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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席丝琳

  在纳林岛东北方,史多彭恩那座灰岩城是远洋贸易的中心;赫瑞兹的东南方,有以达汀内人的灯、狗与大矿场闻名的达昂城;南方的依拉萨,苏达帕的五城掌控了内海贸易;北岸则是喀尔斯、龙之墓和科姆‧米狄恩与他的母公司。不久之前,自由贸易城邦里有瓦奈城,现在在拜兰库尔的南境还有奥丽华港。米狄恩银行的分行像车轮上的轮辐一样散布全世界,席丝琳此刻正坐在桌旁,用手指划过地图,想象着这些分行。

  自她有记忆以来的人生都待在瓦奈,瓦奈城烧毁后,她的过去也付之一炬。童年嬉戏的街道和运河不在了,记得那一切的人也几乎不在人世,如果她无法记起某一条街道是在市集广场的北边还是南边,那么这个讯息等于不存在于世界。因为讯息的的真实性终究无法查明,更糟的是,也没必要知道了。

  命运让奥丽华港成为她的第二个家。某种程度上分行仍不属于碧卡,而是她的,因为她赌赢了一场赌局,也因为伊曼纽行长教会她这行的事。对她而言,苏达帕只存在于故事里,席丝琳从没去过那么遥远的东方,没见过壮观的五城立于海上,也没听过黑鸥的叫声,没看过溺人在海浪下聚集。但她知道不少黄金和香料由黎昂尼亚穿过浪涛而来,也知道朴特的公牛怎么浮在沿岸的平底大驳船上,在城市下方的海岸上拍卖。如果她能在会计室花一星期的时间研读那些书,就会了解苏达帕的逻辑,比当地人造成更大的影响力。金钱有自己的规则、自己的结构,这她瞭若指掌。因此她可以说知道各地的事,即使她没去过那些地方。

  她用手指划过西方的海岸线。米狄恩银行在卡纳尔戴公国没有分行,不过那儿有她的家人—她母亲的族人,纯种的锡内人。她对他们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拒绝收养混血的孤儿。被拒绝并不心痛。感觉像成年男子生下来就少一根指头,或是天空的颜色和海的规律那样自然的事实。和她有着相同血源的人住在这里—她敲敲地图—但即使他们在瓦奈被烧死也没差。

  北岸位于他们北边,西方有狭海和纳林岛,东方则有艾斯特洛邦和安提亚帝国。那是银行网络的中心,与北方各地的贸易接壤,其势力远远投向内海温暖湛蓝的海面上。

  他们更了解妳之后,或许能信任妳。队长对她这么说。其实他们永远不会相信她。她原本期望自己送往北方的报告能赢得他们的信任。如果母公司看到她是怎么管理银行,如何达成收益和损失的平衡,如何让合约成长,就会知道她的用心。但席丝琳受制于公证人,成了自己属下的属下,而且无法从束缚中挣脱。

  她真希望能让碧卡离开。如果银行有份任务,重要到必须派人出席,又不足以影响营运的资金,或许碧卡会别无选择,只能把一切留给席丝琳处理。

  席丝琳幻想有只龙死而复生,将碧卡丢到海上喂大螃蟹。要做梦,何不做远大一点?

  从楼梯底部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白日梦。她站起来扯扯衣裙,把服装恢复平整。成为银行家的首要任务,就是明明在做某件事,看起来却是在做别的事。就她而言,这点还做得有模有样。

  敲门声再度传来。

  「等等。」她叫道。

  她按卡莉和基特师傅教的方式将头发向后抓,在后面插上发簪,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她望着化妆品。她一向用得不多,先前之所以化妆,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老成,而这天她懒得妆点自己。如果席丝琳行长某天看起来比平常年轻,或许是因为她心情好。但即使她只是心里这么想,这念头也显得无比讽刺。

  等着她的女人穿着总督府的制服,生着柔软的褐色毛皮,上头系着代表城市的金色和绿色珠子。她颈上的铜项圈显示她是信差。

  「席丝琳‧贝尔莎库行长?」

  「正是本人。」席丝琳说。

  女人一鞠躬,拿出一个奶油色信封,蜡封上盖着总督的印鉴。她呈上信封时郑重的态度,感觉像交出敌国国王的头颅。席丝琳夹着收下,用大拇指扳开蜡封。

  致米狄恩银行奥丽华港分行发言人暨代理人席丝琳‧贝尔莎库行长,在下皇家奥丽华港大总督伊德利哥‧贝林德‧希顿......

