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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之剑

渥莎娃很生气。唇刷在手里颤动一下,红丝落在下巴上。
“看看我都干了什么!”恼怒使得她的色雷辛口音更重了,“你真残忍,非得催我。”她用手帕捂住嘴,又开始哭。
“以安东之名,女人,我有很多比你口红更重要的事。”约书亚站起来,继续踱步。
“别跟我说话,殿下!别在我身后走……”她挥挥手,努力搜寻适合的字眼,“……走来走去的。如果你一定要把我像妓女一样赶出去,至少让我打扮好。”
王子拾起一把火钳,蹲下来拨弄炉里的炭,“我没把你‘赶出去’,夫人。”
“如果我是你的夫人,”渥莎娃一脸怒容,“那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我让你丢脸?”
“因为我们要谈些用不着你操心的事。要是你百忙中也注意到的话,我们一直在准备打仗。如果你觉得不方便,还真是抱歉得很。”他嘟囔着站起来,将火钳小心地放在炉边,“跟其他夫人聊聊去吧。你该庆幸你不是我,有那么多重担。”
渥莎娃转身面对他:“其他夫人都讨厌我!”她说着,眯起双眼,一缕黑发滑下脸庞,“我听到她们悄悄说,约书亚王子从草原带回一个荡妇。我还讨厌她们呢——南方乳牛!在我父亲的领地,她们会被皮鞭抽打,因为那些……那……”她努力想着还不熟悉的词汇,“……那些放肆的话!”她深吸一口气,稳住颤抖的身子。
“殿下,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淡?”她最后问道,“而且,为什么把我带到这个冰冷的国家来?”
王子抬起头,一瞬间,严肃的脸柔和下来。“有时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摇摇头,“拜托了,如果你不喜欢其他宫廷贵妇的陪伴,那就找琴师给你唱歌。拜托了。我今晚实在不想吵架。”
“我哪一晚都不想。”渥莎娃回嘴,“你好像完全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只喜欢那些古老的事,没错,没错,你就是喜欢那些东西!你和你那些旧书!”
约书亚的耐心几乎耗尽:“我们今晚要谈的事确实很老,说得对,可它们至关重要,关乎我们挣扎求存的现况。该死,女人,我是整个王国的王子,不能不顾我的责任!”
“你比你想象中尽责得多,约书亚王子。”她冷冷地回答,披上披肩。
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子:“你只喜欢老旧的东西,我讨厌你这一点。过去的书、过去的战争、过去的历史……”她嘴唇扭曲,“过去的爱。”
大门在她身后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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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王子,慷慨地允许我们进入您的房间。”宾拿比克的圆脸忧虑重重,“要是事情没那么紧急,我也不会提出这么无礼的请求。”
“别在意,宾拿比克。”王子说,“我自己也喜欢在安静的环境里谈话。”
矮怪和老亚拿嘉各自拉过一把硬木椅,坐在约书亚旁边。和他们一同来的史坦异神父则静静地绕着房间走动,观看墙上的挂毯。他在奈格利蒙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进到王子的私人房间。
“我还在消化昨晚的消息。”约书亚说着,朝宾拿比克递到面前的纸卷打了个手势,“你们还要告诉我更多吗?”王子挤出一丝微弱的苦笑,“上帝肯定在惩罚我。先是噩梦成真,让我指挥一座被围攻的城堡,然后又添上更多麻烦。”
亚拿嘉靠近点儿说:“您要记得,约书亚王子,我们说的那些事不是噩梦,而是黑暗的现实。我们不够走运,不能简单地将这一切当做幻想。”
“史坦异神父和我在城堡的文书馆里花了很多天搜寻。”宾拿比克说,“从我来这儿的第一天就开始了,想找出宝剑咒文的意义。”
“你是指之前说过的梦?”约书亚问,手指随意地翻动桌上的纸页,“就是你和那男孩在女巫小屋里做的梦?”
“不只是他们。”亚拿嘉声明道,他的眼睛像两片锐利的蓝冰,“在离开棠戈寨的前一天晚上,我也梦到一本巨大的书。火焰中浮现出Du Svardenvyrd的字样。”
“当然,我也听说过尼西斯牧师的书。”王子点头,“那时我还在纳班的乌瑟林兄弟会求学。这书很有名,但早已失传。你们肯定不是来告诉我,在此地的图书馆里找到一份抄本吧?”
“不是,我们没时间仔细寻找。”宾拿比克回答,“但除了塞斯兰·安东尼斯,如果还有其他地方可能收藏那本书,那应该就是这里了。史坦异为文书馆收集到数量惊人的图书。”
“谢谢。”文书官说。他面朝墙壁,像在研究挂毯图案,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自己高兴得面红耳赤,也不会影响冷静的史学家形象。
“实际上,史坦异跟我找了那么久,最后还得靠亚拿嘉帮忙,才解决了问题。”宾拿比克继续说。
老人靠过去,细瘦的手指扣在纸卷上:“是运气好,希望这个好兆头能让我们所有人以后也交好运。莫吉纳曾写信问过我关于尼西斯的问题。当然了,尼西斯和我都是瑞摩加人,因此医师希望我帮他填完一篇记载你父亲生平的文章的空缺。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但恐怕帮助有限。但我确实记得他问过我。”
“那就是第二次,”宾拿比克兴奋地说,“好运又降临在我们身上。年轻的西蒙从莫吉纳烧毁的小屋里保存下来的唯一一件东西就是……这本书!”他用短粗的棕色小手抓着一捆纸卷,挥舞着,“圣王约翰的生平和统治,莫吉纳·鄂斯特斯著——即鄂克斯特的莫吉纳医师。他以另一种方式同我们在一起!”
“我们欠他的数不胜数。”亚拿嘉严肃地声明,“他看到黑暗的日子正在降临,为此做了许多准备——有些我们现在仍 不知道。”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矮怪插嘴说,“是这个,他写的圣王约翰生平,看!”他将纸页塞到约书亚手里。王子翻看一下,抬起头,无力地笑了。
“阅读尼西斯的花体古文,让我想起了当学生的日子,那时我总在塞斯兰·安东尼斯的藏书馆流连忘返。”他遗憾地摇摇头,“相当吸引人,我祈祷有一天能有时间将莫吉纳的手稿完整读一遍。但我不明白,”他捏着已经浏览过的纸页,“这里描述的是铸造悲伤的过程,都是亚拿嘉提过的。这对我们有帮助吗?”
