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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伊倪斯,龙皇的弟弟与战友

  阿斯塔帕在他眼前沦陷。巨大的螺旋栖塔起火燃烧,石造的图书馆发出痛苦的悲鸣,莫拉德的一万大军守住南方的天空,他的对手艾斯特洛在聪明奴隶开的飞船上从高空俯冲而下,勇敢地对上龙族大军。在他眼前,一个巨形的装置俯冲,在夕阳的红光中闪烁的利刃砍中一名士兵的翅膀,那只龙和装置一同坠落,在缠斗中彷佛结合的爱侣。他在攻击者之中闻到莫拉德的味道。

  「我们得走了。」艾蕾克丝说着蹭蹭翅膀安慰他。伊倪斯是在下方的进食场遇见他的爱侣,现在那里还有血液败坏的奴隶彼此厮杀。「伊倪斯,我闻到他的味道。你哥哥要来了。他来的时候,我们不能在这里。」

  伊倪斯立起头冠表示同意,但他说不出话。帝国正在崩解,莫拉德和艾斯特洛已经粉碎了第五球体。老希蕊克死了,她的尸体落入海中。她曾是他们之中最睿智的,暴力却打败了她。现在他们除了死得痛快,还能求什么?

  「伊倪斯。」艾蕾克丝又唤了一声。

  「我知道。」伊倪斯说。他的心中满是悲伤,转身飞向北方天际,将燃烧的城市抛在身后。

  战争源自于寻常的竞争。三个战友为争夺皇帝的青睐,各自造了伟大的作品在火之宫廷呈现。艾斯特洛花了数十年研究铜制的鸟儿;莫拉德建造了深水的城市,大海开了深深的洞,即使翼展最宽的龙也能滑翔到达;伊倪斯做了一首诗,将五种层次的思想与五种堕落的元素连结。只是竞争而已。伊倪斯觉得自己设计了一个恶作剧,或许坏心,但并没有越矩。然而在水淹入莫拉德的大作,他看到战友眼中的悲伤与愤怒时,他知道过火了。这下子莫拉德好得很,无辜的艾斯特洛已死,他将毒液吐进未堕落者的净化剑,自己的鳞片失去了光泽。伊倪斯为他的兄弟哀悼,现在也为一切哀悼。

  莫拉德的兵力比他多出三分之一,而伊倪斯依赖的奴隶被夺走,受莫拉德一心复仇的无情欲望影响而自相残杀,陷入混乱。他的兄弟不在乎世界毁灭,只要世界是毁在伟大的莫拉德手下。

  伊倪斯在辽阔的空中升起,和艾蕾克丝一同迅速飞往秘密要塞,与他最后的奴隶将军真龙暴风鸦会合,试图迎战而战败。然而既然这场战争始于伊倪斯卑鄙的诡计,或许他卑鄙的诡计也能结束战争。

  阴影之城深埋在不毛的海岸,栖息处和日光浴场深凿其中,只有直接飞过上空才看得到。在这对年轻战友守住的要塞中,只有这座还没被莫拉德和他的间谍发现。安全的状态十分脆弱。伊倪斯在寒冷的空气中斜飞而下,按预定的方式喷火,宣告他的到来。不过深藏在城市深处的巨矛仍会追踪着他。艾蕾克丝紧跟着他,长久的亲密让她喜悦地乘着他尾后的气流。

  入口在他面前开启。伊倪斯收起宽大的翅膀降落,直到被黑暗的阴影吞没。他振翅阻止落势,翅膀和胸前的肌肉感到疲惫,但痛苦的感觉几乎令他欣喜。他斜飞下大厅最下层的栖息处,艾蕾克丝落在他身边。地面上,未堕落者的大军列队待发,阵形是传统的三角小队,每小队各有二十八名奴隶,每一队有二十八个小队。艾斯特洛设计的加长古怪鳞片介于真正的鳞片和兽毛之间,让他们显得半兽半奴。每个奴隶的背上都背着一把净化剑。

  一名身穿白衣的奴隶走上前,她的白发披散背后,疤痕遍布的脸仰望着他表现服从。

  「主人,都准备好了。阔奇斯传话来,溺人也已就位。那座岛被暗中破坏,只等着我们的信号。」

  「我的士兵呢?」

  「他们全军待发。」

  伊倪斯低下头伸展翅膀,表现出不安。艾蕾克丝又蹭蹭他。

  「真龙,叫奴隶做好准备。我厌烦至极,希望这事快点结束。不论结果如何,我们来解决这疯狂吧。」

  真龙暴风鸦转身举起双臂,让未堕落者中的所有信号兵都看到她,然后她的手势在每个小队里重复。未堕落者原本安静的阵形移动了。接着,龙由深藏的城市深处慢步走出来。先是邬斯特和玛奈德,他们昂然挺着胸,两只前爪各载了两个未堕落者,一次振翅盘旋,两只后爪又各载了两个升入遥远的空中,那是他绝望中的临时军队。还有姆斯和萨铃,革斯达和莎勒莫斯,共四十八对盟友前来致意。他看到他们眼中的决心,在他们的气息中闻到灰心与坚决的味道。最后只有一只龙独自出来。三岁的小龙翅膀尖端仍然泛白,鳞片是冰河的淡蓝色。她展开头冠,艾蕾克丝走到孩子身边,也展开她的头冠。伊倪斯几乎无法承受胸中的悲伤。

  「完成之后,回到我身边。」伊倪斯的深深凝视着他的爱侣。「我会让妳成为这个宽广世界的女皇。」

  「如果当女皇是待在你身边得付出的代价,我愿意接受。」她说。他们向对方喷火,他祈祷着这不是最后一次,然后艾蕾克丝和她最年轻的表亲便召集最后未堕落的奴隶升入天际,留下伊倪斯站在大厅里,不过他身边还有真龙。