  席丝琳扫视信纸,读信时像舀起汤上那层膜一样汲取表面的意义。一个月后将举行晚宴,庆祝正式建城三百年。当然在那之前这座城市便已存在了,很久、很久之前,远至龙族的时代就存在了。城外的山丘上那些以岩石刻出的遗迹几乎已被侵蚀得恢复原貌,但三百年前,有人签署了文件、用拇指捺印压在上面,因此现在他们得杀几头猪、喝点新酿的酒,并且发表演说。

  她当然会去。虽然她昔日的爱人、现在的竞争者卡赫尔,埃姆也会出席;虽然会被无聊折磨一整晚,但她一定得去,并且所有言谈、举止都像依然掌控银行的样子。她若是缺席有可能引来关注,而影响力的幻觉一旦破灭,要重建就难了。

  「谢谢妳。」席丝琳说。「没别的事了。」

  信差鞠躬完跑开,身上的珠子叮叮作响。席丝琳考虑上楼去化个妆,最后打消了念头。咖啡馆有个形式上的会议,还是出席一下比较好。于是她关门上锁。

  光是穿过大市场附近的街道,就能了解这座城市的状况。由角落卖食物的摊贩可看出作物的收成好坏;如果犯罪率低,街上等着奥丽华港治安官的「客人」清理的牛粪、马粪就比较多;而从龙道入城的乞丐多寡,则可以判断他们是否在等待商队,亦或进入城里的都是当地人。这种感觉就像术士闻闻呼吸,就能判断病人的肝健不健康。席丝琳无意识地在脑中完成这样的过程,她从小就会这样。只不过现在没有伊曼纽行长让她炫耀自己的结论。只剩下习惯。

  碧卡不在咖啡馆,这是好事,因为这么一来,席丝琳就有几小时可以在不被她打扰之下处理银行事务。但换句话说,她这时做的每一件事都还得再和那个讨厌的女人讨论。桌旁都是熟悉的面孔,阿桑布老板朝她微笑,眨眨他混浊的眼睛。

  「等等。」老板说完走向后面,席丝琳知道不久后他就会拿着刚泡好的咖啡和几乎没甜味的蜂蜜卷回来。她坐在前面的桌子望着广场等待。没多久老板果然带来她预料的东西,他尽可能温柔地拍拍她的肩,然后缓缓走开。席丝琳心想,若有一天他过世,咖啡馆将会变得不同,将会变成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纳闷那会是什么样子。

  她在那男人走进广场时认出他。她只看过他留在银行的提案信,但他走起路来感觉目标明确。以达汀内人而言,他的肩膀宽厚,双眼闪亮,身上穿着一件皮制的长外衣,上面印了一条龙的符文。男人走向她,而她朝自己对面的椅子点点头。他坐下的动作带着舞者的优雅,接着把手肘倚着桌子向前靠。

  「阁下应该是达尔‧辛拉玛吧。」席丝琳说。

  「您好,贝尔莎库行长。」他垂头致意。

  「我读过你的提案。但银行恐怕没有资助类似考察计画的先例。」

  「风险的确很大,但报酬也很惊人。赛拉‧培拉席恩找到太阳神殿的时候,她带回的黄金和珠宝足以丰衣足食一百世。萨尔基‧培拉席恩没找到黄金,但现在大家都将老图书馆里的设计用于攻城技术。行长,这样的事迹不胜枚举。」

  「但没有现在还活着的人。」席丝琳说。

  「还没有。」他微笑着附和。「不过这一代以来谁冒过险呢?这世界已经厌倦了它的历史。在过去龙族的时代,只有人类走在路上。我们只去方便的地方,在方便的地方建筑。但我们眼里的方便对龙族来说毫无意义。天空就是祂们的路。奥丽华港有失传的宝藏吗?没有。打从一开始,人类就在此建造自己的茅房了。但在干涸荒土呢?拜兰库尔北方没有龙道之处呢?那儿的土地最多只被犁翻过。我在那样的地方长大,从小就会跑进田野里挖龙牙,在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挖出一打龙牙齿了。」

  这番话很吸引人,带着一种熟练后的自在。席丝琳摇摇头。

  「故事说得很好。」她说。「也有点道理,不过—」

  他放了一个东西在她面前。那是颗带了点弧度的牙齿,约莫和她的手一样长,外型呈锯齿状,尖端粗糙,繁复的钩起与宽阔的平面让这东西能够扎根于巨大的颚部。席丝琳拾起,牙齿意外沉重。

  「世上埋藏着一些东西。」他说。「宝藏比妳想象的多,而有些用处不只是装饰。」

  手里的巨牙令她大开眼界。上面看不出雕刻会有的凿痕,或铸模留下的平整处。依旧可能是伪造的。不过如果是假的,也好到让她抓不出破绽。话说回来,即使这是真牙,很多野兽都可能有这样的牙齿。她纳闷着碧卡的獠牙被拔掉之前是什么样子。就席丝琳所知,这颗牙齿的主人甚至可能只是特别高大的耶姆人,根本不足为奇。

  不过也可能是龙牙。

  「许多事物随着龙族衰亡而消失。」男子眼中的光辉有如两枚烛焰,当他眨眼时,可以看到眼皮里的微血管。「能腐朽的都腐朽了,但仍有岁月无法损坏的。给我钱准备马车和铲子,我会带回人类遗忘的宝物。带回我们甚至没梦想过的宝物。」

