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柯威塔
毛瑟枪朝天散出弹雨，富兰克林慌得眉头一紧，小溪另一端铁灰色烟雾弥漫，空气炽热而静滞，树林中传出震耳欲聋的战嚎。
「小勃，冷静。」麦佛森说：「他们只是对空鸣枪，没朝我们打哪。」
「说不定只是枪法太烂。」劳勃说完，不大情愿地将手枪放回马鞍。
富兰克林发现随行的巡警队员似乎不以为意，但他自己则与劳勃一样很难如此无所谓。
过了一会儿，情势看来证明麦佛森判断正确。浅滩彼端聚集了一群印第安人，他们不闪不避，应当是等着他们上去，而且也没有人再鸣枪了。
「好，大伙儿，」麦佛森往前一挥手：「走吧，表情振作点！」
以麦佛森、富兰克林为首的两路纵队踏进溪水中。富兰克林抹抹额头，觉得有股咸味，一整天气温都很高，这时间点更像是蒸汽浴。他那匹马的颈子冒出许多脓泡以及斗大血珠，这儿有相当巨大凶猛的蚊虫，连他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都无法幸免。
印第安人看着他们靠近，这段路程中富兰克林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活靶，彷佛胸前画了个大红圈给人瞄准心脏。他还觉得太阳穴那儿噗通噗通地鼓动，口干舌又燥。
他仔细地打量这群人，跟以往见过的印第安人一样，古铜色肌肤带着光泽，大半都只围了腰布，没有其他衣服。这个部族的人身上有各式刺青，波浪、太阳、动物、怪物等等，脸形大都方正，但带头那人却使人想到狐狸。
与切罗基人相仿，他们也有奇特发型，将大部分头发拔掉，却又在一些怪位置蓄了长辫子。有些人戴了耳环或颈环，材料是贝壳或纯银，而大半人身上伤疤清楚可见。这群印第安人在河岸动来动去，要他们静下来好像会是件苦差事。
「这些是柯威塔人？」富兰克林压低声音问。
「我觉得是欧康尼人。」麦佛森回答。
「欧康尼人算是柯威塔帝国的一部分？」
麦佛森听了咯咯笑起来。
「怎么了？」
「没跟他们接触过的人，才会以为柯威塔真的是个帝国。」
「所以不是？」
「真有个柯威塔帝国的话，我也真不知道皇帝是谁。我们要去见的那人叫伽奇里，他是个敏柯，有些人认为这就算是所谓的国王吧。但说穿了他也不是王，只能说是个大长老，他可以叫大家做事，但是别人理不理他就看心情了。」麦佛森顺手用力朝一只马蝇拍过去，「至于这些类似行政区的部落，包括现在碰上的欧康尼族，他们都有自己的酋长、自己的制度，只是朝柯威塔靠拢、时常意见一致，原因出在柯威塔毕竟是个强势部落，印第安人又一天到晚在打仗。到处都有人打家劫舍，小部落想靠自己撑下去实在不容易。」
「换句话说比较接近某种联盟，欧康尼族是其中一员？」富兰克林分析道。
「可以这样说。」
「那好，至少他们也有不同地区联合互助的概念，我们的要求不过如此而已。」
「才没这么简单，虽说你讲的观念他们都知道，柯威塔人可都跩得很。三十年来跟柯威塔作对的势力都垮了，他们可还屹立不摇。再加上英国、法国殖民地全都对他们毕恭毕敬，用尽心机拉拢他们，所以千万别给他们唬到啦，这些家伙精明得很，没等到最好的条件绝对不会点头。」
「那只好祈祷我能找到甜头给他们了。这些欧康尼人是来迎接我们吗？」
麦佛森冷笑起来：「我看上去倒觉得他们想打一架，但从刚刚的表态来说，应该愿意与我们谈谈。真要打起来，他们应该会一直埋伏，等到我们进入射程才偷袭。」
「例如我们涉水的时候？」富兰克林紧张起来，距离已经近得可以看见对方五官，他只觉得对方确实是面带睥睨且目露凶光。
「我有考虑到这点，但我认为没问题，何况都来了，不冒险过去也不行。」
还好安全渡过河，狐狸脸那人胯下那匹矮种马与主人相比实在没大多少，他抬头叽哩呱啦说了一堆他们自己的语言。
麦佛森用同样语言响应，但语气显得有些踌躇。接着两人交谈，或者说是吵架了一会儿以后，麦佛森又招手对部下示意，部下从鞍囊中取出一把手枪，以及一个新月形状的银质颈环，经由麦佛森送给对方时又对富兰克林指指点点。富兰克林又是眨眼又是微笑，希望制造自己身分崇高的印象，又一阵子后，巡警队长终于回来。
「他叫做费斯科，身分是欧康尼人的部队长，跟我猜的一样。他说他愿意带我们进柯威塔。」
「还有多远？」劳勃问。
「由他说法判断，大概四十英里，要在中间过夜。另外，他说已经有风声出来说要注意你了。」
「他们知道我名字？」
