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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海的面具

富兰克林骑着马达达地钻过橡木林,到了奈恩家的开垦地。劳勃跟尚迪.吐曼已经在那儿等他,苍白的月牙下,他们两个抽起烟的火光相当显眼。

  「你这么早就不吃了啊?」吐曼先生问。

  「我胃口可差了,」富兰克林回答:「有消息吗?」

  劳勃从烟斗吹出一片星火,散在脚下像是发出红光的星座。「海岸边看不到别的船,开派对吃的东西、你老婆的衣服这些,跟你猜的一样,是保王党带来的。」

  富兰克林点点头,用衬衫袖口抹抹眉头汗水,夜风还挺暖的,带着海水的咸味。「有查到飞船吗?」

  「目前没找着,但他们也可能飞很高,超过侦测仪的有效范围。」

  富兰克林下马之后,有个男孩子匆匆自门廊跑来牵走他的马。「侦测仪可以显示出一百英里、甚至更远范围内的魔人和飞船,」他沉吟一下说:「还是先进去审问人犯吧。」

  「我叫做黎昂哈.尤拉。【注:瑞士著名数学家、科学家,但一生中大多时间留在圣彼得堡,「数独」游戏便是由他首创。】」

  「你是莫斯科人?」

  「不是,我在那儿念书,也在那儿过了很多年,但以血统来说我是瑞士人。」

  「只是最近刚从俄罗斯过来。我们就先从这边问起吧,」富兰克林身子往后靠,木头板凳的椅脚因而嘎嘎作响,然后他转头问劳勃:「路上有人守哨吗?」

  劳勃点点头:「你没被跟踪,也确认了没有灵体跟魔人。」

  「那就好。」他转头回去:「尤拉先生,我就单刀直入了,可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耗。你是不是跟詹姆斯.斯图亚特同一批船过来?」

  「我是跟他同船队没错。」

  「詹姆斯是沙皇撑腰?」

  「的确如此。」

  「他妈──」劳勃才准备开骂,富兰克林挥手要他安静。

  「在沙皇背后替他撑腰的则是高等默勒库,也就是你说的智天使?」

  尤拉咯咯一笑:「先生您可真是说中要害了,这问题真要回答起来冗长又复杂,简略的说法则是,您又说对了。」

  「我暂时也只想知道这个简略的答案。那么沙皇的计划是想利用詹姆斯来统治殖民地?」

  「没错,如果詹姆斯可以和平地登基最好,不行的话,他也会以俄罗斯的军力直接夺取王位。」

  富兰克林的手指在下巴摩娑,仔细打量尤拉这人。魔人面孔似乎有点朦胧,看样子自己该乖乖戴上眼镜了。

  「尤拉先生,你又为什么背叛自己的国家,背叛那些主宰你的恶魔,过来告诉我们这些事情?」

  「富兰克林先生,俄罗斯并非我的国家,我想我刚刚已经解释过这一点。至于默勒库,他们也已经不是我的主人,我想,我也提过我已经摆脱他们控制了。」

  「没错,你是这么说过,但是我们的侦测仪还是一下子就瞄准你,如果说你身边没有以太生物,这又是怎么回事?」

  尤拉耸耸肩:「残存的磁场吧,我不觉得奇怪,可是问我原因,那我『不知道』。你们尽管查,在我身边你们找不到什么东西的。」

  「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富兰克林答道:「但现在方便起见,就先假设你所说的一切属实,要不要跟我说说为什么特别过来引诱『我』出面呢?」

  「这是因为我想要加入:研究、协助计划,富兰克林先生。」

  「你以为我的目标是什么?」富兰克林淡淡地问。

  「真正的科学,以及真正的自由。」

  富兰克林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微笑:「你那些主子可真的越来越了解我了,端出来的诱饵真漂亮,尤拉先生。这可比起之前那么多年都好得多。」

