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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平安回到城堡,我们在管家的房间裡,坐在熊熊炉火前用餐。

「伊莎波呢?」玛泰為我端来一杯新泡的茶时,我问道。

「出去了。」她回头便往厨房裡走。

「去哪了?」

「玛泰。」马修喊道:「我们尽可能每件事都让戴安娜知道。」

她转过身,怒目而视。我无从得知她生气的对象是他、他缺席的母亲,或我。「他到村裡去看那个教士,还有村长。」玛泰顿住,迟疑了一下,又道:「然后她要去打扫。」

「打扫什麼?」我很好奇。

「森林。山丘。山洞。」玛泰好像以為这麼解释就够了,我只好看著马修,希望他為我说明。

「玛泰有时会把打扫跟清理的意思混淆。」炉火的光芒映在他沉重的酒杯的切面上。他喝的是距此 不远的葡萄园新醸的酒,但喝得没有平常多。「妈妈似乎是為了确认七塔附近没有吸血鬼在逡巡而出去 的。」

「她有特别要找谁吗?」

「多明尼可,当然。还有另一个在合议会中担任委员的吸血鬼高伯特。他也来自奥弗涅,是欧里亚克 人。她会去他的藏身处查看,确定他没在附近出没。」

「高伯特,欧里亚克?欧里亚克的高伯特,那个据说有个铜铸头像会做预言的十世纪教皇?」⑩对我 而言,高伯特是个吸血鬼,并且当过教皇,其实远不及他是个声名远播的科学家和魔法师来得引起我兴 趣。

「我老是忘记妳的歷史知识非常丰富。吸血鬼碰到妳都要自嘆弗如。没错,就是那个高伯特。而 且,」他警告道:「我非常希望妳离他远一点。如果妳遇见他,千万别提出什麼阿拉伯药草或天文学的问

题。他对女巫和魔法向来都非常贪婪。」马修充满佔有欲地看著我。

「伊莎波认识他吗?」

「哦,是的。他们曾经是推心置腹的好友。只要他在这一带,她就一定找得到。不过妳不必担心,他

€)教皇西尔维斯特二世(SylvesterII ),本名欧里亚克的高伯特(Gerbert CTAUrillac),是罗马教廷第一个法国教皇。他生於九五〇年前后, 九九九年当选教皇-一 0〇三年去世。他自幼好学不倦-是一位渊博的学者,精通算术、数学、天文学,据说他曾向阿拉伯人求教,并引进算盘 和浑天仪。

不会到城堡裡来。」马修向我保证。「他知道自己在这裡不受欢迎。待在屋子裡,没有我们作伴就不要出

去。J

「不必担心,我不会出去的。」欧里亚克的高伯特绝不是我想意外撞见的人。

「我猜她是想為自己的行為表示歉意。」马修的声音保持中立,但听得出他还在生气。

「妳一定要原谅她。」我重申一遍。「她不过是怕你受伤害。」

「我又不是小孩子,戴安娜,我母亲不需要在我妻子面前保护我。」他不停地把酒杯转来转去。「妻 子」这个字眼的餘音在房间裡繚绕了好一会儿。

「我错过了什麼吗?」终於我问道:「我们什麼时候结的婚?」

马修抬起眼睛。「就在我回家,并且说出我爱妳的那一刻。这在法庭上或许不能成立,但从吸血鬼的 角度,我们已经结婚了。」

「但是我说我爱你,或者你在电话上说你爱我的时候都不算----只有在你回家来,当面告诉我才算

数?」这种事好像需要很精确。我计画开一个新的电脑档,标题就叫做「女巫听起来是一回事,但吸血鬼 听起来却是另一回事的字句」。

「吸血鬼交配就像狮子,或狼。」他解释道,口气就像电视纪录片裡的科学家。「雌性挑选配偶,一 旦雄性表示同意,一切就确定了。牠们终身為偶,社群裡其他同类都认同牠们的关係。」