麦佛森回头问了这问题，费斯科回答时，富兰克林也真觉得──或说猜测──对方说出他名字，但听起来像是「法蓝康」之类。
而麦佛森转述答案，证实他的怀疑。
「是谁告诉他的？」
「他们酋长，酋长则是从柯威塔得到的消息。」
富兰克林皱起眉头：「我的确透过以太抄写机送过讯息表示自己会过来，但是他们根本没回信，原本还以为他们的抄写机坏了，看来我多虑了。」
「我说过啦，柯威塔人姿态很高。」
「这我可不懂了，」劳勃思索一阵道：「感觉很怪，不愿意透过抄写机回信，却派了一支队伍过来。」
麦佛森耸耸肩，看来不很介意。
归队途中大多数，原本应该有五、六人的欧康尼战士忽然消失在树林间，富兰克林对此也习以为常，巡警也是这么办事，先分散行动，各自进行打猎采集等任务，通常都是扎营才会集合。
怪就怪在现在巡警倒是聚在一块儿，而且队形整齐，富兰克林见状不禁担心。麦佛森口里说的是一切无恙，但种种举措却显示危机四伏。
于是富兰克林也赶快找了机会退到劳勃身边，麦佛森则是与其他巡警正在谈天。
「我觉得状况不太妙，搞不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富兰克林偷偷对劳勃说。
「看样子咱俩果然是哥儿们。你觉得麦佛森有没有隐瞒什么？」
「我猜想他是不要我们多虑。」
「也许症结在这儿。但也许──」劳勃音量越压越低：「也许他终究是个苏格兰人，而苏格兰人终究心向着詹姆斯。」
「你大伯信得过他。」
「是，但我大伯也信得过我，不觉得他可真是个呆瓜？」
富兰克林道：「那我们这一路上可得睁大眼睛了。」
「希望不会死不瞑目就好。」
※※※
景色稍微宜人了些。离开摩尔碉堡之后，这支使节团穿越高耸岩山，谷地间则是水流湍急、难以横渡。这一带地势平缓，有些丘陵、粗树干的林子，也有一整片草原，还有广阔的蔗林。地势低洼的地方坏处就是虫子多加上温度高，富兰克林只能安慰自己世上少有两全其美这回事。
路上一片玉米田是印第安人的种植手法，查理镇附近也有，富兰克林觉得他们相当实际。田地中大约每一码会堆起一个土丘，中央栽种两三株玉蜀黍，外圈又有豆苗提供支撑，余下的区块则散乱地植有向日葵、甜瓜、不同品种的南瓜等等。这样的田当然显得乱七八糟、杂草丛生，但印第安人大概觉得有东西吃就够了，没必要把田种得美轮美奂。
一会儿又看见栋屋子，严格来说只是四面篱笆墙组成的方块，只是施工精细，乍看也神似西班牙人的泥砖屋。屋檐以柏树皮层层重迭，做得颇陡峭，可以阻绝南方常见的暴风雨。隔壁另有一间夏季避暑屋，除了屋顶跟两面墙就没什么了，屋檐下坐了位老妪以及几个孩童，一起剥着玉米壳。有个欧康尼战士对那老妇人叫了一声，老妇人笑了起来。
房屋与农田越来越密集，之后来到城镇，依靠在一道大河湾边。离开碉堡以后，这是他们见过最大的河流。
以城镇而言，这里有相当地利，许多橡树、榆树、胡桃木掩住酷热太阳，房舍间那片黑土给随意游荡的人狗鸡猪牛踏得平顺光滑，要开舞会也不成问题。但富兰克林不大明白，猪跟牛怎么不会闯进田里头呢？
镇上一隅有排木头栅拦，没有大门，但有夹出一条窄路。一行人从中穿过，到了个长方形广场，周边有大概二十栋房子。沿着那排门廊走过去，路尾有间较大的圆屋，外墙是白灰泥，上头有许多象形动物符号。其中一些尚可辨认，例如豹、熊之类的，但有一些则是东拼西凑，如蛇、鸟、猫、人组合在一块儿，说不定还有其他一时看不出的生物。动物图形以外，还有纯粹的几何图案，圆圈、锯齿等形状，富兰克林这才惊觉原来之前就看过了，跟战士身上的刺青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是比较原始的纹章？
广场中心有根柱子，看来高约三十英尺，几个男孩子拿个奇形怪状的棍棒将球对着柱子打，那棒子形似网球拍，但头却又很小。每个男孩都握了两枝棒子，左右各一，富兰克林对于他们在半空截球那矫健身手大感诧异，且又看见他们将球打向柱顶上可能是熊颅的骨头，反弹回来之后继续。
费斯科下马，跟某栋屋子前面一位老人说了些话。富兰克林心想那老人难道是个酋长？但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代表地位的装饰，除非浑身上下的墨青色刺青便是权力象征。
静静交谈一会儿以后，费斯科回到马背上，一行人继续前进。