  「姑且相信我说的话也这么难吗?我不是受到『它们』控制才来找你的,富兰克林先生,我是因为读过你的著作所以才会过来。」

  富兰克林一听,讶异地瞪着他好一会儿,心里涌出一阵罪恶感,要是他真的错怪了这人?如果他说的是真话又如何?尤拉可以提供的助力将难以估量。

  「尤拉先生,你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你说的话吗?什么都好。」

  「唔,我想是有,这算是相当贵重的东西才对。」

  「所以……?」

  「去码头看看,你就知道那个想登基的人有什么盘算了。」

  「港口那儿有三艘船,」富兰克林说:「我已经看过了。」

  「我可不是叫你看港口上面有什么,」尤拉解释:「我是叫你看『下面』有什么喔。」

  ※※※

  富兰克林看了一眼工作桌上的配备,伸手拴紧一个工具的活门,这动作他已经做了好几次,劳勃到底上哪儿去了?他看看时钟,劳勃当然没有迟到二十分钟,只是他自己不耐烦而已,不过要是尤拉说对了,那危机随时会爆发。

  他又检查起装备,自己的性命可是系在这些东西上,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他现在检查的这个锥形物体尤其重要,自己是给它起了个「除灵器」的怪名字,但是劳勃更直接,都说这是「驱魔机」。根据理论,除灵器应该可以将默勒库从它们运作中的机械分离出来,例如俄罗斯飞船藉以升空的珠子里头就是默勒库。但这只是「理论」,经过这么多年的实际经验,富兰克林知道东西没测试过,「实际」会有什么结果可是一点保障也没有。当年在布拉格,他也尝试过照着牛顿爵士的设计做一个神甲出来,却没想到成品的作用是将空气中能呼吸、能帮助人体运行的物质全给排开,结果差点要了他自己的命。

  很轻的脚步声传来,他听得出是兰卡,回头跟她打了招呼。

  「你在这儿啊,」她问:「后来成功偷溜出去了吗?」

  「成功啦。」

  「宴会上还是有些人起了疑心吧,我是尽力引开那个施缇的注意力了。你有没有确认一下,会不会有人跟踪你?」

  「我有尽量小心了。哄骗那个施缇其实很危险呢,兰卡,真是抱歉把妳卷进来。」

  她倒是微微蹙着眉。「我也是『美洲哲学会』的一份子啊。」兰卡回答:「每到这种时候你好像就会忘记这一点。」

  富兰克林站起来牵起她的手:「亲爱的,之前差点失去妳一次,现在我可是连这种可能性都不愿意想。」

  兰卡的眼神透露出她并不接受富兰克林的说法,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放开手走到工作桌边。

  「你把潜水衣拿出来做什么?」

  「我们抓到的那个人,他叫做尤拉。尤拉说,『谋位者』手上掌握了一种可以在水下航行的船只之类的东西,所以小勃跟我今天晚上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兰卡冷冷看着他:「你本来有打算先跟我说一声吗?」

  「当然,事成之后一定会告诉你的啊,我可不会吵妳睡觉。」

  「没有你在床上可还真难睡觉呢,也就是说这样子我可睡不着。」她有些气愤起来:「我们可得好好讨论一番了,你跟我两个,富兰克林先生。我对于自己受到的待遇可不觉得高兴。」她抬头看了看时钟,富兰克林则是还在想到底要怎样回答,兰卡则不给他机会立刻继续说:「大概一分钟以后,会有人来我们家拜访,我觉得你最好出面招呼一下。」

  「客人?谁啊?」

  「反正你一向不打算事先告诉我自己要干么,所以我想我也不必说太多了。搞不好是国王陛下跑来要听你说枕边故事,也说不定是沙皇彼得想要来拜个码头。晚安啦,不小心溺死在海底的话,记得不准湿答答地回来弄脏我们家地毯,听清楚了吗?」

  富兰克林抓住兰卡温柔地吻了起来,兰卡有所回应,但是两人分开之后,她的眼神还是没有退让。「你回来之后得好好谈谈。」她说完以后转身上楼,裙子在光滑地板上磨蹭出声音像是互道晚安。

  正如兰卡所言,不一会儿便传来敲门声,富兰克林虽然早就知道了,还是心脏差点儿跳出来。他觉得自己可真蠢,赶快过去开了门。

  「是你啊,纳卡索先生。」富兰克林有些意外。

  派瑞斯.纳卡索九十度鞠躬,身着西装、背心显得伶俐干练。纳卡索是个黑人,就富兰克林所知,对方的故乡在非洲一个叫做安哥拉的国家,会来到查理镇一开始也是做奴隶,不过两年后就得到黑胡子解放,并且成为南卡罗莱纳这儿唯一的黑人议会代表。

