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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中国问题

「魔镜上出现一位中国大使。」克蕾西说。

  爱翠安放下书本,抬头看着对方一头红发:「他们终于肯响应了?」

  「看来是这样。」

  「很好。」她起身准备步出房间。

  「妳没开玩笑吧?」克蕾西问:「这副模样去见人?」

  「哪副模样?」

  「头发跟鸟巢一样,身上衣服好几天没洗,这儿、那儿──都脏了。」

  「我体不体面很打紧吗?维若妮卡,我在乎的可不是这些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妳这样子会吓到外头的人,大家已经私下怀疑妳到底是不是发疯了。这五天妳除了见学生的时间都不出去,整个人不知道一头热个什么劲,这可很难要人安心。好,现在妳有机会跟中国的代表说话,据我所知,中国人可是世界上最吹毛求疵的民族,所以妳要拿这副模样给人家看?我可不答应,马上换衣服,我替妳梳梳头发。爱翠安,妳可是大家捧得像女王般的人物,我们也一定要维持这种印象才成,别一下就露馅了。别忘了,妳不让中国大使等上个半小时,他也会觉得妳不成气候。」

  爱翠安忍着没气冲冲反驳,知道克蕾西的语气代表她不会让步,而且也知道克蕾西说的一点没错。世界末日逼近时还顾仪表是显得愚蠢,不过这世界一向如此,不是吗?

  「艾莲娜有姘头。」克蕾西一边梳理她头发时一边说。

  「她有告诉我。」

  「有跟妳说是谁吗?」

  「她说这几年下来也找过好几个,目的是报复赫丘尔或者寻求一点慰藉。」

  克蕾西说:「我的意思是,她在这支舰队、应该就是这艘船上有个外遇对象,她房间藏了一张写给对方的纸条。」

  「妳搜了她房间?」

  「总得有人动手。大家猜来猜去,没有人知道是谁好事,可是一大堆人都觉得凶手不是妳就是我,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已经有不少人议论纷纷,想要拱缅什科夫出来带头,当然这可能是他自己在背后搞鬼、安插桩脚,只是我也抓不到他的小辫子。麻烦的是官兵弟兄也冒出这种声音,能推个人出去绞死、证明我们清白最好,既然妳都没有行动,我只好假设妳是希望我来动手,反正我也一直都在帮妳干这种勾当。」

  「妳觉得厌恶了吗,维若妮卡?」

  「厌恶什么?」

  「做这种『勾当』?」

  「我从小就混这行的啊,不是密探就是杀手,还真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别的。」

  爱翠安说:「结婚生子?」

  克蕾西喉头咕噜咕噜地笑:「我说亲爱的,这到底是在讨论谁?想要那种生活的是妳还是我?」

  「有时候我是希望能过那种生活。」

  「『有时候』,不太常就是了,我跟妳可是老朋友了。」

  「我有儿子。」爱翠安淡淡地说。

  「话是没错,但也不是妳自己预期内的结果。我……我知道妳很爱妳儿子,我也一样喜欢他,但说穿了他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可能就是因为他不在我预期内,我反而更爱他。也或许是在之前那段惨淡的日子里,他是我唯一的好事……」

  「妳爱他是因为他是妳儿子,因为他是小尼可。」

  「喔,那妳又为什么爱他?」

  「因为他是妳儿子,因为他是小尼可。」克蕾西顿了顿,听在爱翠安耳里,似乎是她喉咙哽咽,说不出话。「因为……他让我们像是一家人。」她继续道:「我没有家人,少了他的话,我们──」但这次她真的停了下来。

  「我们怎么了?」

  「没什么。」

  「心里有话就直说。」

  「那段日子我们亲密,至少也像是对姊妹,也许不止于此。妳是我有生以来最亲近的人类,爱翠安,可是小尼可被劫走的时候,妳怪罪在我身上──」

  「我没有!」

  克蕾西说:「妳有。回想一下,妳怪在我头上,而且我觉得妳至今仍是这么想。」

  「妳怎么会这么认为?」爱翠安看着她,意外发现克蕾西眼角竟有泪光。

  「妳是这么说的。」克蕾西回答:「这么多年来,妳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其实妳怪我也理所当然,当时妳把儿子交给我,我却没看好他。那件事情之后,妳就跟我很疏远……」

  「克蕾西,妳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是,确实是妳身边比较亲近的人,但之后妳也确实变得冷淡很多,我们的关系没有更深,只是渐行渐远。就算过了那么久,我们也只是懂得拿捏分寸、知道彼此性情,没能再像十年前那样要好。妳跟赫丘尔也一样,两个人出现隔阂……」

