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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阿苏瓦的灰烬

“故事中的故事,”亚拿嘉说着,脱掉身上的狼皮斗篷,火光照亮了绕在他手臂上的扭曲长蛇,又引起新一轮低语,“在你们明白阿苏瓦如何陷落之前,我没法解释清什么是卷轴联盟。鄂斯坦·费科恩国王临终前建立了这个联盟,作为抵抗黑暗之墙,这和伊奈那岐,也就是笼罩在我们头上的这片黑暗息息相关。这些故事交织在一起,一个串联另一个。如果把一条线单拎出来——那只不过是条单独的线索。而我认为任何人都不能只从纹理观赏挂毯。”
亚拿嘉一边说,一边用细长的手指抚弄打结的长胡子,将它理顺、抚平,好像那也是张挂毯,恰能佐证他的说法。
“远在人类来到奥斯坦·亚德之前,”他说,“希瑟已经在这里了。没人知道确切时间,但他们确实从遥远的东方,太阳升起之地,来到奥斯坦·亚德,在这片大地上先建立了地基,又用象牙、珍珠和蛋白石建起城堡。城墙比树还高,耸立入云的塔楼就像船上的桅杆,能俯瞰整个奥斯坦·亚德,眼尖的希瑟人甚至能看到浪花拍击西海岸。”
“他们在奥斯坦·亚德度过无数岁月,在山坡和森林里建起纤细的城市,精美的山城就像冰雕花朵,而森林里的居所则像他们航行时的船只。阿苏瓦是其中最宏伟的一座,长生不老的希瑟国王统治着那里。
“第一批踏上此地的人类只是单纯的牧人和渔民,他们沿着早已消失的北部荒原的陆桥来到这里,也许是为躲避西边可怕的威胁,也许只为寻找新的牧场。但他们很快繁衍壮大,建起石头城市,还铸造青铜,打造武器,希瑟却没多加注意,像是看待鹿或野牛一样,只要人类待在奈勒王允许的范围内,不涉足希瑟的领域,一切便保持和平无事。
“再后来,以艺术和武装著称的南方纳班征服并统一了整个奥斯坦·亚德的人类,但这也没让希瑟,或是他们的奈勒王伊彦宇迦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亚拿嘉转身想找点喝的东西,仆人递上盛满的杯子,听众们趁机互相交换眼神,困惑地轻声交谈。
“莫吉纳医师告诉过我这些。”西蒙对宾拿比克轻声说。矮怪微笑着点点头,但看来心事重重。
“我敢说,”亚拿嘉提高声音继续说下去,拉回那些正在交谈的人的注意力,“当瑞摩加人渡过西海,来到这片大陆时,引发了许多问题。这里无需赘述,肯定会有足够多的陈年旧疤被揭开。”
“但我们必须 提到芬吉尔王向南方出兵和阿苏瓦的陷落。漫长的五个世纪以来,无知使大部分历史被掩盖,但两百年前,渔人王鄂斯坦创立了联盟,便是要寻找并保存那些知识。因此,现在我将告诉你们那些你们前所未闻的事情。
“在小闹、阿克·萨拉斯平原,以及乌坦渥等地,芬吉尔的军队一次又一次取得胜利,将阿苏瓦紧紧包围起来。在盛夏之地阿克·萨拉斯,希瑟失去了他们最后的人类盟友。赫尼斯第人溃退之后,再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助希瑟对抗北方的铁器。”
“因为遭到背叛!”格威辛说。他的脸通红,身子颤抖,“除了背叛,没人能在战场上击败辛奈哈——堕落的色雷辛人在赫尼斯第人背后捅刀子,想在芬吉尔血腥的桌旁分一杯羹!”
“格威辛!”约书亚喝住他,“你听到亚拿嘉的话了:这些都是陈年旧账。色雷辛人根本没出席这次会议。你是不是还要跳过桌子去打艾奎纳公爵,就因为他是瑞摩加人?”