  「时间晚了,希望不会太过叨扰,富兰克林先生。」纳卡索说起英文毫无瑕疵,反倒还有一种神秘、像是旋律的腔调。

  「没有的事,纳卡索先生。我其实也打算在这一两天要去找你,请进来坐。喝白葡萄酒可以吗?」

  「你太客气了,富兰克林先生。」

  富兰克林给两人都倒了酒,一起坐在壁炉旁边。

  「晚上的筵席,好蟹见着你。」富兰克林字斟句酌地问。

  纳卡索苦笑:「我也是议员,本来想要进去,但是不得其门而入哪。」

  「有人拦住你?」

  「我说自己也是政府代表之一,但似乎没人信,而且其他议员恐怕也不会出手帮忙。」

  「真是糟糕啊,你该早点找我的。」

  「是啊,我也一直认为你为人公正。当初我提出殖民地黑人人数不少,应该要多几个民意代表的时候,也只有你愿意声援我。另外,『美洲哲学会』可真是个令人意料不到的组织。」

  「我想你也知道我的感觉。」

  「应该吧,我是认为我能想象。」他叹口气,放下酒杯:「富兰克林先生,既然也晚了,就恕我开门见山地说重点。我们黑人很不放心这个英国国王,很多人怕他会重新扶持那些地主,然后我们又成了人家的私有财产。富兰克林先生,我自己也戴过脚镣,只能说那感觉差劲透了。下一次我还会戴上那玩意儿的话,一定是因为我成了尸体。」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人这样对待你们。」

  「那么『美洲哲学会』也反对王权吗?」

  富兰克林想了一下:「我现在还不能代替他们发言,但是,我认为之后他们应该也不会接受国王复辟吧。我自己是确定的。」

  「你会反抗他吗?」

  「要是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也没办法,但还是希望可以用不流血的方式抗争成功。」

  「不过一旦发生流血冲突,你也会需要我们黑人来助阵才对,而且我们要有武器才帮得上忙。」

  富兰克林踌躇了一阵:「可以确定的是,每一个追求自由的人都应该加入。我也确实想过要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我就直接说吧,提供人手不成问题,但是也有条件。」

  「条件是?」

  「首先是我们要获得足够的武装。」

  富兰克林皱起眉头:「本来法律就没规定黑人不可以装备武器啊。」

  「是啊,问题是没什么人要卖武器给我们。」

  「唔,解放奴隶的时候发生屠杀事件……」

  「那时候解放只是个形式,想真正得到自由我们只能靠自己。提屈就是给了我们武器──」

  「他那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要你们帮他推翻那些不听话的地主罢了。」

  「这点我明白,但那时候也还有很多地主跑去投靠阿吉利亚侯爵【注:殖民历史中少数地区曾经以「侯国」名义交给个人进行开垦、开发,「阿吉利亚侯国」便是其一,名字取自于一支欧洲石器时代文化。】,被他们带走的奴隶无法重获自由。现在的状况相当类似,如果你希望对付『谋位者』的时候得到我们帮忙,那我们需要武器,这也是彼此信赖的象征。」

  「这种信赖还真是『难得』。」

  「的确如此。」

  「但你刚刚不也说,为了保持自由之身,你们自己也希望可以对抗『谋位者』?」

  「当然,但是──我们还有其他选择。」

  「听起来有点威胁的味道?」

  「没有错,我与西印度群岛上的流亡黑人,以及其他立场相近的印第安部落都有联系,所以我可以号召他们一起帮忙,但也可以率领他们奇袭这场斗争的胜利者──无论是谁。提屈给了我们自由,而我们也会以任何手段保护自己的自由,希望富兰克林先生可以明白。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需要在政府里有更多的参与机会和权利,毕竟我们的人数其实是你们的两倍多。」

  富兰克林点点头,也听得出这段话其实同样有弦外之音、同样是在威胁自己。「我会看看自己这边能做到什么程度,目前也只能给你这样的承诺。你刚刚说还有其他条件吧?」

  「其他殖民地,尤其是阿吉利亚侯国,都还保有黑奴制度,所以我们很多亲人还是受到压迫,我们要解放所有的黑人。」

  「其他殖民区有自己的法律,我在别人的地盘上可就不是议员了,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纳卡索笑道:「等这场战争结束以后,我认为『美洲哲学会』──以及身为领导者的你──就会具备主导大部分地区的地位。」

  「那也要我们真的能打赢,还有,你似乎太高估我的才干。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我相当同情你们的处境,我个人认为奴役制度违反人道,所以也会尽我个人的力量去废止这个制度。」