「啊。」我有气无力道。我们又回到挪威的狼群去了。

「但我一向不喜欢『交配』这种字眼。听起来毫无人性,就像拿袜子或鞋子配成一双的感觉。」马修 放下杯子,交叉双臂,靠在伤痕累累的桌面上。「但妳不是吸血鬼。我把妳当作我的妻子,妳介意吗?」 我脑子裡起了一阵小旋风,我试图理解我对马修的爱,跟动物王国裡的一群危险成员,以及一种我向 来不很感兴趣的社会制度之间,到底有什麼关係。旋风裡似乎没有任何可资找到出路的警告标誌或指标。

我终於镇定下来,问道:「两个吸血鬼交配时,是否女性一定要服从男性,就像同族群的其他成员一 样?」

「-恐怕是如此。」他低头看著自己的手。

「唔。」我瞇起眼睛,盯著他垂下的黑色脑袋。「这种安排对我有什麼好处?」

「爱情、荣誉、保护、生活所需。」他终於有勇气接触我的眼神。

「听起来很像是中世纪的婚姻。」

「基督教婚礼誓言的仪文,本来就是一个吸血鬼拟定的。但我不会要求妳服侍我。」?他板著脸,仓 促地提出保证。「那句话加进去主要是為了让凡人开心。」

「大概是凡人中的男性吧。我想女性不会觉得那种句子有什麼好开心的。」

「也许不会。」他努力歪嘴微笑,但他已经落入颓势,笑容瓦解,变成一个焦虑的表情。他又垂下眼 瞼,瞪著自己的手。

没有马修的过去,显得灰暗而阴冷。未来若能有他,想必会有趣得多。这段求偶过程虽然為时很短, 但我已觉得跟他难捨难分。然而,从吸血鬼的集体行為模式来看,不论他是否把我叫成「妻子」,想用更 现代化的观念取代服从这个条件,希望都很渺茫。

「我觉得我必须指出一点,丈夫,严格来说,你母亲并没有要在你妻子面前保护你的意思。」「妻 子」、「丈夫」这种字眼在我舌头上感觉很奇怪。「根据你刚提出的条件,你回家之前,我并不是你的妻 子。正好相反,我比较像是一个你留下却没有填上转寄地址的包裹。从这个角度考虑,我不觉得这有什麼

⑩传统的基督教结婚誓言中’女方要宣誓终身服侍并服从丈夫’男方则承诺要保护与指导妻子’担当j家之主的角色。

好大惊小怪的。」

他的嘴角泛起一个微笑。「妳这麼认為?那我想我应该尊重妳的看法,并且原谅她。」他伸手握住我 的手,把它拉到唇边,用嘴唇轻轻扫过每一个关节。「我说过妳属於我。我是认真的。」

「所以昨天伊莎波见到我们在庭院裡亲吻,才会那麼不开心。」这解释了她為什麼要生气,又忽然认 输。「你一旦跟我在一起,就不能取消了。」

「对吸血鬼厘目,就是这样。」

「对女巫也一样。」

马修為了缓和逐渐变得沉重的气氛,别有用心地看一眼我空了的餐碗。我已经吞下三份燉肉,同时还 一直坚持说我肚子不饿。

「妳吃完了吗?」他问。

「是啊。」我嘟囔道,这样被逮个正著,让我有点不悦。

时间还早,但我已呵欠连天。我们找到用滚水调配了海盐和柠檬,正在用这香气四溢的水擦洗一张大

木桌的玛泰,向她道晚安。

「伊莎波很快就回来了。」马修对她说。

「伊莎波会整夜都待在外头。」玛泰从柠檬水上抬起头来,闷闷不乐地说:「我会在这裡。」

「随便妳,玛泰。」他捏一把她的肩膀。

上楼回书房途中,马修告诉我他那本维萨里解剖书是在哪儿买到的故事,以及他第一次看到书中插图 时的感想。马修回覆电子邮件时,我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著他刚提到的书,愉快地翻阅那些切割得支 离破碎的尸体的图片,因為我已疲倦得无法专心研读《曙光乍现》。他书桌的祕密抽屉关得好好的,我注 意到时,鬆了一 口气。

「我要去泡个澡。」一小时后,我站起身,伸展僵硬的四肢,準备爬更多层楼梯。我需要一些时间独 处,好好思考「马修的妻子」这个新身分的意义。想到结婚已经够让人吃不消了,若再加上吸血鬼的佔有 欲,以及我对周遭事务的无知,确实该趁现在把整个状况想个透彻。