“让他来试试啊。”爱因司凯迪低吼道。
格威辛摇摇头,面带愧色。“约书亚,你说得对。请原谅,亚拿嘉。”看到老人点点头,路萨之子又转向艾奎纳,“当然了,好公爵,我们能在这里,就都是坚定的盟友。”
“无需在意,殿下。”艾奎纳微笑,但他身旁的爱因司凯迪还是同格威辛怒目而视。
“就是这样。”亚拿嘉继续说,好像从没被打断过,“即使在希瑟的中心阿苏瓦,城墙上还有古老强大的魔法屏障,却仍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似乎崛起的凡人将会摧毁他们的家园,希瑟则会被永远驱逐出奥斯坦·亚德。
“伊彦宇迦王穿上悲悼的白衣,和皇后阿茉那苏一起抵御芬吉尔的围攻——很快,几个月过去了,接着几年过去了,哪怕是冰冷致命的铁器也无法一夜之间攻破希瑟的防御。他们听着悲哀的音乐,听着希瑟描写奥斯坦·亚德明媚日子的诗句。从城外北方人的营地看过去,阿苏瓦仍然由魔法和巫术紧密地保护着,强大又坚固……但在城中,曾经闪烁明亮的城堡核心却已枯死消亡。
“然而,仍有一名希瑟希望能扭转局面,不愿只是为逝去的和平和被践踏的无辜生命哀恸。他是伊彦宇迦的儿子,名叫……伊奈那岐。”
虽然一言不发,但安诺迪斯主教发出一声响亮而轻蔑的鼻息,收拾起东西,朝年轻的侍僧挥挥手,让他扶着自己站了起来。
“抱歉,亚拿嘉,等一等。”约书亚说,“安诺迪斯主教,为什么要离开呢?你也听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袭击我们。我们需要你的智慧,需要教廷的力量引导我们。”
安诺迪斯怒气冲冲地抬起头:“你难道要我坐在这里,在我永远不会认可的战争议会中,听这个……这个野人大谈异教魔鬼吗?看看你们自己——竟听信这些鬼话,好像在听安东之书里的话一样。”
“主教,我说的这些,远在你们的圣书之前就已经存在。”亚拿嘉语气温和,却暴躁好斗地扬起了下巴。
“那都是幻想。”安诺迪斯吼道,“你以为我是个迟钝的老人,但我告诉你,这些骗小孩的传奇故事只会把你们拖下地狱。更可悲的是,你们还会使整片大地都陷入同样的境地。”
他在身前画了个圣树标记,仿佛一面盾牌,然后由年轻的牧师扶着,蹒跚离开。
“幻想还是真实,魔鬼或是希瑟。”约书亚说着,从座椅上站起,审视众人,“这是我的大殿,我要求这人告诉我们他知道的事情。不允许再有人打扰。”他的目光扫过整个阴暗的房间,接着满意地坐下来。
“你们也该认真听了。”亚拿嘉说,“现在开始就是核心部分。刚才说到伊奈那岐, 奈勒王伊彦宇迦的儿子。
“在希瑟语里,伊奈那岐的意思是‘光明之语’。国王共有两个儿子,他和哥哥哈卡崔一同手刃了黑虫黑朵荷贝,也就是圣王约翰杀死的红虫刹拉卡之母,同样也是北方白龙哀喀迦屈的母亲。”
“请原谅,亚拿嘉?”格威辛手下有一人站起,“你说的这些很奇怪,但我们并非完全没听过。我们赫尼斯第人知道黑龙的事,她是巨虫之母,但名字叫铎察莎尔。”
亚拿嘉点点头,就像老师肯定孩子的答案。“最初,贺恩还没在赫尼塞哈建立神堂以前,西方人是这样称呼她的。这说明古老事实的点点滴滴,还是借由小孩的床边故事,以及士兵和猎人在篝火边的口耳相传,一代代传承下来。黑朵荷贝是她的希瑟名,她比她任何一个孩子都更强大,杀死她的故事很长也很有名。伊奈那岐的哥哥哈卡崔被她喷出的火焰烧伤,不但无药可医,甚至找遍整个奥斯坦·亚德,也没法减轻他的痛苦,简直生不如死。最后,国王只好将他和他最信任的仆从一起放进小船,让他们随着海流漂向西方。希瑟希望,在落日的尽头会有没有痛苦的土地,在那里,哈卡崔也许又能变得健康完整。”
“因此,虽然伊奈那岐完成了杀死黑朵荷贝的壮举,成为他父亲的继承人,却依然被哈卡崔的阴影笼罩。也许是因为自责吧,他花了许多年,探求对人类和希瑟而言都是禁忌的知识。一开始,也许他想让哥哥好起来,把他从未知的西方接回来……但这种探索,很快转变为他自身的需求和目的。伊奈那岐本人曾经非常美丽,被称为阿苏瓦宫殿的无声乐曲,但在子民眼中,他变得越来越古怪,成了黑暗的追寻者。
“与此同时,北方人崛起,掠夺和杀戮随之而来,他们用带毒的铁器围攻阿苏瓦。想战胜困境的,正是伊奈那岐。