经过王子的允许,宾拿比克拿回手稿,“约书亚王子,我们必须读得仔细点儿。”他说,“莫吉纳引用了尼西斯的话。也就是说,他至少读过Du Svardenvyrd的部分内容,这也让我更确信莫吉纳的博学广识——他引用了尼西斯关于另外 两把‘宝剑’的文字。除了悲伤之外的两把。在这儿,请允许我读一下莫吉纳告诉我们的尼西斯的原话。”
宾拿比克清清嗓子,开始念道:
“第一把宝剑降临,其最初形态,来自千年前之云外九霄。
“乌瑟斯·安东,吾等教廷称之上帝之子、地上肉身。九天九夜,双手双脚,倒钉处决之树,于纳班异教审判之神余汶奈神殿前。纳班皇帝按朝臣判决,循例将犯人悬于余汶奈树枝之上。即是如此,湖中人乌瑟斯,宣扬唯一神明,以冒渎和叛乱罪名处置。如受戮之牛,倒挂悬垂。
“第九夜,怒吼声响,火雨飞箭,从天而降,摧毁神殿,片瓦不留,异教裁判牧师,亦无一幸存。烟火消散,乌瑟斯·安东肉身去无踪影,只听上帝宣告,彼肉身已归天堂,完好如初,而诸多仇敌,已被施惩戒。然或曰,乌瑟斯信徒于灾祸前带走肉身,方幸免于难。此种言论很快消亡,奇迹说遍传全城。由此,纳班异教神祇走向没落。
“神殿废墟之上,立有巨石,硝烟不绝。安东教徒称之异教祭坛碑,乃唯一真神所立,以警示后人。
“本人尼西斯,却以为此石从天而降,应属流星之类,各地偶有发生。
“熔岩巨石碎片锋锐,皇帝以为可用,命人以此天降金属铸成利刃。斗胆猜测,因乌瑟斯曾被树枝鞭挞,遂命名为荆棘。此剑蕴含极大能力……”
“然后,”宾拿比克说,“这把荆棘剑便在纳班统治者手中代代相传,最后传到……”
“传到凯马瑞爵士,我父亲最亲密的朋友手上。”约书亚帮他把话说完,“关于凯马瑞那把荆棘的传说有不少,不过今天之前,我还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前提是尼西斯的话可信。这几段几乎可算异端邪说了。”
“他的推断基本符合事实,殿下。”亚拿嘉捋着胡子说。
“可是,”约书亚说,“你想说什么?凯马瑞的剑很久之前就跟他一起沉入了大海。”
“允许我再念一段尼西斯写的文字。”宾拿比克回答。“这里,他提到了我们谜团中的第三个部分。
“第二把宝剑越洋而来,自奥斯坦·亚德以西,穿过咸海,来至此地。
“年复一年,海客自遥远冰冷之国基斯加,随季节出海,大肆劫掠一番后,乘浪而归。
“然有灾祸降临海客故土,基斯加不存。众人背井离乡,乘船出海,举家迁至奥斯坦·亚德,定居北方瑞摩加。即不久之前,本人诞生之地。
“船只靠岸,艾弗特王感谢乌顿并其他异教诸神保佑,命人取下龙船之精铁龙骨,造就利剑,于新国土保护子民。
“龙骨交予戴夫林一族众能工巧匠,以秘而不宣之技,萃取精华金属,铸成长剑,寒光闪闪。
“交付之时,艾弗特王与戴夫林一族却起争端,国王痛下杀手,分文未付,夺得利剑。引发连环惨剧。
“为纪念迁徙新国土,此剑名曰米奈亚,意为‘回忆之年’。”
矮怪念完,走到桌边,拿起水壶灌了几口水。
“好吧,伊坎努克的宾拿比克,两把强大的宝剑。”约书亚说,“也许我被今年这些可怕的事弄昏了头,我还是不明白这些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三把剑。”亚拿嘉提醒他,“算上伊奈那岐的津锦尊——我们唤做悲伤的那把。三把宝剑。”
“约书亚王子,您一定要读读这段,莫吉纳引用的尼西斯之书的最后一部分。”史坦异终于加入他们的谈话,“在这里,请。那疯子这段写得还挺有韵律。”
“珂莱瓦钟冰霜厚……”
约书亚大声念起来。
“大路路面阴影行,
 幽深井底黑水泛,
 三剑终将再现身。
贝肯地底掘出土,
 宏瘟高山下平川。
 恶梦惊扰酣睡人,
 三剑终将再现身。
命运轨道若转向,
 时间迷雾倘清除。
 暮散晨临时不待,
 三剑终将再现身……”
“我想……我想我明白了。”王子终于感兴趣了,“这几乎是我们正在经历的日子的预言——尼西斯好像知道伊奈那岐有一天会回来似的。”
“是的。”亚拿嘉说,目光越过约书亚的肩膀,手指梳理着胡子,“而且显然,要让世界走上正途,‘三剑终将再现身’。”
“王子,按我们的理解,”宾拿比克说,“如果说要打败风暴之王,那就得去找到那三把剑。”
“尼西斯说的三把剑?”约书亚问。
“看来是这样。”
“可是,如果叫西蒙的男孩没看错,悲伤已经落入我哥哥手里。”王子思索着,苍白的眉毛皱成一团,“要是能简简单单到海霍特,问他要来,我们也不用躲在奈格利蒙了。”
“王子,还是最后再关心悲伤吧。”亚拿嘉说,“现在要先保住另外两把。我以过人的眼力和宽阔的视野为名,然而即使是我,也看不到未来。也许我们会想到办法,从埃利加那里拿到悲伤,或者他自己犯错丢失。这些现在都无需担心。荆棘和米奈亚才是我们要找的。”
约书亚靠在椅背上,脚踝交叠,手指压在紧闭的眼皮上。“这一切真像是个童话!”他感叹道,“人类该怎样在这个时代幸存呢?余汶月寒冬……风暴之王崛起,他曾是希瑟王子……现在还要毫无头绪地寻找早已失传的两把剑——真是疯狂!真是愚蠢啊!”他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我相信这一切……说明我也疯了吧。”
王子站起来,踱步。其他人看着他。虽然希望渺茫,但他们至少成功说服了约书亚,让他相信了这冷酷又奇异的真相。这让他们很高兴。
“史坦异神父。”王子终于开口,“你能帮我请艾奎纳公爵过来吗?为了不泄露秘密,我把佣人都遣走了。”
“当然。”文书官说完,便快步离开房间,袍子拍打着他精瘦的身体。
“不管发生什么,”约书亚说,“今晚的商谈,都有很多事要解释。我会让艾奎纳在旁边。爵士们知道他是实用主义,而我呢,却总因在纳班的日子,还有奇怪的行事方式被人诟病。”王子挤出一丝微笑,“如果这些疯狂的事是真的,那我们的任务就比原来更复杂、更艰难。如果艾弗沙公爵能支持我,那我觉得其他男爵也会——不过,我认为,最后那部分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为好,虽然它也带来一丝渺茫的希望,但有好些领主,我不相信他们能保守这样惊人的秘密。”王子叹了口气,“光是与埃利加为敌,就已经够头痛了。”他站起来,盯着燃烧的炉火,目光闪烁,像波光粼粼的水池,“我可怜的哥哥。”
宾拿比克听到王子的口吻,惊讶地抬起头。
“我可怜的哥哥。”约书亚又重复一遍,“他正身处活生生的噩梦中——风暴之王!白狐!我不相信他真的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有人 知道他们到底干了什么,王子。”矮怪说,“我觉得,风暴之矛和他们的手下不大可能像小贩一样,挨家挨户地游说、推销他们的货物。”