渡过欧康尼河后往西走，土地看起来更加丰饶，富兰克林计算着这片广阔土地若能全数善加利用，生产力不知有多巨大？风景虽然美，肥沃的黑土上却没有种植太多食用作物，这一点总令他觉得可惜，北方不少殖民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挨饿。卡罗莱纳虽然不缺粮食，但富兰克林吃稻米真的已经吃腻了，已令他感觉世界上只有这东西可吃似的。他看到这儿的土地，心想不知道能种出几吨的小麦，更不用说他已经见证到此地牧草培养出怎样肥壮的牛马了。
富兰克林也盘算着，倘若真能与柯威塔结为联盟，也许可以请他们饲养更多牲畜，顺着原路就可以运回查理镇高价卖出，这么一来双方都受益。麦佛森之前说柯威塔人相当精明、很懂得做生意，那他们何乐而不为？
后来他就一直想象着不虞匮乏的大同世界，也动着脑筋思索怎样的发明能够达成这境界。旅途中他已经习惯马背摇晃，甚至可以一边骑乘一边留下笔记。
太阳快下山时他们扎营，隔天富兰克林很早起床帮忙备马，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柯威塔这大城的模样。
将各自吃草的马匹赶在一块儿，花费的时间屡屡较他预期为多。夜里放牠们出去觅食前，双脚间系上绳子、颈上挂着铃铛，为的便是翌日方便找回来，但即便如此马儿还是常常可以跑得颇远。
接下来这天的路途与前一天差异不大，透过树梢看见的天空还是蓝得浓烈，行经这儿常见的大草原时，这片蓝天如同一片熨过的亚麻布从头顶罩下。
接近黄昏时又穿过一片草原，有个物体引起富兰克林的注意。外型像是大山丘，但形状却非，顶端是平的、有明显的四个边，端详一阵子以后富兰克林联想到书上的巴别塔或者埃及金字塔。
「那是什么？」他问麦佛森。
「常见的旧城镇。」麦佛森问了一下向导，结果向导回答了一大串。「费斯科说那是柯威塔和卡希塔人从西方来到这里之后，一开始居住的地方。那儿很古老了，现在也没有人住。」
「为什么不住了？」
「他说住在那儿，人会着魔，跟那些……嗯，我猜你会说是巫师、恶魔之类的东西混在一起。他还说现在那儿晚上一样会传出怪声，不知谁在打鼓、跳舞什么的。」
费斯科又说了几句话，接着紧张地笑了笑，还策马加快速度。
「他不想在这附近过夜，」麦佛森代为解释：「所以想走快点。」
经过更多类似的古代建筑，有一些体积相当巨大，以富兰克林目前对印第安人所知来说，还真难相信这是他们建造的东西，而他也从未听说过印第安人花时间盖这样的玩意儿。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要将富兰克林对于印第安人「不懂」的事情写下来，也会写出好几本巨着。据说墨西哥一带的印第安人有些相当惊人的建造物，搞不好他们又开始筑起这类东西──有消息说西班牙奴隶主人遭到推翻，印第安奴隶、农奴都自由了。对于殖民地白人而言，不啻又是一项警讯，黑人加上印第安人，对上白人可是十比一的悬殊数量。白色统治的时代已经结束，这点富兰克林深信不疑。英国殖民地的人民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的话，只剩死路一条。
另一条路就是任默勒库为所欲为，这么一来也许不管什么人都会死。但他提醒自己──先一步一步来吧。
「你刚刚提到『卡希塔』是？」
「是另一个部落，很久以前就与柯威塔连手了。柯威塔扮『红脸』、卡希塔扮『白脸』，这意思是说柯威塔专门打仗，而卡希塔就专门跟别人谈和。所以他们也有两个大头目，一个负责打仗、一个负责不打仗的场面。」
「那我们为什么去柯威塔？」
「这几年他们可是一直都在打仗喔。」
抵达柯威塔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柯威塔是富兰克林见过最大的印第安城镇，好几英里范围内都是住家、田野，还以粗木桩架起围墙，保护了上百栋房屋。这里也有广场，自然比之前欧康尼镇上那一座来得大，广场上那根杆子由顶至底都给包住了。富兰克林原本以为包覆杆子的是马尾，后来定睛一看，赫然醒悟，心头一震，竟是上百张的人头皮。
行进中，四周有许多孩子拿着玩具武器──他希望真是武器──口中喊着战嚎之类声音跑来跑去，但他们的队列刚靠近，大人便出面要他们先静一静。这些印第安人身上穿的东西只比出生时多一些，尤其女性居然也没上衣，反倒极少数男性穿了以威尼斯、卡罗莱纳所产布料制成的宽松无袖衣服。