“阿苏瓦下方的深穴里,有片由诡异镜子照亮的巫木园,希瑟培育那些树,想用巫木制造武器,就像南方人炼铜,北方人打铁。有人说,巫木树根一直深入到土地最核心处,园丁类似神圣的牧师。每一天,他们都念诵古老的咒语,举行相同的仪式,让巫木茁壮成长。但这时,地上宫殿的国王和朝臣们都沉浸在绝望中,遗忘了此事。
“可伊奈那岐没有忘记那座园子,更没有忘记寻求知识时读过的黑暗书本和走过的阴暗小径。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谢客,开始准备自认可以拯救阿苏瓦和希瑟的任务。
“他承受巨大的痛苦,得到了黑铁,像僧侣给葡萄藤浇水一样,用黑铁浇灌巫木。这些树和希瑟一样敏感,大部分都得病死去,却有一棵存活下来。
“伊奈那岐施展了可能比希瑟更古老的法术,法力渗透到比树根更深的地方。于是,那棵仅存的树再次茂盛起来,树里还含着有毒的铁质,仿如它的血液。圣园的看守们发现满园枯树,吓得逃离那里,向伊彦宇迦国王禀告异象。国王很是担忧,但反正末日将至,也就没去阻止儿子。巫木现在又有什么用呢?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人类,手里还握着致命的铁器。
“那棵树在毒害整个园子的同时,也毒害了伊奈那岐。然而他的愿望却比任何毒素都更猛烈,不屈不挠地等到收获的那一天。巫木长成,所有树丫都充满剧毒,他终于得到需要的东西,便径直往阿苏瓦的熔炉而去。
“憔悴、病态、疯狂,还带着冷酷的决心。他看着阿苏瓦的工匠在自己眼前四散逃走,却全然不在意。他独自一人,将炉火加热到前所未有的高温。又独自一人,吟唱打造武器的咒文,挥舞塑形的大锤。原本,只有最高级的工匠才能拿起这把锤子。
“他独自一人,在闪烁红光的熔炉里打造出一把剑,一把可怕的灰色之剑,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势。伊奈那岐在铸剑时吟唱的可憎、罪恶的法术,竟让阿苏瓦的空气都像要在高温下爆裂,连城墙都晃动起来,仿佛被巨人的拳头锤击似的。
“佩上新铸的剑,他走进父亲的大殿,想要给他的人民展示这件能拯救大家的武器。然而,他的模样实在太可怕,再加上那把灰剑闪烁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强光,散发出令人痛苦的气焰,其他人都惊恐地跑出大殿,只留下伊奈那岐和他的父亲伊彦宇迦。”
亚拿嘉的话让周围陷入一片死寂,连火焰都不再噼啪作响,就像连它也屏住了呼吸。西蒙的脖子和手臂上汗毛倒竖,眩晕感在他体内蔓延。
一把……剑!一把灰剑!我现在全看清了!这是什么意思?为什 么这个念头一直在我的脑子里 ?他用双手狠狠地抓着头皮,好像疼痛能把答案逼出来似的。
“当奈勒王终于看到儿子打造的兵器时,心一定在胸膛里结成了冰块。伊奈那岐手中的利刃不仅仅是武器,它扭曲了铁和巫木的本质,亵渎了整片土地。它是精工细作的挂毯上的空洞,生命将从那里流淌出去。
“‘不该有这样的东西。’他对儿子说,‘我们宁愿消失,宁愿被遗忘,宁愿被凡人连皮带骨啃食干净——我们宁愿从未存在过,也比造出这样一件东西好,更不要说使用它了。’
“可伊奈那岐已因那把剑的力量而发狂,心智也被创造它的法术严重扭曲。‘这是唯一一件能拯救我们的武器!’他对父亲说,‘否则那些生物,那些虫子,将会成群结队爬满大地,摧毁所到之处的任何东西,消灭他们分辨和理解不到的美好。为此,值得付出任何代价来阻止!’
“‘不。’伊彦宇迦说,‘不,有些代价太过高昂。看看你自己!即使现在,它也在一点点改变你的头脑和心灵。我是你的国王,也是你的父亲,我命令你,在它将你完全吞噬之前,摧毁它。’
“他几乎丢掉性命才铸成这把剑——他觉得自己是要从末日的黑暗中拯救族人,才会铸成这把剑,而父亲竟要他毁掉它。于是,那一刻,伊奈那岐彻底舍弃本心,举起那把剑,将父亲劈倒在地,杀死了希瑟的国王。
“这一幕惨绝人寰。当伊奈那岐看到伊彦宇迦倒在自己面前时,不由悲痛欲绝地哭起来。不光是为他父亲,同样也为自己,还有他的族人。最后,他将灰剑举到眼前。‘为了你造成的悲伤,’他说,‘还有你本身的悲伤。悲伤——这就是你的名字。’因此他将剑命名为津锦尊 (Jingizu),也就是希瑟语里的‘悲伤’。”