  「主人,我们得走了。」她的声音温柔。

  「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伊倪斯问,但他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真龙没说话。她知道自己的身分。莫拉德得相信伊倪斯死了,否则他不会回到岛上。阿斯塔帕或这座隐密的要塞都不会有他的回音,风中将不会有他的气息,水里不会有他的味道。他伸出一只爪子捞起他的奴隶,然后站起身。他飞到广阔的天空时,他的士兵已化为遥远地平线的小点。

  睡眠舱立在海边,舱盖上一抹绿呼唤着他。他从天中斜降而下,轻柔地落在真龙的风筝旁,放开这个奴隶。

  「别让我失望。」伊倪斯说。

  「主人,我的生命属于您。」真龙说。「任务结束之后,我会回来唤醒您。」

  伊倪斯拉起睡眠舱的盖子。奴隶替他在里面放了柔软的棉布床,沿着墙有一排插着小火把的支架。他步入藏身处的时候,真龙暴风鸦将自己绑缚到风筝上。

  「真龙。」他说。

  「主人?」

  「妳是密谋杀害龙族的奴隶。」

  「是的,主人。」

  「光是这样,很多同族就会要我处死妳,不论是不是莫拉德。」

  「您要我死,我不得不死。但我希望能活着看您被封为皇帝的那一天。」

  伊倪斯微笑了。他真想朝奴隶喷火,但他很清楚那一点亲昵的表现会害死她。于是他收起翅膀,将舱盖拉向自己,封起龙玉以阻止任何闯入者,只留下小小的通道,小到连刚孵化的龙也无法通过。这是战争结束,打败莫拉德之后真龙会走的通道。

  伊倪斯安顿好,闭上眼睛。唤出平静的感觉并不容易,他的头脑混乱不宁,不断思考之后的事,还有将岛屿沉没与突袭的事。未堕落者的大军坚守队形,阻止陷入疯狂的堕落奴隶,这是数代战事的最后一战,他却只能靠着不名誉的诈死而赢得胜利。只能派出他的爱侣和朋友代他而战,只能利用他更聪明的兄弟的阴谋和装置。

  但平静终究来了。时间失去了意义,他也变成躯壳,体内的一切循环与系统都静止下来,等待他奴隶的声音唤回自己。

  寂静不等同梦境,然而无形而不真实的梦境仍然出现。他有种不完全的感觉,彷佛飘浮在无风的开阔之处,轻而易举地飘在开阔的天空,下方没有大地也没有海洋,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气。然后有一个生物出现,既陌生又不受欢迎,几乎让他脱离寂静深处。他感到不安而烦躁,好像幼龙在不累或太累时尝试入睡。

  时间在伊倪斯毫无所觉时流逝,即使等待的感觉也不复存在。伊倪斯沉溺于不再存在。

  不好意思。你得醒来了。

  又是知觉,但只有最细微的刺激,时有时无。不难忽略,不难忘记。寂静再次涌回。

  「嘿!打盹时间结束!给我起来!」他转身对着基特。「我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你觉得会有某种仪式或……不知道。魔法鼓之类的?」

  知觉再度出现。这次更明显了,而且带着一种恐惧。他感觉自己在广阔的海洋下,水的重量将他往下压。他在寂静中沉得太深,差点丧命。伊倪斯努力从躯体的深处恢复意识,逼着自己睁开双眼,感到了光亮。他仍在意识深处,不明白光是什么、有什么意义。他甚至看不见东西,只知道某处有亮光。

  他像喝醉一般挣扎,努力集中他散乱的心智,感到他的心智从爪中溜去,感到沉默又涌起,准备再次笼罩他。

  该醒来了。

  他试图掌握声音。那声音像所有奴隶的语言一样古怪平板,但的确存在。声音是真的,他睡梦中的爪子甚至能感觉到这些话语,而他循着这些话语拖着自己,进入单纯睡眠之境。他勉强唤起一点知觉,足以明白事情不对劲。他生病了,或是醉了,或是中毒。他不能睡。他不能让自己睡着。

  你得醒来了。

  他挣脱梦境,回到世界。光线变成了真的光,一个奴隶手上拿着火把,奴隶背后有另一个奴隶。他的身体感觉慵懒而迟钝,身下睡的草杆不见了,鳞片和鳞片之间夹着灰尘与污垢。奴隶也不对劲。不过牠背上背着净化剑,而牠后面那个闻起来有堕落的味道。他让意志延伸,感到莫拉德的武器在奴隶的血液里翻腾,但并未发动攻击。

  「真龙?」伊倪斯勉强开口,他的声音听在自己耳里很虚弱,嗓子也破了。

  离他较近的奴隶摇摇头。

  「我是马可士‧威斯特。这位是基特师傅。」是同一个声音。把他唤回的声音。

  「莫拉德。」伊倪斯说。「莫拉德还活着吗?」

  「他死了。」奴隶说。「我正要说到这儿。」

  伊倪斯感到如释重负的感觉涌入他的灵魂。他试图起身,但他的身躯感觉太虚弱,太沉重。空气中有股腐败、大海和冰冷的气息。他摇摇头,努力让脑子恢复作用,然后用后腿坐起身。他身上所有肌肉僵硬、迟缓,事情不对劲的感觉愈来愈强。

  「艾蕾克丝在哪儿?」他问道。「还有真龙呢?真龙暴风鸦怎么了?」

  「唉。」奴隶说。「关于这件事,我恐怕有些坏消息要报告。」

  《刀光钱影3:暴君谕令》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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