富兰克林实在不想盯着女人看，只是有一些算是相当漂亮。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明白就算看也不会被当成登徒子，她们原本就不穿上衣的。
这城镇也有一样的圆屋子，而且是非常之大，简直像是个剧场，应当容办得下两百人。圆屋前面聚了大概二十个印第安人，年纪从二十五、六到一位可能是百岁人瑞都有。
「最好先下马。」麦佛森见状说：「在圆屋子前面那群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对象。希望你不会把烟草给用光，这些人谈判的时候都爱抽烟，我们也要准备送礼。」
「你说那位领袖的名字是？」
「伽奇里，就是披着羽毛斗篷那一个。他旁边的多半就是卡希塔的头子，但我也不认识。其余的应该是各族族长、小部落如欧康尼的酋长之类吧。」
「该来的都来了。」
「记得别从广场中间切过去，要顺着日落方向绕过去，这是他们的迷信。」麦佛森说。
「那杆子上是人头皮？」富兰克林想确认这点。
「一点也没错，很欢乐的风俗是吧？」
「可以让人停下脚步先三思一下。」他酸溜溜地回答。
镇定下来之后，富兰克林回想奈恩提督教过的印第安式行礼如何发音，不过走到那群大小酋长前头时，虽然心中期望很高，那声招呼却哽在喉咙里。
大圆屋中走出一群人，怎么看都不是印第安同胞，他们穿着红衫、黑色船形帽绣有白玫瑰勋章，还带了四台塔罗斯。大太阳照在机器人身上，反射出蓝灰色光芒，看来像是几只黯淡的甲虫。
富兰克林一眼就认出了带头那人。「施缇！」
其实在他认出谋位者手下之前，巡警也迅雷不及掩耳地有所行动，卡宾枪从肩头上了手，麦佛森一瞬间拔出两把手枪。一转眼四十个柯威塔战士也从周围的屋子冲出，手里毛瑟枪上了膛对准他们。
「富兰克林先生！」施缇回叫道：「能在这儿重逢真是令人高兴，希望您有好好考虑过我的提案。」
「白痴！」富兰克林低骂了一句，不过他骂的倒不是施缇，而是他自己。接着他扬起声音，对那披着羽毛斗篷的老先生开口：「伽奇里大齿长，敝人班杰明．富兰克林，由南卡罗莱纳正统政府任命为大使，前来与您会晤。敝人代表者包括切罗基族、阿巴拉契王国、阿吉利亚侯国，以及所有英国殖民地正统政府，在此敦请您正视在下率领之使节团，不要听信我们敌人的恫吓之词。」麦佛森替他翻译成印第安语言，施缇在一旁听见淡淡冷笑a
伽奇里看似沉思了一会儿，开口回答时也由麦佛森一段一段翻译为英语。
「他说，他并没有请你过来，还说他与英国国王达成协议。英国政府愿意提供大量的枪枝武器，英国殖民地做不到。他说他不想接待你，或是任何代表，因为殖民地已经侵犯他们的领土，他尤其对于已经跟阿巴拉契、西班牙人结盟的势力不感兴趣，阿巴拉契人跟西班牙人已经杀死太多柯威塔人了。」
「之前的协议呢？」富兰克林追问：「与布尔姆皇帝缔结的条约？」
「他归他、我归我，他已经去了鬼域，所以不必再提。柯威塔人有共识，英国国王可以协助我们对抗敌人，但你们小气吝啬，说不定其实是怕了我们。原因已经不重要，反正结果已定。」
「这个人他说谎，他真正代表的势力是──」富兰克林努力回想红鞋说过的那个词，「是『哈塔克．欧克魄胡悉』，也就是恶灵。」
「那是巧克陶语，不是穆斯科基语。」麦佛森低声解释了一下：「我照意思翻译过去吧。」
会谈又一阵沉默，富兰克林开始体认到这根本只是个假装有互动的手段，其实伽奇里早有定见。大酋长回答的内容，听来也印证了这项猜测。
「我言尽于此，议会也已经听过你们的意见，若有必要，议员会重新考虑你们的说词。」
「那我们走吧，这些人总没理由要杀死我们或者囚禁我们吧。」
伽奇里一耸肩，没有多说什么。
「施缇那边已经宣誓要跟我们讨血债，」麦佛森说：「等于柯威塔也与我们宣战了。」
「什么？我们又没跟他们动过手？」
「『你』的话确实是没有，但这不重要了，反正柯威塔人老早看卡罗莱纳人不顺眼，杀哪一个都没差。」
富兰克林尽力保持气势：「我们怀着好意前来，杀死我们违背了基本的道义。」
麦佛森又翻译说：「放下武器，否则就死在这儿。」他转头跟富兰克林讨论，「我想不管怎样，他们都想大开杀戒。」
富兰克林抿着嘴，看看四周情势。使节团遭到五十枝枪包围，这还没将塔罗斯算进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最后叹道：「死了就一了百了，大伙儿先放下武器吧。」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小勃，冷静。」麦佛森说：「他们只是对空鸣枪，没朝我们打哪。」