悲伤 ——剑的名字叫悲伤 ……西蒙的脑子里回响着这个名字,思绪不停地盘旋跳跃,甚至快要压过亚拿嘉的话语,压过外面的风暴,压过一切。为什么这名字听起来令人恐惧地熟悉?悲伤 ……津锦尊 ……悲伤 ……
“故事到这里还没完。”北方人说。这些话给听众的心里蒙上阴影,他自己的声音却越来越有力,“伊奈那岐在令人发指的恶行之后更加疯狂。他戴上父亲的白桦王冠,自封为王。他的家人和子民被这桩谋杀吓得六神无主,不敢反抗。另外,还有些人却暗自欢迎这种改变,其中特别突出的有五个人,像伊奈那岐一样,他们对向围攻的凡人消极投降的态度怒不可遏。”
“伊奈那岐手持悲伤,拥有了无所畏惧的力量,麾下还有五名身披火红斗篷的随从,北方人出于恐惧和迷信,将他们统称为红手。围城三年来,头一次,伊奈那岐走出阿苏瓦城外作战。由于战力悬殊,芬吉尔几千名挥舞铁器的士兵,成功阻止了伊奈那岐在夜里发动的恐怖袭击,没让他突出重围。当时,如果其他希瑟跟在他们几人身后,那么可能到今天,希瑟的国王们还会驰骋在海霍特的战场上。
“但伊奈那岐的子民已丧失了斗志。他们被新国王杀死伊彦宇迦的行径吓坏。趁着伊奈那岐和红手造成的混乱,阿茉那苏皇后和哈卡崔之子速马奈力带领他们逃出了阿苏瓦。他们逃进黑暗的阿德席特森林,躲过杀红眼的凡人和他们自己的国王。
“待伊奈那岐发现时,阿苏瓦已成了一具空荡荡的骨架,除了身边那五名战士,剩下的人寥寥无几。最终证明,在芬吉尔数量悬殊的军队面前,即使拥有强大的法术,他还是无力回天。北方的萨满念诵咒语,瓦解了古老城墙上的防御魔法。长矛、飞箭和火把,瑞摩加人将纤细美丽的建筑付之一炬。火焰越燃越旺,逼迫最后剩下的、因羸弱而逃不掉或无法抛弃古老家园的希瑟走出城堡。芬吉尔手下的瑞摩加人在这场灾难中的暴行令人发指,剩下的希瑟也无力抵抗降临在头上的灾祸。他们的世界终结了,手无还击之力的牺牲者遭到残忍的杀戮和无情的折磨,成千上万无可取代的精美造物在狞笑声中被摧毁——芬吉尔军队在历史上留下的血红印记永远无法磨灭。连逃匿到森林中的希瑟也听到了同胞战栗的哀号,哭泣着向祖先恳求公正的审判……
“最后,无路可走的伊奈那岐带着红手,登上最高那座塔楼顶端。他下定决心,希瑟无法栖息的家园,也绝不能让人类占有。
“那一天,他吟唱的咒文比之前的任何言语都更可怕,甚至远比加诸于悲伤之上的咒语更恶毒。随着低沉的声音响彻于大火之上,瑞摩加人在庭院里惨叫,黑血从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里流出,染黑了脸庞。咒语声愈加尖锐,也愈发令人无法忍受。最后,随着响彻云霄的痛苦尖叫,一道强光降临,将整片天空染成白色,下一瞬间,又成了完全的黑暗,即使驻扎在一里外的芬吉尔,也差点被那亮光刺瞎眼睛。
“在某种意义上,伊奈那岐还是失败了,阿苏瓦依旧屹立,依旧燃烧,但许多芬吉尔士兵倒在塔底,发出垂死的哀号。而高塔顶端,不知怎的,却没受到烟火的侵袭。风渐渐吹散六堆灰烬,粉末散到地上。”
悲伤……西蒙感到天旋地转,几乎无法呼吸,眼前的火光似乎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那座山上,我听到马车轮子作响 ……他们带来了悲伤,我记起来了,盒子里的恶魔 ……天下所有悲伤的核心 。
“就这样,伊奈那岐死了。芬吉尔的一名副官在不久后也咽下最后一口气,临死前,他发誓称看到一个巨大的东西乘风飞出塔楼,红得就像火里的炭,还冒着滚滚浓烟,像只抓住天空的巨大红手……”
“不对不对不对 !”西蒙跳起来,大叫着。有只手伸过来拉住他,接着又有一只手,但他将那些人全都甩开,仿佛甩掉纠缠的蛛网一般,“他们带来了灰剑,那把可怕的剑!我看到他 了!我看到伊奈那岐了!他……他……”
房间晃动不已。盯着自己的面孔——艾奎纳、宾拿比克,那个叫亚拿嘉的老人……他们隐隐约约在眼前晃动,像水池里跳跃的鱼。他想继续说,想告诉他们,把那座山上,还有那些白色魔鬼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但是,黑暗的帘幕垂落到他眼前,耳边还有吵闹声……
西蒙跑进黑暗之中,身边只剩空洞的言语。
蠢驴!到我们这儿来!我们为你备好了位置!
一个男孩!凡人的孩子!它看到了什么,它看到了什么?
