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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9 宣誓

壁炉台上时钟的嘀嗒声很大,让人心烦。除了地板的嘎吱声和地下厨房里用人们工作时发出的遥远撞击声以外,房子里就只有时钟的嘀嗒声了。但是,我已经听了不少噪声,只想要寂静的环境来治愈我疲惫和烦躁的神经。我打开时钟的盒子,取掉钟摆,嘀嗒声立刻停了下来。
这次宴会无疑是本季最佳宴会。那些运气不好、未能到场的人,将会在接下来几个月时间里说他们参加过这次宴会,会用那些被人们反复说道的流言和歪曲的描述,来改善他们自己的故事版本。
我最终稳稳把玛丽按住,强硬地让她再吞下一剂罂粟汁。她穿着血迹斑斑的衣服,瘫倒成一堆,让我得空去关注詹米、德阿班维丽将军和霍金斯先生之间的三角争吵。亚历克斯明智地昏迷着。我把他和玛丽的瘫软身体整齐地摆在楼梯平台上,看上去就像两条死了的鲭鱼。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罗密欧和朱丽叶为了羞辱亲戚,躺在公共的广场上,但那种相似性在霍金斯先生身上则消失了。
“毁了!”他不停尖叫道,“你把我侄女毁了!子爵不会娶她了!下流的苏格兰畜生!你,还有你的婊子!”他转身看着我,“婊子!鸨母!引诱无辜少女来你这恶心的妓院,让卑鄙的人渣享乐!你——”忍了很久的詹米阴冷地抓着霍金斯先生的肩膀,把他转过去,照着他那多肉的下巴打了一拳。然后,他站在那里出神地摩擦着疼痛的指关节,看着霍金斯先生这位矮胖的酒商向上翻白眼。霍金斯先生向后倒去,倚靠着墙壁镶板,然后慢慢地滑到地上坐着。
詹米转身用冰冷的蓝色眼睛盯着德阿班维丽将军。将军在看到霍金斯先生的遭遇后,明智地放下了他挥舞着的酒瓶,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噢,继续啊,”我身后的声音说道,“为什么停下来了,图瓦拉赫?把我们三个都打了啊!打爽快些!”德阿班维丽将军和詹米都反感地看着我身后矮小精干的圣热尔曼伯爵。
“走开,圣热尔曼,”詹米说,“这不关你的事。”他听上去有些疲惫,但提高了嗓音,以便盖过楼下传来的喧嚣声。他外衣肩部的接缝裂开了,露出了白色的亚麻衬衫。
圣热尔曼扬起薄薄的嘴唇,迷人地微笑起来,显然是在享受着这一刻。
“不关我的事?对于热心公共事务的人来说,这种事情怎么会不关他们的事呢?”他愉悦地看了看躺着两个人的楼梯平台,“毕竟,如果国王陛下的客人滥用了国王的殷勤,在家里开妓院,那是不是……不,你不能!”詹米朝他走近一步,他说道。他像是变戏法一样,突然从腰部的蕾丝吊穗里拔出匕首,拿在手里闪闪发光。我看到詹米轻轻地扬了扬嘴唇,然后把双肩缩回到破损的衣服里,准备好战斗。
“立即停下来!”一个声音专横地说道。迪韦尔内父子推开人群,走到已经挤满人的楼梯平台上。小迪韦尔内转身,居高临下地朝楼梯上的人群挥胳膊,大喊着把他们吓退了一步。
“你,”老迪韦尔内指着圣热尔曼说,“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样关注公共事务,那么你就应该去把下面的人赶走一些。”
圣热尔曼盯着迪韦尔内,但是片刻过后,他耸耸肩,把匕首收了起来。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往楼下走去,推开面前的人,大声催促他们离开。
尽管圣热尔曼和他身后的小迪韦尔内在劝说,但是那群晚宴宾客在国王卫队到达后才怀揣着丑闻离开。
这时,霍金斯先生缓了过来,立即指责詹米绑架、拉皮条。有那么一会儿,我真觉得詹米会再打他,他的肌肉在天蓝色的丝绒下面绷紧着,但是他改变了主意,放松下来。
在混乱地做了许多争论和解释后,詹米同意去巴士底的国王卫队总部——或许是为了去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脸色苍白、冒着大汗、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亚历克斯·兰德尔,也被带去了巴士底——桑德林汉姆公爵没等着看他秘书的结局,而是悄悄地叫来他的马车,在卫队来之前就离开了。不管他来法国是肩负着什么样的外交任务,卷入丑闻都不会有好处。仍然昏迷着的玛丽·霍金斯,被裹在毯子里送去了她叔叔家。
我差点就被抓走,还好詹米直白地拒绝了,说我身体虚弱,无论如何都不能去监狱。最终,看到詹米很有可能为了说明自己的观点而再次动手,卫队的队长答应了他,但前提是我同意不离开巴黎。虽然从巴黎逃跑有些吸引力,但我不能一个人走,所以便毫无保留地郑重承诺不离开巴黎。
