一转告给瑟莉妮听。布蕾娅拉通过观察瑟莉妮一家对政治游戏的操作,训练出了一个贵妇最强大的武器:她的眼睛和耳朵。

也正是布蕾娅拉在瑟莉妮母亲亡故时支持了瑟莉妮。那时贵族们都说那是一场狩猎事故,但布蕾娅拉早就知道“狩猎”意味着什么了。普罗斯珀公爵公开致哀,并向瑟莉妮及其父亲保证,会倾其所有资助他们。在普罗斯珀公爵和瑟莉妮的父亲雷诺亲王去拜访巴斯蒂安·德·叶思莱公爵的前一天,就是布蕾娅拉趴在吸烟室外面的阴影里,为瑟莉妮偷听到了安排狩猎事故的是巴斯蒂安公爵的女儿。

雷诺亲王拜访巴斯蒂安大公回来,说巴斯蒂安的女儿也死于一场狩猎事故时,又是布蕾娅拉看到了他胳膊上细小的伤口。之后那伤口恶化发黑,最终要了瑟莉妮父亲的命,而所有的仆人们都在传言那肯定是中了毒,不过所有的记录都坚称雷诺亲王是病死的。

等到普罗斯珀公爵被弗洛里安皇帝亲自调走之后,就只有布蕾娅拉来帮助十六岁、父母双亡、紧张疲惫得双眼凹陷的瑟莉妮了。

布蕾娅拉为了瑟莉妮在舞会上的穿衣打扮,不断纠缠那些仆人,打听其他女爵会穿什么,尽她所能地让瑟莉妮取得微弱的优势。在瑟莉妮先后招待杰尼维尔伯爵的儿子和曼蒂珑女爵本人的儿子时,侍茶的布蕾娅拉通过从奥莱伊吟游诗人身上学来的小动作提示她,帮她迷住了这两个年轻人,并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去争夺当今这个世界最伟大帝国的皇位——在瑟莉妮转身时,布蕾娅拉看到杰尼维尔的儿子戴着面具的脸上闪过一丝厌倦,就用小动作指点瑟莉妮提高音量,讲话再大胆些,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布蕾娅拉还注意到曼蒂珑女爵的儿子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墙上雷诺亲王的宝剑,便用眼神要求瑟莉妮把话头转向军事史,抓住了这位年轻大人的心。

当曼蒂珑女爵在瑟莉妮父母双亡之后,头一回给她送来请柬时,她乐不可支地拥抱的也正是布蕾娅拉。

想到这次温暖的胜利庆祝,却令布蕾娅拉现在倍感烦恼。她在市场里待了一个小时了,但是完全没有打听到米歇尔爵士的去向。无论他去了哪里,都肯定不是以瑟莉妮之冠军骑士的身份去的。

不管他现在在哪,他都一定有危险。米歇尔的忠诚向来无可置疑,他会在这种时候随意抛下瑟莉妮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她也看过他的背景,没有找到任何可能被人当做把柄,逼他转为他们效力的异常。他出身于切文家族的一个小旁支,他的家人全都过世了。就算有切文家族的人插手,埃蒂安·切文作为瑟莉妮的亲密盟友之一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不对,是有别的什么情况,米歇尔要么是有了麻烦,要么已经作为一个小贵族不明不白地死了。只要政治游戏的赌注够高,显贵身边所有地位不足以自保的人都会有危险。布蕾娅拉实在太清楚这一点了。

“嘘,布蕾娅拉。”瑟莉妮在窗帘另一边柔声说道,“我听得到你的喘息,你现在必须安静,这很重要。”

布蕾娅拉的手颤抖着拉开了红色的天鹅绒窗帘。

书房的地板上有一汪血泊,染污了华贵的内瓦拉地毯,几乎漫到了窗帘边上。

而血泊的那一头是布蕾娅拉的父母。

这时瑟莉妮走过来挡住了布蕾娅拉的视线,用她温暖的手拉着布蕾娅拉的胳膊。“是刺客。他们杀了所有的仆役,而且可能很快还会回来的。”

“但是为什么?”布蕾娅拉问道。她试图从瑟莉妮的肩膀上看过去,但瑟莉妮再度遮挡了她的视线。“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您见过曼蒂珑女爵了,她都准备要帮您了!”