“嗯,我敢肯定是派拉兹想办法联系上他们的。”约书亚说,“以前,我还在乌瑟林兄弟会求学时就知道他,包括他对禁断知识的渴求。”他悲哀地摇摇头,“可埃利加呢,虽然勇猛得像头熊,却总误信旧书里的秘法,蔑视正统学说,同时又害怕灵魂和魔鬼的事。他后来的状况越来越糟……从妻子去世之后。我真想知道,他能从恐怖的交易中得到多少东西。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后悔了——多么可怕的盟友啊!可怜的、愚蠢的埃利加啊……”
又下雨了。史坦异将公爵带来时,两人在长长的庭院被雨淋得透湿。艾奎纳站在约书亚屋门口,像匹紧张的马一样跺着脚。
“我正在看望我妻子。”他解释说,“她和其他女人在司卡利到达之前,逃到唐路德大人,也就是她叔叔那儿去了,带了我的手下半打人,还有不少女人孩子。她的手指都被冻伤了,可怜的桂棠。”
“对不起啊,艾奎纳,把你从她身边叫来,尤其她还受了伤。”王子道歉说,站起来握住老公爵的手。
“啊,反正我在那儿也没什么可做的。她有我们的女儿帮忙。”他皱着眉,语气里却带着自豪,“她是个能干的女人,还给我生了几个强壮的儿子。”
“我们会帮助你大儿子艾索恩的,别担心。”约书亚领着艾奎纳走到桌旁,将莫吉纳的手稿递给他,“但很有可能,我们面临的战争不止一场。”
公爵读完宝剑预言,提了几个问题,然后又读一遍。
“多少还有点儿押韵,然后呢?”他终于问道,“你觉得,这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如果你是说闩 上门那种关键,”亚拿嘉说,“那么,没错,我们也希望如此。这一来,我们必须找到尼西斯预言中的宝剑,它们能阻止风暴之王的入侵。”
“但那个男孩声称,埃利加已经得到希瑟之剑了——事实上,在我得到允许返回艾弗沙时,确实看到他佩了一把没见过的剑。是把很大、样子很怪的剑。”
“公爵,这点我们知道。”宾拿比克插嘴说,“我们得先找到另外两把。”
公爵眯眼,怀疑地看着矮怪:“小个子,你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只是你的帮助,但不知你能提供多少。”约书亚伸手拍拍瑞摩加人的肩膀,“伊坎努克的宾拿比克在这里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
“你听说过米奈亚 后来怎样了吗?就是艾弗特那把剑。”亚拿嘉问道,“我承认,这本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我们联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收集各种消息。不过,所有已知的传说都没再提过米奈亚。”
“我从祖母那儿听过一些,她很会讲故事。”艾奎纳一边思考一边咬着胡子,“那把剑随艾弗特的血脉传给红手芬吉尔,芬吉尔又给了他儿子耶尔丁,然后耶尔丁摔下了塔。尼西斯本人也死在同一个地方。再后来,耶尔丁的副官伊克斐得到剑,同时也得到芬吉尔的瑞摩加皇冠,还有海霍特的统治权。”
“伊克斐死在海霍特。”史坦异在火旁暖手,小心翼翼地说,“‘灼烧王’,我看过书里这样称呼他。”
“死于红龙刹拉卡的龙炎。”亚拿嘉说,“像兔子一样,在他的王座大殿里被烤熟。”
“那么……”宾拿比克想了想,性情温和的史坦异却被亚拿嘉的话吓得颤抖起来,“米奈亚要么在海霍特城墙里的某个地方……要么就被红龙可怕的吐息摧毁了。”
约书亚站起来走到壁炉旁,看着摇晃的火焰。史坦异往旁边挪挪,为王子留出更多空间。
“两个糟糕又含糊的可能。”约书亚露出痛苦的表情,转向史坦异神父,“你们这些聪明人啊,今天一个好消息都没有。”一听这话,文书官的脸色立刻阴郁起来。“首先你们告诉我,唯一的希望是找到传说中的三把剑。现在又说,其中两把都在我哥哥的大本营里——假如它们真的存在的话。”王子沮丧地叹口气,“那第三把呢?派拉兹是不是正用它在餐桌上切牛肉?”
“荆棘 。”宾拿比克攀着桌边爬上去,说,“伟大的骑士之剑,属于凯马瑞。”
“用摧毁古老纳班余汶奈神殿的陨石制成。”亚拿嘉说,“不过,它肯定随伟大的凯马瑞一起,在菲拉诺斯海角被海水卷走了。”
“你们听听!”约书亚怒道,“我哥哥掌握两把,第三把则在大海掌控之下。这还没开始,我们已经没戏了。”
“当莫吉纳和他的小屋被摧毁时,他的研究成果本该一同毁于一旦。”亚拿嘉说,声音坚定,“结果呢,它完好无损地历经了危险和绝望,来到这里,我们终于有机会一读尼西斯预言。它确实被保存下来,也确实到了我们手里。希望一直 都在。”
“对不起,王子,但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一件事。”宾拿比克在桌面上理智地点头说,“就是回文书馆,继续搜索,直到我们解开荆棘和其他两把剑的谜团为止。而且必须尽快找出答案。”
“确实要快。”亚拿嘉说,“我们现在正在浪费比钻石还珍贵的时间。”
“无论用什么办法。”约书亚把椅子拖到壁炉旁,跌坐下来,“无论用什么办法,要快。但我担心,我们的时间早已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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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该死该死。”西蒙骂着,又朝狂风里丢了一块石头。奈格利蒙仿佛立在一片肥皂泡般的灰色虚无中,像下雨的大海中一座孤独的小岛。“该死的。”他又说了一次,弯下腰,在湿漉漉的城垛墙边继续找石头。
桑弗戈望了过来,头上那顶漂亮的帽子已被雨水浇软,一塌糊涂。“西蒙,”他说,“你还真难伺候。一开始你咒骂他们说,他们把你当成麻袋,硬拖去议会;这回又因为没收到邀请参加下午的商议,还是骂骂咧咧,乱丢石头。”
“我知道。”西蒙说着,手中的石头划出一道弧线,自城墙落了下去,“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说不清。”
琴师苦着脸说:“我只想知道:我们干吗到这儿来?就没有更好的地方让你自怨自艾发泄了吗?这里冷得像挖井工的私处。”他故意说出难听的话,希望引起他们的注意,“我们干吗要到这儿来?”
“因为这里可以让人吹吹风、淋淋雨、醒醒脑子。”淘儿大声说,沿着城垛走回两个伙伴身边,“喝了一晚上,这是最好的治疗方式。”矮小的老人朝西蒙眨眨眼。西蒙以为他早就离开,但弄臣却愉快地看着桑弗戈在漂亮的灰天鹅绒袍子里发抖。
“很好。”琴师吼着,模样像被淋湿的猫一样悲惨,“淘儿,你喝起酒来倒像变年轻了——像返老还童。要是有一天,我看到你在城墙上蹦跳玩耍,像个小无赖,我也不会吃惊的。”
“哎呀,桑弗戈。”淘儿笑着,脸皱成一团,眼睁睁看着西蒙又丢出一块石头,落在曾是大院的水塘里,在被雨点拍打的水面上激起一阵浪花,“你太……嘿!”淘儿指着下面,“那不是艾奎纳公爵吗?我听说他回来了。嘿,公爵 !”小丑叫着,冲小小的人影挥手。艾奎纳闻声望来,目光穿过斜落下来的雨丝。“艾奎纳公爵!淘儿在这儿!”