「我一会儿就上去。」马修道,盯著电脑萤幕的闪光,几乎没抬头。

洗澡水照例很热,水量又充沛,我发出一声愉快的呻吟坐进浴缸。玛泰上来过,对蜡烛和炉火施展过 她的魔法。房间即使不能称之為热,也相当舒服。我让思绪流转,满意地回顾这一天的成就。比起只能听 任事件漫无头绪地发生,居於主导地位真是好太多了。

我还泡在浴缸裡,头髮像一堆稻草瀑布,披散在浴缸边缘,忽然传来轻柔的敲门声。马修没等我回应 就把门推开。我吓了一跳坐起来,见他走进来,又连忙缩进水裡。

他抓起一条毛巾,张开举起,像一面迎风的帆。他眼神朦朧。「来床上吧。」他声音有点生硬。

我坐在水裡,等了几下心跳,试图解读他的表情。马修耐心地站著,张开毛巾,等我检验。我深深吸 一口气,站起来,水从我裸露的身体流下。马修的瞳仁忽然放大,身体静止不动。接著他退后一步,让我 走出浴缸,然后用毛巾裹住我。

我把浴巾揪在胸前,眼睛盯著他看。见他没有退缩之意,我就让毛巾掉落,烛光把我潮湿的皮肤映得 发亮。他的眼光流连在我身上,缓慢、冰凉地移动,让我从脊椎深处发出一股期待的颤抖。他一言不发, 拉我过去,嘴唇沿著我的脖子和肩膀移动。马修吸进我的气味,用修长、冰冷的手指拨开我颈上、背上的 头髮。当他用大拇指压住我的颈动脉时,我不禁喘息。

「天啊,妳好美。」他喃喃低语:「而且那麼有生命力。」

他再度吻我。我拉扯他的T恤,温暖的手指触摸到他清凉、光滑的皮肤。马修打了个寒噤,跟他第一 次碰触我时我的反应如出一辙。我在他忙碌的嘴唇下微笑,他停下来,脸上掛了一个问号。

「感觉很棒,不是吗,你的冷跟我的热接触时?」

马修哈哈笑了,笑声低沉而朦朧,就像他的眼睛。靠我帮忙,把他上衣剥了下来。我正要把它摺好, 他却劈头抢过,揉成一团,扔到角落裡。

「晚点再说。」他不耐烦地道,手再次在我身体上移动。大片肌肤第j次接触,冷与热,对立的两极 交会。

这次轮到我哈哈大笑,我们身体如此契合无间,让我觉得很快乐=我沿著他的脊椎上下抚摸,手指在 他背上来回滑动,直到马修忍受不住,扑上来含住我喉咙的凹处,还有我乳房的尖端。

我的膝盖开始发软,我抓住他的腰作為支撑。更多不公平。我的手移动到他柔软的睡裤前端,开始解 维繫它的那个结。马修的吻中断了足够他探究地看我一眼的时间。我不打扰他的眼光,只把鬆开的衣服拉 下他臀部,让它掉落地上。

「好了。」我柔声道:「现在我们平等了。」

「差得远呢。」马修从落在地上的裤子裡走出来,说道。

我差点惊呼出声,.却在最后一刻咬紧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儘管如此,我还是瞪大眼睛看著他。我还 不曾看到过的他那部分的身体,就跟看到过的部分一样完美。看到全身赤裸而闪闪发光的马修,就好像目 睹一座古典雕像变成活生生的人。

他一言不发,牵起我的手,带我到床上。站在床帷边缘,他把被盖与罩单都推到一旁,然后把我放到 高高的床垫上。他随即也爬上床,跟我一起钻进被窝,他侧身躺著,把头靠在手上,就像他在瑜伽班结束 时的姿势,这动作又让我想到英国教堂裡中世纪武士的雕像。