这群人在前厅里徘徊着点灯笼、戴帽子和穿斗篷时,我看到了鼻青脸肿、表情阴冷的默塔。他在人群周围游走,显然是打算陪着詹米,不管詹米去哪里。我感到一阵欣慰,至少我丈夫不会独自一人。
“你别担心,外乡人,”他短暂地抱了抱我,对我耳语道,“我很快就会回来。如果出了什么事……”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坚定地说,“虽然没有必要,但是如果你需要朋友的话,去找路易斯·德拉图尔。”
“我会的。”我匆匆地吻了他一下,然后卫队士兵就把他团团围住了。
房门转动着打开,我看到詹米回头看了看,与默塔的眼神相遇,张嘴似乎要说什么。默塔摸着佩剑腰带,恶狠狠地瞪着眼,推开人群朝詹米走去,几乎把小迪韦尔内撞到街上。接着便是一场意志上的较量,这场较量完全就是双方的凶猛怒视,最后詹米耸耸肩,无奈地挥了挥双手。他朝外面的街道走去,无视紧紧逼在四周的士兵,但是在看到站在大门边的一个小身影时,他停了下来。他弯腰说了些什么,然后回头朝我笑了笑,笑容在灯笼的光线里清晰可见。接着,他向老迪韦尔内先生点点头,走进了等待着的马车,然后被马车带着离开了,而默塔则抓在马车尾上面。
菲格斯站在街上,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然后,他坚定地走上台阶,拉着我的手,带我走了进去。
“来,夫人,”他说,“大人让我照顾你,直到他回来。”
菲格斯现在溜进会客室,悄悄地把门关在身后。
“夫人,我已经巡视了房子,”他低声说,“门窗全都关好了。”虽然我很担心,但他的口气让我微笑了,他显然是在模仿詹米的口气。他的偶像给他委以重任,他显然严肃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之前,在护送我回起居室后,他像詹米每晚做的那样,巡视了这座房子,检查百叶窗是否扣好,外门是否闩住——我知道那些门闩他几乎都举不起来——以及炉火是否封好。在他的半边脸上,从前额到颧骨都沾着油烟,但他用拳头擦了眼睛,所以那只眼睛就在亮白的眼圈里眨着黑色,就像小浣熊一样。
“你应该休息,夫人,”他说道,“别担心,我会在这里的。”
我没有笑出来,而是朝他微笑。“我睡不着,菲格斯。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不过,或许你才应该去睡了,你今晚也够劳累的。”我不愿意命令他去睡觉,不想伤害他作为临时男主人的尊严,但是他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他那瘦小的双肩耷拉着,黑眼圈甚至比那层油烟还黑。
他不顾体面地打了个哈欠,却摇了摇头。
“不,夫人,我要和你待在一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匆忙补充道。
“我不介意。”其实,他太过劳累,没法像平常那样说话或坐立不安,而且他在跪垫上昏昏欲睡,就像猫或狗打瞌睡那样,让人觉得安慰。
我坐着,盯着暗淡的火焰,尝试着想象某种平静的表象。我试着想象平静水塘、林中空地的画面,甚至还试着想象修道院分教堂里黑暗、宁静的画面,但似乎完全没有作用。这些宁静的画面上,全都重叠着当晚的画面:结实的手掌和闪亮的牙齿,从充满恐惧的黑暗中出来;玛丽苍白、受难的面容,与亚历克斯·兰德尔的面容相似;霍金斯先生那双像猪眼一样的眼睛里的剧烈仇恨;德阿班维丽将军和迪韦尔内父子脸上突然表现出来的不信任;圣热尔曼那种隐藏着的幸灾乐祸,混杂着恶意,就像枝形吊灯的水晶垂幕那样闪亮。最后还有詹米的微笑,在摇曳的灯笼光线里混杂着安慰和不确定。
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自从他被带走后,我就始终在尝试压制这种想法。如果他不能洗清指控怎么办?如果执法官不信任——呃,比平常更不信任——外国人,那么他很有可能就会被无限期地关押。除了害怕这次意外的危机会毁坏我们几个星期以来所做的全部细致工作以外,我还想象到詹米被关在牢房里的画面,那间牢房就像温特沃思监狱里关他的那间一样。在目前这次危机下,查尔斯·斯图亚特投资葡萄酒生意的新闻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现在只身一人,有不少时间进行思考,但我似乎无法思考出什么结果。“白娘子”是谁或者是什么?是什么样的“白娘子”?为什么这个名字能够让袭击者落荒而逃?