“真是你吗?”公爵叫道,“该死,还真是,你个老混球!”
“上来,上来!”淘儿说,“上来告诉我有什么消息!”
“我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桑弗戈讽刺说。公爵蹚过积水及踝的大院,往城墙盘旋的楼梯走来。“除了老疯子,只有瑞摩加人会自愿爬上来。说不定这里对他而言还是太暖和了,还没真正开始下雪呢。”
艾奎纳带着疲倦的笑容,朝西蒙和琴师点点头,接着转身握住弄臣青筋凸起的手,像朋友一样拍拍他的肩膀。他比淘儿高得多,也壮得多,那样子活像熊妈妈拍打她的幼崽。
公爵和小丑互相交谈、交换消息时,西蒙一边丢石头一边听,桑弗戈则摆出一副听天由命、放弃挣扎的模样。没过多久,不出所料,瑞摩加人从谈论老朋友和闲话家常,转向了更阴沉的话题,谈到了战争的威胁、北方的阴影。刚才,西蒙还觉得冷风吹走了寒意,现在又开始冷了。公爵用刺耳的语调提到北方的统治者,突然话锋一转,说有些事太过恐怖,不宜公开谈论。西蒙觉得寒意更深地侵入身子。他望向影影绰绰的远方,雨幕后,北面的地平线上有一团拳头似的黑暗风暴,他仿佛又回到梦境之路……
……光秃秃的石山直击天穹,四周围绕着靛蓝和黄色的火焰 。戴着银面具的女王坐在寒冰王座上,堡垒中不断回响起呢喃声 ……黑暗的念头充斥着他的心,像被一只巨大的轮子碾过。他敢肯定,用不着花多少力气,就能轻松到达前方的黑暗,走出冰冷风暴,进入温暖中去……
……它那么近 ……那么近 ……
“西蒙!”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狠狠抓住他的手臂。他往下一瞟,发现自己离城垛边只有几寸,狂风就在下方吹打庭院水洼,不由呆住了。
“你在干什么?”桑弗戈扯着他的手臂问,“要是从墙上掉下去,可就不是断几根骨头的事了。”
“我……”西蒙一时语塞,他觉得脑子被一团黑暗的迷雾笼罩,久久不散,“我……”
“荆棘?”淘儿大声说,回应艾奎纳刚才的话。西蒙转头,看到小丑正拉着瑞摩加人的斗篷,就像一个胡搅蛮缠的孩子。“荆棘, 你刚刚说荆棘?哎呀,你干吗不直接来找我?为什么不来找老淘儿?要是有人知道的话,那就是我了!”
老人转向西蒙和琴师:“你们说,谁陪在圣王约翰身边的时间最长?谁?当然是我啦!六十年来,我陪他讲笑话、翻筋斗、玩游戏。还有伟大的凯马瑞,我亲眼见证他步入约翰的宫廷。”他转回去面对公爵,眼里闪着西蒙从未见过的光芒,“我正是你们需要的人。”淘儿骄傲地说,“快!带我去见约书亚王子。”
罗圈腿的老弄臣几乎跳起舞来。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引着有些傻眼的瑞摩加人走向楼梯。
“感谢上帝和他的天使们。”桑弗戈看着他们离开,感叹道,“我建议咱们马上找点东西灌进肚子里——暖暖胃可以驱寒。”
他领着还在摇头的西蒙,从飘雨的城垛下到点着火把、响着回音的楼梯。暂时离开呼啸的北风,走进一片温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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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清楚你的地位有多重要,好淘儿。”约书亚不耐烦地说。也许是为避开无孔不入的寒意,王子在脖子上紧紧裹着一条羊毛围巾,细长的鼻梁微微泛红。
“这么说吧,我正在适应环境呢,殿下。”淘儿得意洋洋地说,“如果能有杯酒,就更容易把话说清了,我可以直接跳到核心部分。”
“艾奎纳,”约书亚抱怨道,“你能不能发发善心,给我们尊敬的弄臣弄点喝的?不然,恐怕我们得等到安东亲自现身,才能听完整个故事了。”
艾弗沙公爵走到王子桌旁的松木柜旁,找出一壶珀都因红酒。“有了。”他说着,递给淘儿满满一杯。老人尝了一口,露出微笑。
他想要的不是红酒 ,瑞摩加人想,而是关注。这段日子,即使对年富力强的人来说,也已经够糟了,更别说一个主人死了两年的老弄臣 。
他盯着弄臣布满皱纹的脸,瞬间觉得底下露出一张孩子般的面容,仿佛只是盖在一层薄薄的帘子下。
恳求上帝赐我一个快速又光荣的死法 ,艾奎纳祈祷,别让我变成那种老傻瓜,坐在篝火旁,告诉年轻人事情再也不会像曾经那样美好。不过, 他坐回椅子,听着外面恶狠狠号叫的风声,心想,也许这次是真的。也许从前的日子真的很好。也许现在真的什么都不剩,只有一场注定要输的战争和潜伏的黑暗 。
“要知道,”淘儿说,“凯马瑞的佩剑荆棘并没有跟他一起落入大海。他把剑交给一个侍从保管,罗茨坦贝的柯尔蒙。”
“把佩剑给了 别人?”约书亚迷惑地说,“这和我们听到的任何有关凯马瑞-萨-梵尼塔的传说都不一样。”
“啊,你也没有在最后那一年见过他的模样……你怎么可能见过,那时你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淘儿又喝了一大口,双眼出神地盯着天花板,“你的母亲爱蓓卡皇后过世以后,凯马瑞爵士的行为越发古怪。他曾是她的私人护卫,你知道,他甚至崇拜她走过的每一块地砖——就像她是圣母艾莱西亚本人。我一直觉得,他为她的死自责不已,好像他能凭借武力或纯洁的心治愈她的疾病似的……可怜的白痴。”
见约书亚越来越没耐心,艾奎纳只得靠过去问:“所以他把陨星剑荆棘交给一个侍从?”
“是的,是的。”老人暴躁地回答,显然很不喜欢被人催促,“当凯马瑞从哈察岛出发,在海上消失以后,柯尔蒙便将它占为己有。他回到家乡,重新接管家族在霜冻边境的领地罗茨坦贝,成为那一大片土地的领主。荆棘是世界闻名的武器,除了银色的剑柄,通体都是闪闪发光的黑色,美丽又致命。因此他的敌人绝不会看走眼。这些人一见到那把剑,便失去了对抗他的勇气,他甚至很少有机会把剑从剑鞘里拔出来。”
“这么说,它在罗茨坦贝?”宾拿比克在墙角兴奋地叫出声,“从这里出发,两天之内就能到!”
