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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妖

那时米歇尔正坐在长途大巴车上,目的地是洛加斯小镇,此时他的脑海中还在想着那个古怪的电话。
电话是一位叫作克劳德的律师打给他的,说是在洛加斯镇有一处房产是他的祖父当年留下来的,后来这处房产被赠予了一位好友,现在那位好友已经去世,并在遗嘱中写明要将这栋房子重新还给祖父。
正是因为他的祖父已经去世,所以律师才找到了米歇尔。
在米歇尔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听祖父提到过这个叫作洛加斯的小镇。虽然他和祖父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在他的印象中祖父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他的身体不好,脾气也很暴躁。米歇尔每次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除了出于对他的恐惧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祖父身边总是充斥着一种冷冰冰的气息,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就像是霉菌的味道。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米歇尔就不得不一个人生活在伦敦,当时,他虽然有一份工作,但是薪水却很低。所以当米歇尔接到克劳德打的这个电话的时候,心里面虽然觉得奇怪,但一想到如果将这一处房产卖掉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回报,便痛快地答应马上过去看看。
洛加斯小镇在西密德兰区,米歇尔花费了好长时间才从地图上找到这个一点都不起眼的地方。
但是从伦敦到西密德兰的诺丁汉是一段非常遥远的路途,大巴车需要经过十多个小时的行驶才能到达。从诺丁汉到洛加斯还要有几个小时的车程。
当米歇尔到达洛加斯的时候时间上显示已经是午夜时分。这样的偏僻小镇自然是不会繁华的,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转过一圈后终于找到了一家旅馆。
旅馆老板是个中年胖子,秃顶,络腮胡子。他对深夜到达的米歇尔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开始找一些话题来间接地询问米歇尔的情况。
但当他听说米歇尔是被克劳德叫来接收房产的时候,立刻变得沉默了,他的脸上是一脸的惊恐和古怪,然后他匆匆说了句晚安,便走了。
米歇尔有些莫名其妙,看到旅馆老板刚才的表情,心底渐渐生出一些疑惑来。
这所房子难道真的有什么问题?
一夜无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米歇尔发现外面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虽然雨下得不是很大,却有丝丝的凉意袭来。
他从小就不怎么喜欢下雨天,湿漉漉、潮乎乎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不过,因为他心里一直都在惦记着那处房产,他就按照克劳德律师给提供的地址寻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下雨的原因,街上行人寥寥,而且满脸都是惊慌的神色。米歇尔觉得这个镇子非常诡异,当他看到很多人都站在玻璃窗后面盯着自己看时,他们的表情突然变得麻木,像是一个个早已死去多时的僵尸。
米歇尔转了好半天也找不到那所房子,于是他打算找个路人询问,当他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却发现整个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米歇尔的心中突然升腾出一丝莫名的恐惧感,他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一个无人的鬼城。
他刚要推开门去上前询问的时候,前面的路口突然出现一个打着黑色雨伞的女孩子。
那女孩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米歇尔一个转身的工夫她就出现了。
米歇尔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走了过去。
雨渐渐下大了,米歇尔的头发和上衣已经湿透了。绵密的雨丝在天地间织出了一张无边无际的雨网。米歇尔看到大雨尽头的神秘女子,眼前突然一阵恍惚。一些景象骤然浮现在脑海中,然后又浮光掠影一般地消失了。
虽然时间非常短暂,但米歇尔依然还是捕捉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同样是在下雨,画面中有七个十多岁的男孩子,此刻他们正在围着一个女孩子,而且他们中的每一个都面目狰狞,好像要将那个女孩生吞活剥一般。
那个女孩也是一脸疑惑地站在他们的中间,白皙的面孔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有些凄惨。
米歇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道为何会在眼前出现这样的画面,他正要凝神观看,但那些画面突然破碎,然后消失了。
“给你雨伞。”
米歇尔猛然醒转,发现自己已经走到那个身穿黑裙的女孩面前。此刻,那个女孩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同时也将一双手伸向他,手中正举着那把黑色的雨伞。
那女孩面容柔媚,肤色白皙,没有雨伞的遮挡,雨水正淋在她的脸上,顺着脸颊一点点滑下来。
“谢谢,还是你用吧!”米歇尔摆了摆手。
“不,你一定要打伞。”女孩依然举着伞,一脸坚定地说。
米歇尔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心里觉得这个女孩并不正常,自己都被淋湿了还要把伞借给别人。