  爱翠安说:「我有解释过啊。小尼可拉斯不见以后,我真的很难与人再建立亲密的关系。」

  「我懂,只是我的状况更糟糕,妳没有原谅我,甚至妳会觉得是我把小尼可交到它们手上。」

  「胡说!」

  「妳听听自己说的话,语气多没说服力。」

  「别说了,克蕾西,真的别说了。妳根本就不懂,而且他为什么不见已经不是重点,把他找回来才是要紧的事。但是我跟妳走得越近,我就越觉得害怕,我会觉得我不是那么想把他找回来。」

  克蕾西听了问道:「真的?此话怎说?」

  「我心里当然一直希望把儿子找回来,可是我的『心』常常做出错误的判断。我做过一些梦──梦里头与我沟通的默勒库说了些关于我儿子的事情,内容听来不大妙。我会不会得在儿子与世界之间做抉择?默勒库告诉我有可能发生这种局面。」

  「默勒库说的话那能信?它们都是大骗子。」

  「这我心里有数,但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不成真又如何?妳不觉得那一天真的来了,妳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吗?」克蕾西最后一次扯紧爱翠安的头发,然后在她额头拍了拍。「太乱了,我只能梳成这样,再忍耐会儿,我帮妳盘起来。是不是该用个中国来的发簪?」

  「好啊。」爱翠安很小声地说:「维若妮卡……妳有办法杀死我吗?」

  她感觉到朋友在背后整个僵住。

  「这什么鬼问题?」

  「这问题很实际,万一有必要,妳下得了手取我性命吗?」

  「为什么有这种必要?」

  「默勒库提出的警告是我儿子会造成世界灭亡,但同时它们又说,我也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甚至是我跟儿子连手的后果。」

  「这谎越扯越大。」克蕾西拿了一根上了亮漆的发簪替她那团乌云似的头发扎紧,爱翠安清楚感觉得到对方的手在颤抖。

  「维若妮卡,妳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我刚刚说的话吓到妳了?」

  克蕾西双手停了下来,忽然跪在爱翠安面前,提起她的手。

  「爱翠安,默勒库最擅长的就是欺骗。我说的欺骗,和妳我那些小心机是不同水平的东西,欺骗可以说是它们的『科技』,因为它们不透过人类就没办干预这个世界。我们的科技,无论炼金术或者物理、自然等等,都是有关于物质,以及如何改变物质,但它们的科技是只要改变『我们』就可以达成目的,只要可以操纵我们实现它们的计划就好。几千几万年下来,默勒库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情,它们太了解人性了。默勒库的世界可不像人类经历了希腊罗马那些改朝换代的过程,它们从太古时代一直累积知识到现在,对于人类的掌握最深。它们了解我们的心思、也算计得出我们血液如何流动、甚至搞得清楚我们流汗的原因是什么。妳回想一下,为什么用了波斯传进法国的长生不老药以后,路易居然就起死回生了?沙皇不是也一样?它们还改造了我,使我有异于常人的肌肉与速度。这些都是它们实验得到的成果,实验对象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像我这样倒霉一出生就给它们染指了的人。所以妳想想,它们对于人类思考、感受、理解的方式都比我们自己还要多出一千倍的知识,它们对于仇恨、欲望大概有套方程式,对于爱情、激情或许也建立了定理吧。它们跟妳说任何话,目的都是要妳去做些什么──别傻傻受它们摆布,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不过,为了引发它们想要的反应,默勒库有时候也得说些实话吧?」爱翠安答道。

  「偶而吧。」克蕾西承认地并不甘愿。

  「那就先假设这一次是实话──妳可以杀死我吗?」

  「就算世界化为灰烬,我也不会让妳受伤。」

  「这不是我要的。」

  「我管妳要什么,我对妳有感情并不代表我得顺着妳。」

  爱翠安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无言以对。她看着镜子,克蕾西终于完工,不知道对方这时又看见了什么。很多东西看得见、说得出名字,可以解剖、可以分析,但这时镜中那人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头发整好后又扑了粉、换上新衣,爱翠安终于坐定在魔镜前面。魔镜是史威登保所发明,他的构想通常都相当实用。爱翠安并不特别欣赏或信任这装置,毕竟史威登保做出来的东西都依赖天使才能运作。魔镜借着一个默勒库的力量将她与中国那方连接起来,不过,她认为应该也可以制造出不使用天使力量,却又具有类似功能的设备──也就是类同于以太抄写机,但不传送笔的动态,而是传送声音与光的设备。