“不,不,不。”淘儿咆哮着挥舞酒杯,示意艾奎纳再给他满上,“你只要好好听着,矮怪,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在宾拿比克、王子或其他人开口之前,一直蹲在炉火旁的亚拿嘉站起来,走到小丑身旁。“淘儿,”他说,声音像屋顶茅草间结的冰一样又冷又硬,“我们没时间听你慢慢讲。严酷的黑暗正从北方蔓延而来,那是冰冷又致命的阴影。我们必须 得到那把剑,你明白吗?”他瘦削的脸更加贴近淘儿,小个子惊慌地耸起杂乱的眉毛,“我们必须找到荆棘,因为风暴之王不久就会亲自来敲门了。你明白吗?”
亚拿嘉走回火炉旁,细瘦的身子蜷曲着蹲坐下去。淘儿还在张口结舌,一动不动。
好吧, 艾奎纳心想,如果我们想让这消息传遍奈格利蒙,这目的很快就能达到了。但他确实拽紧了淘儿的缰绳,阻止了天马行空的漫谈 。
过了一会儿,弄臣才从北方人的瞪视中恢复过来,收起凝固在脸上的惊讶和迷茫。他回过神来,似乎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享受现状了。
“柯尔蒙,”他继续说,“柯尔蒙爵士从旅人口里听说,白龙哀喀迦屈神秘的宝藏就藏在雾沙穆山巅附近。据说,这宝藏比世上任何一笔财富都更丰厚。”
“只有住在平地的人才会跑到山上去找龙——还是为了金子!”宾拿比克厌恶地说,“我们族人就住在雾沙穆旁边,之所以能长久定居,就因为我们根本不去那儿。”
“可是你瞧,”老淘儿说,“龙只是世代相传的故事罢了。没人亲眼见过它,也没人亲耳听过它的咆哮……除了徘徊在雪地里的疯子。而柯尔蒙拥有荆棘,一把蕴含魔法的剑,正适合去找与之相配的龙之宝藏!”
“实在太蠢了!”约书亚说,“他不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吗?富饶的领地,英雄的利剑。为什么他还要追逐那么疯狂的幻想?”
“确实该死,约书亚。”艾奎纳骂道,“为什么人们会有各种各样的愚行?为什么他们会把救主乌瑟斯倒挂在树上?为什么埃利加已经是整个奥斯坦·亚德的至高王,却要囚禁他弟弟,还跟魔鬼做交易?”
“不管是男是女,人们心里确实有种渴望,驱使他们追逐得不到的东西。”亚拿嘉在火炉边上出声道,“有些时候,追求的东西甚至超出他们自身的理解范围。”
宾拿比克轻快地跳到地上:“别在我们永远弄不懂的事上浪费口舌了。”他说,“我们的问题还是一样:那把剑在哪儿?荆棘在哪儿 ?”
“我敢说,丢在北方了。”淘儿回答说,“没听说柯尔蒙爵士回来的消息。但有个怪谈说,他成了宏瘟之王,现在还生活在用冰造的堡垒里。”
“听起来,这是将他的故事和有关伊奈那岐的古老记忆混合、编织在一起了。”亚拿嘉寻思着说。
“他最后到过的地方是韦斯万的圣司肯蒂修道院。”史坦异突然从房间后面冒出来,大声说道,高耸的颧骨泛出一丝红晕。没人注意到他刚才跑出去又飞快地回来了。“淘儿的话提醒了我。我没记错,在霜冻边境的战火中,确实抢救保存下来一些圣司肯蒂的书。这是从创建之年算起,1131年的日常账簿。看,这里列出了柯尔蒙的宴席清单。”他骄傲地将它递给约书亚,王子凑近火光读着。
“干肉和蜜饯。”约书亚费力地辨识模糊的字迹,读道,“羊毛斗篷,两匹马……”他抬起头,“上面说,是‘一打加一个’的宴席——总共十三人。”他把书交给宾拿比克,矮怪接过来,走到火旁,跟亚拿嘉一起翻阅。
“那他们肯定遭到了厄运。”淘儿说着,又倒满一杯酒,“在我听说的故事里,他从罗茨坦贝出发时,至少带了两打随从,都是亲自挑选的好手。”
艾奎纳目不转睛地看着矮怪的背影。他确实聪明 ,瑞摩加人想,但我还是不太信任他和他的族人。而且,他为什么跟那男孩在一起 ?我觉得不是好事,虽然我想他俩讲的故事基本属实 。
“这些对我们又有什么用?”他大声说,“如果那把剑不见了,确实不见了,那我们也只能在这里尽最大的努力防御敌人。”
“艾奎纳公爵,”宾拿比克说,“也许您还没明白,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如果风暴之王真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相信大家已经达成共识了吧?那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集齐三把剑。有两把我们现在无能为力,所以只剩下荆棘,而我们必须找到它——如果能找到的话。”
“别对我说教,小矮子。”艾奎纳低吼。约书亚疲倦地挥挥手,在新一轮争吵爆发前阻止了他们。
“安静。”王子说,“让我想想。我脑子里塞满了这些疯狂的事,需要安静一会儿,考虑清楚。”
史坦异、亚拿嘉和宾拿比克翻看着修道院账簿和莫吉纳的手稿,轻声交谈。淘儿把自己的酒喝光了,艾奎纳则坐在他旁边,郁闷地一口接一口。约书亚坐在那里,看着炉火,脸像包在骨头上的羊皮纸,让艾弗沙公爵不忍直视。
哪怕他父亲临终时的模样 ,也不会比他现在更糟 ,艾奎纳琢磨着,战争眼看就要打响,他有领导我们撑过围攻的力量吗?甚至说 ,他有让自己活下去的力量吗?他的脑子一直想这想那,作战嘛……虽然公平地说,他从未疏于习武 。他不假思索地站起来,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王子身边,将熊掌似的大手搭在约书亚的肩头。
王子抬起头:“你能推荐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吗,老朋友?你那儿有没有熟悉北方的人?”
艾奎纳想了一下:“我有两三个人选。弗雷克算一个,但他太老了,你我都不会觉得适合派他出去冒险。爱因司凯迪嘛,除非我拿长矛逼他走出奈格利蒙的大门,否则他是不会离开我身边的。另外我觉得,当战斗变得激烈又血腥时,我们会需要他的勇猛。他就像只獾:退回洞里才能发挥嗜血的本能。”公爵考虑着,“其他人嘛,我推荐施拉迪格。他年轻精干,而且聪明。没错,施拉迪格就是你想要的人。”
“很好。”约书亚慢慢点头,“我也有三四个人选。比起大军,小部队更适合这个任务。”
“确切地说,什么任务?”艾奎纳的目光扫过房间,似乎所有人早已明白。他不由又想,他们到底是在追逐幻影,还是严酷的冬天让所有人的判断力都下降了?