“我真的很感谢,但是,你看我已经被淋湿了,伞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而你如果再不把伞收回的话,你也会像我一样成为落汤鸡。”
但是米歇尔的话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那个女孩依然在狠狠地盯着他,她怒吼道:“快,把这伞拿走。”
米歇尔着实被吓了一跳,但是看到那个女孩的样子后,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接那把伞的话,恐怕她会变得更加古怪。于是他伸手把伞接过来,然后安慰那女孩道:
“别激动,别激动,这把伞给我用总行了吧。”
在接过雨伞的片刻,米歇尔轻触到那女孩的手,然后激灵地打了个寒战,那还是手嘛,冷得和冰块没有任何分别。
还好,当米歇尔接过那把伞之后,那女孩便恢复了平静,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马丁街22号是在这里吗?”米歇尔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急忙向那女孩问道。
“马丁街22号?”女孩重复了一遍,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然后伸手向前一指,“那边。”
“非常感谢,”米歇尔道了声谢,然后就看到那个女孩依然在雨中伫立着,便走到她身边,将伞的另一侧遮到她的头顶,“你已经淋湿了。”
“我想马上就会结束了。”女孩依旧是低着头说,然后转身又走进雨中,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米歇尔怔了一下,他非常疑惑地看着那女孩逐渐走远。而那女孩离去的方向正是她刚才指给米歇尔的方向。
当米歇尔找到马丁街22号的时候,他满肚子都是怒火。
这所房子距离倒塌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它的地理位置也算不上优越,反而隐藏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很明显这样的房子绝对不会有人买来住。他开始质疑起自己千里迢迢赶到这里的目的。
他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欺骗,于是愤怒地找出克劳德的电话号码,然后拨了过去。但是手机里却传来无法接通的声音。于是,他决定要去克劳德的家里找他问个清楚。
虽然他并不知道克劳德家的具体地址,虽然这里的人口非常稀少,但其实只要顺便问一个人还是能够得到结果的。
他在问过几个人之后,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克劳德在四年前死于一场重病。
怪不得当旅馆老板听说克劳德让他来这里接收房产时会有那一系列奇怪的反应。米歇尔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圈套之中。很明显有人冒充克劳德将自己骗到这里来。可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神秘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米歇尔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拎着那把雨伞回到旅馆。他打算明天就离开这里,这样的话对方有什么阴谋也无法得逞了。
但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旅馆老板却目瞪口呆地指着他说:“你的雨伞,你的雨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米歇尔将雨伞上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你这雨伞从哪儿来的?你知不知道我们镇里禁止用黑色雨伞。”
“怎么不让用呢?”米歇尔一脸惊讶地问。
“反正就是禁止用。你先告诉我你这伞是哪儿来的?商店里的黑白伞应该也不让用,是你自己带的吗?”旅馆老板仍然在喋喋不休地问。
“当然不是,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女孩,是她借给我的。对了,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儿?等天气晴了,我好把伞还给她……”米歇尔的话还没说完,却发现旅馆老板的脸已经变得煞白。
“你竟然遇到她了?完了,我今早上看到下雨,就想提醒你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出门,却没想到你早就出去了。”旅馆老板边说边一脸沮丧的表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米歇尔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那女孩是不是一身黑衣打扮?”
“是。”
“她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只说让我收下这把伞。”米歇尔说完,却想起临走时,那女孩还说了一句“马上就会结束了”。
“她不是人,你难道不知道吗?”旅馆老板说。
“什么意思?”米歇尔心中一震,一脸疑惑地问。
“我的意思是说,她是个雨妖。”
“什么是雨妖?”
“就是幽灵的意思,每当下雨的时候她就会出现,手里拿着一把伞,谁要是接过她的伞谁就会死于非命。”旅馆老板的语气凝重而迟缓。
“真的?我怎么看那女孩不像幽灵啊?”米歇尔有些不信。
“这个镇子上的居民已经不止一次地遇到雨妖了,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死了。就是因为他们接了那把黑色的死亡雨伞。快点把伞扔掉!”旅馆老板突然暴怒起来,对米歇尔怒吼道。
米歇尔才不会相信这把雨伞能要了自己的命,但他却对这个“雨妖”的故事很感兴趣,于是站起身来将那把雨伞扔到门外。但当他走回来之后,竟然看到旅馆老板的脸上满是泪水。
“洛克就是因为遇到雨妖才死的,他还那么年轻。虽然他不是我的亲儿子,可我一直把他当亲儿子看。”
“难道你真的可以确定自己儿子的死和雨妖确实有关系?”