  「听起来算不上是个承诺?」

  「我给的保证越多,就代表我越爱空口说白话。但先生你也得好好思考一点:假使真的如你所说,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内战──上帝保佑,希望不会──然后也真如你所预期,『美洲哲学会』赢了,有很大的权力了,那么与我们同一阵线,对你们也是件好事,不是吗?」

  纳卡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我想……我也得回去跟其他人谈谈,我可不是黑人的国王。」

  「有结论的时候请告诉我一声。我想再过不久大家都会面临重大抉择,就算是掷骰子,我也会希望知道自己手上的骰子是什么材质做的。」

  「我很快就会再来拜访,谢谢你招待的酒。」

  「别客气,我也要多谢你特地跑这一趟。回家路上请多小心。」

  「那就晚安了。」

  富兰克林送他到门口,开门时正好劳勃也到了,他点跟纳卡索打了招呼,对方也回了礼。

  等纳卡索走远了,劳勃才开口:「要出发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富兰克林叹息道:「我们就来看看情势到底可以有多复杂。」

  ※※※

  「两个钟头之后天亮,」富兰克林说:「得快点儿了。」

  「你不大相信这玩意儿是吧?」劳勃看着富兰克林手忙脚乱地套上厚重的装备。

  「我测试过。」

  「是啊,结果有条裂缝差点害你淹死。干嘛不让我去就好了?我被鲨鱼吃掉,总比最优秀的科学家被吃掉要好。」

  「我想亲眼看,所以你现在闭上嘴帮我戴上头罩吧。更何况,操作帮浦才是最麻烦的事情。」

  劳勃帮他把头罩卡紧在潜水衣的领子上,这阵动作搞得舢舨摇来摇去。月亮已经下山了,天上云层很厚,唯一的光源来自查理镇,距离他们有半英里远,可是在舢舨上点灯的话就让他俩活像是灯塔了,他们可不愿意给人发现。

  头罩安装好以后,劳勃开始打帮浦,富兰克林留意空气流出去的声音,等一点都听不见了,他才走到船侧,确认所有管线都没折到以后,便朝港口水面跳下去。

  下沉速度很慢,氧气管和上升用的缆绳在后头飘荡,他拍拍帆布袋确定东西都还在身边。潜水的过程好像一场梦,终于他双脚踏在水底泥巴上,算了一算已经下降五十呎多了,幸好耳边还听得见帮浦的嘎嘎声。

  富兰克林慢慢转身,不过什么也没看见。他当然带了灯,棘手之处在于倘若尤拉所言属实,那开灯这举动将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他换个方法,伸手进帆布包取出一片特殊处理过的玻璃,举到自己的面镜前然后再次回头。

  才转身一半他就已经吓呆了。

  船体有一只小鲸鱼的体积,刚刚潜水时偏了大概三十英尺,不然他就落在船上了。特制玻璃板提供的视野不如预期的好,毕竟作用只是将穿过的火原子点亮而已。

  他完全掉头以后看见一艘又一艘的船,船身似乎是金属做的,看不到窗户,但可以肯定驾驶船只的人一定有办法看见外面,即使外头一片黑也一样。富兰克林忽然浑身颤抖,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沉睡的鲨鱼群中,要是鲨鱼醒过来……

  富兰克林将玻璃板放回袋子,轻轻拉扯缆绳。不一会儿,缆绳收紧,富兰克林开始往上漂。身边这片黑暗彷佛生着牙齿,他数着自己呼吸有几次,不然他找不到其他事情,能帮他转移这犹如幽闭恐慌的心理压力。

  最后他窜出水面,看见朦胧星光,高兴得差点叫出来,不过还是先用最快速度爬上舢舨。

  但是攀爬时他又感觉恶心、脑袋彷佛被什么东西箍紧了有一阵阵痛楚。印象中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只是没有这次显著,看来这次症状较深。是什么怪病吗?他决定必须调查一番。

  富兰克林忍着不舒服的感觉摘下头罩、甩开潜水衣,换上干净的衣服,劳勃也赶快朝着岸边划桨。富兰克林累得瘫平在船上,顺便跟对方说明刚刚在水底见到什么光景。

  「尤拉说总共有四十艘。」劳勃的脸隐没在黑暗中,不过头形在城市方向传来的依稀灯火中浮现,「你信吗?」

  富兰克林点点头:「我信。他们一定包围了整个港口,搞不好还有更多的船。每艘船上可能有一百个、甚至是更多的士兵,所以,就算那些有关莫斯科军队的传言只能信三成,对于查理镇来说都是天大的坏消息。」