冻住他的眼睛,把他带下阴影。让他全身盖满尖利黏人的冰霜。
一个人影朝他探过身来,头顶有形似鹿角的黑影,大得像座山。它戴着一顶苍白的石头王冠,眼睛是红色的火焰,手也是红的。当手指抓住他,把他举起来时,感觉就像烙铁灼烧在身。四周闪烁着一张张苍白的脸庞,在黑暗中,像烛火一样摇曳。
轮子正在转动,凡人,转动,转动……你以为你能阻止吗?
他是只苍蝇,一只小苍蝇……
深红色的手指扣紧了,炽热的眼睛发出阴暗又带着无限趣味的光芒。西蒙尖叫着,尖叫着,但回应他的,只有无情的笑声。
他被一阵怪异的念叨声和抓紧自己的手弄醒,仿佛梦境重现,他看到许多张脸正俯视着自己,在火光中显得十分苍白,就像一环伞菌。在模糊的脸庞后面,墙上似乎挂着一列闪烁的灯,一直延伸到高处的黑暗中去。
“他醒了。”一个声音说,突然间,光点变得清晰,原来是排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他正躺在储藏室的地上。
“看起来不太好。”一个低沉的声音紧张地说,“最好再让他喝点儿水。”
“他没事的,你要是想回就回去吧。”第一个声音回答说。西蒙眯起眼,转动眼珠,视线终于不再模糊,面孔清晰起来。玛雅——不,米蕊茉跪在他身边。他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她的裙边压在地上,皱巴巴的。
“不,不用。”另一个人说。是艾奎纳公爵,他正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胡子。
“怎么……回事?”他是摔倒又撞到头了吗?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索。酸痛遍布全身,但没有地方肿起来。
“你晕倒了,孩子。”艾奎纳嘟囔着,“你大喊大叫……说着你看到过的事。是我把你抱到这儿的,费了不少力气。”
“然后站在一旁,看着你躺在地上。”米蕊茉严厉地说,“还好我来了。”她抬头看着瑞摩加人,“你打过仗,对吧?有人受伤时你就是怎么做的——站着看?”
“那可不一样。”公爵回嘴,“要是流血就包扎起来,要是死了就用盾牌抬回去。”
“真聪明。”米蕊茉怒冲冲地说,但西蒙看到她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如果也没流血也没死,我猜你会从他们身上跨过去?算了吧你。”
艾奎纳闭上嘴,揪着胡子。
公主继续用浸湿的手绢擦拭西蒙的前额。他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但醒来时发现有人照顾已经让他很满足了。没过多久,他想起来,得向人解释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就知道我认识你,孩子。”艾奎纳说,“你就是圣宏德朗那个小伙子,对吗?还有那个矮怪……我觉得 我见过……”
储藏室的门打开了。“啊!西蒙!希望你现在清醒点儿了。”
“宾拿比克。”西蒙撑着想坐起来,但米蕊茉温柔有力地按住他的胸口,又让他躺了回去。“我真的看到了,真的!那就是我之前想不起来的事!那座山,篝火,还有……还有……”
“我知道,西蒙吾友,你刚刚站起来,我就明白了很多事——当然,不是所有的事。在一团乱麻中,还有很多未解之谜。”
“他们肯定以为我是个疯子。”西蒙呻吟着推开公主的手,但心里却很高兴能有这短短一瞬的接触。她在 想什么?现在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大姐姐看着麻烦缠身的小弟弟。女孩和女人,真该死!
“没有,西蒙。”宾拿比克说着,蹲到米蕊茉身旁,仔细检查他的状况,“我已把很多事告诉给他们了,特别是我们一起经历的旅程。亚拿嘉证实了不少我师傅的怀疑。他也同样接到了莫吉纳最后的消息。不,他们没觉得你是疯子,但我想,还有不少人怀疑事态是不是真的很危急,特别是德瓦撒勒男爵。”
“嗯。”艾奎纳在地上蹭蹭靴子,“要是小伙子没事了,我最好还是回去。西蒙,是这么叫吧?好吧,嗯……你和我,我们以后再好好谈谈。”公爵挪动魁梧的身子,离开狭窄的储藏室,迈着笨重的步子回大殿去了。
“我也要回去了。”米蕊茉说,随便拍拍裙子上的尘土,“不管我叔叔怎么说,有些事在我知道前还不能做决定。”
西蒙想谢谢她,但现在这样躺着,又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话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荒唐可笑。当他终于决定暂时舍弃自尊时,公主却已转过身子,丝裙翻飞,离开了。
“西蒙,要是你恢复得差不多。”宾拿比克说着,伸出一只宽厚的小手,“议事厅里也有我们必须听的事情,在我看来,奈格利蒙还从没举行过这样的重大协商。”
“首先,年轻人。”亚拿嘉说,“我相信你告诉我们的所有事情,但要知道,你在那座山上见到的并不 是伊奈那岐。”火已经小了下去,就像通往梦境的炭,但大厅中没有一个人灵魂离体,“如果你曾见过风暴之王,见过如今他可能变成的模样,那你现在已经是躺在怒冠石旁、干枯空洞的尸体了。你看到的——在苍白的北鬼、埃利加,还有他手下中间的是红手之一。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你能在那样可怕的夜晚身心完好地回来,简直是个奇迹。”
“可是……可是……”听着老人的话,他想起来,脑中那堵遗忘的墙慢慢碎裂,让可怕夜晚的记忆流淌出来——凝石之夜,莫吉纳医师这样说。但现在他又迷惑不解了。“可是,你说过,伊奈那岐和他的……红手……已经死了?”