  只是,以往包括她自己在内,没有人仔细思考过这种可能性。史威登保设计的魔镜成本高,但是制造程序相对简单,而且已经达成目标,更重要的是可以通过教会审核。魔镜唯一的缺陷就是使用者若不具备与默勒库之间的密切联系,看见的影像便显得模糊不清,不过史威登保、沙皇彼得、以及爱翠安自己等少数人便有办法在魔镜中看见清晰画面。

  由魔镜传送的画面来看,中国派出的官员似乎也没太大来头,不敢正眼与爱翠安对望,瞇起的眼睛常常失焦。先前花那么多时间打理头发真是白费功夫,对方眼中的她恐怕就如同调皮小孩弄脏了一幅画。

  而那人的面貌比起她预期来得……不像是中国人,虽然头顶前面都剃光了,剩下后头一条长长蜈蚣辫,不考虑到异国的发型与服饰,这官员也可能是个肤色稍深的俄罗斯人。

  然而对方一开口,爱翠安半个字也无法理解。

  「请问您会不会说俄语或法语?」她问。

  「当然。」魔镜彼端传回生硬的俄语。「非常荣幸与您对谈,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爱翠安.迪.摩妮.蒙谢弗雷。」

  「阁下是位女子?」

  「没错。」

  「在下以为是要与进入敝国领空的舰队指挥官一谈。」

  「正是我本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爱翠安也正好利用这时间将官员背后的景色看个清楚。中国那方很适切地将魔镜设置在窗前,透过窗子便望见北京风貌,那都市高楼、塔楼皆少,没有什么遮蔽天空的多层建物,但城景华美,尤以卷翘且镀着金漆的屋檐引人注意。都城占地彷佛无远弗届般,由魔镜中看不见尽头,她不禁胸口涌起一股悸动──这恐怕是当今世上最大的城市了。

  虽然俄罗斯与中国通商多年,却对于中国所知甚少,俄国旅商只能停留在疆界市集或北京设立的特区,无法进入其他地方,同时,购买中国地图、勘舆之类文书都会求处重刑。广阔幅员下藏着什么?怎样的秘密,怎样的科学,或是怎样的恶魔?

  中国大使最后终于开口了,但听得出他并不很情愿与女子对谈。

  「在下萨风亚高,隶属镶黄旗驻防军,理蕃院六等官。为便阁下称呼,在下尚有一名为『雅可夫.萨文』。」

  「您是俄罗斯人?」

  「在下属于镶黄旗驻防军之罗剎军【注:清朝时将俄罗斯(Russia)以谐音「罗剎」称呼,但罗剎实则为佛教八部众之一。】,生于北京,双亲是罗剎人。」

  「但您却成为中国的官员?」

  「在下任职于理蕃院鲜卑利亚部。【注:西伯利亚其名由来,一说源自于鲜卑族、鲜卑利亚之变化。】」

  爱翠安回想一下自己之前由书本所得讯息,这人说的大概是某种「蛮族管理部」,总之不是什么很体面的用语。

  「我们正在寻找敝国沙皇行踪。」

  「『俄罗斯汗』【注:清朝政府对于俄罗斯沙皇的贬抑称呼。】──贵国沙皇约莫四个月前尚在北京,之后已经离开。贵国总督……缅什科夫阁下?敝国日前已经将此事告知于他。」

  「沙皇失踪,我们希望可以前往北京了解他的去向。您是否知道他停留在何处、曾与什么人有接触?我们希望能与这些人谈谈。」

  大使回答:「贵国沙皇及其随行人员当时歇于昆玉河东岸俄罗斯馆,此馆专为俄罗斯官使所设。沙皇阁下晋见过当朝天子雍正皇帝,但此等殊荣无法恩泽于阁下,您无法晋见皇帝询问此事。面圣两天后,贵国沙皇随即离去。」

  爱翠安又问:「但沙皇应该也有与俄罗斯商人见过面吧?这些商人应该也住在俄罗斯馆?还有他可能跟一些地理学者,特别是耶稣会教士碰过面,研究前往美洲大陆的路线?」

  萨风亚高摇摇头,辫子在他背后荡来荡去。「阁下不得进入京城,实则阁下接近两国疆界恐已惹祸。容我多言,此祸狭及者为阁下,而非敝国。若阁下越雷池一步,便会遭受大军攻击。」

  「我希望可以与贵国政府协商。」

  「我无权处理此事。」

  「那请将我引荐给相关的官员。」

  不知那大使是不是窃笑了一声?「您要求与在下对谈一事,提出时间为两周以前,在下今天才获告知并加以处理,且个中缘由仅是朝臣担心各位有扰吾皇清听。阁下不得继续往前,若欲与较高官位者通话则请原地等候,但此事需从长计议。」