「说不定只是枪法太烂。」劳勃说完，不大情愿地将手枪放回马鞍。
富兰克林发现随行的巡警队员似乎不以为意，但他自己则与劳勃一样很难如此无所谓。
过了一会儿，情势看来证明麦佛森判断正确。浅滩彼端聚集了一群印第安人，他们不闪不避，应当是等着他们上去，而且也没有人再鸣枪了。
「好，大伙儿，」麦佛森往前一挥手：「走吧，表情振作点！」
以麦佛森、富兰克林为首的两路纵队踏进溪水中。富兰克林抹抹额头，觉得有股咸味，一整天气温都很高，这时间点更像是蒸汽浴。他那匹马的颈子冒出许多脓泡以及斗大血珠，这儿有相当巨大凶猛的蚊虫，连他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都无法幸免。
印第安人看着他们靠近，这段路程中富兰克林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活靶，彷佛胸前画了个大红圈给人瞄准心脏。他还觉得太阳穴那儿噗通噗通地鼓动，口干舌又燥。
他仔细地打量这群人，跟以往见过的印第安人一样，古铜色肌肤带着光泽，大半都只围了腰布，没有其他衣服。这个部族的人身上有各式刺青，波浪、太阳、动物、怪物等等，脸形大都方正，但带头那人却使人想到狐狸。
与切罗基人相仿，他们也有奇特发型，将大部分头发拔掉，却又在一些怪位置蓄了长辫子。有些人戴了耳环或颈环，材料是贝壳或纯银，而大半人身上伤疤清楚可见。这群印第安人在河岸动来动去，要他们静下来好像会是件苦差事。
「这些是柯威塔人？」富兰克林压低声音问。
「我觉得是欧康尼人。」麦佛森回答。
「欧康尼人算是柯威塔帝国的一部分？」
麦佛森听了咯咯笑起来。
「怎么了？」
「没跟他们接触过的人，才会以为柯威塔真的是个帝国。」
「所以不是？」
「真有个柯威塔帝国的话，我也真不知道皇帝是谁。我们要去见的那人叫伽奇里，他是个敏柯，有些人认为这就算是所谓的国王吧。但说穿了他也不是王，只能说是个大长老，他可以叫大家做事，但是别人理不理他就看心情了。」麦佛森顺手用力朝一只马蝇拍过去，「至于这些类似行政区的部落，包括现在碰上的欧康尼族，他们都有自己的酋长、自己的制度，只是朝柯威塔靠拢、时常意见一致，原因出在柯威塔毕竟是个强势部落，印第安人又一天到晚在打仗。到处都有人打家劫舍，小部落想靠自己撑下去实在不容易。」
「换句话说比较接近某种联盟，欧康尼族是其中一员？」富兰克林分析道。
「可以这样说。」
「那好，至少他们也有不同地区联合互助的概念，我们的要求不过如此而已。」
「才没这么简单，虽说你讲的观念他们都知道，柯威塔人可都跩得很。三十年来跟柯威塔作对的势力都垮了，他们可还屹立不摇。再加上英国、法国殖民地全都对他们毕恭毕敬，用尽心机拉拢他们，所以千万别给他们唬到啦，这些家伙精明得很，没等到最好的条件绝对不会点头。」
「那只好祈祷我能找到甜头给他们了。这些欧康尼人是来迎接我们吗？」
麦佛森冷笑起来：「我看上去倒觉得他们想打一架，但从刚刚的表态来说，应该愿意与我们谈谈。真要打起来，他们应该会一直埋伏，等到我们进入射程才偷袭。」
「例如我们涉水的时候？」富兰克林紧张起来，距离已经近得可以看见对方五官，他只觉得对方确实是面带睥睨且目露凶光。
「我有考虑到这点，但我认为没问题，何况都来了，不冒险过去也不行。」
还好安全渡过河，狐狸脸那人胯下那匹矮种马与主人相比实在没大多少，他抬头叽哩呱啦说了一堆他们自己的语言。
麦佛森用同样语言响应，但语气显得有些踌躇。接着两人交谈，或者说是吵架了一会儿以后，麦佛森又招手对部下示意，部下从鞍囊中取出一把手枪，以及一个新月形状的银质颈环，经由麦佛森送给对方时又对富兰克林指指点点。富兰克林又是眨眼又是微笑，希望制造自己身分崇高的印象，又一阵子后，巡警队长终于回来。
「他叫做费斯科，身分是欧康尼人的部队长，跟我猜的一样。他说他愿意带我们进柯威塔。」
「还有多远？」劳勃问。
「由他说法判断，大概四十英里，要在中间过夜。另外，他说已经有风声出来说要注意你了。」
「他们知道我名字？」
麦佛森回头问了这问题，费斯科回答时，富兰克林也真觉得──或说猜测──对方说出他名字，但听起来像是「法蓝康」之类。