“去找凯马瑞的剑,熊伯。”王子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行动无疑疯狂,但除了相信古老的故事和旧书里模糊的言辞,我们无路可走。而且我们也承担不起忽视这条路的后果。本该是余汶月的夏天,却刮着寒冬的风暴。无论什么疑虑都不能改变事实。”他环视屋子,思量着,不再说话。
“伊坎努克的宾拿比克。”他终于开口呼唤道,矮怪快步走过去,“你能不能带一支队伍找寻荆棘的下落?也许除了亚拿嘉,你比任何人都了解北方群山。当然,我希望亚拿嘉也能同去。”
“这是我的荣幸,王子。”宾拿比克说着,单膝跪地。看到他这模样,即使艾奎纳也不由咧嘴而笑。
“也是我的荣幸,约书亚王子。”亚拿嘉站起身来,“但我觉得用不着我去。在奈格利蒙,我更能派上用场。我年老体衰,但眼神依然锐利。我会在文书馆帮助史坦异,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找到答案。另外,以后要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我也愿意帮忙。”
“殿下。”宾拿比克问,“如果队伍还有空缺,我可以带上西蒙吗?莫吉纳在临终前请我师傅照顾那男孩。欧科库克去世后,我代替了他的位置,同样,也该由我负上照顾他的责任。”
约书亚怀疑地看着他:“你照顾他的方式,就是带他到连地图都没有的地方,参与疯狂的冒险?”
宾拿比克挑起一边眉毛:“也许你们大个子没有那儿的地图,但对我们坎努克人来说,那儿就像后花园。另外,将他关在城堡,等至高王举兵来袭,真的更安全吗?”
王子头痛似的抬手抚脸:“我想你说得对。如果连这点微弱的希望之光也熄灭,那对站在奈格利蒙领主这边的人来说,也没什么地方更安全了。如果那男孩想去,你可以带他走。”他放下手,拍拍宾拿比克的肩膀,“很好,小个子——虽然小,但很英勇。你去继续看书吧,明天一早,我会派三个能干的爱克兰人给你,还有艾奎纳的手下施拉迪格。”
“感激不尽,约书亚王子。”宾拿比克点点头,“但我想,明天晚上离开更好。我们是一支小队,最好不要引起魔鬼们的注意。”
“就那样吧。”约书亚举起手,仿佛是在祝福,“谁知道这任务究竟是愚行,还是真能拯救我们所有人?你们本应在军号和欢呼中出发,却只能灰溜溜地离开,还得时时注意隐藏行踪。记得,我们会一直挂念你们。”
艾奎纳犹豫一下,然后靠过去,握住宾拿比克的小手。“这可真他妈古怪。”他说,“不过,上帝与你们同在。如果施拉迪格出言不逊,请多原谅。他容易冲动,但心地很好,忠诚不贰。”
“谢谢你,公爵。”矮怪认真地说,“希望你们的上帝真能保佑我们。我们此行要进入未知的区域,凶多吉少。”
“所有凡人皆如此。”约书亚跟着说,“或早或晚都得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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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告诉王子他们我要去哪儿 ?”西蒙愤怒地攥紧拳头,“你有什么权力自作主张?!”
“西蒙吾友,”宾拿比克平静地回答,“没人命令你去。我只是问约书亚是否允许你也参加,他虽然同意了,但选择权还是在你。”
“丫个血树啊!我还能怎么办?说不吗?那所有人就都会以为我是个懦夫!”
“西蒙,”小个子做出耐心的表情,“首先,不要在我面前乱说你刚从士兵那学会的脏话,我们坎努克人可是很讲礼貌的。其次,太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可不好。再说,留在奈格利蒙绝对不是懦夫。”
西蒙从齿缝间舒出一口气,呼吸凝成白雾缭绕在周围。他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天空,太阳在云层后发出微弱模糊的光。
为什么人们总是问都不问,就直接帮我下了决定呢?难道我是小孩吗?他站了一会儿,脸涨得通红,不光因为寒冷。宾拿比克温和地伸出小手。
“吾友啊,我很难过,这不是我的本意,还以为你会感到光荣——当然了,这次旅程非常非常危险,但确实是种光荣。之前解释过了,我们之所以觉得这个任务重要,是因为奈格利蒙及整个北方的命运都仰赖于我们成功与否。当然也有可能,我们得不到名望或歌颂,反而默默无闻地死在白色的北方荒原。”他严肃地拍拍西蒙攥紧的拳头,然后把手伸进毛皮上衣,“拿着。”他说,将一个又硬又冷的东西塞进西蒙手里。
西蒙糊涂了,张开手掌去看。是枚戒指,用某种金色的金属打造而成,样式简朴。指环上刻着个简单的标记——长椭圆,一端带个三角形。
“这是卷轴联盟的鱼形记号。”宾拿比克说,“莫吉纳把它绑在麻雀腿上,和之前提过的那封信一起送来。信中最后写明,这是给你的。”
西蒙把戒指举起来,想在黯淡的天色下捕捉一丝闪光。“我从没见过莫吉纳戴这个。”他说,心里有些惊讶,自己竟对这东西完全没有印象,“所有联盟成员都有吗?但我怎么有资格戴上它呢?我几乎读不了书,拼写也不怎么样。”
宾拿比克笑了,“我师傅也没有类似的戒指,至少我从没见过。莫吉纳希望你拥有它,这理由就足够了。我相信。”
“宾拿比克!”西蒙眯着眼说,“里面有字。”他将指环递给矮怪看,“我认不出来。”
矮怪凑过去仔细分辨。“是希瑟文。”他说着,转动指环,努力辨认,“字太小,看不太出来,这种字体我也不认识。”他又研究一会儿。
“这个字的意思是‘龙’。”宾拿比克总算认了出来,“另一个字,我觉得是‘死亡’……‘死亡和龙 ’?‘龙之死 ’?”他抬头看着西蒙,咧嘴笑着,耸耸肩,“到底什么意思,我也搞不懂。我的知识还不够。要猜的话,可能是医师的某种理念——或是某个家族的族语。也许亚拿嘉比我更容易明白。”
指环毫无阻碍地套上西蒙的右手中指,简直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可莫吉纳那么瘦小!怎么可能戴得上这枚戒指?
“你觉得这是魔法 戒指吗?”他仔细盯着眼前的金环,突然问道,好像发现小虫子般的魔力汇聚在周围似的。
“如果真是那样,”宾拿比克严肃地说,“莫吉纳也没有对它的魔力作出任何说明。”他摇摇头,“我认为和魔法没有关系,只是作为关心你的人的纪念品。”
“你为什么现在给我这个?”西蒙问,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眼睛也有些发烫,但他忍住了。
“因为明晚我必须出发往北方去。如果你决定留在这儿,我们可能就没机会再见。”
“宾拿比克!”酸楚更深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幼童,被一群年纪大点的孩子推来搡去。
“只是实话实说。”矮怪圆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他举起手,阻止小伙子继续抗议和提问。“你必须做出决定,我的好朋友。我要进入冰雪的国度,完成一个也许很愚蠢的任务,甚至可能会害一同执行任务的傻子丢掉性命。而剩下的人则要面对国王大军的怒火。这是个两难的抉择。”宾拿比克沉重地点点头,“可是,西蒙,不管你怎么选,到北方去,还是留在这里,为奈格利蒙和公主而战,我们都是最好的伙伴,对不对?”