“这就跟父亲母亲出事时一样。”瑟莉妮泪如泉涌般说道。她擦着双眼,手指上有一枚戒指闪烁发亮。“曼蒂珑女爵是答应要支持我了,但……我想弗洛里安皇帝并不赞同。他们一定是想要找到我。”

“可他们知道您今晚要出去的。”布蕾娅拉艰难地思考着,“我躲着听他们说了。他们说要快点,您很快就要回来了。如果他们知道的话,那他们……”布蕾娅拉口吃起来。“您是秘密同曼蒂珑女爵见面的。没人知道您会出去,除了曼蒂珑女爵自己。”她看着瑟莉妮的眼睛,“是她派他们来的。”

“布蕾娅拉……”

书房里太热了,粘滞的空气里带着一股金属味。“伽斯帕不知道您还在参与政治游戏,他以为皇位非他莫属,所以现在他没理由要派刺客杀您。就算他们是他派来的,也知道您去拜访曼蒂珑女爵了,那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您何时回家。他们会知道这一点,只可能是她所派的,为的是……让她面会你的事成为秘密。”

泪水簌簌滚落瑟莉妮的脸颊。“假如这是她做的……上帝啊,布蕾娅拉,我真的很抱歉。我从未想到……你得快走。”她又擦了擦眼睛,烦乱地旋转着手上的戒指,“他们要是发现了会杀了你的,布蕾娅拉。你得赶快。”

“去哪儿?”布蕾娅拉害怕地后退了两步。她的脚踩到血迹滑了一下,抓住窗帘才没有跌倒。“我出生以来都住在这里啊,小姐。我该去哪儿是好呢?”

“去找野精灵。”瑟莉妮的声音像发布命令般干脆利落。布蕾娅拉的意识在浑浑噩噩中感到,她这是在模仿她母亲的语调。“你有着极为聪明的头脑,也比这一代的任何精灵都要熟悉奥莱伊宫廷。他们不肯接纳你、运用你的知识就是傻瓜了。”

“您要我设法找到野精灵?小姐,我甚至都——”

“你行的,而且你必须这么做。为了我,布蕾娅拉。为了我你要活下去,你理解我的心思吗?”瑟莉妮直冲过来,布蕾娅拉不由一缩,随即瑟莉妮的嘴唇就猛地印在她唇上。

片刻之间,其他一切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就只剩瑟莉妮贴着她的火热身体、她脂粉的香气、她甜蜜的双唇。

瑟莉妮搂住她的腰,紧紧拉着她……然后将她推开了。“带上我去年秋天穿戴的斗篷和旧面具。那件斗篷能遮住你的耳朵,你就可以叫马车了。装成我的样子,走得越远越好。在那之后……”瑟莉妮气恼地胡乱捋着头发,随后终于灵光一现,“在那之后,就把这个卖掉,换钱去戴尔斯。”

瑟莉妮将曼蒂珑女爵饰满宝石的发夹塞到布蕾娅拉的手中,而且太过用力了还刮伤了她的手掌。

布蕾娅拉的联络人到达她所在的咖啡厅时,已经将近黄昏了。她每个月都会见他,通常都只是为了交换情报,但今天她没有找到米歇尔爵士的线索,所以准备求他帮忙。

终于,一个穿着斗篷的男子走进了咖啡厅,他的脸藏在兜帽里面,可他的行动流畅而简洁,就像是在森林里穿行的猎人。他一言不发地穿过房间,轻声走向布蕾娅拉的座位,毫不理会咖啡店里其他主顾的好奇表情。

他在布蕾娅拉桌边坐了下来。在下午柔和的日光中,布蕾娅拉勉强可以看出他脸上的刺青。在野精灵中,这被称作为“血纹”。

“斐拉杉。”她如释重负地说道。

“日安,小家伙。”他说着标准的精灵语,咧嘴一笑,“以亲爱的塞莱丝[ 精灵所崇拜的古代神之一,女,被称为“篝火守卫”。]的名义,你这是怎么了?”

布蕾娅拉跟着斐拉杉来到外面。两个精灵都没有说话。她已经学会了相信他的沉默。这份安静与忍耐是在外部人族世界中生活的野精灵所应当具备的,至少斐拉杉本人是这么说的。

布蕾娅拉之前依靠她的伪装和卖掉发夹所得的钱到达了远方的哈腊施劳。这座城自古就是精灵的家园,而城市所在的戴尔斯也是野精灵们得名的由来。

要不是斐拉杉,她一个人走在大路上早就被人类盗匪截杀了。但他们被这名精灵杀得只剩一个人,这还是布蕾娅拉头一回看见精灵攻击人类呢。

那时候,她终于见到了一个不必卑躬屈膝的世界,也习惯了微笑着回应带她一程的马车夫们。她所见识到的生活让她把“兔子”的说法比“刀耳朵”更好这种事抛到了脑后,在这里,连贵族都不会派刺客来杀她的双亲的。