而麦佛森转述答案，证实他的怀疑。
「是谁告诉他的？」
「他们酋长，酋长则是从柯威塔得到的消息。」
富兰克林皱起眉头：「我的确透过以太抄写机送过讯息表示自己会过来，但是他们根本没回信，原本还以为他们的抄写机坏了，看来我多虑了。」
「我说过啦，柯威塔人姿态很高。」
「这我可不懂了，」劳勃思索一阵道：「感觉很怪，不愿意透过抄写机回信，却派了一支队伍过来。」
麦佛森耸耸肩，看来不很介意。
归队途中大多数，原本应该有五、六人的欧康尼战士忽然消失在树林间，富兰克林对此也习以为常，巡警也是这么办事，先分散行动，各自进行打猎采集等任务，通常都是扎营才会集合。
怪就怪在现在巡警倒是聚在一块儿，而且队形整齐，富兰克林见状不禁担心。麦佛森口里说的是一切无恙，但种种举措却显示危机四伏。
于是富兰克林也赶快找了机会退到劳勃身边，麦佛森则是与其他巡警正在谈天。
「我觉得状况不太妙，搞不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富兰克林偷偷对劳勃说。
「看样子咱俩果然是哥儿们。你觉得麦佛森有没有隐瞒什么？」
「我猜想他是不要我们多虑。」
「也许症结在这儿。但也许──」劳勃音量越压越低：「也许他终究是个苏格兰人，而苏格兰人终究心向着詹姆斯。」
「你大伯信得过他。」
「是，但我大伯也信得过我，不觉得他可真是个呆瓜？」
富兰克林道：「那我们这一路上可得睁大眼睛了。」
「希望不会死不瞑目就好。」
※※※
景色稍微宜人了些。离开摩尔碉堡之后，这支使节团穿越高耸岩山，谷地间则是水流湍急、难以横渡。这一带地势平缓，有些丘陵、粗树干的林子，也有一整片草原，还有广阔的蔗林。地势低洼的地方坏处就是虫子多加上温度高，富兰克林只能安慰自己世上少有两全其美这回事。
路上一片玉米田是印第安人的种植手法，查理镇附近也有，富兰克林觉得他们相当实际。田地中大约每一码会堆起一个土丘，中央栽种两三株玉蜀黍，外圈又有豆苗提供支撑，余下的区块则散乱地植有向日葵、甜瓜、不同品种的南瓜等等。这样的田当然显得乱七八糟、杂草丛生，但印第安人大概觉得有东西吃就够了，没必要把田种得美轮美奂。
一会儿又看见栋屋子，严格来说只是四面篱笆墙组成的方块，只是施工精细，乍看也神似西班牙人的泥砖屋。屋檐以柏树皮层层重迭，做得颇陡峭，可以阻绝南方常见的暴风雨。隔壁另有一间夏季避暑屋，除了屋顶跟两面墙就没什么了，屋檐下坐了位老妪以及几个孩童，一起剥着玉米壳。有个欧康尼战士对那老妇人叫了一声，老妇人笑了起来。
房屋与农田越来越密集，之后来到城镇，依靠在一道大河湾边。离开碉堡以后，这是他们见过最大的河流。
以城镇而言，这里有相当地利，许多橡树、榆树、胡桃木掩住酷热太阳，房舍间那片黑土给随意游荡的人狗鸡猪牛踏得平顺光滑，要开舞会也不成问题。但富兰克林不大明白，猪跟牛怎么不会闯进田里头呢？
镇上一隅有排木头栅拦，没有大门，但有夹出一条窄路。一行人从中穿过，到了个长方形广场，周边有大概二十栋房子。沿着那排门廊走过去，路尾有间较大的圆屋，外墙是白灰泥，上头有许多象形动物符号。其中一些尚可辨认，例如豹、熊之类的，但有一些则是东拼西凑，如蛇、鸟、猫、人组合在一块儿，说不定还有其他一时看不出的生物。动物图形以外，还有纯粹的几何图案，圆圈、锯齿等形状，富兰克林这才惊觉原来之前就看过了，跟战士身上的刺青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是比较原始的纹章？
广场中心有根柱子，看来高约三十英尺，几个男孩子拿个奇形怪状的棍棒将球对着柱子打，那棒子形似网球拍，但头却又很小。每个男孩都握了两枝棒子，左右各一，富兰克林对于他们在半空截球那矫健身手大感诧异，且又看见他们将球打向柱顶上可能是熊颅的骨头，反弹回来之后继续。
费斯科下马，跟某栋屋子前面一位老人说了些话。富兰克林心想那老人难道是个酋长？但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代表地位的装饰，除非浑身上下的墨青色刺青便是权力象征。
静静交谈一会儿以后，费斯科回到马背上，一行人继续前进。