回想宴会上发生的事情,我记起了德阿班维丽将军关于巴黎街上犯罪团伙的评论,以及这些帮派中有贵族的成员。那群攻击我和玛丽的团伙,他们首领的穿着和话语与将军所说的话相符,尽管其他人在外表上要粗野得多。我努力回想,看那个男人能不能让我回想起某个我认识的人,但是我对他的记忆很模糊,毕竟当时天色较黑,而我也因为震惊而头脑混乱。
从体形来看,他并非不像圣热尔曼伯爵,但他俩的声音肯定不相同。然而,如果伯爵也参与其中,那么他肯定会尽力去掩盖声音和面容啊。同时,我几乎无法相信,伯爵在参与了这种攻击的两小时过后,能够平静地坐在我对面小口喝汤。
我沮丧地抓着头发。天亮之前我什么都没法做。如果天亮了詹米还没回来,那么我就可以开始拜访熟人和在我看来是朋友的人,他们当中或许有人能够提供信息,或者帮助我。但是,在夜晚的这几个小时里,我无能为力,就像琥珀中的蝴蝶一样动弹不得。
我的头发被装饰用的发簪卡住了,我不耐烦地用力拉它。它缠绕在头发里,被卡住了。
“哎呀!”
“夫人,我来。我帮你取下来。”
我没有听到菲格斯走到我后面,但我能在头发里感到他那小巧的手指把不大的发簪取出来。他把发簪放到边上,然后犹豫地说:“其他那些要取吗,夫人?”
“哦,谢谢你,菲格斯,”我感激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那种扒手的手感轻盈而确切。发簪被取下后,我头上的粗大发髻开始散落在我脸庞周围。随着头发散落下来,我的呼吸开始逐渐变慢。
“你很担忧,夫人?”身后的菲格斯用低柔的声音说。
“是的。”我说道。我太累了,无法假装坚强。
“我也很担心。”他简单地说。
最后一根发簪在桌上发出叮当声,我闭上眼睛,瘫坐在椅子里。接着,我又感受到触碰,意识到是他在给我梳头发,温柔地梳顺缠绕在一起的发丝。
“你允许吗,夫人?”我惊讶地紧张起来,他感受到了,于是问道,“那些女士常常说,在她们感到担忧或者沮丧的时候,梳头发能够让她们感觉好些。”
我在他慰藉的触摸下又放松下来。
“允许,”我说,“谢谢你。”片刻过后,我问:“哪些女士,菲格斯?”
他犹豫了片刻,就像在织网的蜘蛛被打扰了一样,然后又继续熟练地给我梳头发。
“夫人,那是在我过去经常过夜的地方。因为有顾客,所以我不能露面,但是如果我保持安静的话,爱丽丝夫人会让我睡在楼梯下面的柜子里。快到清晨,男人们全部离开后,我就可以出来,去帮她们系内衣裤——她们说我的手感比别人都好,”他自豪地补充道,“如果她们需要的话,我还会给她们梳头发。”
“嗯。”梳子从头发中拉过的低柔声音让人昏昏欲睡。没有了壁炉台上的时钟,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外面街道上寂静无声,说明现在已经特别晚了。
“你怎么会睡在爱丽丝夫人的店里呢,菲格斯?”我忍着哈欠问道。
“我在那里出生的,夫人。”他回答道。梳头发的动作变慢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困倦起来。“我想过到底哪位女士是我母亲,但我没有查出来。”
我被起居室门打开的声音吵醒。詹米站在那里,疲惫得双眼发红、脸色苍白,却在清晨的第一缕微弱光线里微笑着。
“我担心你不回来了。”片刻过后,我对着他的头顶说道。他的头发上有股微弱的难闻的烟味和油脂气味。他的外套也变得十分邋遢不堪,但他的身体坚实、暖和。我把他的头抱在胸前,并不想批评他头发上的气味。
“我也担心。”他有些模糊地说道。我能感受到他的笑容。搂着我腰部的双臂收紧又放松,然后他坐回去,把我眼前的头发捋开。
“天哪,你真漂亮,”他温柔地说,“一身乱糟糟的,满脸倦容,头发的波浪遮着脸。真漂亮。你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吗?”