  「那么会是多长?」

  「与在下通话需要两周审核,此事想必费时更久。」

  爱翠安努力镇定表情与声调:「那阁下是否可以告知其他有关沙皇的事情?」

  「就记录来看,贵国沙皇乘飞船往东,朝着对岸的俄罗斯与准噶尔囤垦区过去了,在下可告知者仅此而已。」

  应该是你所知不过如此而已吧?爱翠安心里骂道。

  她换个方式又问:「不久前有另外三个人也飞过这里,分别是戈利钦亲王、名为史威登保的哲人,还有圣彼得堡的都主教。您有接待过他们吗?」

  「在下无此荣幸,对此全不知情。」

  「如果他们来过,您应该就会知道了?」

  「罗剎人欲进入中国,除理蕃院别无他途。在下可以担保,若阁下所提三位曾受敝国款待,在下必当知晓。」说到这儿,官员语调表情忽然没那么做作,好似是要点破什么:「在下衷心建议阁下往东,东方正是风云际会,想必阁下也注意到,鲜卑利亚诸族,如罗剎、准噶尔、蒙古皆移居该地?」

  「我知道,之前有些鞑靼人造成贵国……的『困扰』,敝国也协助他们移民到那儿。」

  「近日更多人移居过去,当地似乎颇为适于那些性喜骑射的番邦人定居。您应该也知悉贵国之政策才是?」

  她差点就直接回话了,但及时将话吞了回去,因为她察觉到这问题问得相当狡诈,对方态度忽然转变,搞不好目的是要从她这儿套出俄罗斯国内的实际情势。想必中国政府也知道邻国局势不稳,但未必可以详细掌握。看着大使身后一望无际的城池,爱翠安当下觉得让中国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您这儿没有更多情报可以透露?」

  「在下愚昧,所知仅限于此。」

  「好吧,这支舰队会依您建议转往东行。」

  「感谢阁下。」大使一笑,魔镜影像消失。

  ※※※

  「这片海洋真是壮观呢,」伊莱莎芙赞叹道:「好像披了一层鳞片在上头。」

  「我有同感。」爱翠安看着下面海水与冰块交错的景色说。

  「老师会跟我想的一样?别开玩笑啦。」

  「嗯,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这船上最笨的女人家了,这件事不算秘密吧。老师的脑袋,运作方式不可能跟个傻子一样。」

  「伊莱莎芙,妳并不笨,妳只是懒惰。笨跟懒可是不同的两回事,但话说回来,最近妳好像比以前都要认真。」

  伊莱莎芙张大了嘴,乍看之下好像想反驳什么,但最后却是侧着头说:「谢谢老师,我的确是想要认真一点,因为我觉得自己身边好像都是伟人,大家可能都会流芳百世。」

  「妳是沙皇的女儿,在历史上也有一席之地啊。」

  「找不到父皇的话,那一席就没了。找得到都未必有用……」她耸了耸肩:「这里是什么海?」

  「地图上注明的是『白令海』,以发现这里的人命名。白令先生是你父皇旗下一位飞船舰队指挥官。」

  「住在附近的人应该更早发现这里,不可能没看见这么大一片海。」

  「当然啰,」爱翠安观察一下:「不过这一带找不到城市、道路,搞不好根本没有人住在这儿。」

  「到了美洲又会看到什么东西?」

  「我还真希望我知道。应该有些俄罗斯人、哥萨克人,还有不同部落的鞑靼人吧。但是他们这几年到底都在做什么?这我也不知道,只能靠亲眼目睹。」

  ※※※

  翌日舰队行经多山亦多云的海岸,对照地图以后,爱翠安认为这便是新大陆给她的第一印象了。可是地图上也只有画出海岸线,越过山头之后是一片空白,过去不知道多远处才是英国、法国、西班牙的殖民区。她约略知道地球的表面积,也可以利用纬度计算出这片空白区块的大概尺寸,但是这么做也无法知道地形细节,甚至没办法让人多安心一些。

  通过山顶时她们依旧遵循罗盘指示前进,地图上这儿标了一个河口,然后还有一座山。肉眼观测确认这部分地图细节无误,只是有层薄云遮蔽视线。地图上有的东西是她们一行人都找不到的──一个称之为「新莫斯科」的小点。

  过了一会儿她们终于可以推测出新莫斯科的大概方位,因为红色光球自云雾中浮现,随之而起的是另外一支飞船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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