他踮起脚尖,拍拍西蒙的上臂,转身穿过庭院,往文书馆走去。
西蒙发现她独自一人,把一颗颗小石子踢进城堡水井。她身披一件厚重的旅行斗篷,还拉起兜帽抵御寒冷。
“您好,公主。”他说。她抬头笑笑,笑容悲伤。不知为何,她今天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像个成年女子。
“你好,西蒙。”她呼出的空气在周围结成一环白雾。
他刚想屈膝行礼,但她已经扭头看向别处。又一块石头咕噜噜滚下井边。他想找个地方坐下——这种情况,坐下似乎才是自然的举动。他发现唯一能坐的只有井沿,但很容易就离公主太近,让他浑身不自在,要么干脆面朝另一个方向。他决定还是站着吧。“你最近怎么样?”他最后问道。她叹了口气。
“叔叔简直当我是蛋壳和蛛网做的——哪怕抬起东西,或被人撞一下,都会碎掉。”
“我相信……我相信他是担心你的安全,特别是你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达这里之后。”
“是我们 历经千辛万苦,可没人跟在你后面转来转去,保证你不会擦破膝盖啊。他们甚至还教你怎么用剑打仗!”
“米蕊……公主啊!”西蒙大吃一惊,“你不是想拿剑打仗吧,你想吗?!”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四目相对,一瞬间,她的目光就像正午的太阳,燃烧着渴望。但接着,她又无力地垂下双眼。
“不。”她说,“大概不想。可是,唉,我确实想做些什么 !”
他惊讶地听到,她的声音里竟带着真正的痛苦。刹那间,他记起她在长阶上飞奔的模样,毫无怨言,无比坚强,是当之无愧的好伙伴。
“那……你想做什么呢?”
听到他认真严肃的问题,她高兴起来,抬起头。“好吧。”她开始说,“已经不是秘密了,约书亚劝不动德瓦撒勒,没法说服他让李奥巴迪公爵放弃支持我父亲,转而站在他这一边。这一来,约书亚可能会把我送到纳班!”
“把你 ……送到纳班?”
“当然了,你这笨蛋。”她皱起眉头,“如果按母亲的血统,我属于英盖达林家族,在纳班很有势力。我阿姨嫁给了李奥巴迪!还有谁更适合去劝说公爵?!”她拍打戴着手套的双手,强调说。
“哦……”西蒙不知该说什么,“也许约书亚觉得……觉得……我不知道。”他考虑着,“我是想说,至高王的女儿不应该……怂恿别人反对她父亲吧?”
“谁会比我更了解至高王?”她发起火来。
“那你……”他犹豫着,但最后,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你怎么看你父亲?”
“你问我恨他吗?”她苦涩地说,“我恨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恨他身边那些人推波助澜。如果他能突然发现自己心底的善良,看到自己错在哪里……那么,我还会爱他的。”
西蒙杵在旁边,浑身不自在。又有一大堆小石子滚下水井。
“对不起,西蒙。”她最后说,“我越来越不懂怎么跟人好好说话了。要是老奶妈看到我忘了这么多礼仪,还跑到森林去,一定会吓坏的。你还好吗,最近在做什么?”
“宾拿比克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为约书亚完成一个任务。”他一开口,立刻把原本不打算说的话都倒了出来,“往北去。”他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西蒙本以为公主会表现出担忧和恐惧,但相反,她的脸色竟发自内心地明亮起来。她冲他微笑,但眼睛却并非真正看着他。“哦,西蒙。”她说,“多么勇敢,多么美妙啊。你能不能……你什么时候走?”
“明晚。”他回答。他隐约觉得,不知怎么,在这不可思议的过程中,要不要去 变成了一定要去 。“可我还没决定。”他无力地抗议,“我以为奈格利蒙这里会更需要我——可以在城墙上拿起长矛作战。”他补上最后一句,以防她觉得,他可能会到厨房或其他类似的地方去工作。
“哦,可是西蒙,”米蕊茉说着,突然凑过来,用皮革包裹的手指握住他冰冷的手,“如果我叔叔需要你那么做,你必须去!我从听到的众多消息中得知,我们已经没多少希望了。”
她把手伸向脖子,飞快地解下那块天蓝色的领巾,将这纤细的半透明纱布递给他。“拿着,为我戴上它。”她说。西蒙觉得血液一下子涌上脸颊,拼命控制自己的嘴唇,不让它弯成傻乎乎的、蠢驴般的笑容。
“谢谢你……公主。”他总算说。
“只要你戴着它,”她站直身子说,“就像是我也在那儿一样。”她跳了几步奇怪的舞,笑出了声。
西蒙试图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想不清楚,而且,怎么转眼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我会的,公主。”他说,“就像你在那儿一样。”
他的话语似乎突然打断了她突如其来的好心情。她的表情又冷淡下来,甚至带着悲哀,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然后,她迅速往前走几步,瞪着西蒙,吓得他差点举起手把她推开。这时,她用冰冷的双唇轻轻碰触一下他的脸颊。
“我知道你会勇敢起来的,西蒙,要安全回来。我会为你祈祷。”说完,她立刻转过身,像个小女孩似的跑过庭院,深色斗篷仿佛一缕轻烟,消失在暮色笼罩的拱门里。西蒙站在原地,手握她的围巾,回味着她亲吻自己脸颊时的微笑,觉得心里突然冒出一团火焰。在某种程度上,他其实并不太明白,只觉得有支火把在广阔、冰冷的灰暗北方燃烧。它只是可怕风暴中的一点亮光……但即使这么微弱的火光,也能引领旅人安全回到家乡。
他将柔软的布揉成一团,塞进衣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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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兴,你这么快就来了。”渥莎娃夫人身上那条黄裙子的反光似乎倒映在她黑色的瞳孔里。
“这是我的荣幸。”修道士回答说,眼睛扫过整个房间。
渥莎娃发出刺耳的笑声:“你是唯一一个到我这儿来还觉得荣幸的。不过无关紧要。你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我相信自己已经理解了。执行起来有些困难,但领会其中的含义却不难。”他低下头。
“很好。那就别等了,等得越久,成功的机会就越小,还容易被人发现。”她一个转身,带动丝绸飞舞,飞快地闪到房间后头。
“嗯……夫人?”那人朝自己的手掌哈着热气取暖。王子的房间很冷,火也没点。“还有个问题……报酬呢?”
“我以为你帮我做事是种荣幸呢,弟兄。”渥莎娃的声音从房间后头传来。
“哎呀,夫人,我是个穷人,您的要求需要物质支持。”他又朝手指哈口气,然后将双手插进长袍里。
她拿着一包亮闪闪的衣服回来了。“我知道。拿去,金线编的,跟我之前保证的一样——现在付一半,等你完成任务,带着证据回来,再付另一半。”她把包裹交给他,立刻后退几步,“你混身都是酒味!原来你是这种人。这么重要的任务,你真能完成吗?”