“不只是我一个人。”我朝地板上指了指。菲格斯蜷缩在地毯上,头枕在我脚边的垫子上,他在睡梦中稍微动了动,微微张开嘴,粉色的嘴唇柔软、丰满,就像婴儿一样。
詹米轻轻地把大手放在他肩上。
“来吧,小伙子,你把夫人保护得不错。”他睡眼惺忪、喃喃自语地抱起菲格斯,把他扛在肩上,“你是个好男人,菲格斯,你可以去休息了。走,到你的床上去。”我看到菲格斯惊讶地睁大双眼,然后又放松下来,半闭着眼睛,在詹米的手臂里点了点头。
在詹米回到起居室时,我已经打开了百叶窗,重新点燃了炉火。他已经脱掉了被撕坏的外衣,但仍然穿着昨晚的那身华丽服饰。
“给。”我递给他一杯葡萄酒,他站着分三大口喝完,颤抖了一下,然后瘫坐到小沙发上,接着把杯子递过来让我再给他倒酒。
“不能再喝了,”我说,“除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没有被关起来,那应该就没事了,可是……”
“并非没事,外乡人,”他插话说,“而是可能会更糟糕。”
在来回进行了许多争论后——其中很多都是霍金斯先生在说他的最初印象——从温暖的床上匆匆起来主持这场即兴调查的执法官气冲冲地裁定,既然亚历克斯·兰德尔是被告之一,那么他就不能被视为公正的目击者。我也不能,因为我是另外一名被告的妻子,还有可能是共犯。从他自己的证言来看,默塔并未察觉到这次所谓的攻击的发生;而从法律上讲,小孩克洛岱尔还没有能力做证。
执法官先生凶狠地瞪着卫队队长说,显然只有玛丽·霍金斯能够说出真相,但据说她目前无法做到这点。所以,所有被告都应该被关在巴士底狱,直到霍金斯小姐能够接受询问,而且队长先生自己应该能够想到要这么处理的。
“那为什么你没有被关到巴士底狱呢?”我问。
“老迪韦尔内先生为我做了担保。”他说着,拉我坐到他旁边,“大家胡扯争论的时候,他始终像个刺猬一样蜷缩着坐在后面。等到执法官做决定时,他站起来说他有机会和我下过几次棋,觉得我不是个道德放荡、会允许自己密谋如此堕落之事的人……”他停下来,耸了耸肩。
“呃,你知道他激动时说话的样子。他的大意是说,一个在七局棋里赢过他六局的人,不会引诱无辜的姑娘到家里被人玷污。”
“真有逻辑,”我干巴巴地说,“我想他的真实意思是,如果他们把你关起来,那么你就不能和他下棋了。”
“想来是这样。”他同意道。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微笑着朝我眨眼。
“不过我现在回家了,我不特别关心为什么。到我怀里来,外乡人。”他双手抓着我的腰部,把我抱到他大腿上,用双臂搂着我,然后愉悦地叹了口气。
“我只想,”他在我耳边低语,“把这些脏衣服脱掉,和你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做爱,然后直接睡觉,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一直到明天。”
“多妨碍用人们啊,”我说,“他们得在我们身边打扫卫生。”
“去他的用人,”他轻松地说,“门用来做什么?”