我把一幅被单拉到下巴,因為意识到我自己的身体跟完美相去甚远。

「怎麼了?」他皱起眉头。

「有点紧张,如此而已。」

「紧张什麼?」

「我从来没有跟吸血鬼发生过性行為。」

马修显得很惊讶:「今晚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忘了被单,用手肘撑起上半身道:「你跑进我浴室,看著我光溜溜走出来,身上还滴著水,让我脱 掉你的衣服,然后告诉我说,我们今晚不做爱?」

「我」直告诉妳,这件事不急。现代生物做每件事都那麼匆忙。」马修低声道,拉起掉落的被单,盖 到我腰部。「就II我老古板好了,但我要慢慢享受我们求爱过程的每一分鐘。」

■我想要把被子拉上来,遮住自己的身体,但他的反应比我快。他把被单往下拉低几吋,刚好在我搆不 著的地方,然后深情地看著我。

「求爱过程?」我生气地嚷道:「你已经送过我花和酒■。现在你成了我的丈夫,至少你是这麼告诉我 的。」我把被单从他身上抢过来。一看到他的身体,我的脉搏又加快了速度。

「身為一个歷史学家,妳一定知道有很多场婚姻不是立刻入洞房的。」他集中在我的臀部和大腿上的 眼光使那些部位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感觉十分舒畅。「有些情况下,求爱过程甚至持续了好几年。」

「那些求爱过程往往导致流血、流泪。」我对那四个字特别加重语气。马修咧嘴一笑,用轻盈像羽毛 的手指抚摸我的乳房,令我喘息,他发出满意的呼嚕声。

「只要妳保证不哭,我保证不吸血。」

要不理会他的话比不理会他的手指容易得多。「亚瑟王子和阿拉贡的凯瑟琳!」?我胜利地说,对自

?Catherine of Aragon即英王亨利八世的第一任妻子*西班牙公主凯瑟琳,她到英国原本是与王储亚瑟,亦即亨利的哥哥成婚,但亚瑟婚后五个月 就去世,為了不想退回嫁妆-英国以新婚夫妇未曾圆房為由,取消婚礼,并由亚瑟的弟弟跟她成婚。

己在这麼让人分心的场合中还能记得相关的歷史资讯,觉得很得意。「你认识他们吗?」

「亚瑟我不认识,当时我在佛罗伦斯。但凯瑟琳我认得。她几乎跟妳一样勇敢。说到歷史,」马修用 手背沿著我手臂向下滑动:「妳这位杰出的歷史学家对同床不及於乱?有多少了解?」

我翻身侧躺,伸出指尖沿著他下巴轮廓慢慢勾勒。.「这种习惯我很清楚。但你既不是艾米许人?,也 不是英国人。难道你要告诉我^^除了结婚誓言之外——这种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一整个晚上光聊天、 不做爱的措施,也是吸血鬼想出来的?」

「现代生物不但做事匆忙,而且过分强调要把性当作一种行為。这麼定义做爱实在太现实,也太狭

隘,做爱是一种亲密行為,目的是要像了解自己的身体一样了解另一个人的身体。」

「回答我的问题。」我坚持,我没办法清晰地思考,因為他正在吻我的肩膀。「同床不及於乱是不是 吸血鬼发明的?」

「不是。」他低声道,我的指尖在他下巴周围游走时,他眼睛发亮。他用牙齿轻咬我的手指。正如承

诺,他没有咬出血来。「曾经有一度,我们都这麼做。先是荷兰人,后来英国人想出在情人中间隔木板的 变通方式。我们其他人还是採用老办法——用毯子包住身体,黄昏时关进房间,天亮才放出来。」

「听起来很可怕。」我坚决地说。他的注意力沿著我的手臂往下,然后转移到我小腹隆起处。我试著 躲开,但他空著的那隻手却扣住我的臀部,让我动弹不得。「马修。」我抗议道。

他的手指在我腹部淘气,让我的心在胸腔裡跳来跳去。我也兴致勃勃看著马修的身体,挑选下一个目 标。我的嘴落在他的锁骨上,我的手却向下滑行到他平坦的小腹。

「我确定睡眠一定包括在内。」当他发现有必要拿开我的手,强迫它安静几分鐘时,我说。现在我的 臀部自由了,我把整个身体跟他紧贴在一起。他的身体有回应,我脸上流露出满意的表情。「没有人能聊 天聊一整晚的。」