后来,在吃了一顿鹿肉和黑面包后,斐拉杉听了她的事,并告诉她假如她真的想要这样的生活,她就需要回到瑟莉妮身边去。

她最终也没有见到野精灵的营地。

斐拉杉停在了商人区中央的一座公园里。他对长椅视而不见,径直走进了草坪,倚在了一棵树上。

“这里太驯服了。”他说,“但总比那座见鬼的建筑好。你整天在房子里都做些什么啊。”

“训练。你不应该踩草坪的。”布蕾娅拉不自在地扫视着周围说,“要是有人看见你……”

“真没道理。”他微微一笑,眯起紫色的眼睛,眼角的刺青都卷曲起来,“你的女皇和她的……表哥还是堂哥之间那个政治游戏怎么样了?”

“是表哥。好吧,只是远房的表哥——”

“细节,小家伙。”斐拉杉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有多么在乎细节的。”

“是的。”布蕾娅拉深吸一口气。斐拉杉的态度更像是一个纨绔子弟,而不是她所期待那种充满古代智慧的人物了……但在她认识他的这几年里,他教授给她的东西就跟瑟莉妮教得一样多。“我已经让瑟莉妮帮助精灵商贩了,而她也让大学对精灵们放开了。但她同时也试图让教会来处理圣殿武士和法师们之间的紧张态势,这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她这么做有点蠢啊。”斐拉杉划拉着树皮,“她为什么要把权力下放给宗教人士呢?就算人族也应该知道这是个糟糕的主意。”

“她希望能平和地从内部解决这个问题。”布蕾娅拉说,“法师圆环和圣殿武士团也都是由教廷掌控的。”

“又一个糟糕的主意。”斐拉杉撕下一小块树皮,丢进嘴里咀嚼起来。

“你在做什么?”

“野精灵知道许多被人类忽略的治疗方法。”斐拉杉边咀嚼边说,“咀嚼某些树皮可以缓解头痛。”他顿了一下。“不过这块不行。真遗憾,这只是普通的树皮。”

布蕾娅拉摇了摇头。他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无论怎么引他注意都是毫无意义的。“那你会如何解决法师和圣殿武士们之间的问题呢?”

“等他们厌倦了互相残杀就行。”斐拉杉眯起眼睛,从嘴里取出嚼过的树皮,又把它贴回了树上。

“这可能需要太长的时间了,尊敬的老师。”

“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小家伙。”斐拉杉又睁大了眼睛,“我的名字在精灵语里的意思是‘慢箭’,它得自于一个故事。某个村庄的人请求芬哈勒神[ 即恐惧之狼,在《龙腾世纪:审判》中以索拉斯的身份出现。]消灭一只巨大的怪兽,他黄昏时找到了那只怪物,并见识了它的力量,明白要是硬同它战斗是会被它杀死的,于是他只是高高地朝天空射出了一支箭。村民们问芬哈勒要如何拯救他们,而他回答他们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拯救你们了?’便离开了。当晚那巨大的怪兽闯进村庄,杀死了战士、女人和老人,就在它大张着嘴冲向孩子们的时候,芬哈勒射出的那支箭从天上掉下来,落进怪兽的嘴里杀死了它。那座村庄里的孩子为他们的父母和老人们恸哭不已,但他们还是向芬哈勒献上了祭牲表示感谢,因为他达成了村民们的要求。他凭借他的聪狡,用一支怪兽注意不到的慢箭杀死了它。”

这个故事令布蕾娅拉思考了一会儿——要是她直接得出结论她的老师会不高兴的。“芬哈勒这个骗子,从来没有真正的站在谁的一边。”

“照这些古老的故事看来,芬哈勒确实是个卑鄙的杂种。”斐拉杉说。

“而你就是那支慢箭?”

斐拉杉微笑起来。“我希望如此。”他耸肩道,“或许你的女皇无法阻止这场战争,或许法师和圣殿武士们终究会相互对立,可一旦这场无法避免的愚蠢战争来临,人族就会被大大削弱,精灵们就能够再度夺回戴尔斯。我们终会看到这一天的。当下,你就继续帮助生活在帝国统治下的精灵们吧,这样也就足够了。”

“我所担心的是瑟莉妮的冠军骑士。”布蕾娅拉站起身来,“他不见了,而且连我都找不到他。”布蕾娅拉四处张望着压低了声音。“你能帮帮我吗?”

“我是知道一些小花招没错。”斐拉杉大笑道,“你有他的东西吗,他拿过或穿戴过的东西?”

布蕾娅拉微笑着拿出了一根黄色的长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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