外面响起低弱的敲门声,我说道:“显然是用来敲的。”
詹米停顿了片刻,把鼻子埋在我的头发里,然后叹着气抬起头,让我从他大腿上滑下去,坐到沙发上面。
“三十秒钟,”他压低声音给我承诺,然后声音稍微大一些地说,“进来。”
房门打开,默塔走了进来。在昨晚的喧嚣和混乱中,我并未理会默塔。现在我想,他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我的忽略而变得好一些。
他和詹米一样没有睡什么觉。他睁着的那只眼睛布满了血丝,眼圈发红;他另外那只眼睛黑得像坏了的香蕉,在肿胀的眼圈里就像是一条闪着光的黑色口子。他前额上的肿块现在最为明显,在眉毛上方就像是一个青色的鹅蛋,中间有一条恶心的裂缝。
自从昨晚被从袋子里放出来后,默塔几乎就没有说过一个字。除了简短地问他的刀在哪里以外——他的刀是菲格斯找回来的,菲格斯照旧像只捕鼠梗犬,在一堆垃圾后面找到了默塔的短剑和匕首——他在我们紧急逃走的过程中始终阴郁着一言不发,在我们匆忙穿过巴黎的小巷子时,在我们身后守护。回到家后,他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里的恶狠狠的眼神,足以制止厨房里的用人不明智地问问题。
我想,他在警局的时候,肯定说了些什么来为他雇主的好人品做证——我想,如果我是个法国执法官,我会觉得他有多可靠呢?然而,现在他就像圣母院里的滴水兽一样沉默着,外表也很像。
不过,无论他的外表有多么邋遢,他看上去从不缺少尊严,现在也一样。他挺直后背,向前穿过地毯,然后庄重地跪在詹米面前。詹米看到他这么做,显得有些迷惑。
瘦而结实的默塔从腰带上取下匕首,动作并不夸张,却十分谨慎,然后刀柄向外递了出去。他那布满皱纹的干瘦脸庞上毫无表情,但那只黑色的眼睛却始终看着詹米的脸。
“我辜负了你,”他安静地说,“我请求你,我的主人,了结我的生命,让我不用再羞耻地活下去。”
詹米慢慢地坐直,我能感到他打起精神,把眼神凝聚到默塔身上。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纹丝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地摸着默塔头上那个青色的肿块。
“在战斗中被打倒没有什么好羞耻的,”他温柔地说,“最厉害的勇士也有可能被打败。”
但是默塔固执地摇了摇头,那只黑色的眼睛连眨都不眨。
“不,”他说,“我不是在战斗中被打倒的。你信任我,让我保护夫人和还未出生的孩子,还有那个英格兰小姑娘。而我对这个任务不够重视,危险来临时都没有机会还击。说真的,我甚至都没有看到是谁把我打倒的。”他这时眨了眨眼,但只眨了一次。
“背叛的做法……”
“现在看看结果,”默塔打断詹米的话说道。自我认识他以来,我从来没有见他一口气讲这么多话。“你的好名声被玷污了,你妻子被攻击了,那个小姑娘被……”他干瘦的双唇紧闭了片刻,咽了口唾液,喉咙动了一下,“光是这件事,就让我悲痛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詹米点着头,温和地说,“是啊,我知道的。我也有同样的感受。”他摸了摸胸口。他们俩应该单独在一起的,詹米朝默塔弯腰,二人的脑袋相隔只有几英寸。我双手叠着放在大腿上,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这不关我的事。
“但是我不是你的主人,”詹米继续说,这次的口气更加坚定,“你没有对我发过誓,我没有权利拥有你。”
“不,你有权利。”默塔的声音也很坚定,匕首的刀柄纹丝未动。
“但是……”
“我向你宣过誓的,詹米·弗雷泽,那时候你才出生一个星期,还是个在吃奶的漂亮家伙。”
詹米大睁着眼睛,我能感到他突然的一阵微弱震惊。
“就像我现在跪在你脚下一样,我当时跪在艾伦脚下,”默塔抬起尖尖的下巴,继续说道,“我以三个神的名义向她宣誓,说我们会永远跟随你,说在你长大成人后,需要的话,我会服从你的吩咐,做你的后盾。”他的尖厉声音软和了一些,那只疲倦的眼睛的眼皮耷拉着。
“是啊,小伙子。我确实把你当亲儿子来珍惜,但是我辜负了你。”
“你没有辜负,也绝对不会辜负。”詹米双手放在默塔的肩膀上,坚定地捏了捏,“不,我不会了结你的生命,因为我还需要你,但是我会让你宣誓。”
默塔迟疑了许久,然后轻轻地点了点他那刺猬般的黑色脑袋。
詹米的声音又变低了,但还不是耳语。他竖起右手中间的三根手指,把它们放在匕首刀柄和柄舌的连接处。
“以你对我和我母亲的誓言,我赋予你搜寻那些男人的职责。搜寻他们,然后在找到他们时,我赋予你为我妻子的荣誉和玛丽·霍金斯的无辜之血复仇的职责。”
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把手从匕首上拿开。默塔举起匕首,拿着刀刃把它举得笔直。他这才承认我的存在,朝我低头,然后说:“夫人,我会按照堡主说的做,我会为你复仇的。”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我似乎不需要任何回应。他把匕首拿到唇边吻了一下,然后毅然挺直身子,把匕首插回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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