渡过欧康尼河后往西走，土地看起来更加丰饶，富兰克林计算着这片广阔土地若能全数善加利用，生产力不知有多巨大？风景虽然美，肥沃的黑土上却没有种植太多食用作物，这一点总令他觉得可惜，北方不少殖民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挨饿。卡罗莱纳虽然不缺粮食，但富兰克林吃稻米真的已经吃腻了，已令他感觉世界上只有这东西可吃似的。他看到这儿的土地，心想不知道能种出几吨的小麦，更不用说他已经见证到此地牧草培养出怎样肥壮的牛马了。
富兰克林也盘算着，倘若真能与柯威塔结为联盟，也许可以请他们饲养更多牲畜，顺着原路就可以运回查理镇高价卖出，这么一来双方都受益。麦佛森之前说柯威塔人相当精明、很懂得做生意，那他们何乐而不为？
后来他就一直想象着不虞匮乏的大同世界，也动着脑筋思索怎样的发明能够达成这境界。旅途中他已经习惯马背摇晃，甚至可以一边骑乘一边留下笔记。
太阳快下山时他们扎营，隔天富兰克林很早起床帮忙备马，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柯威塔这大城的模样。
将各自吃草的马匹赶在一块儿，花费的时间屡屡较他预期为多。夜里放牠们出去觅食前，双脚间系上绳子、颈上挂着铃铛，为的便是翌日方便找回来，但即便如此马儿还是常常可以跑得颇远。
接下来这天的路途与前一天差异不大，透过树梢看见的天空还是蓝得浓烈，行经这儿常见的大草原时，这片蓝天如同一片熨过的亚麻布从头顶罩下。
接近黄昏时又穿过一片草原，有个物体引起富兰克林的注意。外型像是大山丘，但形状却非，顶端是平的、有明显的四个边，端详一阵子以后富兰克林联想到书上的巴别塔或者埃及金字塔。
「那是什么？」他问麦佛森。
「常见的旧城镇。」麦佛森问了一下向导，结果向导回答了一大串。「费斯科说那是柯威塔和卡希塔人从西方来到这里之后，一开始居住的地方。那儿很古老了，现在也没有人住。」
「为什么不住了？」
「他说住在那儿，人会着魔，跟那些……嗯，我猜你会说是巫师、恶魔之类的东西混在一起。他还说现在那儿晚上一样会传出怪声，不知谁在打鼓、跳舞什么的。」
费斯科又说了几句话，接着紧张地笑了笑，还策马加快速度。
「他不想在这附近过夜，」麦佛森代为解释：「所以想走快点。」
经过更多类似的古代建筑，有一些体积相当巨大，以富兰克林目前对印第安人所知来说，还真难相信这是他们建造的东西，而他也从未听说过印第安人花时间盖这样的玩意儿。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要将富兰克林对于印第安人「不懂」的事情写下来，也会写出好几本巨着。据说墨西哥一带的印第安人有些相当惊人的建造物，搞不好他们又开始筑起这类东西──有消息说西班牙奴隶主人遭到推翻，印第安奴隶、农奴都自由了。对于殖民地白人而言，不啻又是一项警讯，黑人加上印第安人，对上白人可是十比一的悬殊数量。白色统治的时代已经结束，这点富兰克林深信不疑。英国殖民地的人民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的话，只剩死路一条。
另一条路就是任默勒库为所欲为，这么一来也许不管什么人都会死。但他提醒自己──先一步一步来吧。
「你刚刚提到『卡希塔』是？」
「是另一个部落，很久以前就与柯威塔连手了。柯威塔扮『红脸』、卡希塔扮『白脸』，这意思是说柯威塔专门打仗，而卡希塔就专门跟别人谈和。所以他们也有两个大头目，一个负责打仗、一个负责不打仗的场面。」
「那我们为什么去柯威塔？」
「这几年他们可是一直都在打仗喔。」
抵达柯威塔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柯威塔是富兰克林见过最大的印第安城镇，好几英里范围内都是住家、田野，还以粗木桩架起围墙，保护了上百栋房屋。这里也有广场，自然比之前欧康尼镇上那一座来得大，广场上那根杆子由顶至底都给包住了。富兰克林原本以为包覆杆子的是马尾，后来定睛一看，赫然醒悟，心头一震，竟是上百张的人头皮。
行进中，四周有许多孩子拿着玩具武器──他希望真是武器──口中喊着战嚎之类声音跑来跑去，但他们的队列刚靠近，大人便出面要他们先静一静。这些印第安人身上穿的东西只比出生时多一些，尤其女性居然也没上衣，反倒极少数男性穿了以威尼斯、卡罗莱纳所产布料制成的宽松无袖衣服。