“死了,没错。在最后那场大火中,他们早先的躯壳已被完全烧毁。但有些东西 存活了下来。不知什么人或什么东西,重塑了那把悲伤。无需听你的 经历,我也知道伊奈那岐和他的红手正以某种方式存活着——这也是为什么成立卷轴联盟的理由。伊奈那岐最后施展的可怕咒法,也许让他们成了活生生的梦魇或灵体,全因憎恨而集结在一起的阴影。总之,在最后一刻,伊奈那岐心中的黑暗使得他们并没有就这样死去。
“三个世纪后,鄂斯坦·费科恩国王来到在阿苏瓦的废墟上建立的城堡海霍特。鄂斯坦是个睿智之人,一直探求更多的知识。他从海霍特地底的废墟中找到一些东西,让他意识到,伊奈那岐并没有完全消亡。于是他成立了联盟,以防古老的学识被人遗忘。我正是其中一员。由于失去莫吉纳和欧科库克,现在我们的人数也在锐减。联盟不仅知道关于希瑟黑暗君主的事,还有其他历史,像奥斯坦·亚德极北之地的邪恶时代等等。多年以来,真相慢慢浮出水面,更准确地说,是经过各种猜测得出,伊奈那岐,或他的灵魂,或影子,或怨念,已经以某种方式,在那些拥护他的人面前显现出来了。”
“北鬼!”宾拿比克说,仿佛拨开了眼前的一片迷雾。
“北鬼。”亚拿嘉赞同,“我怀疑,最初连白狐都不知道他到底变成了什么,但随着他在风暴之矛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已经没人能够反对他。他的红手也一起回来了,虽然整片大地上没人再度见过他们的实体。”
“我们以前认为,黑瑞摩加人崇拜的洛肯是我们在蛮荒时代敬拜的火神。”艾奎纳疑惑地说,“如果我知道他们已远远偏离了光明之路……”他的手指扯着挂在脖子上的圣树,“乌瑟斯啊!”他轻声说。
约书亚王子静静听了很久,这时将身子靠在桌子上。“可为什么呢,如果这个魔鬼真是自古代开始就存在的、我们真正的敌人,那他为什么不露面?他为什么要让我哥哥埃利加扮演猫的角色?”
“现在开始谈的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我多年来在棠戈寨所得到的知识。”亚拿嘉耸耸肩,“观察,聆听,再观察,这就是我在棠戈寨做的事——但风暴之王到底有什么打算,我无法猜测。”
汀赛特的厄斯菲斯站起来,清清嗓子。约书亚点点头,允许他发言。
“如果这都是真的……我的脑子现在已经被它们塞满,我告诉你……也许……我 能猜出答案。”他环视四周,好像有人会跳出来指责他的自以为是,但只看到一片满是忧虑和困惑的面孔,于是他又清清嗓子,继续说下去。“瑞摩加人,”他朝老亚拿嘉扬了扬下巴,“说我们的鄂斯坦·费科恩是第一个注意到风暴之王回来了。那时,从芬吉尔攻下海霍特——不管它当时叫什么名字,已经过了三百年。到现在,又是两百年。在我听来,好像这个……我觉得算是魔鬼吧,已经花了很多年再次壮大自己的实力。
“那么,”他继续说,“我们都知道,我们人类居住在贪婪的邻居中间,已经占据这片土地很久。”他向奥德迈悄悄地挤挤眼,但胖男爵的脸色一直很苍白,似乎浑然不觉其中的讽刺意味,“要保护自己的安全,又要积蓄力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邻居们互相争斗。在我看来,这就是事实真相。那个瑞摩加魔鬼给了埃利加一份礼物,唆使他和底下的男爵公爵们争斗不止。”厄斯菲斯看着周围,拉了拉上衣,坐下。
“不是‘瑞摩加魔鬼’。”爱因司凯迪低吼,“我们是得到安东赦免的人。”
约书亚不理会北方人:“你的话有一定道理,厄斯菲斯大人。不过我觉得,了解埃利加的人会同意,他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不需要借助希瑟魔鬼,也能偷走我的领地。”艾奎纳苦涩地说。
“然而,”约书亚继续说,“我觉得亚拿嘉、伊坎努克的宾拿比克……还有年轻的西蒙,他曾是莫吉纳医师的学徒……我得承认,他们的话听起来真实得可怕。我希望自己能断言,说这些传说故事不足为信,其实我也不敢说还能相信什么,但我无法忽视它们。”他又转向亚拿嘉,老人正用一根铁棍拨弄最近的炉火,“如果你带来的这些致命的警告是真的,那么,请告诉我:伊奈那岐想要什么?”