  去吧。她真想这么说。去吧,带着钱,也带着我一起去吧。带我离开这座城市,等我们赚了钱,成立新的银行,逼得科姆‧米狄恩和碧卡‧乌斯特哈尔流落街头吧。但她将龙牙推回桌子的另一端。那想法过于浪漫、不切实际。即使没有碧卡守着保险柜,席丝琳也知道否决提案才是正确的回应。那是走投无路的人玩的把戏,只因为反映她的梦想而变得有吸引力,却没反映出真正的风险。

  达尔‧辛拉玛噘起嘴唇。

  「所以妳拒绝啰?」

  「对。」她说。「你会找到别的赞助者。你非常擅长说故事,如果能找到想被说服的人,你的道理很令人信服。我若是你,就会去找财富多于理智的贵族。可惜我是经营银行的。我们不是靠壮举和辉煌的冒险获利。」

  「这就是妳的损失了。」他说。「妳以为我在骗人?以为这是骗局?」

  「不。」她说。「我觉得你很诚恳。不过即使你不诚恳,我也不会因此看轻你。」

  男人点点头站起身。

  「要来杯咖啡吗?」她问。

  「不用了。」他说。「谢谢妳,行长。我会去找个财富多于理智的贵族,最好是还没因为妳破产的。」

  他的话中带了点火气。这也难怪,毕竟她才令他失望。

  「别忘了你的牙齿。」她说。

  「妳留着吧。等妳听到我发现更好的东西时,它会让妳想起我。」

  「那就谢了。」她说着目送他离开。

  她也曾有过离开龙道旅行的理由。那时的她坐在载运着全城财宝的马车上,穿过雪地与结冻的泥泞,拚命逃离安提亚军队的追捕。当时席丝琳并不觉得刺激,但随着时日渐远,回忆似乎越加温暖。她吃完甜面包卷和咖啡,舔去指头上的糖浆,把龙牙放进皮包里后打道回府。

  他说得没错。不只寻宝者,这种事走私者也知道。龙道虽然通过大陆上许多地方,但并不是全部,而那些未经之处人烟稀少。龙道当然也会穿过森林,但不包括占地辽阔的林地,而那些地方往往因为没有路径,就连伐木工也难以进入。最好找片树龄一、两百年的橡木林,在穿过农径和泥泞后发现千年的林木,以及沉睡在树根中的各种东西。但只有走投无路、怀抱梦想或有事隐瞒的人才会离开龙道。

  她还记得跟基特师傅和演员一起步履维艰地穿过雪地,还记得提辛内商队老板和他晚餐时的讲道。卖锡的商人老爱引起争执。还有卡莉、米凯、赫内特、史密夫,还有桑德。他吻了她,两人差点就更进一步。以及欧珀儿。若不是大雪覆盖了通往贝林的道路,她绝不可能认识这些人。至少不是真正和他们熟识。商队会按原订计画到达喀尔斯,而不会离开—

  席丝琳还不明白原因就感觉到心脏搏跳。她脑中突然冒出了万全的计画,彷佛原先就刻在头骨上,只是这时布幕才被拉开。有办法解决碧卡‧乌斯特哈尔的问题了,方法简单又明确。她在路上停下脚步,放声大笑。

  会计室没空间给公证人使用,因此碧卡在隔两条街的二流澡堂和肉铺之间租了个房间。那扇大门材质是沉重的橡木,门上有个狗头形状的锻铁门环,席丝琳看不出这是不是某种象征。碧卡的应门声含糊沙哑,但在弄清来人不是税务员或强盗之后,门闩便发出磨擦的声音,皮锁炼固定的门嘎吱打开。

  「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行长。」她说着退开。这地方比席丝琳的住处狭小,但相差不大,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碧卡的书桌比较宽敞。席丝琳看见帐册摊在桌上,写到一半的报告还等着完成,上面是碧卡仔细写下的银行密码符号和数字。没有密码的关键字。这表示碧卡可以直接以密码读写。「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吗?」

  「妳在写的报告,什么时候要送出去?」

  碧卡扠起手臂。

  「大概再一星期吧。不超过两星期。怎么了?」

  「妳应该不会想亲自送去母公司吧?去北岸待一阵子?妳不在的时候,我会顾着银行。」

  碧卡满脸轻蔑,一如席丝琳所料。

  「恐怕不想,行长。我收到的指示很明确。」

  「好吧。」席丝琳递出一张奶油色的柔软纸页,说道:「别说我没试图救妳。」

  碧卡皱着眉接过那张纸,摊了开来。她的目光扫过纸上,满脸困惑与狐疑的神情。

  「妳受邀参加筵席?」她说。

  「没错。」席丝琳说。「不过我要把报告送去喀尔斯,所以由妳代我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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