富兰克林实在不想盯着女人看，只是有一些算是相当漂亮。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明白就算看也不会被当成登徒子，她们原本就不穿上衣的。
这城镇也有一样的圆屋子，而且是非常之大，简直像是个剧场，应当容办得下两百人。圆屋前面聚了大概二十个印第安人，年纪从二十五、六到一位可能是百岁人瑞都有。
「最好先下马。」麦佛森见状说：「在圆屋子前面那群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对象。希望你不会把烟草给用光，这些人谈判的时候都爱抽烟，我们也要准备送礼。」
「你说那位领袖的名字是？」
「伽奇里，就是披着羽毛斗篷那一个。他旁边的多半就是卡希塔的头子，但我也不认识。其余的应该是各族族长、小部落如欧康尼的酋长之类吧。」
「该来的都来了。」
「记得别从广场中间切过去，要顺着日落方向绕过去，这是他们的迷信。」麦佛森说。
「那杆子上是人头皮？」富兰克林想确认这点。
「一点也没错，很欢乐的风俗是吧？」
「可以让人停下脚步先三思一下。」他酸溜溜地回答。
镇定下来之后，富兰克林回想奈恩提督教过的印第安式行礼如何发音，不过走到那群大小酋长前头时，虽然心中期望很高，那声招呼却哽在喉咙里。
大圆屋中走出一群人，怎么看都不是印第安同胞，他们穿着红衫、黑色船形帽绣有白玫瑰勋章，还带了四台塔罗斯。大太阳照在机器人身上，反射出蓝灰色光芒，看来像是几只黯淡的甲虫。
富兰克林一眼就认出了带头那人。「施缇！」
其实在他认出谋位者手下之前，巡警也迅雷不及掩耳地有所行动，卡宾枪从肩头上了手，麦佛森一瞬间拔出两把手枪。一转眼四十个柯威塔战士也从周围的屋子冲出，手里毛瑟枪上了膛对准他们。
「富兰克林先生！」施缇回叫道：「能在这儿重逢真是令人高兴，希望您有好好考虑过我的提案。」
「白痴！」富兰克林低骂了一句，不过他骂的倒不是施缇，而是他自己。接着他扬起声音，对那披着羽毛斗篷的老先生开口：「伽奇里大齿长，敝人班杰明．富兰克林，由南卡罗莱纳正统政府任命为大使，前来与您会晤。敝人代表者包括切罗基族、阿巴拉契王国、阿吉利亚侯国，以及所有英国殖民地正统政府，在此敦请您正视在下率领之使节团，不要听信我们敌人的恫吓之词。」麦佛森替他翻译成印第安语言，施缇在一旁听见淡淡冷笑a
伽奇里看似沉思了一会儿，开口回答时也由麦佛森一段一段翻译为英语。
「他说，他并没有请你过来，还说他与英国国王达成协议。英国政府愿意提供大量的枪枝武器，英国殖民地做不到。他说他不想接待你，或是任何代表，因为殖民地已经侵犯他们的领土，他尤其对于已经跟阿巴拉契、西班牙人结盟的势力不感兴趣，阿巴拉契人跟西班牙人已经杀死太多柯威塔人了。」
「之前的协议呢？」富兰克林追问：「与布尔姆皇帝缔结的条约？」
「他归他、我归我，他已经去了鬼域，所以不必再提。柯威塔人有共识，英国国王可以协助我们对抗敌人，但你们小气吝啬，说不定其实是怕了我们。原因已经不重要，反正结果已定。」
「这个人他说谎，他真正代表的势力是──」富兰克林努力回想红鞋说过的那个词，「是『哈塔克．欧克魄胡悉』，也就是恶灵。」
「那是巧克陶语，不是穆斯科基语。」麦佛森低声解释了一下：「我照意思翻译过去吧。」
会谈又一阵沉默，富兰克林开始体认到这根本只是个假装有互动的手段，其实伽奇里早有定见。大酋长回答的内容，听来也印证了这项猜测。
「我言尽于此，议会也已经听过你们的意见，若有必要，议员会重新考虑你们的说词。」
「那我们走吧，这些人总没理由要杀死我们或者囚禁我们吧。」
伽奇里一耸肩，没有多说什么。
「施缇那边已经宣誓要跟我们讨血债，」麦佛森说：「等于柯威塔也与我们宣战了。」
「什么？我们又没跟他们动过手？」
「『你』的话确实是没有，但这不重要了，反正柯威塔人老早看卡罗莱纳人不顺眼，杀哪一个都没差。」
富兰克林尽力保持气势：「我们怀着好意前来，杀死我们违背了基本的道义。」
麦佛森又翻译说：「放下武器，否则就死在这儿。」他转头跟富兰克林讨论，「我想不管怎样，他们都想大开杀戒。」
富兰克林抿着嘴，看看四周情势。使节团遭到五十枝枪包围，这还没将塔罗斯算进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最后叹道：「死了就一了百了，大伙儿先放下武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