老人盯着炉火,又用力地拨了拨:“就像刚才说的,约书亚王子,我的任务是成为联盟的眼睛。比起我来,像莫吉纳,还有小宾拿比克的师傅,他们更能解读我从风暴之矛的主人那里探查到的信息。”他举起一只手,像要挡开其他问题似的,“如果我必须猜测,这么说吧:想想,在虚空中,是仇恨让伊奈那岐继续存活,还让他从杀死自己的火焰中重生……”
“那么,伊奈那岐到底想要什么?”约书亚沉重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此时的黑暗仿佛活物,“复仇吗?”
亚拿嘉盯着余烬。
“有很多事需要仔细思量。”奈格利蒙的主人说,“不能轻率地下任何决定。”他站起来,身形又高又苍白,瘦削的脸庞像戴了张面具,隐藏着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明天日落后,我们再作讨论。”他走了出去,两名灰衣卫兵左右跟随。
大殿里,人们面面相觑,也站了起来,自发聚成一个个安静的小团体。西蒙看到米蕊茉,她一直没机会开口,现在则夹在爱因司凯迪和一瘸一拐的艾奎纳公爵中间,走了出去。
“来吧,西蒙。”宾拿比克说着,抻直袖子,“雨已经小了,我想放坎忒喀出去跑一会儿,合理利用天气嘛。此时此刻,我打算感受一下迎风思考的乐趣……有太多事需要好好想想。”
“宾拿比克。”西蒙总算开口,令人震惊又烦躁的一天压在身上,实在太过沉重。“你记不记得我做的那个梦……我们都在……在葛萝伊的小屋?风暴之矛……还有那本书?”
“记得。”小个子严肃地说,“那也是我担心的事。那些文字,你看到的文字,它们牢牢盘踞在我心里,恐怕是个极其重要的线索。”
“Du……Du Swar……”西蒙在记忆里苦苦搜寻,“Du……”
“是Du Svardenvyrd。”宾拿比克叹了口气,“宝剑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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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令人痛苦,直接扑到派拉兹没有毛发也没有其他保护措施的脸上,但他不允许自己露出不适的表情。他大步穿过铸造间,袍子猎猎作响,看到工人们戴着面具,穿着厚重的斗篷,畏缩地看着自己经过,心里顿时感到安慰不少。熔炉的火焰翻腾涌动,他将自己想象成一位大魔鬼,在地狱中阔步前行,吓得前方的小鬼四下逃窜,不由窃笑起来。
没过多久,好心情就消失了,他沉下脸。那个巫师的小鬼,那个可怜虫身上发生了什么——派拉兹一清二楚。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就像被人用尖利的东西狠狠刺伤一样。在凝石之夜,他们之间建立起的奇特又微妙的连接仍然存在。这感觉在啃噬他,在侵蚀他的注意力。那一夜的事实在太重要、太危险,不容任何干扰。现在,那男孩又想起当时的事,也许已经告诉了路萨、约书亚,或其他任何人。必须着手处理那个偷偷摸摸的肮脏小鬼了。
他来到大坩埚前,靠近,手臂环胸。他这样站了一会儿,心里本已有些气恼,由于等待变得更不耐烦。终于,一个铸工快步上前,笨拙地在他面前弯腰屈膝。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派拉兹大人?”那人说,声音闷在盖住下半张脸的湿布里。
牧师静静地盯了他好久,直到那人的表情由不安变成恐惧。
“你们的监工呢?”他嘶声说。
“在那儿,神父。”那人指着铸造间洞壁上一处黑暗的开口,“有个绞轮能上去……主教大人。”
他名义上仍是牧师,这个称呼并不合适,但听着还算悦耳。
“那么……”派拉兹沉吟道。那人没有回答,于是他狠狠地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那么,叫他过来!”他尖声道。
那人低头行了个礼,踉跄着离开,像个穿着厚实衣服、刚蹒跚学步的孩子。派拉兹感觉汗珠从眉宇间渗出,熔炉喷出的热气让他五脏六腑都快燃烧起来,但他精瘦的脸庞却露出一丝笑容。他曾经历过更可怕的东西。上帝……或者爱谁谁吧……知道他面对过更可怕的事物。
终于,监工来了。他个子实在太高,身材魁梧笨重,因此,当他摇晃着停下脚步,俯视着派拉兹时,似乎已经构成了侮辱。
“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牧师说,黑眼睛闪闪发光,嘴唇扭曲成不快的形状。
“为了车子。”那人回答,声音平静,同时也有种小孩般的任性。
“对,为了攻城车!”派拉兹怒冲冲地说,“把该死的面具摘下来,尹寸,我说话时要看到你的脸。”
监工伸出汗毛林立的手掌,揭开蒙在脸上的布。他的脸已经毁了,烧伤的疤痕围着空洞的右眼窝。看到这张脸,牧师更有种站在地狱接见室的感觉。
“车子还没完成。”尹寸顽固地说,“铎尔之日倒塌那次,死了三个人。进度很慢。”
“我知道没完成,也知道人手不足。安东知道海霍特有多少渣滓,我们该让一些贵族来工作,让他们娇贵的双手长几个水泡。但国王希望赶紧完工。他要求战车能在十天内上战场。十天, 该死的!”