“只是圣餐酒,夫人。在艰难的路上,这是我唯一能喝的东西。您得理解我。”他冲她露出谦逊的笑容,在金衣服上画个圣树标记,然后把东西都塞进长袍,“我们当行必行之事,以此侍奉神的意念。”
渥莎娃慢慢点点头:“我能理解。弟兄,别让我失望。你为了更伟大的目的行事,而不只为了我。”
“我理解,夫人。”他鞠个躬,转身离开。渥莎娃站在原地,盯着王子桌上散乱的纸页,长舒一口气。这事总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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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公主谈话后的第二天,暮光照耀在西蒙身上。他正在约书亚的房间里,准备道别。他站在一旁,感觉像刚睡醒似的,迷迷糊糊地听着王子对宾拿比克作最后的交代。在这阴沉的最后一整天里,男孩和矮怪一直在准备他们的行装,包括全新的毛皮衬里斗篷、西蒙的头盔,还有穿在外衣里的轻锁甲。黑斯坦指出,要是直接被剑劈中,或者当胸一箭射来,这件薄圈圈衣是保护不了他的,只能挡挡不算致命的打击。
西蒙觉得它的重量能让自己安心。但黑斯坦提醒说,经过一整天长途跋涉之后,他就不会觉得它有多好了。
“孩子,你是个有任务的战士。”大个子告诉他,“有时,最难的任务就是活下来。”
当卫队长要求三个爱克兰人自愿出列时,黑斯坦也在其中。还有两个伙伴,一个叫厄斯奔,是个带着伤疤、胡子杂乱的老兵,身材跟黑斯坦一样魁梧;还有格力姆克,老鹰一般精瘦,一口烂牙,目光警惕,他等围城之战等了太久,现在不管什么行动都愿意参加,哪怕是这个看上去危险又神秘的任务。
当黑斯坦发现西蒙也要同去,他更加坚定地要求加入。
“送这男孩去,真是疯了。”他低吼着,“他还没学会用剑或射箭。我得去,继续教他。”
艾奎纳公爵的手下施拉迪格也到了,和爱克兰人一样,年轻的瑞摩加人穿着皮衣,戴着锥形头盔。其他人都佩着剑,金胡子的施拉迪格则在腰带上插了两把开刃手斧。他愉快地冲西蒙咧嘴笑,也加入了谈话。
“有时斧头会卡在头骨或胸腔里。”瑞摩加人的西领语说得很好,像公爵一样几乎不带什么口音,“不能用第一把时,还有一把备用的,多好。”
西蒙点头,试着回以微笑。
“你好啊,又见面了,西蒙。”施拉迪格伸出一只布满老茧的手。
“又?”
“我们以前见过,在宏德朗修道院。”施拉迪格大笑,“不过你在爱因司凯迪马上,一路屁股朝天。我希望你不是只会那样骑马。”
西蒙脸红了,握握北方人的手,转身走开。
“我们几乎没找到有用的信息。”亚拿嘉遗憾地对宾拿比克说,“除了记录物资进出以外,司肯蒂修士们没留下任何关于柯尔蒙探险的记录。他们大概觉得他是个疯子。”
“这个想法多半是对的。”矮怪专注地看着手中正在擦拭的骨柄匕首,这把是最近新造的,以代替丢失那把。
“但我们发现了一点。”史坦异的头发往各个方向乱翘,眼罩的位置也偏了点儿,就像花了整个通宵翻书查阅后直接过来的……事实的确如此。“修道院的簿记写道:‘男爵不知要花多久才能到诗之树去……’”
“这名字很陌生。”亚拿嘉说,“不过,很可能是那个修士把什么东西搞错了,或者被另外的人改过……但这名字是条线索。也许你们到达雾沙穆时,就会明白到底是什么了。”
“也许吧。”约书亚一边琢磨一边说,“可能是沿路的小镇,或者山脚下的村子?”
“也许。”宾拿比克含糊地答道,“不过就我知道的路线,从司肯蒂修道院的废墟到山上,中间什么都没有——当然,除了冰、树和石头,这些东西倒是多得很。”
他们最后互相道别,西蒙听到房间后头传来桑弗戈的声音,他正为渥莎娃夫人唱歌。
“……严寒冬日,
 是否继续漂泊?
 抑或解甲归田?
 你说,吾将……”
西蒙拎起箭袋,不知第三还是第四次检查白翎箭是不是在里面。一阵晕眩感袭来,好像身处缓慢又真切的梦境中,他意识到自己又要出发,踏上旅途了——而且这一次,他依然不太确定为什么要去。他在奈格利蒙没待几天,现在又要离开,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他摸摸系在脖子上的蓝色围巾,明白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这屋子里的人,再也见不到奈格利蒙的人……桑弗戈、老淘儿,还有米蕊茉。他觉得心跳一瞬间变快,仿佛喝醉酒似的,正想找个东西靠一靠,胳膊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
“在这啊,小鬼。”是黑斯坦,“真糟糕,没学会剑和弓,我们就得把你丢上马背。”
“马背?”西蒙说,“我喜欢骑马。”
“不,你不会。”黑斯坦得意地笑起来,“最少要骑一两个月。”
约书亚简短地对每人都交代几句,周围的人又互相严肃而发自真心地握手。片刻后,他们来到黑暗寒冷的庭院,坎忒喀和七匹跺着脚、喷着鼻息的马正在等待。其中五匹用来骑,两匹用来驮重物。如果天上有月亮的话,它也像只睡着的猫,躲进了厚厚的云层。
“好得很,我们有黑暗 做掩护。”宾拿比克说着,翻身跳上安在坎忒喀背上的鞍子。其他人还是第一次看到矮怪的坐骑。只见宾拿比克卷起舌头,咔嗒一响,大狼就应声跳到前面。他们不由互相交换好奇的眼神。一队士兵安静地升起上过油的闸门,他们来到宽广的天空下,朝前方隐隐约约的高山进发,走过一片片布满阴暗钉子的土地。
“再见了,大家。”西蒙轻轻地说。一行人踏上山坡小路。
俯瞰奈格利蒙的长阶顶端,一道黑影正在注视他们。
纵使眼神再锐利,在这没有月亮的黑暗中,尹艮·杰戈也只能辨出有人从城堡东门离开。不过,即使这样,也足够激起他的兴趣了。
他站在那里,摩擦双手,考虑要不要叫个手下,一起到下面去,好看得更清楚些。但他只是将拳头举到嘴边,发出雪枭般的叫声。没过几秒,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灌木丛中,轻轻一跃,站在他身旁的阶梯上。是头猎犬,体型比坎忒喀杀死的那头更大,皮毛在月光下闪烁着白光,咧着大嘴的长脸上有两点珍珠白的小眼睛。它咆哮着,隆隆吼声低沉又深厚。它左右摇晃脑袋,皱起鼻子。
“没错,尼库阿,没错。”他轻声说,“又到打猎的时间了。”
没过多久,长阶上空空荡荡。枝叶在古老的砖道旁发出轻柔的沙沙声,然而,周围一丝风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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