  「对其他殖民区也一样糟糕,不过他们为什么还用怀柔手段?莫斯科军队都已经有这么狡猾的船舰武器,干嘛打出詹姆斯这张牌?」

  「我是想到一些理由,」富兰克林抓了另外一对桨帮忙划:「首先,就是水底下这支舰队所费不赀,船壳一定是用亚德曼合金或者差不多的材料,想要呼吸还得能将风与水分离之后进行压缩。如果莫斯科军的情报网够发达──我想是够发达,不然他们也不会能与这边的保王党配合得天衣无缝──相信他们一定知道殖民地的人并非毫无反击之力,不管底下那些家伙多威猛,也总会有几艘被我们击沉。可是小勃,你想想现在的局势,詹姆斯已经进了议会厅,带了超过一百个士兵上岸,还要加上保王党,以及詹姆斯二世留下的余孽,大概也都进了殖民地。说不定连柴克利都从弗吉尼亚带了自己的人马过来,以防情势生变,换句话说他们已经渗透我们的防卫网了,小勃。我敢打赌,现在每座炮塔附近大概都有他们的人伺机而动,随时可以进行破坏或占领。这样考虑的话,躲在英国国王这个名号底下攻过来实在优势很大,若让本地人直接面对莫斯科暴政统治,这里的人很可能会起义反抗,但是假使他们能让这里的人民不常,或者根本没意识到遥远的俄罗斯势力,那遭遇到的抵抗自然就会少了许多。」

  「可是有我们在,还有『美洲哲学会』。」

  「没错。」富兰克林坚定地说:「其实打仗是一回事,但我看不起的是──」

  劳勃此时打断他说话的方式可粗暴了,立刻丢下桨,从船板抓起高能枪当场射击。光束从富兰克林身边二码处擦过,差点把他也烫熟了,他一回头看见朋友想打中的是什么。

  那玩意儿身边有团黄色火焰,形状虽像人但体积较大,看来是团燃烧的影子在水面上狂奔。

  「神甲!」富兰克林叫嚷:「那东西有神甲护身!」

  那人形物体继续跑,而且火焰忽然熄灭,从他们眼前消失。

  劳勃又开了一枪,这次那东西近在眼前,燃素爆开之后连他们自己也差点遭狭。富兰克林觉得眉毛好像烧起来了,同时赶快翻出除灵器进行第一次实测。

  结果不知什么东西大放光芒,光线射向富兰克林的眼睑,他本能地阖上眼睛,但一回神又睁开双眼,只见除了一片红点外还有四条手臂的人形,其中两条手臂捧着一个发着红光的球体,另外两只手则朝他扑过来。这人形物体的头是颗表面光滑的大银珠。

  「射它啊,小勃!」富兰克林一边叫一边退后,不想让这怪物的金属爪子碰到。

  三度射出的闪电终于打中,但是那怪物居然继续前进,富兰克林情急之下,也只能再次按下除灵器上的开关。

  红色球体忽然不亮了,金属人忽然动也不动开始往下沉,不过整个烧得通红滚烫、冒出烟雾,水面上响起一阵滋滋声。喘着大气的富兰克林站起来。

  「看样子那台驱魔机有用喔!」劳勃赞叹道。

  「可真棒啊?」富兰克林语气乏力。

  劳勃拉开灯罩,看了看自己的侦测仪。

  「惨了,还有一大堆,分不清有多少。」

  富兰克林朝海岸看一眼,距离还很远。他把湿大衣脱了,也拆起背心的钮扣。

  「你干啥?」劳勃问。

  「我们得用跑的了,所以把神甲留在这边分散他们注意力。」他脱下神甲之后插上钥匙,神甲消失无踪。接着富兰克林又撬开了船底的拴塞,然后迅速套上摆在船底那双很像荷兰木鞋的装备。劳勃也换上自己那一双,两人一起跨出渐渐下沉的舢舨踏在水面上,水行足在水面压出一阵涟漪,但也确实支撑住两人的体重。他们赶快朝岸上狂奔,不时回头张望,担心也许还有什么无形的杀手正穷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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