“自从他遇到雨妖之后,他的身体就开始不断地出汗,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像刚刚被雨淋了一样浑身湿漉漉的。当时医生说他的病是疑难杂症,凭借现在的技术条件根本无法治疗,就这样没过半年,他就死了。”
米歇尔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听旅馆老板讲述得如此真实,心里也开始担忧起来。
“你提到的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死因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据说所有接过那把黑色雨伞的人都没有活过三十岁。那伞遭受了死亡的诅咒,而你不知道会不会被牵连。毕竟你不是我们镇子里的人。”
“雨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难道就没有人来调查过这件事情吗?”
“镇子里的老人都说,雨妖的传说已经流传了几十年了。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一个很繁华的小镇。不过当第一个人被雨妖害死之后,就开始有人慢慢地搬离了这里。根本无法调查,警方根本不会相信这种传闻。对了你说要接收的房产在什么地方?”
“马丁街22号。”米歇尔回答。
“哦,那是霍克家的房子,不过自从霍克一家搬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住了。你姓霍克吗?”
米歇尔听完之后忍不住一惊:“我叫米歇尔·霍克,可是我从来就没从祖父的嘴里听到过这件事情。”
“你祖父是哈兰·霍克吗?”旅馆老板问。
“对,他是叫这个名字。”
“但是你到底知不知道在你祖父年轻的时候,就在这个小镇子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凶杀案。一个小女孩被残忍地杀死了,不过却因为找不到线索而成了悬案。事实上,并不是没有线索,所有的线索都被掩盖住了。那个被杀的小女孩就是哈兰·霍克的妹妹,是他父母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
“露丝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因此很受霍克夫妇的宠爱,哈兰非常痛恨自己的妹妹,因为她的出现分享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于是他找来镇子中的另外六个孩子把露丝虐杀了。其中有一个男孩的父亲正好是小镇的警长。霍克夫妇虽然知道养女的死和儿子有关,但为了保护哈兰只能隐瞒真相。镇子里居民之间的关系都很好,当然也不会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破坏彼此之间的关系。于是,可怜的露丝到死都没被人发现。”
听到这儿的时候,米歇尔觉得眼前一黑,刚刚在街道上见到那个黑衣女孩的时候,眼前曾经出现过一幅画面,和旅店老板说的情况非常类似。难道是那个女鬼想要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
“就在人们已经忘记露丝的时候,她的鬼魂却突然出现了。每到雨天便会出现在镇子中,手里拿着一把黑雨伞。怎么会有雨伞呢?因为她的死因是被雨伞穿破了喉咙。于是,当天晚上,警长的儿子暴毙而亡。其他几家知道消息后,害怕露丝的鬼魂报仇,就都搬走了。
“露丝没有报仇成功,她非常怨恨镇子里的人隐瞒事实的真相,便阴魂不散地游荡在镇子中。每到下雨的时候就会出现,只要遇到她的人,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丢掉性命,于是,久而久之她就被大家称为雨妖。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人发现雨妖竟然也在发育,她的怨念变得越来越深了。终于有一天,她开始威胁我们,如果我们不帮她将杀她的凶手找回来,她就会将镇子里的居民全部杀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开始找当初搬离小镇的那六个家庭,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当年杀死露丝的凶手居然都已经死了。于是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他们的亲人和后代骗回来。”
“你……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米歇尔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
“米歇尔先生,你就没意识到我的声音听上去很耳熟吗?”旅馆老板突然笑起来。
“你是——是你冒充的克劳德。”米歇尔惊叫起来。
“你先别害怕,我们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而且你已经拿了雨妖的死亡黑伞。雨妖会用她自己的方法惩罚你。但是,如果不是你那该死的祖父干的好事,我的儿子也根本就不会死掉。现在你是最后一个了,只要你死了,那么雨妖的仇就算全都报完了,她也会消失。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受害,我们的镇子会重新繁荣起来,而我们就再也不用在雨天害怕见到雨妖了。”
米歇尔终于明白雨妖为何会对他说“马上就会结束了”这句话。他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这件事情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却不由得他不信。难道雨妖真的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掉他,用来偿还他祖父犯下的罪吗?他马上想到要赶紧离开这里,于是他收拾好行李,走出旅馆。
旅馆老板微笑着目送他离去,他甚至都没有向米歇尔要这几天的住宿费用。但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既然你已经活不久了,我还何必跟你计较这些呢。
米歇尔顺利地回到了伦敦的家,然后立刻找了一家医院进行了彻底的检查。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他长舒了一口气。检查结果是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雨妖的诅咒因为他离开小镇而消失了吗?
米歇尔不安地猜测着,不过当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意识到这些诅咒其实才刚刚开始。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不断渗出汗水,整个身体都散发着一股潮乎乎的发霉味道。这种味道并不让他感到陌生,和他祖父哈兰·霍克临死前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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