「哦,但吸血鬼不需要睡觉。」他提醒我,随即缩回身体,低头在我胸前埋下一个吻。

我抓住他的头,把它抬高。「这张床上只有一个吸血鬼。你以為用这种方法可以让我一直清醒吗?」 「从我第一次看到妳开始,就没想过别的念头。」马修把头低下去,眼睛发出淡淡的光芒。我拱起身 体,迎向他的嘴。见我动作,他温柔而坚定地把我翻个身,仰天而卧,然后用右手抓住我两隻手腕,把它 们压在枕头上。

他摇摇头:「不可以匆忙,记得吗?」

我习惯的性行為,都只寻求肉体的解脱,不做无谓的拖延,也不牵涉没有必要的感情纠葛。身為一个 经常跟其他运动员相处的运动员,我对自己的身体和它的需求相当熟悉,通常身边也都会有人帮我满足这 些需求。我处理性和选择伴侣的态度并不随便,但我大部分的性经验,对方的态度都跟我一样坦白,几番 热烈交手后,就又恢復朋友关係,好像什麼事都不曾发生似的。

马修的立场很清楚,那段时光和那些夜晚都已成过去。跟他在一起,再不会有直截了当的性行為— 但我不知道别种性爱是怎麼回事。我简直跟一个处女无异。我内心深处对他的感情跟我身体的反应错综复 杂地纠缠不清,他的手指和嘴巴将它们绑在一起,打成许多个复杂而痛苦的结。

「我们要多少时间都有。」他用指尖轻刮我的手臂内侧,让爱与肉体的渴望不断交织,直到我身体紧 绷。

马修像一个站在一个全新世界的海岸边的製图专家,带著欣喜欲狂的心情专注地研究著我。我很想赶

⑩bundling是早期在荷兰与英伦三岛流行的一种求爱方式,身体发育成熟的少年可以到相悦的女孩家过夜,两人可以同床共枕,亲密地聊天,但身体 必须用毯子包住,不得肉体接触,更不可以发生性行為。后来这习俗也随著移民传播到北美洲。

?Amish指北美洲的基督新教门诺会信徒-以拒绝使用动力及电力的现代化设备,崇尚简朴生活而闻名,主要分布在美国宾州和加拿大东部。

上他,希望在他探索我身体的同时,也发掘他身体的祕密,但他却把我的手腕硬生生压在枕头上。我开始 激烈地抱怨这种处境不公平时,他却找到一个让我闭嘴的有效方法。他冰冷的手指伸到我两腿之间,触摸 我身体唯一还未经测量的方寸之地。

「马修。」我喘息道:「我觉得这麼做不算同床不及於乱。」

「我们在法国。」他自鸣得意地说,眼睛裡闪现邪恶的光芒。他放开我的手腕,他的判断非常正确, 这种时刻我不再企图闪躲,我用手捧住他的脸。我们互相亲吻,又长又深,我的腿像一本书的封面般摊 开。马修的手指在其间挑逗、戏弄、跳舞,直到愉悦感强烈得令我全身颤抖。

他把我拥在怀中,直到所有震颤消退,我的心跳也恢復正常的节奏。我终於有力气看他时,他自满的 模样就像一隻猫。

「歷史学家现在对同床不及於乱有什麼看法?」他问。

「跟学术文献赋予它的定义比起来,实在太不健康了。」我用手指碰一下他的嘴唇道。「但如果艾米 许人晚上都做这种事,也难怪他们不需要电视了。」

马修轻笑一声,脸上始终维持满足的表情。「妳想睡了吗?」他用手指梳理著我的头髮问道。

「哦,不想。」我推他仰面躺下。他交叉双手,放在脑后,抬头看我,又露出另一种笑容。「一点都 不想。.更何况,现在轮到我了。」

我用他对我同样的浓情蜜意研究他。我一吋一吋沿著他的大腿骨向上移动时,一个三角形的白色阴影 引起我的注意。它深埋在他光滑' 完美的皮肤下面.。我皱著眉头打量他宽阔的胸膛。那儿有更多奇怪的记 号,有的形状像雪花,也有些呈十字交叉的线条。不过没有一道痕跡是在皮肤表面。它们都在他体内深 处。