尹寸慢慢上挑仅剩的眼球,像要拉起沉重的吊桥。“奈格利蒙。他要去奈格利蒙,对不对?”他眼里闪烁着饥渴的光。
“这事轮不到你来操心,你这丑猩猩。”派拉兹轻蔑地说,“赶紧把它们造出来!你知道你为什么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但我们也能再把你踢下去……”
派拉兹转身离开时,仍能感觉到尹寸的视线,仍能感觉到那大个子像石头一样,立在嘶嘶作响的烟光中。他又一次想,让这畜生活下来到底明不明智,如果不明智,他又该怎样弥补这个错误?
牧师走到宽阔的楼梯顶端,左右都有走廊,前面则是另一道阶梯。这时,一个黑影突然从阴影里滑到他面前。
“派拉兹?”
牧师的神经十分坚韧,哪怕被斧子劈砍都不会叫出声,但他还是觉得心跳加快了。
“陛下。”他平静地说。
埃利加无意中穿了件同铸工差不多的衣服,黑斗篷的兜帽拉起来,盖在脸庞周围。这段日子,他经常这样穿,至少是出房间时——同样,他也时时将入鞘的剑带在身边。那把剑为国王带来超越普通凡人的力量,但一切都有其代价。红牧师智慧过人,知道这一类交易都有自身微妙的平衡。
“我……我睡不着,派拉兹。”
“可以理解,吾王。您肩负了太多重担。”
“你帮了我……很多。你见过攻城车了吗?”
派拉兹点点头,接着意识到,在阴暗的楼梯上,戴着兜帽的埃利加也许看不到他的动作。“是的,陛下。我真想把尹寸丢到熔炉上烤熟,蠢猪监工。但我们会有的,陛下,会有的。”
国王沉默很久,拍打剑柄。“奈格利蒙必须被摧毁。”埃利加总算说道,“约书亚竟然公然挑衅我。”
“陛下,他已经不是你的弟弟了,他只是你的敌人。”派拉兹说。
“不,不……”埃利加深思着,慢慢吐出话语,“他是我的弟弟。这也是我不允许他挑衅我的理由。显而易见。派拉兹,不是吗?”
“当然,陛下。”
国王把斗篷裹紧些,像要挡住冰冷的风,实际上,自下方来的风里带着熔炉的高温。
“派拉兹,找到我女儿没有?”埃利加突然抬头问道。昏暗的山洞里,牧师看到国王的脸被兜帽的影子笼罩,眼里却射出一丝微弱的闪光。
“陛下,我禀告过,如果她没去纳班投奔她母亲的家族,那就在奈格利蒙,和约书亚在一起。而我们的眼线认为她不在纳班。”
“米蕊茉。”这个名字飘落在石阶上,“我必须把她找回来,必须!”国王伸出一只空空荡荡的手,慢慢在他面前握成拳头,“我会打碎我弟弟藏身的壳,但必须完好无缺地把她带出来,只有她。其他人就化为尘土吧。”
“吾王,您有这个力量。”派拉兹说,“您也有强大的盟友。”
“没错。”至高王缓缓点头,“是的,没错。那个猎人尹艮·杰戈呢?他没找到我女儿,也没回来。他在哪里?”
“他还在追捕巫师的小鬼,陛下。这已算是……积怨了。”派拉兹挥挥手,像要把黑瑞摩加人那令人不安的记忆赶出脑子。
“你说这个孩子知道一些秘密,为了找到他,你已花了太多力气。”国王皱着眉,用刺耳的声音说,“我希望你也同样努力,去寻找我的亲生骨肉。我很不满意。”一瞬间,他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闪着愤怒的光,接着转身想走,但又停了下来。
“派拉兹?”国王的语气又改变了。
“陛下,怎么?”
“你觉得……当奈格利蒙被踏平,也找回我的女儿之后,我是不是会睡得好一点?”
“当然了,吾王。”
“很好。知道这一点,我会更加乐在其中。”
埃利加静悄悄地走了,消失在黑暗的过道里。派拉兹没有动,只是聆听国王离去的脚步声混在爱克兰大地的锤击声中。深深的地底,叮叮当当的声音显得那么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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