「这是什麼,马修?」我抚摸他左边锁骨旁一朵特别大的雪花。

「是个疤。」他扭转脖子想看个清楚。「这是大砍刀的刀尖砍出来的。大概是百年战争?期间发生的 吧?我不记得了。」

我爬到他身上去看个清楚,我温暖的皮肤贴著他,他发出愉快的呻吟C

「症吗?翻个身。」

我的手在他背上摸来摸去,他发出欢快的低吟。

「哦,马修。」我最害怕的事竟然是事实。他身上有几十个,甚至几百个疤。我跪下来,把被单掀到 他脚下。他腿上也有疤痕.。

他扭转肩膀,回过头来。「有什麼不对吗?」看到我的表情就不需要回答,他翻身坐起。「没什麼, 我的爱。只是我的吸血鬼身体承受过很多打击。」

「那麼多。」我又看到一个,在他手臂与肩膀交界,肌肉隆起的部位。

「我说过,杀死吸血鬼很困难。但其他生物还是努力尝试。」

「你受伤的时候会痛吗? J

「妳知道我能感受快乐,所以怎麼可能不痛?是的,很痛。但伤口痊癒得很快。」

「為什麼我以前没看到?」

「光线必须恰到好处,而且要很用心看。它们让妳不舒服吗?」马修迟疑地问。

「疤痕本身吗?」我摇摇头。「不会.,当然不会。我只是想把所有在你身上留下这些疤痕的人都抓起 来。」

就像艾许摩尔七八二号,马修的身体也是一本刮洗掉旧有字跡、重新书写过的羊皮书。它光彩的表面

⑩Hundred Years j War,一二三一七— 一四五三,英国与法国之间的战争。

使所有那些疤痕指涉的故事隐晦不见。想到马修经歷过的战争,种种或明或暗的战斗,真令我不寒而慄。

「你打的仗够多了。」愤怒与遗憾使我的声音抖动。「不要再打了。」

「这麼说有点迟了,戴安娜,我是个战士。」

「不,你不是。」我强硬地说:「你是个科学家。」

「我作战的时间比较长。我很不容易被杀死。证据在这儿。」他比画著他修长白皙的身体。若把疤痕 视為他不可能毁灭的证据,倒是能提供奇怪的安慰。「况且,能让我受伤的生物,大都死去多年了。妳只 好把妳的愿望放在一边。」

「随便我用什麼取代吗?」我把被单披在头上,像是一顶帐棚。然后除了马修偶尔的呼吸声,壁炉裡 木柴的劈啪声,还有他愉快的低吟,就只有寂静。我把自己塞进他的臂弯,用我的腿鉤住他的腿。马修低 头看我,一眼张开一眼闭。

「这年头他们在牛津就教这个吗?」他问。

「这是魔法。我天生就知道怎麼让你快乐。」我把手放在他心口,很庆幸我凭直觉就知道如何触摸 他,什麼时候该温柔,什麼时候可以放纵我的激情。

「如果这是魔法,我就更高兴可以跟一个女巫共度餘生了。」他的语气跟我的心情一样满足。

「你的意思是我的餘生,不是你的。」

马修忽然可疑地沉默下来,我撑起上半身去看他的表情。「今晚我觉得自己三十七岁。更重要的是, 明年我相信我会觉得像三十八岁。」

「我不懂。」我不安地说。

他把我拉回去,让我把头靠在他下巴底下。「一千多年来,我一直处於时间之外,旁观岁月流逝。但 自从跟妳在一起以后,我开始意识到时间。吸血鬼很容易忘记这种事。伊莎波坚持读那麼多报纸,也是為了这个原因——提醒她自己,外界一直在变化,虽然时间不能改变她。」

「你从前都没有这种感觉?」

「有过几次,都只是一闪即逝。有一、两次是在战斗中,我担心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

「所以它也跟危险有关,不仅是爱情。」这麼实际地谈论战争与死亡,彷彿一朵冰冷而恐怖的鬼火穿 过我的身体。

「现在我的生命有开始、中间和结束。从前的一切只是个楔子。现在我有了妳。有一天妳会离开,我 的生命也会告终。」

「不见得.。」我仓促道:「我充其量只能再活几十年——你可以永远活下去。」没有马修的世界无法 想像。 .

「我们看吧。」他抚摸一下我的肩膀,低声说道。

忽然他的安危变成我最担心的事。「你会小心的吧?」

「如果不小心,我就不可能活过这麼多个世纪。我一直都很小心。现在比以前更小心,因為我将会失 去更多。」

「我寧愿只要跟你共处的这一刻——就这麼一个晚上——也不要跟别人共度几百年。」我悄声道。

马修思索我的话。「我想,既然我只花了几星期就又觉得自己像三十七岁,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觉 得只要跟妳共度一刻就够了。」他道,把我抱得更紧。「但新婚之夜聊这种话题似乎太严肃了。」

「我还以為同床不及於乱是以对话為主。」我故做一本正经状说道。

「得看妳问的是谁——主持同床仪式的人,或被安排同床的人。」他开始从我的耳朵吻到肩膀。「而 且关於中世纪的婚礼仪式,还有另一件事我需要跟妳讨论。」

「真的吗,夫君?」我趁他耳朵在我面前经过,轻咬一口。

「别那麼做。.」他装作很严厉地说:「床上不可以咬人。」我依然故我,又咬了一口。「我要说的 是,婚礼仪式中,服从的妻子,」他别有用心地看著我说:「承诺要『温柔在眠床,巧手下厨房』⑩,妳 打算怎麼达成这个承诺?」他把脸埋在我胸前,好像以為可以在那儿找到答案。

又花了好几个小时讨论中世纪的结婚誓约,我开始对教会仪式和民间风俗有了新的认识。这样与他相 处,也比我跟任何其他生物相处的经验都更觉得亲密。

我蜷缩在如今已觉得非常熟悉的马修身旁,把头靠在他心臟下方,觉得非常理所当然。他的手指一次 又一次梳过我头髮,直到我睡著。

黎明前一刻,旁边的床上一阵奇怪的声音把我吵醒,像是碎石在金属筒裡滚动的声音。

马修睡著了——还打鼾。现在他更像一尊刻在墓碑上的武士雕像了。所缺的不过是一隻狗在他脚边,

一把剑繫在腰间而已。

我替他把被子拉好。他没有动。我替他把头髮往后抚平,他的呼吸一直很沉。我轻轻亲吻他的嘴巴, 还是没反应。我对我熟睡得像个死人的俊美吸血鬼微笑,自觉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生物,悄悄地从被窝裡爬 了出来。

窗外仍是满天密雲,但地平线上的雲层稀薄一些,灰色的雲层后面透出几缕微弱的红光。今天说不定 会放晴,我想道,伸个懒腰,回头看一眼马修横卧的身形。他还要好几小个时才会清醒。我却觉得坐立不 安,有种奇怪的变年轻的感觉。我很快地穿好衣服,想到外面花圜裡去独处一会儿。

我穿好衣服后,马修仍迷失在他难得而安详的睡眠当中。「你还没发现,我就回来了。」我亲他一 下’低声道。_

玛泰和伊莎波都不见踪影。我在厨房裡从特别為马儿準备的碗裡捞了一颗苹果,咬了一口。清脆的果 肉让我的舌头感觉一新。

我晃进花园,沿著碎石小径,吸入药草和在晨光中显得特别耀眼的白玫瑰的香气。四周井然有序的正 方形花床,防范兔子入侵的柳条篱笆——不过城堡裡的吸血鬼住户恐怕比疏疏落落、高仅一呎的枝条更有 吓阻效果——要不是我一身现代服饰,还真像是置身十六世纪?

我弯下腰摸摸长在脚边的药草。其中有一种玛泰的药草茶配方用得著——芸香。想到这一点让我很满 意,知识已扎根了。

一阵狂风吹来,把我那綹特别不安分的头髮吹乱了。我正要把它掠回脑后,一隻手臂拖著我离开地 面。

■耳朵嗡嗡作响,我正高速升上天空。

皮肤上的微微刺痛,向我透露一件我已经知道的情报。

我张开眼睛的时候,会看到一名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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